几个佛家小故事 (绝对值得一观,提升气质之无上妙品!!!)
盲人点灯 一个漆黑的夜晚,一个远行寻佛的苦行僧走到了一个荒僻的村落中,漆黑的街道上,他看见有一团云黄的光正从巷道的深处静静地亮过来。身旁的一位村民说:“孙瞎...
2024-03-24
一定会让你感动的张杰 关于他的真实故事
本报记者连续跟踪24小时,见证其一天的生活细节
这是一次没有对话的采访;这是一次24小时的面对面。
张杰,一个极为普通的名字,因为2004年的一个冠军头衔让他成了瞩目的焦点;2007年,这个名字又一次被人们所关注,还是那个冠军头衔,3年后他却被压得喘不过气来。从“我型我秀”到“快乐男声”,张杰说他只想唱歌给我们听,但谁也没想到快乐发声会这么难!
这更像是一部无声电影,因为被采访者已经接到了律师的“封口令”------为了继续唱歌,现在什么话都不要说。我们尝试着用眼睛说话,24小时的目击还原的是一个快乐男生追梦的辛酸。
16日晚 午夜时分,天空中由远及近传来了阵阵闷响。一道闪电划过,紧接着的轰鸣猛然间吓了张杰一跳,周围是黑漆漆的一片,张杰问记者要了支香烟,点着了,但他却只是在手指间摆弄着,他根本不会抽烟。
困境 50万元赔偿金难倒张杰
由于家不在成都市区,张杰为了参赛临时把窝搬到了朋友家,这个朋友是他的“发小”,或许是觉得自己提供给“明星朋友”的住所过于简陋,面对记者他总有些尴尬,以至于到最后他都不愿意告诉记者自己的姓名。
除了唱歌,张杰这两天把大部分时间都花在了上网上。下午没有直接晋级,张杰回到“家”把自己关了很久,而当他再度出现时已经坐到了电脑桌前。进贴吧,看新闻,张杰很在意歌迷对自己的只言片语,但更让他关注的还是自己博客声明贴出后,东家上腾娱乐的反应,上腾老总陈耀川在某网站的聊天记录他仔仔细细地读了三遍。
张杰掏出了手机,一个半旧的索爱,电话显然是打给律师的,一打就是半个多小时。“没事”,张杰有点神经质地说了一句,记者和其他几个人面面相觑,不知道他到底是在跟谁说话。说话间,张杰的短信铃声响了起来,这是妈妈发来的------“早点休息,明天还有演出!尽管我们不知道你现在做得对不对,但我们永远都会站在你身后。”和上腾娱乐解约,张杰面临的是对方高额的赔偿要求,除了需要支付违约金,上腾方面还提出了“需要负担工作人员经济赔偿”的附加条款,大致金额在50万元以上,这让张杰很为难。一想到这些,张杰头皮都会发麻,刚刚露出点笑容的他瞬间又愁上了眉头。午夜时分,天空中由远及近传来了阵阵闷响。一道闪电划过,紧接着的轰鸣猛然间吓了张杰一跳,周围是黑漆漆的一片,张杰问记者要了支香烟,点着了,但他却只是在手指间摆弄着,他根本不会抽烟。
17日 折腾了一个上午,张杰终于选好了演出服,其中的一件外套还是三年前的旧货。朋友笑着说是因为演出要穿,所以叫演出服。
家庭 父母艰难,无法托起梦想
压力,压力,还是压力。朋友告诉记者,张杰不是不想回家住,但他害怕看到父母焦虑的眼神。张杰的爸爸是西南电工厂的一名普通工人,前两年下岗了,现在在工厂谋了个守大门的工作,五十多岁的人了,每天夜里12点上班直到次日早上8点。张杰的妈妈姓郝,原来是百货公司售货员的她下岗后自己在街边做起了小买卖。的确,张杰在上海打拼了这么久,所有的都没变。爷爷、奶奶、爸、妈还是住在厂里原来那套30多平米的房子里,“我给家里做的惟一一件事,是给妈妈买了个空调。”
“中午吃啥子?”“随便嘛,楼底下那个馆子味道还不错!”跟随着张杰的步伐,来到了他口中的那个破“馆子”。几张破旧的桌椅横七竖八躺在路边,没有招牌,稀稀拉拉坐着几位建筑工地的工人。“不要觉得这里环境差,味道绝对巴适,尤其是蒜苗回锅和麻婆豆腐……”4个人,4菜一汤,不超过25元,但是张杰依旧吃得很香,只不过透过稀疏的太阳伞,刺眼的阳光照得张杰眼睛都睁不开……
尽管前一天复选没能直接晋级,但CDTV-2还是计划在第二天为张杰做一期专题节目,而这也应该被看作是他第一次在成都举办的小型“歌友会”,尽管到时候他只会唱4首歌。为了这个“第一次”,张杰从起床后就开始忙碌,折腾了一个上午,张杰终于选好了演出服,但其中的一件外套还是三年前的旧货。朋友笑着说是因为演出要穿,所以叫演出服……
下午是成都唱区预选赛复选电视直播的最后一场,张杰开始在房间不停地来回走动,他需要有人帮他定定神。张杰打电话给快男成都唱区的负责人之一,主持人胡晓,询问晚上“歌友会”的安排,直到最后才小心地问了一句“今天有人晋级吗……”
17日晚 张杰在演播厅垂泪的同时,谢娜做客《星随我动》也哭出了声。在停车场,张杰不断地安慰着妈妈,晚上11点妈妈和亲戚们离开了,张杰回到酒吧端起一杯啤酒灌了下去……
出路 歌友会和酒吧“卖唱”之间
就在张杰化妆的时候,成都歌迷也陆续抵达了演播厅,原本只计划安排100人的演播厅最后居然挤进了近300人,其中也包括张杰的妈妈和他的两个亲戚。从节目开始到最后,张妈妈就一直躲在人群的最后一排,两个亲戚甚至一度被误认为是张杰的父母。面对台下的歌迷,张杰很快进入了状态,当他唱起那首耳熟能详的《北斗星的爱》时,台上台下连成了一片,也许是触动了心事,张杰第一次在表演现场垂泪。这时,谢娜做客《星随我动》也哭出了声。
从电视台出来已经是晚上10点35分了,张杰说自己还没有唱够,他还想去酒吧再飙飙高音。回成都的这几天,他一直在巴蜀笑星赵亮开的酒吧里练歌,而那里为歌手准备的食物也成了他现在的最爱。“饭菜还比较可口,方便,而且可以不给钱!”此时,张杰的脸上有一丝不容觉察的尴尬。
儿子还要去唱歌,妈妈也执意去看看,虽然嘴上没说,但看得出她很紧张。11点,夜里的成都泛着凉意。张杰坚持让妈妈和亲戚们回家休息,妈妈拉着儿子念叨了很久,甚至说出了“不唱歌也没关系,我们还可以养你”的话。独自返回酒吧,张杰径直走向吧台端起一杯啤酒灌了下去……昨日凌晨1点30分,酒吧早过了打烊的时间,空荡荡的大厅里一个客人都没有,只有一个男孩吟唱着《真的不能离开你》。
原文见:
父母与宝宝有特殊的缘份、有特殊的亲情。父母都会希望小孩聪明、可爱。宝宝也给父母带来了新的希望、新的快乐。
您是怎样和宝宝相处的?怎样开展教育的?有什么样的快乐故事?可以发帖,我们共同分享经验、体会与心得。
1、比赛设一等奖一个,二等奖三个,鼓励奖若干。
2、截止日期:2006年3月20日
3、分分赞助人:长城、水乡歌多
4、评委:塞外孤星、月魂花影、步枪、中州老师
5、解释权在家庭教育交流中心。
天涯教师版家庭教育交流中心
2006年2月22日
1.
简简是我从小玩到大的女伴,素静的瓜子脸,眼睛不大但非常漂亮,留着短短的碎发,隐约地遮盖住耳垂,穿简约的衣服,做事很利索,有着过分的洁癖。
简简姓简,单名也叫简,这个名字是她死去的爸爸给取的,他一直希望她能简简单单的生活,不做太多奢侈的梦想,一个女人一辈子最大的幸福就是拥有一颗平和而宽容的心,容易知足的人也容易快乐。可惜,他能明白这样的道理却最终还是选择了背道而驰的人生,他是因另一个女人而死的,在简简七岁的那年。从那时候起,她不再提起她的父亲,虽然他曾经是她眼中最优秀的人。他出殡的那天,简简还不知道疼痛,直到一个穿着素衣的女人将一把青丝洒在在他父亲的棺材前时,她看见了妈妈眼中的痛苦与悲哀。简简的妈妈是个温柔得有些软弱的女人,她一生所受的教诲就是在磨难面前也能坚持着不发一言,即使失去了支撑的一切。那个女人离去时坚挺而优雅的背影与母亲颓然苍白的表情让简简突然明白原来幸福应该掌握在自己的手里而不是被别人所操纵,那天开始她的个性便从一个温柔可人的女孩变得独立而自我,有些隐痛但从不诉说。
她总是说,人不能活得太被动,一定要有所求,才能得到她想要的生活。她坚信一定能让自己幸福并且富足,包括心灵和物质上的。我喜欢她说话时,眼神里坚定而自信的底气,我们的形影不离,也许是因为那过于相似的家庭背景与童年的阴影。一个人的性情与之从小的环境有着很大的关系,我们同样都失去了一些在生命中极为重要的东西,却也让我们拥有了与同龄人迥异的成熟与冷静。
简简的手很小很柔软,这种手型的女孩一般很温柔很细腻,可是她却不,她那太过独立的主见和我行我素的作风,总是喜欢把自己的意见强加给别人,她有很强的语言表达能力与敏捷的思维,十分具备说服力。简简喜欢拉着我的手,在清晨的微风中、在黑夜的月色下奔跑,没有目的,没有方向,只是不停地跑着,直到筋疲力尽。我知道这是她渲泄内心抑闷的方式,人前开朗而乐观的她,有一颗固执而骄傲的心,不肯言说的倔强。这城市的每一条路都有出口,我们不怕迷失,可是心的路程却有一个黑暗的交叉点,一直横亘在成长的路上,我们以各自的方法在努力地跨越着它,努力地坚持在疼痛的夜里也能不流眼泪。当简简的手牵住我的手的时候,我能感觉到她手心的温暖与指尖的冰凉,这也许就是她的内心在灵魂与命运之间挣扎过后,唯一的线索。
我们同读于一所小学、中学,高考后,简简考入北方的一所大学,而我依旧在这个小城里生活、学习。四年中,我代替她照顾她的母亲,这个温柔脆弱的女人在失去了她的婚姻之后也失去了她的一切,包括美貌与希望,像一朵被飓风吞噬的花朵,只剩下苍白的枝叶插在黯淡的泥土中,简简是她唯一的养分。她总是将头发高高挽起,用一个黑色的发夹别住,除了洗发的时候,我从来没有看见过她放下头发,据说从前的她有一头很美丽的长发,简简的爸爸就是因为这长发而爱上她,却也因为同样的长发而爱上别的女人。其实长发无罪,一个变了心的人无论用什么样的借口来解释自己的行为,他只是为了掩饰。
四年来,简简和我保持着每月 的习惯,她的信总是很短,中性语言、简练的文字、清楚的叙述、逻辑清晰的表达,这就是她的风格,也是我们最大的区别。简简选择理性的坚强,在追求物质的现实中偶尔做一点玫瑰色的梦想,而我倾向于感性的坚强,追求唯美的境界中依附着现实的沉重。
在简简放假回家的期间,她常常睡在我房间里,夜里两人把整个衣橱的衣服翻遍,一件一件地搭配,我们的身材相差无几,可是同样的一件衣服穿在两个人身上会有不同的效果,简简适合穿长裤,我适合长裙,当朦胧的夜色透过浅蓝色的窗帘布,以一种绝对蓝色铺洒在房间里的每一个角落里时,我们年轻的身躯洁白而修长。偶尔睡不着的时候,我们就一起坐在阳台的边缘,在月光里谈论文学、人生和爱情,一起吟咏着李白的《将进酒》,一起喝着微苦的啤酒,一起说着我们曾经爱过的少年。简简会说很多的笑话,一直说到我笑倒在她的怀里,当她抚摸着我一贯的长发时,我能听见她笑声里的叹息。然后月光倾泄下来,覆盖住两个人眼里的泪光,彼此在心中默契地约定难过的往事不许提。
毕业后,我分配进一家国企的行政部门,枯燥的工作与繁杂的人情世故终于让我无法忍受,一年后跳槽到一间广告公司的办公室里做文案。简简在外企里负责销售业务,利落的作风与独挡一面的能力让她如鱼得水。她一直是那么的优秀,幽默风趣健谈而目光犀利,她能一眼看穿一个人的内心,聪明地听到他想说的话,有时候,她会很尖锐毫不客气地指出你的缺点,让你无可辩驳,对于她不喜欢的人,她能一眼都不看地冷漠相待,却会热情地请她的每一个朋友到家里品尝她的烹饪技巧。我们都长大了,在阳光下滋长热情与开朗,在阴影里潜伏着忧郁与敏感。
2.
一天下午,我在总台倒茶的时候,听见策划部的小姐们说她们部门新来了个同事,很帅很年轻,笑起来的时候有两个浅浅的酒窝。我微笑着听她们像一群雀跃的小鸟捕捉着平淡的生活中偶尔的激情,调侃地回了她们一句什么时候让我也惊惊艳,然后端着茶杯走回我的办公室。我嘴里哼着新歌,低头一步一步轻快地踩着红色的地毯,却听见一个沉稳的声音:
“青儿,是你吗?”
我抬头一看,一张熟悉的面庞记忆中隐约如旧的微笑,我惊讶地喊道:
“江嵩?怎么会是你?啊,原来你就是她们说的那个……”
“什么?那个什么?”,他低头用一种满含笑意的眼光看着我,还是那么调皮与跋扈的的笑容,微微上扬的嘴角,浅浅的酒窝,如此随意而略带懒散的笑容是他特有的标志。他是我和简简初中班上的体育委员,体育课一贯是我们最常逃的课,所以,也就与江嵩结下了一点渊源。
“呵,没什么。咦,你怎么上这来了,我记得你在大学里学的好象是经济哦?”
“唉,早些年少不更事上了老爸老妈的当,你看看我这种人,哪里有耐心整天对着一大堆数据呢?早改行了。对了,你跟简简还整天粘一块吗?”
“是啊。我们约个时间一块坐坐吧?”我记得当年的简简还因为逃课被记分的事跟他大吵过一回呢,这样独特的往事会让重聚饶有趣味的。
“好啊。要不就今晚?”
我马上打了手机给简简,她一听是江嵩倒也爽快地应了下来。
晚上三个人在一家西餐厅吃完饭后,买了一些零食和红酒在江嵩的公寓里,聊了一个晚上。江嵩的父母在他大二时就迁到了新西兰,想让他在国内混出点成绩和经验再到那边闯荡,他也乐得自在,在金融业做过一年便转行做广告策划,这倒非常适合他那飞扬、时尚的个性。换过几个女朋友,每一个最多不超过一年便分了手,也许是因为彼此没有承诺,缺乏耐心。在这瞬息万变的社会里,爱情已经不再是男女之间交往的唯一理由,什么都可以成为亲呢和依偎的原因,只要双方都遵守游戏规则。
简简倾着头听完他的话后,端起手中的红酒,说:
“好,为你没有爱情的爱情举杯,也为我们没有爱情的友情举杯。”
一饮而尽的时候,我透过酒红色的杯底看到了窗外那轮昏黄的月亮,正暖暖地映着房间里的每个人的脸庞,简简长而曲卷的睫毛半掩着迷离的双眼,十分妩媚,江嵩正咧着嘴大声唱着披头士的那首《Let it be》,我浅浅地笑了起来,一下子觉得生活真好,曾经那样怀念过的美好而纯粹的岁月突然又回来了,那些在骄傲与不羁中放歌的日子又灿烂了起来。我拥着简简纤细的腰身,像孩时那样靠着她微笑地闭上了眼睛。
从此后,我们三人曾经聚在江嵩的宿舍里,除了叙旧,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那就是我们三人都热爱足球。简简喜爱桀傲不驯的阿根廷队,江嵩推崇激情奔放的巴西足球,我则喜欢灵秀艺术的意大利球队,为了彼此心目的球队,常常是争了个眼红耳赤也终究没能有个结果。尤其是简简和江嵩,那美洲杯一开赛,他们之间也同时开始了一场激烈不休的龙虎斗。简简自小练就的一副伶牙俐齿,再加上善于引经据典,一侃起来天南地北、头头是道,一副特专业的架势,让江嵩一说不过就调侃她:你不当足球评论员还真是屈才了!简简立刻来了个回马枪,嘴一撇眼一白:这就是我阿根廷队的风格,执著!你行吗?你们那种野蛮足球,怎能懂得个中艺术呢?唉,道不同不相为谋呀。
3.
十月里的一天,三人同时收到了同学会的通知,地点定在老班长的家里,刚巧那天我的手头上有一项文案赶着交给客户,于是,我让简简和江嵩先去,并且答应他们一定会在十点之前赶到,一番点头哈腰、作揖哀求过后总算打发走了他们。
夜里,我一个人在宽敞的办公室里奋笔疾书,脑子里却想象着此刻的简简和江嵩也许正举杯高歌,心里竟有一丝丝的酸涩。
完稿之后已将近十一点,收拾好东西后便急急忙忙奔向家里,准备换套衣服后再去,也许可以赶得上最后的道别。在家门口摸索钥匙时,突然一个黑影带着酒气站在我身边,我心里一惊,本能地后退一步,仔细一看,却是简简,一脸的绯红,头发微微凌乱,沉重地喘着气。
“你怎么回事了?”我皱眉问道。
“喝了点酒。没事。你去一趟江嵩家吧,他醉得厉害。”简简靠在墙上,斜着头对我说话。
“现在才几点,你们怎么就喝这么多了?真是的!他醉了?怎么你去不陪他?”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讨厌脏东西,要是他吐了一地,我怎么办?不行了,我头好晕,我要睡了。你去吧。”说完,简简便推开门,身子一半在门里一半在门外,静静地看着我。
“你没事吧?”我问。
“你说我这样有事吗?快去吧,越来越象我妈了。”简简不耐烦地催我。
我疑惑着走了出去,回头看着她在月光下若隐若现的脸庞,眼睛里有一丝莫名的慌乱,那是我从来没有看见过的。她就这样看着我,然后,关上了门。我突然有一种奇怪的感觉,也许一切从今夜里会有所不同。
一推开江嵩的房门,一股呛人的酒气扑面而来,我皱了皱眉头,走到窗前,拉开厚厚的窗帘,打开窗户。借着窗外的月光,我看见了一屋的狼籍,江嵩正趴在被窝里酣睡着,只露出一个黑黑的后脑勺和裸露的肩头,我摇头一笑,将被子往上拉了拉,他却忽然翻了个身,嘴角轻轻嚅动着,像是在呼唤些什么,微长的发丝散到宽宽的额头上,我忍不住伸出手将它们拨到一边,不经意间触摸到他年轻的脸庞,那样平整而温暖的肌肤,突然心有所动,手心发烫,并轻轻颤抖。
我一动不动地看着他,看着他坚毅的嘴角、浓重的眉峰、那笑起来会有两个浅浅酒窝的脸颊,一直一直看到心有微痛。原来,爱在许久以前就已经开始,只是我不曾发觉而已。我一直以为,我会爱上一个坚强的男人,爱他永不妥协的笃定和骄傲跋扈的才情,也爱他坚强背后的隐痛和在黑暗中舔舐伤口的孤独,我在想象中被他呵护着,而在此刻,面对着微弱的月光下这个男人孩子般的睡容却有一种渴望呵护他的感觉。我看着他的嘴角,我希望他唤出的名字会是我的,我还希望他不要醒过来,可以这样子,在黑暗中看着他沉沉睡去直到永远。
夜色撩人,抚摸着我心静如水的温柔。
靠在他的床沿,不知不觉中我迷糊睡去。直到清晨六点的阳光刺目地惊醒我的眼睛,我才站起酸痛的身子。江嵩还在沉睡着,像个孩子一样在梦里面带笑容,他不知道,在这样的一个夜里,曾经有人如此深情地端详过他,在这样的一个夜里,一切,真的有了改变。
我理了理头发,一番洗涮后走到楼下,买了两份面线糊和油条。当我拎着快餐盒在人群中穿梭的时候,竟感觉像是一个年轻的妻子正早起为她赖床的丈夫买早点,我低下头羞涩地笑了,感觉幸福。
轻轻地打开房门,却发现床上的江嵩已经不见了,我疑惑地四处张望,直到听见从卫生间里传来的水声。然后,便是他那张因喝酒过多而略显苍白的脸。
“你醒了?”我问道。
他用一种很奇怪而且充满思索的眼光看着我,然后问我:“昨晚是你陪了我一夜?”
“是啊,你醉得不成人样了!”突然,我心里有点慌张,就好象是被当场捉住了的小偷似的,难道他也有所察觉我的改变?
“哦……那……”他低下头,嘴里不知自己在呢喃些什么。
我因为昨夜里的举动而有点心虚,突然也不知道说些什么才是,只好低下头去。
他沉默了一会儿,自嘲似地呵呵一笑,摸了摸后脑勺,“你买早点了?太好了。”
我不再看他,径直从消毒柜里取出碗碟,把油条掰成一块一块地放进面线糊里,他一向喜欢这种吃法。
突然,我忙碍的手被握住了。我抬起头,看见了一束灼热的眼光,他的眸子发亮,漆黑的眼中有我微红的脸庞。不知所措。
“原来有人照顾的感觉是这样好。我一直都不知道自己身边有这么好的一个女孩。”他看着我说道。心里有个勇敢的声音对我说道:告诉他,你爱他。
我抬起头,温柔地看着他。然后他不再说什么,低下头,覆盖住我的嘴唇。
4.
当我们牵着手站到简简的面前时,她像是早有所料似的没有任何惊讶的表情,还是像往常那样损了江嵩一句:“呵,野百合也有春天啊,你这种不务正业的浪子也值得青儿跟你?真是走狗屎运了你。”
“嘻嘻,狗屎运也好,桃花运也好,是走运就好!倒是你,再不找个人嫁掉就成仓底货了。”江嵩还是一付死皮赖脸地噌她。
我拧了他一下:“要死!”
“喂喂喂,你们两个不要在我面前打情骂俏好不好,也不恶心人!”简简嗔怒道,“我有约会,走了。让你们两个卿卿我我,互不干扰。”说完,她便拎起白色的小包准备出门。
当她从我身边擦肩而过时,我分明看到她眼睛里一丝隐约的寂寞与凄凉,她是那么的善于掩盖心事,我不知道,她的心里在想些什么?可是,我不敢深入去想,也许,从根本上我就害怕那真正的答案。我不再细想她的感受,并且姑息了自己的自私,我好像隐隐预感到这快乐的根基脆弱。可是,幸福的感觉漫天而至,迅速就吞没了这小小的不安定。
一个月后,简简突然告诉我她要结婚了。
那晚,我们还是象从前一样坐在阳台的边缘上,简简的表情平淡而无谓,眼神悠长地望着星空的深处,漆黑里有几缕诡异的似星云般飘浮不定的迷离。
“还记得我们曾经一起幻想过将来所要嫁的那个人吗?那时候,我们总在猜想他会有多英俊或者多完美?”简简看着我说道。
“是啊,原来时光会把一切答案都摊开来。那么,你满意这个答案吗?”我静静地注视着她。
“生活与梦想一定会存在差距,这个差距其实也是我们自己选择的。梦想里的那个人还在,只是我们已经不再是当年的我们了。要学着去接受。”
“你现在是不是还在怪你爸爸?自从和江嵩走在一起后,让我改变了很多看法。我们一直没有机会好好谈一谈,我希望你能快乐地出嫁,父母的阴影不应该带入婚姻里。”我说。
“我妈妈最大的失败就在于她嫁给了一个爱得比她少的男人,所以,她注定要不断地付出。我很自私,在这一点上其实我像爸爸,我希望我得到的永远比我付出的要多,我希望我能够选择自己想要的生活而不是被命运强加于我。选择与放弃其实是没有对错,人就是这么简单,敌不过自己内心的欲望。”
“也许两个人在一起靠的不仅仅是努力这么简单吧,有时候当爱要走的时候,谁也无能为力。我们对别人宽容一点,也就是对自己的宽容。”我说。
“青儿我问你,你认为一个幸福的婚姻必须以饱满的激情为基石吗?我从不这样认为。如果我很爱一个人,但我却不一定会嫁给他,我不会!我很现实,我希望我能过上康定而优越的生活同时拥有一个不灭的梦想。你还没见过方石吧,他是个很值得爱值得去托负一生的男人,我相信他能给我幸福,这就是我想要的。”简简如此淡定地说着,我感到莫名伤悲。
“爱情不是必须,少了却也荒凉!”我轻声念叨着李碧华书中的这句话,我和简简都曾经读过的一句话。
简简沉默不言,低垂下眼睑,倔强的唇线有一种虚弱的走向。我能感觉到她的坚强背后的那份挣扎与苍凉,我们一直都在为自己寻找一条接近幸福的路线,而幸福从来都是以不同的面目示人,谁也没有权利去责备与左右别人的选择,人生毕竟是自己的,幸福与未来也是自己的。也许简简她真的是想停靠下来了,一个安全而没有伤害的港湾,她的父母、我或者江嵩,谁也不能给予她。
我不再言语,在清朗的月色下轻轻拥住了她瘦削的身躯。我们的手像从前一样交缠在一起,指尖冰凉。
5.
第二天,简简带着方石约我和江嵩一起见了面。在谈话中得知,方石自小家境微寒,学历不高但十分好学上进,曾经从事过许多职业,现在在一家进出口公司里担任部门经理,工作能力颇强,独挡一面。比简简年长八岁,在奋斗期间有过一个女朋友但没能陪他走到最后,从此再也没有谈过恋爱。说话不多,但每句话都有的放矢并且深入人心。
第一眼看见他的时候,我便惊觉出这个男人身上的沉稳气息,看着他徐徐展开的毫不夸张的笑容,我微笑和简简对视了一下。她始终是冷静而聪明的,知道什么才是自己想要的,这个男人会是她最安全的港湾,我们都知道。
简简不愿住在他市区中心的那套房子,说是太嘈杂了。他们在一个环境优雅、空气清新的小区买了一套三居室的房子。简简带我去过,她就站在那个明亮的落地窗前对我说,她喜欢每天一睁开眼就能看到满目的阳光,她要在整个阳台上都种满我喜欢的茉莉花和她喜欢的兰花,当夜风拂过,整个房间便充满从花叶间飘来的清香。她会有一个可爱的孩子,她要让他对人生的第一眼就感觉到温暖与馨香,并且告诉他有多么爱他。我眼角潮湿地看着简简眉目飞扬地描述着这一切,我知道这是我和她共同的从小就希望拥有的日子,我们都没有幸福的童年,可是,我们会有孩子。
我们并肩站着,阳光抚摸着我们的脸庞,像母亲温柔的指尖。
简简婚后一月,她的母亲就死了,在灵堂上简简没有流泪。她的脆弱不在表面,而在内心。
不久后,简简检查出怀孕了,我和江嵩像个孩子似地在她身边兴奋地欢叫着,方石以他惯有的温暖而宽厚的笑容注视着我们。
由于方石工作比较忙,所以,我便经常到简简家里陪她。可是,就算是即将当妈妈了,她也依然那么固执,不愿依付于别人,不喜欢让人陪她去医院检查。而且,除非是无法推托的必要检查,她自己也很少上医院,因为她讨厌苏打水的味道。
两个月后,江嵩辞职了,他准备上深圳去,在那里和他的一个大学同学合办一家广告公司。临走时,他轻轻捧着我的脸问我能够等他吗?等他架着马车再来迎娶我吗?我踮起脚尖,用亲吻回答了他。我知道,男人有自己的梦想,我只能用笑容目送他,却不能用泪水牵绊他。只要爱是存在的,不管他飞去多远,他依然是在我的天空里。
我的生活里突然之间变得沉寂了起来,那个曾经欢声笑语的三人世界已经成为了昨天。偶尔,我会一个人到江嵩的小屋里,独自在黑暗中什么事也不做,只是靠着,呼吸着,感觉着。有时候,我好像又看到了月光下的简简正半醉地斜依在我的身上,长而曲卷的睫毛如此美丽地微掩着,江嵩在一边高唱着《Let it be》,泪眼朦胧中我伸出手,却只看见自己苍白的手心在月色下兀自展开着一份孤独的期待。寂寞而无助。无法言说。
江嵩从深圳寄来了信,他告诉我一切正在筹备之中,千头万绪,如果他太忙可能无法经常给我写信,他要我记住现在的离别只是为了将来的相守。随信他寄来了两只毛绒绒的小熊,说是一只给我,我抱着它入睡时就会感觉好像是他在我身边一样,另一只送给简简未出生的孩子,如果他不能及时赶来看他第一眼,就让小熊代他亲亲孩子。
6.
简简打电话让我带着衣服到她家住些日子,因为已经是临近预产期了想让我多陪她聊聊天,并且也有个照应。
我带着小熊来到简简的家里,她正坐沙发上看小说。一看我来了,她连忙把书摊在膝上,接过小熊,抱着它甜甜地笑了,我很少看到她对玩具表现出这么浓厚的兴趣,也许是怀里的孩子让她童心复苏吧,我想。
透过宽大的落地窗,阳光毫不吝啬将温暖砸在我们的脸上,空气里有新争的桂花清香。我就着光洁的木地板坐下,把头靠在沙发柔软的边缘,风轻轻拂过我的心事,有思念的味道。我闭上眼睛,低声哼唱着一首老歌:“不让岁月倦了等待的心,我的世界随你到天涯遥远。窗前灯光此刻悄悄熄灭,我心轻轻擦亮你如水的容颜。你的笑容仍甜美一如当年,你的消息是我珍藏的依恋,不管繁华成落叶战士没荒野,承诺永远不如记得每个今天。你我相隔遥远,人事偷偷改变,历尽万水千山,是否心意相连。不求生生世世,不想朝朝暮暮,但愿平平淡淡,携手同游人间……”
“你想他了?”简简拨弄着我的头发问道。
“嗯。不知道他在做什么呢?”我的眼睛望向空蒙的天际。
“也许他此刻也在想你。”
“你知道吗?我能感觉到他的存在,不管他在不在我的视线里。”我转回头看着她,微笑地回答。
“真好。”
“说不定不久他就能回来了,我想他一定能很想看看宝宝什么样子。”我说,把手放在她高高凸起的肚子上。
简简抱起身边的小熊,若有所思地问道:
“我真希望他会是个男孩儿。青儿,你会像爱我一样爱他吗?”
“当然。他应该叫我姨妈呢!”我肯定地回答。
“我常常在想,对于一个孩子而言,身体的健康固然重要,但心理上的健康才是支撑他一生的坚强砥柱。我希望我的孩子能有一个完整的家庭和亲情,这些都是我们所欠缺的。”
“他会有的,他会有许多人来爱他。你、方石还有我和江嵩,他会是我们共同的孩子。将来我和江 嵩也会有孩子,他们不会像我们的童年一样孤独。绝对不会。”我看着她的眼睛说。
“真的吗?”简简一手抱着小熊,一手握住我的手,像一个孩子满足了心愿似的甜美地笑了。她抬头看着明亮的窗外,阳光洒在她长长的睫毛上,在脸上划下一道阴影。我突然感到一种莫名的忧伤蚀我心怀,在回应她的笑容里有泪光破碎,我连忙低下头来,隐藏住一切。
夜里,简简突然阵痛,我和方石连忙拎起早准备就绪的行李包送她到医院。在车里,简简一直握我和方石的手,脸上仍旧挂着她那美丽的笑容,她一直是那么坚强而富于生命力,即使是在最痛苦的时候也不愿让别人为她负担一丝丝。她那双柔软而纤小的手在我的手中是那么冰凉,可是从她手心里传达来的信息却又是那么的坚定与勇敢。
简简生了个女孩,却死在了产房里。
医生带着责备的语气告诉我们,她有先天性心脏病是不适合生孩子的,而这在任何一次的例行检查中都能被发现的,为什么我们做为她的亲人却毫不知晓。方石几近崩溃,把头深深埋在双腿间,呜咽的声音像一只受伤的困兽。我茫然地站在空荡荡的走道上,十月的寒风席卷着初秋的清冷将悲伤一点点惊醒,我们曾经抚摸过的月色,我们曾经爱过的少年,我们曾经一起奔走过的每一条长街,一切还在时光里坚定地屹立着,却失去了它的主角。当舞曲在最激情的时刻却嘎然而止,我便再也找不回自己原本的舞步。
简简走了,如同最炫丽的烟花,用尽热情与灿烂绽放,在被它温暖过的每个人的心里留下不灭的印迹,然后悄然离去,很像是她。
我不知道是从何而来的气力,既要隐忍住内心的创痛,又照顾初生的婴儿和几近垮掉的方石,我想可能是冥冥中的简简在支撑我吧。可是我常常在停歇的瞬间有放弃的感觉,我想我需要一个臂膀。
江嵩终于赶回来了,在他温暖而熟悉的怀里,我失声痛哭。他轻轻拍打着我的背,可是,他拽着我的手,那么紧那么用力,那么的绝望。
悲痛是一场蔓延的野火,火红的天空下是简简渐去渐远的甜美的笑容。终究,谁也没能抓住她。
7.
办完丧事后的一个星期日下午,方石约我到咖啡屋里。橡木的壁饰、彩色玻璃的方格窗子,像是要把人带回到从前的岁月,昏暗的气氛中,我看见他明显瘦削的脸庞和憔悴的神情,我轻轻叹了口气,遗忘是需要时间的,又或许是永远没有尽头的。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递给我,在我惊讶的表情中,他说那是他从简简的皮包里发现的,上面有我的名字。浅蓝色的信纸上是简简那熟悉的龙飞凤舞的笔迹,我深深吸上一口气,缓缓地展开它。
“青儿:
我真不希望你能看到这封信,因为此刻我一定已经不在了。
在我第一次孕前检查时我就已经知道我不能生孩子,可是我却是多么希望我能生下他,你知道的,我从来不愿放弃。
关于这个孩子,有一个秘密。如果我能活下来,这个秘密将永远不被打开。可是现在,我不能将它带到天堂里,我必须告诉你,希望你不要怪我--因为,这个孩子是江嵩的。
其实从我们三个人在一起的那一天时,就注定了这个故事的悲剧。我不知道我是什么时候爱上他的,当我发现我总是那样不可遏止地渴望同他在一起时,我也同时发现了你眼中的悸动,也许你并不知道自己也爱上他了,我们太过了解,也太过相似,我像在看一场预先知道内容提要的电影似的,明明白白地看到了它的结局,可我无能为力。而江嵩他是个很粗心的人,又或许他的经历让他习惯性地乎视了这一切,我无法判断出他爱你多一点或者爱我多一点。但有一点我很清楚,像我和他那样性情刚烈而太过自我的两个人,是注定走不到一起的,如果用热情去碰撞这种现实,受伤的一定是自己,对于这情感只能保留而不能奢求。
还记得那个同学会的夜晚吗?你没有来,我和江嵩在聚会上一起喝了太多酒,他醉了,我搀扶着他回家,那天晚上月色很美,醉意朦胧中,他要了我。那时候,我没有醉,我很清醒,可当他抱着我时我发现我不能拒绝,青儿,对不起,我不能,真的不能!我想,有些爱情如果没有结局,就让它拥有过程也可以,我不想拥有他,我只要有过这么一次,就够了。
他像个孩子似的很快就入睡了,我发现从头到尾,他都是处在一种模糊的意识中,也许第二天醒来他就会忘了一切,这样更好。就算在他的记忆里有一点印象,但他醒来看见的人会是你,你们本来就是应该在一起的,这是最好的结果。所以,当你们牵着手向我走来时,我心里有一点疼痛,但祝福却是真诚的。这也是我想要的结局,不是吗?
不久,我发现我怀孕了,极度狂喜又极度悲哀。我想要这个孩子,可是,我真不希望他一生下来就没有父亲,我想让他有一个健全的家庭和童年。在这之前,方石曾经向我示意他喜欢我,我不想欺骗他,我坦白告诉他我已经有了孩子,他却对我说:如果这个孩子没有父亲的话,就让我照顾你们吧。他真的是个好男人,很尊重我,从来就没有问过孩子的父亲是谁。如果我能有多一点时间的话,我会用以后的日子来爱他陪伴他。可是,会有吗?
青儿,这整件事情江嵩他一点都不知道,所以,你千万不要怪他。其实你一向都比我坚强,虽然你看起来是那么柔顺。你答应过我你会爱这个孩子的,你答应过我的事从来没有反悔过,不是吗?你是那么的善良。所以,我希望你和江嵩结婚后把孩子带大,并且永远不要告诉孩子这个真相,因为这并不重要。我多么希望能继续快乐地生活下去,多么希望能看到我的孩子健康成长!青儿,代我活下去,代我去爱,代我去拥有和付出。青儿,答应我!
只是,我欠方石太多,真的很对不起他。如果下辈子还能相遇的话,告诉他,我等着他。”
我颤抖着双手看完信,血色一点一点地从我脸上褪去。我想起了那个夜晚简简慌乱和异样的眼神,想起了江嵩第二天看见我时的疑惑和懵懂,我真傻。可是,简简,你更傻!
窗外暮色渐沉,就像是曾经从简简眼中看到的那份寂寞与凄凉,还有她怀抱着小棕熊时的专注和沉思,原来在她安详而宁静的笑容底下一直隐忍着难以言说的苦楚,多么不该的我们啊!一直错误着,却总以为自己是对的。
我紧闭着双唇,转过头深深地凝视着方石,他正望着窗外来来往往的人潮,明灭的香烟在他手里若隐若现,有谁知道这个成熟稳重的男人内心究竟掩埋了多少伤痛?
“原来你早就知道孩子不是你的?”我低哑着声音问道。
“是的。简简是个坦诚的女孩,就因为这样,才让我更加不能放弃她。我喜欢她,我想照顾她,这才是最重要的。”他低下头,捻灭了手里的香烟。
“那么孩子……”
“我尊重简简的决定,毕竟孩子是她的。可是,如果可能的话,我会给她一份毫不逊色的父爱。你应该想想怎么对江嵩说,才是真的。”
“我……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江嵩,江嵩他会疯掉的!”我摇着头,我不能想像江嵩知道这件事后的反应,这让他怎么面对?
“不管怎样,这个事实应该让他知道。”方石坚定地说着,我抬头看着他毅然的眼神,正如同简简内心的脆弱,他的坚强同样不在表面,而在内心。我突然安定许多,当一个人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对的时候,就说实话。
走出咖啡屋时,天色已完全黑暗。我迟疑了一下,深吸一口气,迈步走开时,身后有哀怨的风笛似细沙飞散。穿过灵魂。
8.
一个星期过去了。
我有一个星期没有见过江嵩了,从那个夜晚开始,从他看完那封信后夺门而出的那一刻起,我一直没能找到他。我只能整天整夜地呆在他的小屋里,我把房间打扫得很干净,每一个角落每一处隙缝,我都仔细清理,我不停地让自己忙碍着,不停歇不罢手,我倾听每一个微小的声响不放过每一次开门的机会,可是空荡荡的楼梯口永远只有陌生而冷漠的面容,当门缓缓叩上,我听见那沉闷的回音响在我心里。
我知道,要给他时间,我知道,这将是他人生面对的最大的门槛,他是那么飞扬那么骄傲那么的不谙世俗,我多么希望我能站在他身边,这样,即使他流泪了我也能给他一方手帕。
一星期后,江嵩带着一脸苍白和憔悴回来了。他见到我的第一句话就是:对不起。
我苦笑了一下,突然不知道应该拥抱他还是握紧他。我们僵持地站立着,时间凝固得像一块陈年的冰块,失去了流动的能力。
“我一直以为那天晚上的那个人是你,可你总是那么矜持含蓄,我从不敢问起,因为我自己也不那么确定,我想也许是我自己的梦而已。”许久许久后,他才低声说起,言气很平稳,我想他一定把自己关在什么地方想了很久。
“我想,我们三个人都错了,错在以为太了解对方了。其实我们连自己要的是什么都不知道。”我平静地看着他的眼睛,回答他。
“不,是我错了,是我自己太糊涂了。如果我能早一点明白,可能一切会好一点。”
“明白什么?明白简简的爱,还是我的?”我摇摇头,痛苦地闭上眼睛。
“这些天我一直在问我自己,当初在你和简简之间我到底真正地付出过什么没有?可是,我找不到答案,简简说过我在感情方面像个孩子一样任性和糊涂,她是对的。”
江嵩攥紧了掌心,眼睛里满是血红的狂郁。我伸出手握住了他,他立刻抱紧了我。
靠在他宽展的怀里,那一刻,我发现我听不见彼此心跳的声音。有一些东西已经永远地从我们的世界里抽身而出了,我们再也不可能回到从前的生活了。我悲哀地闭上了眼睛。
江嵩走了。临走时,他只是告诉我他必须离开,我打住了他的话,缓缓地告诉他我明白,我真的明白。他轻轻地吻了吻孩子,对站在一边的方石说“就叫她小简吧。”,并拜托我好好照顾她,我说我当然会,我会像爱简简一样爱着她,她就是我的孩子。方石没有说什么,只是用手重重地在江嵩的肩上拍了一下,两人相视一眼,是一种男人心照的信任与理解,不须言语。江嵩背起旅行包,径直走了,在进入候机室前,他回头看了看我,扬起嘴角,轻轻笑了,好久好久没有看到他的笑容了,那么飞扬那么跋扈的笑容,可我的心却轻轻地缩成了一团,虽然我的嘴角也是笑的。
江嵩带着简单的行李开始奔走于每一个古老文明的城市,在年少时他曾经狂言要走遍山川,没想到这个誓言在数年后却成了他人生的座标。每到一个地方他都会寄来明信片,上面写着狂草而简短的字句。
“船行似风,江枫如水。我在黄昏时刻来到了姑苏枫桥下,不为别的,只是为了你和简简都同样钟爱的那首七言绝句。一千二百年前的那个秋夜里,落第的张继一夜未眠,一千二百年后的这个冬夜里,青儿,我听见寒山寺的钟声贴着水面而来。”
“在长城巅上有人问我,如果春天不来,用这满天的雪来写些什么?青儿,在一段罕无人迹的城廓下有人用枝丫在雪地上刚刚写下:记住爱你的人,也记住你爱的人,忘了不好……”
“清明时节云烟茫茫的黄山铁索桥上,我看到一个寻锁的男孩,很年轻。他说他来寻找爱情走后留下的那把锁,可是,如果生命的来去都不能为我们所左右,那锁又能锁住什么?青儿,我发现我们都很傻!”
“青儿,此刻蓝天如洗,我站在褐色的土壤上仰望着雪白如银的布达拉宫,耳边响起的是西藏诗人密拉勒斯巴的十四字诗:儿须成名,酒须醉,醉后畅谈,见心言。饮一口火一般烈喉的天山古城烧,唱一支让男儿们热血奔腾的古曲,眼前呈现的还有康巴汉子的笑容水般清澈,像酒一样,可饮可尽可别离!”
9.
雪白的桅子花开始满城满枝丫地开放,又是一年仲夏了。
我把江嵩那些简短的明信片像身份证一样随身带着,有时上班空闲时,我会偷偷从包里拿出来,温柔地抚摸着那笔下的山山水水,轻轻一声叹息中,仿佛便有我身在某中。
江嵩还是经常出差,出差前总会打电话给我让我暂时住在他家里陪陪小简。那天下班后,我在人群中行走着准备到他家里去。傍晚时分城市的脚步正匆忙,霓虹参差亮起,粉饰着行人眉间眼角的失意和冷漠。纷繁的街道、嘈杂的人流,一辆辆急驰而过的汽车从我身边带起一阵阵烟雾,我忍不住转过脸去,却不禁怔了怔,目光穿过一个个接踵的肩头落在了一张巨幅的电影海报上,那几个寥赖的“花样年华”大字,像一个不入时的古董在这个忙碍的城市里显得如此突兀却又如此寂寞。海报上的张曼玉穿着一件团花暗锦的旗袍,依然美丽动人的脸庞上没有留下岁月的痕迹,那苍凉却刻画在眼睛里,细致而又迷惘的笑容下隐藏着挣扎困惑的情感。高高的云髻,玲珑的锁骨,狐仙一样的背影,像一个被遗忘在故事深处的女子,呈现出一种恍若来自前世的朦胧的忧伤。她是我和简简都非常喜欢的女子,有着高贵而从容的味道。我突然心有所动,走进一家音像店,买下《花样年华》的碟片。
到家后,我在小简的房间里坐了一会儿,保姆已哄她睡着。我静静地看着她,浓重的眉毛下是扇一样的睫毛,轻轻抿一抿嘴,便浮现出两个浅浅的酒窝,我无限疼爱地亲了亲她的脸颊,然后轻轻地关上房门。
我关上所有的灯,拿出包里的碟片把它放进VCD。影片中不时穿插着一段黑人爵士乐,那低沉而沙哑的嗓音,给这份压抑的感情蒙上了层注定难以逃脱的沉痛。
一条狭窄倾斜的甬道,一盏苍白斑驳的铁皮灯,无数的雨夜里,寂寞擦肩而过,两双同样迷惑而躲闪的眼睛,两颗同样渴望却自梏的心在彼此破碎的婚姻里挣扎着而不能靠近。一个时代有一个时代的道德观念和爱情模式,当理智与清醒将一切挣扎过的痕迹都覆盖住了,在曾经比邻而居的老房子里,所有激情与悸动都不复存在,她的发髻像一朵盛开的罂粟,孤独美丽,许多年以后也许她还会想起曾经爱过的一个叫慕云的男人,也许不会,爱情像伤口一样在时间里闭合了。只有渴望的来去始终暗涌如潮,阴郁的疯狂终究没有渲泄的出口,最后他只能站在柬埔寨的吴歌窟将曾经的爱情封存在斑驳的城墙里,他的背影像一棵孤独的树,临风沉默。古老的墙洞会在时间里长出青草如新,一如最初的爱情。一个时代过去了,终于,什么也没有抓住。
只剩下那最后的字幕:
“那些消逝了的岁月,
仿佛隔着一块积着灰尘的玻璃,
看得到,抓不着。
他一直在怀念着过去的一切,
如果他能冲破
那块积着灰尘的玻璃,
他会走回早已消逝的岁月。”
像一场散了场的电影一样,偌大的空间里,只有我独自坐在黑暗之中,黑色的屏幕上缓缓地闪过那一段一段苍白如岁月的字句,无声地敲痛着我。我低头看着手边那从包内散落一地的明信片,那一些来自于陌生的城市熟悉的笔迹,那一些隐藏在字句之间的痛楚与领悟,为什么有人在漂泊之中寻找生命的方向,有人却在循规导矩的道路上迷失了座标。那些消逝的岁月,那些积着灰尘的岁月,为什么总让人抓不着却又放不下?
电影里张曼玉坐在黑暗中的电话机旁,对着空空的房间和沉睡的电话,自言自语:如果有多一张船票,你会不会带我走?
原来,有些话不是不去问,只是因为答案早已刻在心里,是那样清楚明白得让人麻木,让人绝望。所以,不如不问,不如不问!
可是,如果有多一张船票,你会不会带我一起走?
我用双手掩住脸庞,一种温热的液体从眼眶中夺路而逃,渗过指间,渗过时间和思念的残酷。原来过程再怎样美丽也终究弥补不了一丝结局的遗憾,那曲终人散后一个人的黑暗要走多久?简简,你说简单生活原是最快乐的,选择与放弃都是没有对错的,可是为什么,我只是想抓住一点什么,然而一切却早已是无关人世沧桑?
在持续的黑暗中竟不觉时光流逝,茫然间有一双手默默地伸了过来,那样缓慢地却又实实在在地握住了我冰冷而潮湿的掌心。一双温暖的手,带着全部的理解与包容覆盖住伤痛。就像是许多年以前,在昏黄的街灯下,一直一直深爱着的那个男孩第一次如此涩涩又坚定地握住了我的手一样,只是那一刻的温暖,竟足以令人忘却之后所有的伤害。难道,感动真的是就这么简单?
我抬起头,于黑暗中搜索他发亮的眸子,在他的目光里我感到一种平和,那么的宁静,一种从来没有过的依赖与渴望的心情,也许对于伤痛只有以同样伤痛的情怀才能抚慰。他轻声叹息着,我无语凝噎,空空的房间里失去了时间的存在,往事成灰,只有眼前这一双隐痛而坚定的眼眸,像一座在风雨飘摇之中的灯塔,也许不是那么耀眼,却给人予停泊的渴望,让我突然明白,也许当年简简选择他的时候其实是为了多年后的这一幕所做出的选择,她一向是那么的聪明和有预见性,方石是她带给我的,亲手交给我的。她微笑着不说话,可是,她什么都知道。
终于,在那个夏日里,我嫁给了方石。穿着洁白的婚纱配以五色玫瑰花球,长风从我们相持的指间呼啸而过,白云万里温柔。
方石把房子重新装修了一遍,他说我们不应该活在过去里,活在只有简简的回忆里,这是简简不愿看到的,对我也是不公平的。我只能让他保留了那扇宽大明亮的落地窗,窗外依旧种满了白色的复瓣或单瓣的茉莉和修长淡雅的兰花,当夜风拂过,整个房间便充满从花叶间飘来的清香。一如往昔。
我第一次拨通了江嵩的手机告诉他这个消息,从电话里传来他依旧沉稳的声音,他轻声祝福了我,语气冷静而略显沧桑。
过了几天,收到他的信,信不长:
“青儿:那天听到你和方石结婚的消息,我心里的一个重负才算是放了下来。这些日子以来,不管我走到哪里,我的行李里总是放着你的记忆,沉甸甸的。你是那么美好那么善良,我却只能不断地伤害你。我无法给你幸福,这一点我很清楚,比任何时候都清楚,我曾经活得那么随意那么放纵,为此付了代价,可是这个代价不应该让你为我背着,这不公平。
方石是个好男人,他懂你懂爱懂生活,你和他在一起我很放心。
我已经决定到新西兰去了,那里有一方天地等着我去开辟,我充满信心地准备好了重新开始。简简一直希望孩子能有一个健全家庭,所以,我希望你们能把小简留下,我相信在你们身边她会比任何时候都幸福。至于她的身世,由你们来决定是否告之。你只要让她知道,我永远爱她。
青儿,我一辈子都在沉溺,可我刚刚发现幸福原来是那样的温暖,从你电话里的语气中我感觉到了。我在黑暗中仿佛又看到了你和简简同样灿烂的笑容,虽然我们三人都天隔一方,可是我们永远都会在一起的,不是吗?
儿须成名,酒须醉!
青儿,有一天我会回来,但愿那时,一切都已如酒般淳香。可饮可尽!”
10.
仲夏夜的晚风里有凉凉袭来的清爽,我让方石陪我上街街走走,自从怀孕后,他推掉了很多公事上的应酬,他说他这才明白没有什么家庭更重要的了。在宽敞平整的行道上他挽着我缓缓行走,偶尔有风吹过树梢,细碎的莫名的花瓣便洒了我们一肩头。在幽静的树荫下,常常会有年轻的男孩女孩相拥而吻,当我从他们身边经过时,嗅了一种叫爱情的气味,像那迎风的花瓣雨一样的清新撩人。故事每一天都在发生,把手伸出去,命运会把结局写在我们的手里。握紧了,别松!
在一个潮湿而温暖的春夜里,我生下了一个女儿。我给她起名叫小单。
小简已经走得很好,能够嘤声嘤语地叫爸爸妈妈了。有时候,我会坐在那扇明亮的落地窗前,轻轻唱着《小小少年》,小单就在婴儿床里随着我的哼唱入睡了。
有时候,小简会摇摇晃晃地走到小床前,伸出她胖胖的小手,抚摸着小单的脸颊,或者是拉着小单的小手,软软地叫着“妹妹,睡睡。”
我望着沙发上并排坐着的那两只小熊憨憨的模样,望着小简和小单相持的双手,泪眼朦胧中仿佛又看到了那些月夜下两个小女孩手拉着手奔跑的岁月,而简简的笑容清晰且美丽,就像从来未曾远离过似的。我平静地闭上眼睛,恍惚中,多年前那一片湛蓝色的月光又铺洒了一地,而在那古老的月光下,我们年轻的身躯曾是那样的洁白而修长。
时光沉默。一切,在命运的轮回里终于又重新获得了开始。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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