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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贴] 我的闲闲书友

发布于:2022-06-15 作者:admin123 阅读:44

『闲闲书话』我的闲闲书友(连载)

   作者:注注 提交日期:2004-10-28 6:00:00

  0 闲闲书话

    自从我上网以来,大概已经进过上万家网站,怎么进去的、那些地方叫什么,百分之九十八以上都淡忘了。只有几个地方,第一次进入的印象还挺深刻,其中之一是天涯的闲闲书话。

    我从小喜欢看书,有了自己支配的钱就开始买书,后来添上了买旧书的习惯。2000年以前,在北京买书的场所除了潘家园外,只是中国书店的各个门店,报国寺虽然有了旧货市场,可是早先书并不多。买旧书不象新书,没有出版社作广告,没有报纸宣传,完全靠碰运气,瞎猫碰死耗子。上大学时,家住城东南角,学校在城西北,路上要换两次车,我每周末回家的路上,都要故意绕一下远,靠近一个旧书店倒车。这段买书读书的经历我想略去先不谈。

    1999年开始上网,那时不知道网上能卖旧书,只听说大洋那边有个亚马逊,是全球最大的图书交易网站,我进去看了,没有我要的书,我用的人民币它们大概也不收。那段时间,我常去的一家海外中文网站新观察论坛上,几乎每天都转贴来两份中文网文的精选,向海外推介当天国内BBS上发表的时政类和文学类的重要帖子。我曾跟那个集锦的整理、发帖者在网上聊过一次,他告诉我说,他是一家国内网站时事论坛的版主,那个网站叫海南在线。顺便怀念一下,那位朋友是我迄今见过的最勤奋的版主,他除了担任版主,还要搜集整理这样两份东西,浏览上千篇、选出几十篇文章,把链接贴在十几个海外论坛上,天天如此,可见工作量有多大。很可惜我忘了他的ID,更没打听过他的名字。后来,由于中美撞机事件,形势趋紧,中文网文精选不见了,那位朋友也就此杳无音讯。有一天我想起了“海南在线”,于是就找到它,进去看到了那位朋友原先做版主的地方,版主已经换了人,论坛的格式跟我习惯了的新观察、新文化很不同,我转了一圈,觉得不好玩,又顺着底下的链接进入了一个地方,叫“关天茶舍”,原来我熟悉的作家易大旗也在这里发帖,不过,易大旗在关天里的帖子我早已读过,我看了看,又退出了。

    2000年下半年,我还进去过关天几次,看到了许多现在更熟悉的ID,见到了中文论坛里比较激烈的争论。当然,比起后来的关天,那时的争论还是文雅多了,大家基本上围绕着事实和道理在辩,骂的虽然很厉害,但个人攻击的东西不多。不过,我习惯的海外论坛的界面是那种非常简单的楼梯式的,对关天的这种浮动式感到不大适应,再说我的兴趣已经过了讨论国内政治问题的阶段,没有坚持在关天呆下去。

    如果我当时知道,与关天比邻而居有一块谈书的地方,我肯定会去的。1999年,关天所属的天涯社区创办了“好书共赏”一栏,大家都知道就是现在闲闲书话的前身,2000年我游逛关天时,这个版块由信天游担任斑竹,他可是有名的作家徐星,虽说我几年前跟徐星打过交道,可当时并不知道信天游就是他,更不知道近在咫尺间我失去了一次早期进入书话的机会。

    2001年底,我发现了往复论坛,它规模不大,很安静,读书人扎堆,话题集中多于历史,也有谈淘书的东西,它的主要人物之一是在关天上见过的老冷。我对往复很有好感,经常去浏览有关历史和旧书的帖子,那里有一位比我早来时间不长的书友,贴了巨长的购书单,引起了大家的艳羡,有一次他的单月购书金额超过了一万五,同志们的青眼终于变成了红眼,于是接着,此人的书单就不更新了。

    那位藏书家那里去了?我太喜欢看他的书单了,说实话,我并不嫉妒他,我清楚自己钱袋的分量,我只是非常佩服他的实力和眼光,只想从那些可爱的书名上过过眼瘾,也想知道他究竟是从什么地方买到那么多好书的。找不到他怎么办呢?我启用了google,一搜他就现了形,马上点击链接就进入了一个似曾相识的地方。

    哦,那个朋友原来跑到这儿来了:闲闲书话,居然就在关天的下边一点点!我记得那天是2002年1月下旬,天气干冷,我心飞翔。

    [附注:在书话,我和何家干很可能是见过书友最多的两个人。这篇东西我会陆续写,开头文笔很枯燥,写到具体的人时可能会稍微活跃一点:)。我尊重朋友的隐私权,如果哪位朋友希望本文不提到他/她,请告诉我。文中的事实错误,请知情者及时指出。]

  作者:空中的梦想家UFO 回复日期:2004-10-28 6:23:24 

    传说中的沙发

  作者:广陵王 回复日期:2004-10-28 6:43:29 

    注注兄:早安!

  作者:冉云飞 回复日期:2004-10-28 7:56:26 

    写得很好,怀旧兼书话及个人成长史

    强烈要求加快速度:)

  作者:shidi 回复日期:2004-10-28 8:27:42 

    强烈要求加快速度:)

  作者:上有弦歌声 回复日期:2004-10-28 8:28:25 

    注注兄,有一点小误会,关天的那位信天游不是徐星呢

    徐星当时也叫信天游,不过刚上网,基本上只在新浪读沙玩:)

  作者:jist 回复日期:2004-10-28 8:29:33 

    T

  作者:左民山人 回复日期:2004-10-28 8:33:38 

    看来从关天到书话的人真多

  作者:摩萝 回复日期:2004-10-28 8:37:48 

  作者:邯郸学步集 回复日期:2004-10-28 8:40:09 

  作者:小银鱼 回复日期:2004-10-28 9:27:05 

    上大学时,家住城东南角,学校在城西北,路上要换两次车,我每周末回家的路上,都要故意绕一下远,靠近一个旧书店倒车。这段买书读书的经历我想略去不谈。

    不妨谈谈:)

  作者:熬夜的sam 回复日期:2004-10-28 9:49:30 

    有一次他的单月购书金额超过了一万五,同志们的青眼终于变成了红眼,于是接着,此人的书单就不更新了。

    我也有点红眼了啊.

    么有钱是万万不能的啊......................

  作者:海天酱油 回复日期:2004-10-28 9:52:53 

    有一次他的单月购书金额超过了一万五,同志们的青眼终于变成了红眼,于是接着,此人的书单就不更新了。

    偶已经需要点眼药水了-_-!!

  作者:大快朵颐中 回复日期:2004-10-28 9:53:33 

    真够早的,还没来的急看呢,和和,跟着起哄提下先~~~~~~~~

  作者:望梅 回复日期:2004-10-28 9:53:47 

    看楼主的书话了解书话。

  作者:自作多晴 回复日期:2004-10-28 9:57:09 

    待续

  作者:木清秀 回复日期:2004-10-28 10:06:56 

    可能的话,请快写!

  作者:水中君 回复日期:2004-10-28 10:07:47 

    跟踪···

  作者:澹台错 回复日期:2004-10-28 10:18:57 

    《闲闲书话.书友列传》

    ^_^加快速度,想看看各位的风采

  作者:水中君 回复日期:2004-10-28 10:23:53 

    我倒是在往复上看见楼主的陶瓷类书目,后来又相逢于此。

  作者:海边之人 回复日期:2004-10-28 10:26:58 

    强烈要求加快速度:)

  作者:淘淘气 回复日期:2004-10-28 10:30:08 

    很喜欢闲闲书话,感觉是别有洞天,不经意撞进来,不料有一群睿智、可爱的朋友在聊天,于是赶紧加入。

  作者:注注 回复日期:2004-10-28 10:36:11 

    上有弦歌声:谢谢纠正史实错误。

    水中君:呵老兄还记得那个书单,它太浅陋,自知以后就“不更新了”。

    其他朋友不另一一,多谢鼓励!咱们“争取快,也要准备慢”。

  作者:葫芦123 回复日期:2004-10-28 10:45:46 

    关于书友,要多讲故事,少讲书,呵呵:)

  作者:郁之雪 回复日期:2004-10-28 10:48:23 

    加速度前行:)

  作者:江慎 回复日期:2004-10-28 10:51:48 

    看看注注兄说的第一个闲闲书友是南是钕

    莫吊胃口,赶紧发,期待中

  作者:我本一笑 回复日期:2004-10-28 11:08:25 

    作者:葫芦123 回复日期:2004-10-28 10:45:46 

      关于书友,要多讲故事,少讲书,呵呵:)

    支持。

  作者:diamonds 回复日期:2004-10-28 11:38:18 

    呵呵,就是说的杀人不用刀的那个家伙

    我也是如此上天涯的,最早google了一篇文章,“我最难过的一天”,从往复到了天涯,到了读书生活旧书肆

  作者:万历1587 回复日期:2004-10-28 11:50:26 

    速度啊速度。:)

  作者:观天坏笑 回复日期:2004-10-28 12:15:40 

    来读注注兄的朋友们。

  作者:往事知多少 回复日期:2004-10-28 12:40:45 

    那里有一位比我早来时间不多的书友,贴了巨长的购书单,

    时间真快,来到书话都已经三年了.我也是与注注兄差不多时候来书话的,也曾看到过这个朋友的巨长购书单,当时吓了一大跳.

    记得当时好多书友都喜欢将自己新购的书目贴上来的,引起不少人的羡慕与赞叹.**子弟看了老木*月*日贴的书单后,大叫:“靠,我一年淘的书也没他一天淘的多啊.“

  作者:苏七七 回复日期:2004-10-28 12:41:35 

    耶。。。去搬小板凳耶。。:))

  作者:苏七七 回复日期:2004-10-28 12:43:28 

    其实我还有一点点期待注注写到我。。。这算不算虚荣心啊?:))

  作者:梳枝 回复日期:2004-10-28 12:49:49 

    算:)

  作者:冉云飞 回复日期:2004-10-28 13:06:11 

    我是王胖子领我上关天,但事实上,我上了关天,就在隔壁闲闲来了,来的次数远胜关天.

  作者:搬起脚砸石头 回复日期:2004-10-28 13:18:47 

    注注小心,估计有人要给你下巴豆了噢。

    来个一泻千里?:))

  作者:辛夷坞 回复日期:2004-10-28 13:27:55 

    呵呵,说来就有趣了,虽然天涯规模名气都远胜往复,我却也是从往复知道书话,然后跑过来的.:)

  作者:陈村在上海 回复日期:2004-10-28 13:43:24 

    我也到处乱跑,后来发现书话比较西施

  作者:素心人语 回复日期:2004-10-28 14:22:55 

    我尊重朋友的隐私权,如果哪位朋友希望本文不提到他/她,请告诉我。

    打倒注注兄:

    这个声明在俺这个不厚道的人眼里看来不厚道。如果注注兄文中将提到俺,俺偏不希望如此,也要等到你提到了才可能说明,这等于反对无效;如果注注兄本来没打算提俺,怎么好意思提前巴巴地摆“袍子”——别说我,千万别说到我。

    哈

  作者:塞壬歌声 回复日期:2004-10-28 14:33:09 

    等着看呢。注注这个胃口吊得长呢:))我知道注注写这个贴的用意的,55555

  作者:知叶0489 回复日期:2004-10-28 14:58:48 

    // 那位藏书家那里去了?我太喜欢看他的书单了//

    记得那位藏书家来的时候,有书话朋友在QQ上都说不敢露出水面了,只能潜水,我问为什么?赶快叫我看长长的书单。

  作者:陈村在上海 回复日期:2004-10-28 15:42:05 

    注注兄啊,我觉得这闲闲书话并无功利可贪,色欲可纵,但直逼古人之云,非常难得:

    闻多素心人,乐与数晨夕。

  作者:注注 回复日期:2004-10-28 16:01:05 

    素心人语:我早已将阁下列入预算了,没意见吧?:)

  作者:注注 回复日期:2004-10-28 16:05:13 

    陈村兄:“闲闲书话并无功利可贪,色欲可纵”,这评价极确。反过来说它若是物欲横流的地方,大家肯定不会觉得好玩了。

    可惜今夏没能在上海谋面,否则这个系列一定写到你。

  作者:咏馨楼主 回复日期:2004-10-28 16:06:22 

    等着看!

  作者:心芯蕊 回复日期:2004-10-28 16:06:33 

    初来书话,看注注哥哥文章慢慢了解书话!沙发,板凳都没了,坐在地板上慢慢等!

  作者:塞壬歌声 回复日期:2004-10-28 16:20:47 

    我也坐地板上等,和心MM排排坐。地板都擦干净了啊:)))

  作者:大快朵颐中 回复日期:2004-10-28 16:36:11 

    连地板上都挤满了人啊,那俺挂墙上得了,天花板上其实也粉不错的,没几个人吊那儿,8过俺恐高,还是低些好,也好趁着塞壬和五心不注意的时候蹭她们的领嘴吃,西~~~~~~~~~~

  作者:daisy_where 回复日期:2004-10-28 16:50:06 

    注注啊,等的人排长队了:)))

    我知道注注写这个贴的用意的,55555

    为什么555?

  作者:塞壬歌声 回复日期:2004-10-28 16:54:56 

    戴西,5555,还是5555,你就等着慢慢看吧:((

  作者:注注 回复日期:2004-10-28 16:55:38 

    我在写呢,请列位别催,晚上准贴出。

  作者:楚王爱细腰 回复日期:2004-10-28 16:57:22 

    俺决定陪大快挂墙上啦

    挂票,挂票,还有几位啊,要来的快啦

    偶来书话很早,01、02年左右吧,呵呵,当时不是这个ID

    来天涯最早去的是天涯纵横

  作者:daisy_where 回复日期:2004-10-28 17:18:37 

    既然要等,先来灌水吧,这里人齐:)))

    我八卦一下,第一个回注注帖的人是老金在线,第二个是孤云。

  作者:心芯蕊 回复日期:2004-10-28 17:26:48 

    我也灌,这会功夫大快姐姐已经抢了我好多零食了,塞壬姐姐快把你身边的麦芽糖藏好了,别给大快姐姐抢走了。

  作者:daisy_where 回复日期:2004-10-28 17:33:36 

    啊呀,想念以前宿舍里几包瓜子聊天的晚上。

    呵呵,在注注的帖子里留一地瓜子皮。

  作者:心芯蕊 回复日期:2004-10-28 17:41:53 

    呵呵,大学里一宿舍的人经常你一毛我两毛的找零钱凑起来买瓜子,吃瓜子的速度就是那时练起来的。戴西姐姐今天有带瓜子?分我一点好不?

  作者:daisy_where 回复日期:2004-10-28 17:51:38 

    呵呵,当时5毛钱一袋。

    现在只能买“洽洽”,这名字与“注注”有缘哦。

  作者:心芯蕊 回复日期:2004-10-28 17:53:32 

    “洽洽”我喜欢,呵呵,不灌了,专心吃瓜子等看下文,免得好贴成水帖。

  作者:天河渔民 回复日期:2004-10-28 18:25:02 

    挂号:)

  作者:寂寞书香 回复日期:2004-10-28 19:07:41 

    t

  作者:苏七七 回复日期:2004-10-28 19:13:52 

    我觉得自己忽然明白了塞壬的意思:(,555

  作者:须弥山主人 回复日期:2004-10-28 19:16:04 

    有一天,一个朋友来我租住的房子,我没有床可以给他睡,于是陪着他上网,在闲闲书话翻帖,一个一个看过去,一页一页翻过去,也不知道翻了几页,一直翻到天亮,他背着包出门坐车回家去了。

  作者:有会与心 回复日期:2004-10-28 19:21:28 

    半个板凳在这里好好看了

  作者:注注 回复日期:2004-10-28 19:25:20 

    1,木兆轩主人

    木兆轩主人是我见到的第一位书话的书友,他就是那些长长的书单的主人,当然也是木兆轩——他那书房的主人。我跟随着他的书单来到了书话,发现这里真的好玩。

    我过去买旧书,在有限的视野内,全凭自己的兴趣,既没想弄成系列,更不敢奢望成藏书家,于是就乱买一气。看了木兆轩的单子,我才逐渐痛切地知道什么叫差距,领悟出购书和淘书的区别。我把他的每张单子都读过,按照自己的喜好过滤、筛选,结果发现,自己买了十年旧书,还不如人家一个月的收藏有价值。我掂量自己的财力和爱好,决定在购书的范围上作个调整,排定如下顺序:首先是计划中的专题部分要确保;其次是知识结构中必不可少的那些基本书;除此之外根据经费买自己喜欢的、有收藏价值的书。木兆轩是要认真学习的,但他的收藏是我遥不可及的,即使将来买彩票中了大奖,我也不能照搬他的买书路子。学人者生,似人者死么,而且,京城的好旧书被他们这些藏书家淘得差不多了,木兆淘书都淘到外地去了啊。

    从木兆轩那里,我还学到了好多,暂且按下不表。2002年初,我不自量力,同时在书话和往复上发了一个我的陶瓷书目,列了近百本有关古陶瓷鉴赏类书籍,之后的那个周末,我突然想会会这位神秘的藏书家朋友。在天涯发了消息,他很快把电话告诉我,说明天一起去逛书摊吧!哈,对我来说这当然求之不得。

    第二天上午我们约好了一同去北京第二大旧书市场报国寺,在广安门东,白广路北口我见到一位面容清癯、身着黑衣、肩挎一个黑色长方书包的中年人,这就是木兆了。我们一起走进翻新的古刹报国寺,我买了几本旧书,他却没怎么花钱。中午吃饭时我们聊书、聊彼此熟悉的人、聊往复,聊到新到的天涯闲闲书话,象两个新生聊自己的学校,很有意思。忽然,他看了看手表说,要么我们再去潘家园吧。呵呵,这真是淘书人的本性,那时大约过了两点,于是我们赶紧打车去城东南潘家园。这一天买书的经历,我当晚写出来,发在书话里,回想起来仍记忆犹新。总之,我买的多,他买的少,说明摊上的书大多他早已有了,或者根本没入他的眼。

    第二天,在往复我的陶瓷书目下,居然看见木兆轩主人跟帖说:

    “看注注兄的陶瓷书目,很是羡慕。在陶瓷方面,俺是外行,平常不买这方面的书。仅有的几本是别人送的,也在不久前处理掉了。

    但是,今晚检索自己的线装书目,居然发现有两部与陶瓷有关系的书:

     1、阳羡名陶录 一册(上下卷全)(清)吴骞撰 清乾隆年间刊本

     2、陶说 二册(六卷全)(清)朱琰撰 龙威秘书本 乾隆五十九年大酉山房刊

    俺在此郑重宣布:为了支持注注兄的专项收藏,俺决定赠送一部给注注兄。如若不弃,由注注兄自己挑选一部。他日找出该书再奉上。”

    啊,晕啦……。这是我的原话:“木兆轩主人:唉呀!礼物太重了。你的这两部书全是中国历史上的陶瓷名著!让我说什么好呢?谢谢二字显然太轻了。”

    虽说中国是瓷器的故乡,但中国古代的陶瓷专著并不多,这两本书都是陶瓷名著,难分伯仲。两书的影印本和排印本已先后出版,我都有了,但原版我还没有。掂量了一下,决定要后一种。因为《阳羡名陶录》是讲紫砂的,而我在均缺的情况下,首先应考虑瓷器部分。却之不恭,实则我真心想要,于是我回帖要了《陶说》。第三天,他打电话说书找出来了,约我到办公室取。我想,送他点什么呢?从书架上拿下一只雍正年间的小青花花瓶,供文人案头摆放的,造型和纹饰都还雅致,就把这个带给他吧。

    我看每个人都有好奇心。老木(以后就这么称呼他)看到瓷花瓶也高兴,问来问去的;而我见到那两册刚刚属于我的古书,当然更开心。从年代上说,这是“老子”换“儿子”,可在价值上两者是不对等的,由于瓷瓶经过了修补,那部书的市场价远高于它,再说人家原本就准备白送我。

    我记不清是什么时候去的他家,后来我们当然来往就非常多,他的书房——木兆轩我也去过多次。我记得第一次去的时候,感觉大不如想象中那么豪华,甚至除了是套复式外,根本就谈不上豪华,只经过简单的装修,书柜里早已插满,琳琅满目,很多书就堆在地板上,楼梯间里,直到一人高。

    他后来又送过一些书,已记不大清书名,傅振伦的《文博蕞残》他没有复本,是我硬索要来的。我送他的书不多,当然主要是我所有、他又缺的书很少。他前年来我家时,看到唐弢《书话》初版本,连称遗憾没收到这一本最早以书话为名的书,我很高兴我有他缺的书,当即送给他。他勉强收下,过了些天又送回,说相信自己不久能淘到它。我知道他不愿夺人所爱。

    老木工作极忙,要为报纸编发稿件、撰写评论,有时还要出外采访。这几年股市低迷,他的工作压力更大。可是居然能淘到那么多书,象是奇迹。这跟他得天独厚的地理位置有关。他的家,离报国寺不远;办公地点离琉璃厂很近。有时候他抽空溜达过去,半个小时就把厂甸新上架的旧书扫描一遍。他还跟我夸耀过自己的视力好,据他说读书这么多年,两眼还在1.5以上,浏览书架时可以一目一排。我见识过他的功夫,在地坛书市他几分钟就能从一堆书里抽出一叠,眼力好,手也快。要想在人群里淘到好书,除了知识和金钱,我想这些也是必备的条件吧。

    天涯书局创办前,书话的斑竹无语来北京,和我商量请老木出山做斑竹。他虽然忙,还是怀着对书话的热爱答应了。天涯书局草创时期,全无可借鉴之处,老木起草的规章、条例,后来被许多新起的网站所参考,至今还在书局发挥作用。他当斑竹一年有余,对书局发展甚至整个网上旧书交易规范的建立贡献良多,我想熟悉这段历史的书友可以作证,这决非奉承话。

    老木决不象他的外表那么学究气,他甚至有些顽童气。他来书话不久,就惹起一场“官司”,发帖贬低了一通张爱玲迷,结果激起张迷的强大义愤,群起反击,闹得书话一时间战火连天。可是老木却一点没脾气,笑嘻嘻地周旋,我们跟他谈起这件事,想请他对自己的失言进行纠正,挽回影响,争取宽大,他还是笑嘻嘻。后来开帖骂他的女孩也纷纷跟他和解,老木更笑得嘻嘻了。他私下跟我们承认,他实际上针对的是一些平日所见以当张迷作时尚的浅薄女孩,没想到书话里的女孩其实完全不一样。

    老木在书话的书单,越发越少,最后几乎断流。这令我作为书话斑竹兼他的书友,感觉很尴尬。不过老木也叹过他的苦衷,有的时候书单一发,就得应对不认识的网友讨书。身为斑竹,十分为难。老木曾经宣布,如果索书的网友说出用这本书的正当理由,他可以奉送。我理解他,也希望爱书的朋友理解开书单的藏书者。虽然他们不一定读完自己买的每一本书,但每本书自有他买的道理。他们不追求物质上的享受,辛辛苦苦淘书,孜孜汲汲聚书,好书聚于这样的人手里,是书的历程中必要的一环。这是书的幸事,也是文化的幸事。他花时间整理出藏书单奉献给大家,是亮私于公,大家能在网上看到这些书单,应该说是大家的眼福。

    老木的事先说这些,现在由于藏书,他成了半公众性人物。书话和书话之外的许多人对他太熟悉,别的我再说就多余了。外地的书友哪天你们来北京,想见见这位木兆轩主人,你们只要在北京旧书店里多转、旧书摊上常走,照着我前面的描述去找,碰见的概率就一定大于你拣哪怕一个最小的“漏”。

  作者:河汉清且浅 回复日期:2004-10-28 19:43:58 

    第二个沙发:)

  作者:大快朵颐中 回复日期:2004-10-28 19:50:02 

    dao!!!赶紧的从墙壁上滑下来,嘿嘿~~~~~

  作者:澹台错 回复日期:2004-10-28 19:53:30 

    强贴留名【正版】

  作者:水中君 回复日期:2004-10-28 20:04:46 

    木兆兄也是先相逢于往复上的.

  作者:塞壬歌声 回复日期:2004-10-28 20:08:18 

    木爪轩主人,耳朵不知道被人灌过多少次这名字。注注、何家干都在念叨,现在这个念叨声居然从另一个途径传了过来。而且是很亲切地:))))

  作者:我本一笑 回复日期:2004-10-28 20:27:57 

    老木决不象他的外表那么学究气,他甚至有些顽童气。他来书话不久,就惹起一场“官司”,发帖贬低了一通张爱玲迷,结果激起张迷的强大义愤,群起反击,闹得书话一时间战火连天。

    我没看过老木贬张的文章,看过一个女孩子骂老木的帖子,那女孩子什么名字我记不得了,所以那帖子也翻不出来,哪位资深书友能帮帮忙翻出来,老木在那挨骂帖里的回复简直帅呆了酷毙了,值得书话里泥做的永远学习。

  作者:lalic 回复日期:2004-10-28 20:55:38 

    不常来,但闲闲却是我上网必来的两个地方之一。

    以前私下里曾以为闲闲的几位版主组合得极好,注注兄虽不曾私聊过,但却知道他是位厚道的人,而且历经的地方多,文也写得好。

    何家干兄是我第一次将文发在闲闲时他给红脸时认识的。当时他还告知,闲闲里有许多爱读诗词的高手,很感动。

    小退就别说了,不知那天能见到他的新书耶~

  作者:怀念没钱的日子 回复日期:2004-10-28 21:02:47 

    我本一笑:

  作者:广陵王 回复日期:2004-10-28 21:15:02 

  作者:观天坏笑 回复日期:2004-10-28 21:23:30 

    刚来书话,有趣,特爱书特有学问的人聚一块了。也来长见识。

  作者:文泉清 回复日期:2004-10-28 22:01:07 

    很喜欢这样的文章:)

    期待后文......

  作者:江慎 回复日期:2004-10-28 22:03:15 

    注兄,我觉得把每篇文章分开贴好一些,鲜明。

    顺便向楼上的文泉清兄致意!

  作者:万历1587 回复日期:2004-10-28 22:19:33 

    看来老木要重新上单了。:)

    速度要保持。:)

  作者:万历1587 回复日期:2004-10-28 22:21:48 

    注兄,我觉得把每篇文章分开贴好一些,鲜明。

    我觉得这样好,集中,好找。:)

    问江兄好。:)

  作者:beybey1998 回复日期:2004-10-28 22:30:51 

    来这里很久了,很少发言,非常喜欢这里,都是爱读书的人:)

  作者:qq山中小河 回复日期:2004-10-28 22:31:40 

    近几天,书话像在节日中。

    我才来不知,是不是一直这样?咹?注注兄?

  作者:散木 回复日期:2004-10-28 22:31:58 

    呵呵。看来从往复转到书话的人不少,我也是。

  作者:江慎 回复日期:2004-10-28 22:44:25 

    作者:万历1587 回复日期:2004-10-28 22:21:48 

      注兄,我觉得把每篇文章分开贴好一些,鲜明。

      我觉得这样好,集中,好找。:)

      问江兄好。:)

    集中不好,蛀兄这种帖子,一个帖子就让人跟不过来了,何况几十个帖子打包成一个帖子,更难找。想好找,只要把帖子标明为:(连载)我的闲闲书友之木兆轩主人。大家再一搜“我的闲闲书友”或敲一下蛀兄的头,类似的帖子全都会跑出来的。

    问万历兄好,只是眼拙,想不起在哪儿见过兄:(见谅则个)

  作者:陈轼 回复日期:2004-10-28 23:47:59 

    蛛蛛的帖子总是这么招眼……

  作者:diamonds 回复日期:2004-10-28 23:58:00 

    天涯书局的规范框架泰半确系木兄一人所创,我不过从旁帮腔而已。

  作者:木兆轩主人 回复日期:2004-10-29 1:05:15 

    刚刚从布衣书局那里回来,见到此帖,很是感动。注注兄是我最初结识的书话网友和书友之一,也是书话中少数的几个被我主动邀请可以到我家随便翻书的网友之一,因为他不单是一个可以信赖的人,还是一个可以给我带来有关书以及其他方面的知识的人。我强调这一点,是因为他在帖子里写到我,说了太多我的好话,好象我成了他淘书的良师,事实上我从他那里学到的东西是很多的,他给我的助益远不是几册赠书所能抵偿的。

    书话是爱书人的俱乐部,相互交流读书、淘书的心得,我们的眼界会更开阔,所走的弯路会更少。

  作者:注注 回复日期:2004-10-29 1:24:42 

    说好话,也是真话。再说里面有赞也有弹嘛。

    木兄说的对,“书话是爱书人的俱乐部,相互交流读书、淘书的心得,我们的眼界会更开阔,所走的弯路会更少。”希望木兄还常回老家看看、写写,甚至玩玩、闹闹。

  作者:素心人语 回复日期:2004-10-29 1:57:14 

    书话是爱书人的俱乐部,相互交流读书、淘书的心得。//

  作者:木兆轩主人 回复日期:2004-10-29 2:57:02 

    老木在书话的书单,越发越少,最后几乎断流。

    最近跑旧书肆相对比较少了,原因除工作忙外,更重要的是家中可供储藏图书的空间已经彻底饱和,居处更显仄逼,已经不太敢放手淘书了。现在主要的问题是怎么“砍”掉一些旧有的藏书,腾出一些空间来。所以,购书单也就不可观了。

  作者:得意轩主 回复日期:2004-10-29 4:37:43 

    来书话很多,多不敢说话,因为曾记得一个敬重的老师曾经教导俺说:“到任何地方先看上一阵觉得可以说话的时候再说话!”在书话俺是一年多都没敢怎么说话,不敢说是因为看到大家都是厉害角色,插不上嘴,二是在这里看着这么多好贴真高兴,忘了说话了……年前忝列在沪腐败队伍,得见一次注注兄,在看到一个有直感的人说这么有质感说起久仰的木兆轩主人,倒是忍不住要说一句了:木兄送俺一本中国流氓史,在此再谢过:)

  作者:梳枝 回复日期:2004-10-29 9:39:53 

    上次北京下大雨, 淋坏了很多书的是这位木兆轩主人吗?后来抢救回来没有?

  作者:自作多晴 回复日期:2004-10-29 9:49:02 

    读

  作者:屈一平 回复日期:2004-10-29 9:53:10 

    老木要“砍”藏书?

    大新闻!预备银子!

  作者:老金在线 回复日期:2004-10-29 10:33:24 

    这个题目就不错。

    等有时间,也来弄一个“我的天涯网友”。

  作者:心芯蕊 回复日期:2004-10-29 10:33:17 

    认识了第一个名人:木兆轩主人

    继续关注!

  作者:注注 回复日期:2004-10-29 10:58:04 

    呵呵,在书话倒可以成立个“往复同学会”了。水中君、散木两位出任会长如何?

  作者:顾村言 回复日期:2004-10-29 11:04:58 

    继续,难得和书话的朋友见过几次面,几次都有说到注注兄

  作者:散木 回复日期:2004-10-29 11:18:15 

    还是让老长当会长好了。他比较空。

  作者:心芯蕊 回复日期:2004-10-29 13:52:01 

    刚刚去看了关于张爱玲吵架的文章了,真是精彩,呵呵!

  作者:小银鱼 回复日期:2004-10-29 13:56:55 

    外地的书友哪天你们来北京,想见见这位木兆轩主人,你们只要在北京旧书店里多转、旧书摊上常走,照着我前面的描述去找,碰见的概率就一定大于你拣哪怕一个最小的“漏”。

    “弹铗归来抱膝吟,侯门今似海门深。御车扫径皆多事,只向慈仁寺里寻。”(慈仁寺今名报国寺)

  作者:forward 回复日期:2004-10-29 14:57:28 

    留个名儿:)

  作者:乐山 回复日期:2004-10-29 16:08:25 

    好看:)

  作者:柳已青 回复日期:2004-10-29 19:00:56 

    严重期待下文

  作者:石经山人 回复日期:2004-10-29 19:23:14 

    拜读

  作者:经济理性人 回复日期:2004-10-29 19:29:18 

    作者:rugvin 提交日期:2004-10-29 16:28:04

  作者:家有万卷 回复日期:2004-10-29 19:48:22 

    读此文,内心似乎受了一击重拳!或者说心胸吃了几枚下“深水炸弹”!期待此文,炸弹会越吃越多,呵呵!

  作者:童喜喜 回复日期:2004-10-29 20:04:51 

    注注是也在准备要辞职了么?

  作者:冉云飞 回复日期:2004-10-29 20:06:13 

    绝佳!

  作者:hhwwyzhw 回复日期:2004-10-29 20:17:44 

    好看:)

  作者:文泉清 回复日期:2004-10-29 22:41:54 

    续文怎么还没出来,等啊等.......

  作者:注注 回复日期:2004-10-29 22:43:16 

    文兄,明天出来吧,你希望我写谁?

  作者:我本一笑 回复日期:2004-10-29 23:23:33 

    男女搭配,写作不累。

    上一个是又老又黑只会淘书的古董级

    下一个就应该是年轻泼辣从植物变到动物依旧洪水滔天的俏美眉

  作者:文泉清 回复日期:2004-10-29 23:28:07 

    呵呵,注注兄无论写谁都是值得一看的人:)

  作者:得道蛮王 回复日期:2004-10-29 23:40:16 

    注注兄还没更新?

  作者:自作多晴 回复日期:2004-10-30 16:39:37 

    还没更新

  作者:狗尾巴花尾巴狗 回复日期:2004-10-30 17:51:11 

    到了茶馆,云水斋主人领我们入座喝茶,稍后,“一骂成名”的人便走了进来。有个哥哥在前面摆着,弟弟的模样也就与想象中的相去不远。哥哥健谈,做弟弟自有他的招数,聊起那块藏书匾,轻描淡写几句,却让人忍俊不禁,毕竟,“一骂成名”不是每个人都能做到的事。只是,眼前这个人,内敛谦和,我怎么也无法与当年那个骂张爱骂女小资的人联系起来。/箱底

    想念箱底老鼠了!

  作者:云也退 回复日期:2004-10-30 17:56:33 

    老鼠还能沟通上,箱底窝到哪里去了呢...

  作者:注注 回复日期:2004-10-30 17:59:07 

    香笛一去不复返,青杏两载空悠悠:(

    我得下去准备续写了,再见在子夜~朋友们

  作者:冉云飞 回复日期:2004-10-30 18:06:32 

    还没更新

  作者:怀念没钱的日子 回复日期:2004-10-30 18:39:57 

    下一个是谁呢

  作者:注注 回复日期:2004-10-30 21:15:35 

    2. 云在青天

    书话史上有一些不可轻易忘却的ID。对我来说,云在青天不是ID,就是那个仿佛早在我来到书话前就认识的人。

    云在青天自然不是云在青天。据他讲,在别处用惯了“云在青天”这个网名,来到天涯的时候,发现自己是迟到的新生,“云在青天”早已被人征用,无奈,他只好改注册“云-在-青-天”的ID。这网名念起来简单,打字并不方便,书友们打趣他是“云杠在杠青杠天”,他只有报以云在青天式的典型微笑。

    不过,在大家的称呼里,他总是青天——这名副其实,他当书话斑竹时,我不止一次看见网友喊他“青天大老爷”,他受之无奈,却之无术,只好再次报以云在青天式的典型微笑。这微笑太典型了,快成了他的招牌和马甲。

    青天任斑竹是在我来书话以后,我刚来的时候,他是书话里很活跃的一个网友,不,应当说那时候书话的人大都活跃,木兆轩主人和我这样的新人一进来就感到书话的勃勃生气,哦,木兆轩理应比我“生气”多些,他的某帖引起公愤,在此一骂成名,反倒成了颇受欢迎的人物,这我就不叙述了吧。那时候,我在上网时间里脚踏几只船,在新文化、往复、闲闲书话穿梭,用天涯的搜索系统搜新朋旧作,看到了青天的《谁能为此曲》,无论网里网外,我还没见到有人用这么简约出神的文字写活了瞎子阿炳和他的不朽作品《二泉映月》,深夜读毕,对屏默然,真是“上有弦歌声,音响一何悲。谁能为此曲?”,云在青天笔。我想,我最终留在书话是诸多因素作用的结果,这篇帖子应该是助力之一。

    后来他真当了书话的副斑竹,“老爷”升堂,其实青天从网友摇身一变成了跑堂。他为了对新来书话的朋友表示欢迎,特别背熟了一句标准迎客语,还准备了一条欢迎仪式的小横幅,是高举双手热烈鼓掌的FLASH,凡新朋友一视同仁。这鼓掌的两只手也太不知疲倦了,哗哗地动着,每次打开那张帖子还在鼓着,有点让人审美疲劳,终于有人提议换个横幅,青天一向是从谏如流的,欢迎词马上改成了“喝杯茶,慢慢聊!”,FLASH是一个茶壶正往茶杯中倒水,茶水总是热的,可眼尖的网友发现,那茶的颜色太象绿油漆了。

    我在2002年8月到深圳出了一天的差,青天做东,召集香笛、素情自处、苦口甘口在上海大厦为我接风,我们度过了一个极其愉快的晚上。这个青天,跟我想象的样子非常接近,用香笛的话说,总是带着“一脸关切的神情”,问起生辰,他的岁数比我还小一点,可我觉得他“象极了老舍在《四世同堂》中描绘的祁家老大,是‘任何人的大哥’”,这是我回来后当天写的一句原话。

    青天在年末从深圳来北京,掀起了书友聚会的第一次高潮。那次聚会在进行中就有人用手机向外地书友作了现场直播,十年砍柴、陈轼、曹州等都写出了报道,盛况我就不细说了,大家可以去翻帖。就在那一次,陈轼第一个发现青天的外表象青年鲁迅:没错呀,深圳的书友自责怎么就没看出来呢?

    青天的文字,被知堂、从文一脉文风濡染,也显得冲淡、平和、内敛。学这路的人当然很多,恕我直言,青天的文字还不够流畅开朗,有时过于拘谨,水平也不太整齐。但是,他的冲淡,不是刻意的冲淡;他的平和,正如同他的性格。青天不刻意追求那种知堂体的效果,却总带有那么点味道,这种自然而生的冲淡平和,却是许多硬学“知堂体”的文学朋友很难做到的。文如其人,这话放在青天身上一点不错。

    他的斑竹岁月,有成就、有快乐,也有感伤。在书话困难的日子里,青天尽到了应尽的职责,承担了也许不该承担的压力。我作为和他共过事的新斑竹,比一般网友看得更清楚些。我觉得青天遇事遇人过于委曲求全,青天只回我苦笑叹息。当然,即便我处在青天的位置上,恐怕也只能如此。书话的事情其实从不复杂,书话的人大抵心地明澈,若有所谓风波,恐怕源于误会的成分居多。人在旋涡之中,无非受着更多的力量牵掣,青天不得已的苦心心苦,除了勉力于书话安稳祥和之外,难道还有别的解释吗?

    青天再次公干来京,那是2003年初,这一回他的时间紧张,只约了我出来餐叙。他是沈从文先生的同乡,应属巴人后裔,口味嗜辣喜麻,我请他去昆仑饭店旁的沸腾鱼乡,痛快吃了一顿水煮鱼。饭后意犹未尽,我们又找了一家茶馆,一直聊到深夜。“草草杯盘供笑语,昏昏灯火话平生”,不是古人那种环境,却有那样的意境,青天兄以为然否?

  作者:我本一笑 回复日期:2004-10-30 21:19:56 

    云在青天,他现在真的名副其实了。

  作者:云水斋主人 回复日期:2004-10-30 21:21:16 

    写得真好。注兄的文字温婉,读来甚是亲切。

  作者:云也退 回复日期:2004-10-30 21:22:37 

    至今未见过云在青天,想来青天兄一定深以为憾...

  作者:冉云飞 回复日期:2004-10-30 21:29:08 

    好,快来下篇:)

  作者:哥尼希 回复日期:2004-10-30 21:40:18 

    “我在上网时间里脚踏几只船“

    ——该为这个句子写一首《渔家乐》:-P

  作者:屈一平 回复日期:2004-10-30 21:53:55 

    啊,我也喜欢云在青天

    嗯嗯

  作者:左民山人 回复日期:2004-10-30 22:09:25 

    我两回到深圳,两回错过,难道不成还要第三回?

  作者:塞壬歌声 回复日期:2004-10-30 22:24:48 

    没见过他,也没和他说过话,只看到他的回帖,感觉他很有意思.

  作者:知白守黑 回复日期:2004-10-30 22:59:51 

    对云在青天印象很好,假如不知道他长得象青年鲁迅的话。

  作者:海边之人 回复日期:2004-10-30 23:29:47 

    精彩,强烈要求注注的进度加快些:)

  作者:瘦樱 回复日期:2004-10-31 1:03:07 

    闲闲,话书,话友。

    作者:江慎 回复日期:2004-10-28 22:03:15 

      注兄,我觉得把每篇文章分开贴好一些,鲜明。

  作者:侠盗楚留香 回复日期:2004-10-31 1:10:54 

    把每篇文章分开贴好一些

  作者:忘了忘了全忘了 回复日期:2004-10-31 2:01:14 

    这样贴好,热闹:)

  作者:毕明迩 回复日期:2004-10-31 6:55:48 

    这个帖子看几回了,还得再看下去。

  作者:水与水对白 回复日期:2004-10-31 8:29:43 

    冷雨的早晨,等人的当口,看到这样的文字,是个不大不小的惊喜了——暗自猜测,下一位会是谁呢?

  作者:自作多晴 回复日期:2004-10-31 8:51:18 

    草草杯盘供笑语,昏昏灯火话平生

  作者:曹州 回复日期:2004-10-31 9:10:00 

    前些日子去深圳,因为公务繁忙,来去匆匆,竟然少了每次赴深必有的与青天兄的一聚,甚为遗憾。

    注注兄也是,已然好久不见了,早先的邀请一直未能兑现,欠之歉之。

  作者:河汉清且浅 回复日期:2004-10-31 10:14:47 

    注注斑竹每写到一人,就会有沉潜已久的旧贴被翻上来,起到了很好的宣传作用耶!:)

  作者:文泉清 回复日期:2004-10-31 10:26:03 

    好,有意犹未尽的感觉......

  作者:知叶0489 回复日期:2004-10-31 10:27:31 

    好象很久没看到云在青天,到哪儿去了?

  作者:忘了忘了全忘了 回复日期:2004-10-31 11:50:42 

    在在深圳受到青天兄等天涯大虾们的热情款待,至今难忘。如今青天兄已到广州高就,等他安顿好后,肯定会在书话大放光彩:)

  作者:注注 回复日期:2004-10-31 11:51:14 

    下一位会是谁呢?

  作者:万历1587 回复日期:2004-10-31 11:57:31 

    下一位是谁?

  作者:有会与心 回复日期:2004-10-31 12:03:28 

    笑死人了,楼主自己这是问who?shidi????

  作者:注注 回复日期:2004-10-31 12:07:54 

    下一位这样说来是万历1587了?

  作者:daisy_where 回复日期:2004-10-31 12:16:07 

    笑死人了,楼主自己这是问who?

    香笛!

  作者:注注 回复日期:2004-10-31 12:18:55 

    daisy,我也想写香笛,可惜和她只有一面之缘,材料不多。你说怎么办?

  作者:daisy_where 回复日期:2004-10-31 12:23:00 

    嗯,我等着,几时写到书话植物啊:)

  作者:自作多晴 回复日期:2004-10-31 13:08:22 

    不是古人那种环境,却有那样的意境

  作者:散木 回复日期:2004-10-31 14:22:50 

    好文。强烈建议置顶。

  作者:小银鱼 回复日期:2004-10-31 14:47:06 

    作者:知叶0489 回复日期:2004-10-31 10:27:31 

      好象很久没看到云在青天,到哪儿去了?

    是啊,好久没见青天兄了。

  作者:暧暧远人村 回复日期:2004-10-31 15:24:25 

    我记得关于云在兄的一件小事是,我去舞文看舒飞廉的“飞廉的村庄”看到云在兄的一个回帖,说是整理一下发到书话吧,那个时候他已经不是书话的版主了。

  作者:注注 回复日期:2004-10-31 15:28:11 

    是这条吧:

    作者:云-在-青-天 回复日期:2003-06-22 09:09:10

      集中起来,发到书话去吧?:)

  作者:冉云飞 回复日期:2004-10-31 15:33:44 

    还不更新????

  作者:暧暧远人村 回复日期:2004-10-31 15:40:44 

    是,注注哥。我说喜欢舒飞廉的文章,他还告诉我飞廉的另一个ID是村上春草。他关心书话和书话里的人是心里的,不大会让人家知道。你写的我觉得很贴切,他的微笑,平和,关心别人都确如你所说。

  作者:暧暧远人村 回复日期:2004-10-31 15:42:59 

    冉兄真是急性子:)看看一休去吧。:)注注兄又不出远门,以后有的是时间,慢慢说嘛:)

  作者:草堂春眠 回复日期:2004-10-31 18:17:17 

    呵呵,青天式的微笑:)

    昨晚,独坐小屋翻旧书,忽感寂寞,就想起这微笑来了。可惜,青天距我三百里……

  作者:不问归途 回复日期:2004-10-31 19:15:55 

    我号称书虫,还跑去书店工作2年,但比起楼上诸位!汗!!!!

  作者:黄山李平易 回复日期:2004-10-31 20:52:13 

    聚乐部!

  作者:注注 回复日期:2004-10-31 20:54:48 

    今晚不贴了,本想写的人要求我不写,尊重她的意思。

    明天续一篇。

  作者:岭南沈胜衣 回复日期:2004-10-31 21:14:17 

    “书友们打趣他是‘云杠在杠青杠天’”——嘻嘻,好像不少人有这样的经历,比如塞—壬,绿—茶(好象那杠还得分在中间还是下面的,我嫌麻烦,干脆前面加了个“岭南”)

    “FLASH是一个茶壶正往茶杯中倒水,茶水总是热的,可眼尖的网友发现,那茶的颜色太象绿油漆了。”——呵呵,那可正是青天兄的本色行当:)

    “他的平和,正如同他的性格”——对呀,我九一一偶过深圳(谢他持赠《沈从文研究专题目录集》),感觉印象深刻的便是其沉默朴实、不修边幅、寡言笑却同样能感受到其诚挚(又:酒也是老实的喝:)

  作者:辛夷坞 回复日期:2004-10-31 21:13:51 

    她?呵呵,我猜是无语领导.:)

  作者:shidi 回复日期:2004-10-31 21:17:00 

    注注兄:

    如果我说我猜到这人是谁了,你认可吗?

  作者:shidi 回复日期:2004-10-31 21:21:25 

    //可我觉得他“象极了老舍在《四世同堂》中描绘的祁家老大,是‘任何人的大哥’”//

    好不传神!连我都是叫“青天兄”的:)

  作者:注注 回复日期:2004-10-31 21:24:16 

    shidi兄:你的话一出,我想双方都不必猜了吧。:)

  作者:shidi 回复日期:2004-10-31 21:29:10 

    回注注:

    相逢一笑时,尽在不言中……

  作者:文泉清 回复日期:2004-10-31 21:51:40 

    相逢一笑时,尽在不言中……

    唉,偏偏偶是在迷惑中:(

  作者:素情自处 回复日期:2004-10-31 22:54:31 

    书话里写书友的文章看了不少了,由于大家都意味相投,诚心相亲的心情自然是再正常不过了.我也曾写过书友,说的自然都是好的,而这好也确是由心而感,不带半分假意,只是这好,太好了,未免象放过了糖的咖啡,没了回味.

     对于自已,自然清楚家底,也只能那样了.不过,对注注,书话这样的元老来讲,要求高点,不算过份吧.

     写人,自然应写得传神,文字中加点幽默是不错的,调侃中文字会有更多的伸延性,人与文字一起灵动起来,如温源宁的不够知已.也许这种灵动的写,稍许有些隔,写法中应有情,有解,读者能体会出其中的可感之事,可念之情.

     最近在看张中行的负暄琐话,冲淡隽永中带着些苦味,我以为那苦味才是其中的精华所在,人生实难,人怎么可能没有苦楚,因其了解,方能身同感受,方能从文字中苦味中体现出更深层的感情来.

     总之希望注注的书友系列,满足以下几点要求:

     自然、幽默、深情、有见识......最好还有些苦味吧:)那怕最后有些偏了,也是不怕的。毕竟各花入各眼,总有偏差,听起来,好象偶在怂恿注注信口胡说:)

  作者:素情自处 回复日期:2004-10-31 22:55:36 

    偶这是站着说话不腰痛,要请见谅才是:)

  作者:注注 回复日期:2004-10-31 23:02:16 

    只是这好,太好了,未免象放过了糖的咖啡,没了回味

    谢谢素情的批评。可是,对我来说,书话里的友谊,苦味实在不很多。

    有些朋友的隐私要照顾,有些事过境迁不必再提,有些情况碍于我的身份也不好深写——我退下去做个普通网友,专心写完这系列好不好?

    还有,我要是接受了素情的建议,会不会这帖子的读者们,从此就人人自危起来啦?:))

  作者:魔毯 回复日期:2004-10-31 23:15:21 

    这里挤了好多人,好在偶会飞~~~~

  作者:江东子弟 回复日期:2004-10-31 23:34:01 

    温源宁写了吴炮弹,吴炮弹原是个没幽默感的人,便发火啦。书话里这样的人也有罢?:)

  作者:艾殊仁 回复日期:2004-11-1 0:37:25 

    想起了注注兄来杭州的日子,文澜阁前,雨中的西子湖畔。。。

  作者:广陵王 回复日期:2004-11-1 1:04:23 

  作者:结构 回复日期:2004-11-1 3:25:15 

     但愿成为注注的书友。

  作者:云-在-青-天 回复日期:2004-11-1 9:58:01 

    偷空上来冒个泡

    。oO“‘‘

  作者:zhoura 回复日期:2004-11-1 10:11:56 

    青天兄:

     你到广州了吧,向你问好。:)

    注注兄:

     接下去,我猜测会写shidi兄。

  作者:老金在线 回复日期:2004-11-1 11:24:02 

    这俩人都喜欢。

  作者:心芯蕊 回复日期:2004-11-1 11:49:06 

    认识第二人,云在青天,虽然云在青天在缘来就知道了,但只是知道这个人,通过注注哥哥把他具体化了,呵呵。待续!注注哥哥加油啊!

  作者:梳枝 回复日期:2004-11-1 12:41:41 

    写七七吧:),建议啊

    我退下去做个普通网友,专心写完这系列好不好?

    如果是这样的话,我情愿不看这个系列。

  作者:偶语-嘤嘤 回复日期:2004-11-1 13:07:11 

    我刚来的时候跟注注也有过一阵交往,那时候还同时和江东子弟,往事一块交往。

    真有点怀念啊。

  作者:注注 回复日期:2004-11-1 17:44:01 

    3. 曹州

    曹州取名很省事,老家既在以牡丹著称的荷泽(古称曹州),竟敢就这么拿来用了。跟曹州比,我这个“注注”显得毫无意义,后悔当时没查一查天涯里“中国”、“北京”这些红顶子,是否尚允许小民借来戴戴。“注注”本是游戏之名,专用来灌水的,没想到在外面一灌不可收,还结识了几个朋友,就全须全尾地搬来了天涯。但曹州理直气壮地用他这个网名,递名片时仍不忘加上一句“曹州人”,对家乡的那份感情就不必印在名片的背面了。

    在书话,我有几位网下很熟的朋友,可他们网上的知名度并不高。认识曹州要得益于青天,那次青天来北京的一大成果是把散布于北京,常上书话却从未见面的一些人集合了起来。曹州开始给我的印象很腼腆,那顿饭定在老北京风味“爆肚张”,小小的两间平房,地方实在狭窄,曹州被挤到背靠着百年老墙,本来他的块头就小,这种语境对获得发言机会就更加不利——要论争取言论自由的努力,谁也比不上十年砍柴,那一次他含酒精56度的讲话约占全场总数的一半。二锅头喝到半酣的时候,曹州脸颊绯红,开始发挥了,掏出名片轮流派发,还不忘告诉他老家是哪儿的。回去后,又是曹州先写出了报道,居然还动用了社论体,把吃饭跟拉动内需联系上,看起来砍柴的职业病还没那么深呢。

    从此,闲闲书话在京书友的聚会,基本上少不了曹州,非但不少,他还是一个极为重要的角色:发帖子、电话通知、AA制收款结帐,这些琐碎的活儿从第二次聚会起,差不多都交给了曹州。他也真当得起这份差使,从没出现差错,可我知道有一两次帐目不符,有网友喝高了先离席,是曹州掏腰包给垫上的。他其实很不闲,承担着报社最繁重的发行任务,我们开始聚会的时候正是年底发行高峰,那年他们的报纸面临新闻管理权限调整,明年要改成自办发行,曹州简直脚不沾地,在北京书友中,我很少看见比他更忙的人。去年,我们一次小聚,小虫兄提议出版《闲闲书话》文集,这是个很好的主意,我头脑有些发热,当即应承下来,马上在书话发帖征集意见,结果引起网友的巨大反响。北京的书友理应承担最先和最基础的工作,曹州又是最忙碌最积极的一位,他是每次会议的召集人,还兼任记录员。不想,原本估计得简单了,后来的非典等原因使得这本书拖到今天还没能和大家见面,这拖延当然和曹州无关。我希望有一天书友们拿到文集,可别忘了曹州等朋友作的贡献。

    想不到,他还是个环保主义者。他加入一个非常著名的民间环保组织,经常还要用业余时间参加会里的活动。更想不到的是,他在书话的聚会上还认识了另一位会员,他们二人共同把书话的大侠古清生兄介绍入了会。那细节很有趣味,老古是天生的美食家,从小钓鱼、捕鸟,杀生无数,可是偏偏就愿意做动物的朋友。我说,老古你是把朋友装在肚子里的人,老古想辩解,曹州在旁边一脸得意的笑。

    去年一年,结婚、买房,加上无休止的工作,曹州更苗条了,我见过书话的胖子不少,那么瘦的惟有他一个。父母不忍心他太辛劳,到北京照顾他,曹州为此既开心又歉疚。父母离京后,他在书话上写了真挚的文字,感念父母的养育、襄助之恩。这些文字,换个人来写也许就不是那种味道,曹州的笔下字字是情,我们这些和他相知的朋友都清楚。老金在线兄第一回参加书话的茶会,回去给每人写过一点评语,对曹州的评价是“大贤”,我觉得再准确不过。

    书话是由这几部分人组成的:优秀的写手、聪慧的点评者和热心的潜水者。没有前两者,书话这种论坛会大失水准,没有了后者,将会如何?我想起爱因斯坦曾说过,缺少了出于热爱而献身科学的人,科学大厦就不能够存在。由于忙碌和谦逊,许多朋友是书话默默的支持者,曹州也是介于点评和潜水之间的一位。没有这些人的关注和奉献,我们的论坛也许还存在,但决不会以几年如一日这样的方式存在。

    刚才,我看见曹州登陆了一会儿,旋即又消失。他总是这样,和书话朋友之间心热如火,恬淡似水,往来如风。他可能想关心一下我今天该写哪位书友了,但,一定不知道我正在写他。

  作者:冉云飞 回复日期:2004-11-1 17:49:44 

    先顶了再看

  作者:冉云飞 回复日期:2004-11-1 17:55:30 

    老古你是把朋友装在肚子里的人

[重贴] 我的闲闲书友

    注注兄,恐怕更厉害,是装在心里的吧,不符合保护动物的条款,把朋友装在心里:)

  作者:注注 回复日期:2004-11-1 17:59:34 

    哪里,冉兄,我算是没心没肺的:)

  作者:怀念没钱的日子 回复日期:2004-11-1 18:07:11 

    佩服注注

  作者:江东子弟 回复日期:2004-11-1 18:35:36 

    已经写到的三位,都是帮助过我的人:)

  作者:澹台错 回复日期:2004-11-1 19:31:49 

    还没写到我唯一见过的大侠,注注把最要好的放最后写哦^_^

  作者:文泉清 回复日期:2004-11-1 20:17:50 

    与曹州君不熟,但是文章很喜欢:)

    拜读:)

  作者:心芯蕊 回复日期:2004-11-1 20:19:42 

    认识第三人,曹州,呵呵,第一次听说,待续!注注哥哥加油!

  作者:何家干 回复日期:2004-11-1 20:20:18 

    这篇好,平实。

    曹州偶喜欢;当然,老木和大老爷偶也喜欢的紧

  作者:邯郸学步集 回复日期:2004-11-1 20:55:48 

    青天、曹州偶都见过,可爱的人!

    老木偶没见过:(

  作者:iamhua 回复日期:2004-11-1 22:20:43 

    注注这么发,读得累死了。分帖是必然的事了。

    倒是特别不见的青杏和偶还见到无语,还有香笛,都不知道怎么就没了似的……

  作者:广陵王 回复日期:2004-11-1 22:33:58 

  作者:水与水对白 回复日期:2004-11-1 22:49:19 

    “老古你是把朋友装在肚子里的人”

    喝茶看帖,想到若非此君指点洗茶之道,哪得大红袍如此醇酽(艳)。顿生感激之心,愿他穿肠过肚的朋友,尽皆往生净土,从此免堕轮回。:)

  作者:老金在线 回复日期:2004-11-1 23:02:17 

    曹州兄的笑是最富特色的,总是在微笑,不卑不亢但是热情大方友善和睦。那种笑最让江湖客放心。无论你有多大机心,看到这种笑,就不会在动用腹中机关了。曹州让人信任。你一看到他就会信任他。

  作者:柳已青 回复日期:2004-11-2 7:46:50 

    看了又看

  作者:zhoura 回复日期:2004-11-2 8:31:09 

    注注兄写曹州兄得形神之备,就我在深圳对他的认识,完全和兄笔下的符合。他为人热忱,有一种深切的故土情结,对父母和女友(现在应该是妻子了吧)呵护备至,对朋友信任。每次想到他,眼前总是浮现出他微笑的神态,让书友们感到亲切。他的这种处事,应该是他本人性格的自然流露,就和青天兄的天生就稳重朴实,决不是刻意的。

  作者:自作多晴 回复日期:2004-11-2 9:16:17 

    从从容容

  作者:shidi 回复日期:2004-11-2 9:23:20 

    //心热如火,恬淡似水,往来如风//

    ——写得真好!

  作者:木清秀 回复日期:2004-11-2 9:23:54 

    继续啊、、、

  作者:monan347 回复日期:2004-11-2 9:30:13 

    拜读:)

  作者:海边之人 回复日期:2004-11-2 9:35:17 

    有的人近距离接触越发感觉好。

  作者:娇滴滴ЮЮ 回复日期:2004-11-2 11:40:46 

    朴素无华。

  作者:中国-移动-李国 回复日期:2004-11-2 13:57:59 

    红顶子顶红帖子

  作者:望梅 回复日期:2004-11-2 14:25:48 

    心热如火,恬淡似水,往来如风

  作者:阿啃1919 回复日期:2004-11-2 14:41:16 

    每一个跟贴也都是那么有趣,足足可以看2小时。

  作者:曾柔 回复日期:2004-11-2 17:05:13 

    看下来很有趣,前几天因为卢小雅写的记恩师二三事,记住了他,找着他的帖子看了看.他写的天涯人物推荐张楚等等,说实话,不过尔尔.

    张楚文风我不能结束,结局太刻意惊悚,我想他们比较喜欢随意,对情色的东西很有研究.

    我还是喜欢内容沉稳老辣,文字轻盈流畅.

    觉得在书话聚的人都淡而有味,人气没有关天旺是点小遗憾,但词句听起来很干净舒服.

  作者:曾柔 回复日期:2004-11-2 17:10:00 

    不能接受,为了补过,一定要查查他说的人物究竟如何.

  作者:侠盗楚留香 回复日期:2004-11-2 18:14:59 

    心芯蕊个人信息

    性别: 女 上站次数: 28

    注册日期: 2004-10-22 9:17:00 姓名:

    最新上站: 2004-11-2 15:52:00 省份(市): 江苏

    回复次数: 82 最高学历:

    发表论题: 1 婚姻状况: 未婚

    出生日期: 从事职业:

    斑竹评分: 0 个人得分: 277

  作者:魔毯 回复日期:2004-11-2 19:33:26 

    我也来看看~~

  作者:左民山人 回复日期:2004-11-2 19:48:32 

    没见过的第三个代表:)

  作者:顾村言 回复日期:2004-11-2 23:29:50 

    “草草杯盘供笑语,昏昏灯火话平生”——让人向往啊。

    相识多年,却一直未见过注注、青天诸兄,憾事。

    亦借注兄宝地问候青天等兄。

  作者:注注 回复日期:2004-11-2 23:34:12 

    村言兄,有两次错过了,这帐先寄到云也退身上。:)

    我们有机会。

  作者:塞壬歌声 回复日期:2004-11-3 0:02:20 

    读了又读,曹州大家都说好,赶明到北京,我细看看,好人什么样子:))

  作者:玉暖生艳13 回复日期:2004-11-3 11:47:53 

    期待期待~

  作者:心芯蕊 回复日期:2004-11-3 12:00:55 

    侠盗楚留香为什么要公布我的信息呢?为我做广告吗?呵呵!

    今天没有更新?注注哥哥加油啊!

  作者:东吴门生 回复日期:2004-11-3 12:15:57 

    呵呵,注注兄好文,从容淡定优游有致。读文想见其人。:)

  作者:青鸟12345 回复日期:2004-11-3 14:31:45 

    青天任斑竹是在我来书话以后,我刚来的时候,他是书话里很活跃的一个网友,不,应当说那时候书话的人大都活跃,木兆轩主人和我这样的新人一进来就感到书话的勃勃生气,哦,木兆轩理应比我“生气”多些,他的某帖引起公愤,在此一骂成名,反倒成了颇受欢迎的人物,这我就不叙述了吧。那时候,我在上网时间里脚踏几只船,在新文化、往复、闲闲书话穿梭,用天涯的搜索系统搜新朋旧作,看到了青天的《谁能为此曲》,无论网里网外,我还没见到有人用这么简约出神的文字写活了瞎子阿炳和他的不朽作品《二泉映月》,深夜读毕,对屏默然,真是“上有弦歌声,音响一何悲。谁能为此曲?”,云在青天笔。我想,我最终留在书话是诸多因素作用的结果,这篇帖子应该是助力之一。

    同感,也是看了这篇帖子(以及其他)才留下来的,云兄确实是恂恂君子,可惜上次他到北京时缘悭一面.

  作者:客舍 回复日期:2004-11-3 14:45:58 

    1234567,我们等的好着急!

  作者:注注 回复日期:2004-11-3 16:05:40 

    4.香笛

    “香飘无痕赏梅去,笛吹有声开卷来”,这是2002年初春,书话中一位女孩写的一联,她给几个好朋友分别写了贺岁诗,又将自己的名字嵌在这一联里,但写给自己的诗,却也只是这么两句。

    有时候我看多了新帖,会翻翻书话的旧文,书话有几位才女的文字常看不厌,每当清夜,这是下网前最好的精神夜宵。这几天,香笛这两个字一直萦绕在眼前。

    我刚到书话时,看到好多弟弟妹妹级的书友在网上叽叽喳喳、嘻嘻哈哈,不禁暗生感叹。倒不是恨自己来得太晚、插不进嘴,而是惊异于他们那么聪慧博识、融洽默契。有人说2001年初秋至2002年春夏,是书话的盛世,好象一座大观园,充溢着一种其乐融融的气氛,我幸好赶上了这个盛世的尾声。而香笛,就是为营造出那种气氛,用力最勤的女子之一。

    说营造并不确,香笛的文字,从无刻意而作,连她认认真真写的系列读书笔记,虽然在女孩子的作品中具有少见的书卷气,那书卷气也完全自然天成,并不故意掉书袋,能看得出古书是被香笛看化了的。她们之间的融融和和,不用说,纯然出自性情、文字和思想的契合。那时候,书话占居天涯目录的位置比现在显著,但访客不太多,相对静谧,可说是个开放的小圈子。这种圈子里,彼此容易结识了解,当时种下的友谊,风风雨雨的,多半也就扎了根。香笛把红楼梦读得透彻纯熟,用了仿红楼体,将书话的几位兄弟姐妹编进她的“大观园”里:“寿未克书话开夜宴”、“上西楼无语独赏月”、“庆仲秋慧远漫说禅”。网上的ID和文中的人物、虚拟的故事和旧园的环境,丝丝入扣,安置得极为熨贴。在文字中,香笛还展现了自己诗词茶酒、琴棋书画、佛学民俗等多方面的才华,却又丝毫不带炫耀之态。那些“人物”,不少已经远去,可仍然在香笛的笔下谈笑生辉;那些故事,成了书话精华中的经典。

    在书话早期,深圳书友占了很大比重,我猜测在一段时间内甚至超过了京沪。前年夏天我去深圳,事先一直和云在青天通着电话联系,因为时间很紧、我的行程匆忙,到底能来几位朋友连青天心里也没数。说心里话,除了青天之外,OK先生和香笛是我一直想见的两位,尤其是香笛,我甚至怀疑她习惯隐身在网络里,不大愿意见我们这些俗人。还好,香笛来了,应该说我去晚了。我的会开到7点才散,已是约好吃饭的钟点了。我从深南大道附近赶往上海大厦,路途很近,本想叫辆出租车,可是恰逢下班高峰交通阻塞。我只得步行,到的时候已经迟到了一个小时,我连声抱歉,几位书友却是一致宽容,仿佛替深圳的交通向我赔不是。青天安排我坐在香笛旁边,我这才得以稍近观察了传说中的香笛——呵呵,大家不会失望,香笛确实很美。左民山人在《深圳纪行》一文这样描述香笛的出场:“稍候,即见得一女子手拿一听茶叶,自大楼款款而出,‘这就香笛’,也就明白了书话诸人为何呵护有加的了”,除了“款款”二字略算形容之外,他只花极少的文字在体会上,让你去琢磨,香笛的形象也就尽在不言中了。不愧为写作老手,左民聪明。

    女人的美,很难形诸我这样泥胎凡骨的笔墨。我只能这么说:香笛是我见过的最有古代大家闺秀气质的女子。欣赏她的人很多,我坚信一个能让女孩欣赏的女孩,才是真的美。而香笛,最令书话的姐妹喜欢,我还想不起来有哪位书话女孩对她有哪怕一点点的忌妒,每当元宵、清明和中秋,她都给书话的女孩们写上真切的祝福。这样的美和对美的欣赏,我相信世上也不一定很多。

    香笛当然不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她在深圳,日子过得很不顺心。从她越来越多被泪水濡湿的文字中,朋友们能感觉一股骨子里渗出的冷意,看出她的无奈和忧伤。她被书话众人呵护有加,却似乎被那个城市一点点地抛离。她的感情生活就更加不如意,甚而时常流露于笔下。青天善意地提醒她“情深不寿”,不要过度伤情;香笛似乎已经很明白很决绝,只是,似乎而已。

    小奚奴曾用香笛的ID出了一个谜语:“遥知梅花不是雪,何人不起故园情”,看到这儿,香笛说她想家了。终于她决定离开那个城市。新的生活,意味着和过去割断,在书话上,香笛就此逐渐淡去。在不经意间,书话朋友发现她来得次数少了,然后就几乎看不见。如果允许我用一种花来比喻香笛的话,那绝对是梅花:笛声悠咽,香远益清。

    写到这里,我的笔调似有些凄凉,但好象还不至如此。昨天我跟香笛通了电话,在那头,不紧不慢说着南国普通话的香笛,说在家乡日子过得还好,很忙。她仍然喜欢书话,经常来看看,还惦记着老朋友,只是不露头罢了。

  作者:木清秀 回复日期:2004-11-3 16:09:57 

    望又望,等再等、、、

  作者:木清秀 回复日期:2004-11-3 16:11:46 

    这次抢得!

  作者:海边之人 回复日期:2004-11-3 16:15:37 

    写得真好。

  作者:客舍 回复日期:2004-11-3 16:22:45 

    泪都快出来了。

  作者:客舍 回复日期:2004-11-3 16:24:26 

    这就去寻香笛JJ的旧贴看去。

  作者:冉云飞 回复日期:2004-11-3 16:24:39 

    呵呵,没赶上,我上书话时她快离开深圳了

  作者:木清秀 回复日期:2004-11-3 16:29:42 

    好字真情,感动!

  作者:披云舞鹤 回复日期:2004-11-3 16:28:26 

    我是今年才到5月份才到书话,感觉这里的氛围真好!

  作者:文泉清 回复日期:2004-11-3 16:37:16 

    注兄文章见真情:)

  作者:心芯蕊 回复日期:2004-11-3 16:37:31 

    第四个人,香笛。在别的帖子里听说过她好多次,注注哥哥写来更有一番淡淡的哀婉。

  作者:daisy_where 回复日期:2004-11-3 16:39:09 

    注注兄写得真好

    我想到那句话: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

    可是,留在网络上的痕迹,时时被翻起,回忆,也是人生悠长滋味的一种吧

  作者:披云舞鹤 回复日期:2004-11-3 16:44:31 

    小雅写过天涯人物志,看起来像是传奇(当然,也写得极好);而注注兄笔下流露的更多是真情,我以为,这是书话较其他版块更具向心力的原因所在

  作者:狗尾巴花尾巴狗 回复日期:2004-11-3 17:41:26 

    注注写香笛, 有点儿“隔“.

  作者:daisy_where 回复日期:2004-11-3 17:42:40 

    唉,楼上的写吧,好想看:))))

  作者:狗尾巴花尾巴狗 回复日期:2004-11-3 17:52:35 

    咦, 嫩这不是拿话堵偶么, 打从偶妈妈不帮我写语文作业开始, 作文没上过80分!

  作者:daisy_where 回复日期:2004-11-3 17:56:21 

    水王的英名在江湖上传说。。。。。。

  作者:水与水对白 回复日期:2004-11-3 17:56:44 

    作者:客舍 回复日期:2004-11-3 16:24:26 

      这就去寻香笛JJ的旧贴看去。

    跟着看。

  作者:素情自处 回复日期:2004-11-3 17:59:17 

    这篇写得很好,可能因为写了偶在书话中极喜欢的女子之一.

     我很怕书友将香笛、杜若等一干女子写得过于具体,毕竟大家见面极少,生活的一面更是了解得少之又少,人物印象谈就很容易流于表面。闲闲书话里书友间的了解大都从字里行间感受,我总是很固执的认为,那些真诚的文字大抵是不会骗人滴。

     注注这样写,是顶诚挚的写法。

     赞同注注一句话:一个能让女子真正欣赏的女子,才是真的美。

     香笛给我的感觉就是:落花无言,人淡如菊。

     特别希望她幸福:)

  作者:素情自处 回复日期:2004-11-3 18:00:10 

    希望杏子写一篇杏色香笛:)

  作者:小银鱼 回复日期:2004-11-3 18:11:05 

    写得真好,虽没见过香笛女士,而人物呼之欲出,与楼主皆为素心人。

  作者:狗尾巴花尾巴狗 回复日期:2004-11-3 18:22:53 

    哼哼, 嫩两个都不是好人, 将我军么!

    不过真的是啦, 书话有才气的女子多得厉害, 各个又不一样, 可是偶看到香笛, 就想到水做的女儿这样的话, 那是对其他人都木有的感觉来的.

  作者:江东子弟 回复日期:2004-11-3 18:47:12 

    思念与祝福。

  作者:戴新伟 回复日期:2004-11-3 18:47:14 

    那时候,箱底……

    念念。

  作者:危舟 回复日期:2004-11-3 18:59:20 

    冒个泡。。。

  作者:再见苏丝黄 回复日期:2004-11-3 19:19:43 

    网络也是人生.

    前面的几位,略微飘着的,就没有昧着良心叫好.

    待到香笛这一篇,有了寂意.好啊,继续期待......

  作者:魔毯 回复日期:2004-11-3 20:56:00 

    有人说2001年初秋至2002年春夏,是书话的盛世,好象一座大观园,充溢着一种其乐融融的气氛,我幸好赶上了这个盛世的尾声。而香笛,就是为营造出那种气氛,用力最勤的女子之一。

    天哪,我那时在干什么?好像是在打游戏:(

    这篇写的真好,很是感动。窃以为注注写女子更传神些。:)

  作者:绿_茶 回复日期:2004-11-3 21:24:51 

    每日一读!

  作者:静娅 回复日期:2004-11-3 21:44:27 

    我在书话一向潜水,不敢多言,看了这个帖子,忍不住冒出头来叫个“好“

  作者:散木 回复日期:2004-11-3 21:58:01 

    唉。

  作者:观天坏笑 回复日期:2004-11-3 21:59:40 

    喜欢,一路跟帖读。

  作者:逐云 回复日期:2004-11-3 22:03:04 

    拜读.

  作者:广陵王 回复日期:2004-11-3 22:16:08 

  作者:阳光榴莲 回复日期:2004-11-3 22:20:51 

    多知道不少人了

  作者:水中君 回复日期:2004-11-3 22:21:54 

    书话上有香笛这般女子,也为福州的挣得不少荣誉。

    只是回故乡后,香笛基本淡出江湖,可惜!

  作者:屈一平 回复日期:2004-11-3 22:30:01 

    顶诚挚的写法

  作者:河汉清且浅 回复日期:2004-11-3 23:36:07 

    好!真好!实在好!

    有人说2001年初秋至2002年春夏,是书话的盛世,好象一座大观园,充溢着一种其乐融融的气氛,我幸好赶上了这个盛世的尾声。

    真心希望书话能在注注斑竹的领导和大家的支持下继续繁荣呐!偶们这些来晚的,纵是赶不上“盛世”了,能逢一个“中兴”也好呀:)

  作者:注注 回复日期:2004-11-3 23:51:24 

    河汉清且浅:

    书话不是只有我一个“领导”,我抛头露面多些而已。最近,有两位比较忙,有一位斑竹在默默地为大家做很重要的事,我来得多点。等我出差去,他们又该多出面了。

    但是,书话“中兴”甚至更辉煌也是我的希望。咱们不求最大,只愿它更好,至少愿有更多“香笛”出现在书话是吧。:)香笛的淡出,确如水中君所言是书话的损失,“大观园”时代,其乐融融,但是确实缺少点彼此的批评(参见乖丑丑和木兆轩主人的那场“官司”),而现在的书话容纳的各类朋友更多,已经不可能再回到从前了。所以,“盛世”云云,也就把它当作一种美好的回忆吧。

    我一直有一个想法,香笛也许有一天会重返书话的。到时候,我希望大家象欢迎老朋友一样,让香笛有回家的感觉。

  作者:苏七七 回复日期:2004-11-3 23:54:20 

    香笛是福建的?回福州了?那我回家就可以见到啦:)。

  作者:shidi 回复日期:2004-11-4 0:04:01 

    真挚心性,冲淡情怀,融而为注注斑竹的风格。

    ——越读越感受到这一点。

  作者:左右流水 回复日期:2004-11-4 0:27:10 

    2002年!

    一直都在潜水,不过-------书话那时候有一点矫情~~让人喜欢的矫情。

  作者:香雪海001 回复日期:2004-11-4 5:50:27 

    看楼主的书话了解书话。

    这里是一片清静睿智的天地。

  作者:香雪海001 回复日期:2004-11-4 5:54:31 

    从没看过香笛的文字,看了你的文字很想认识这位才女。注注能给个链接吗?谢谢!

  作者:venne 回复日期:2004-11-4 8:20:04 

    收藏!

  作者:望梅 回复日期:2004-11-4 8:51:59 

    楼主好心性好文笔,默默祝福香笛。

  作者:注注 回复日期:2004-11-4 9:57:21 

    香雪海001:

    谢谢,香笛的文章都在这里:

    其他阅读和留言的朋友,在此一并致谢!

  作者:zhoura 回复日期:2004-11-4 10:12:19 

    注注兄写香笛,没得说了。:)

  作者:秋夜无梦 回复日期:2004-11-4 10:16:06 

    在此怀旧一把

    书话的2002!

  作者:正午时分 回复日期:2004-11-4 10:59:10 

    收藏,,

    很喜欢书话里的文字,简单而感性

  作者:河汉清且浅 回复日期:2004-11-4 21:41:57 

    作者:注注 回复日期:2004-11-3 23:51:24 

      河汉清且浅:

      书话不是只有我一个“领导”,我抛头露面多些而已。最近,有两位比较忙,有一位斑竹在默默地为大家做很重要的事,我来得多点。等我出差去,他们又该多出面了。

    看来我措辞不够严谨,应该说“在注注等几位斑竹的领导下”。:)

    支持书话!

    作者:苏七七 回复日期:2004-11-3 23:54:20 

      香笛是福建的?回福州了?那我回家就可以见到啦:)。

    晕倒~~~!怎么这些个才女都出在福建?好神奇的水土呐^_^

  作者:苏州大虾 回复日期:2004-11-4 23:39:48 

    书话才几岁,这么早就开始写历史了?

    哎,网络时代....

  作者:文泉清 回复日期:2004-11-5 0:00:03 

    每日一看:)

  作者:广陵王 回复日期:2004-11-5 0:03:13 

  作者:注注 回复日期:2004-11-5 0:07:31 

    抱歉,今天没写,想缓口气。:)

  作者:venne 回复日期:2004-11-5 8:30:39 

    失望中!期待中!

  作者:郁之雪 回复日期:2004-11-5 9:18:01 

    喜欢这样的文字,象冬日的夜晚,泡一杯清茶,在昏黄的台灯下,一卷在握,读着心仪已久的文字,有种熨心熨肺的温暖从心底向尖曼延。

    读注注的文字,有听长兄闲谈的感觉,不经意的话语里,他总会把自己最深的体会感受自然而然地说出来告诉你,至于你能领略几分,那就看你的悟性了。

    还是那句话:读你的文字是一种享受,我喜欢:)

  作者:披云舞鹤 回复日期:2004-11-5 16:26:30 

    香笛不露面,但还是可以看见她的文字:)

    建议这个帖固顶吧,便于翻看

  作者:注注 回复日期:2004-11-6 9:39:00 

    这个系列没来得及写完,我就必须上路了。临行前,想再罗嗦几句。

    首先我感谢阅读了这几篇小文的每一个朋友,特别是给了回复的人。鉴于回复众多,我不可能一一作答了,但所有回复我都读过,而且还不止一遍。相当多朋友给了我肯定,有些评价还挺高,我觉得主要是文字里的那几位书友的功劳,我写他们并且受到好评,是我沾了他们的光。写的水平高低暂且不论,自问写作态度是认真的,没有故意矫饰,没有溢美之词。如果你和他们交往,会相信我对他们的基本评价,也会认同“书话的人大抵心地明澈”这句断语。

    谈到写香笛那一篇,有人担忧她现在的生活。说实话,她的近况我不大清楚,但是我想,一个女子,回到熟悉的环境,又比较忙,生活应该是充实的。这充实,往往是上网少的一个原因。何况她的声音听起来既开朗又沉着,我希望大家可以放心。

    曹州兄没回我的帖子,倒是也通了电话。他没回的原因依然是忙——又到报纸征订的季节了,一年中数此时他最忙;另外,他觉得我和其他朋友把他“夸”得太好了,感到不好意思。这后一个理由让我可没料到,不过,曹州这样,想想也很自然。

    等我出差回来,会把这系列继续写下去的。至于最后究竟写多少位,现在也不好说,估计在十二三位左右,虽然我见过的恐怕十倍都不止。这次南行,又要见到一些新的书友,有可能的话还会写进去。只是,有几位朋友发来消息说希望不要写他们,其中还有我认为可以上新世说的人物,不写出来我私心颇有些遗憾,当然,我承认自己的笔力未必能“逮住”他们的风采。

    江慎、瘦樱、侠盗楚留香等几位建议我把帖子分开来贴,我想为节约版面计,还是暂时集中于一起,如果以后本帖过沉,那么再单独贴。为了避免帖子难于打开的情况,给拨号上网的网友以方便,请大家不要在跟帖中贴图了。

    好了,现在就叫此帖暂时沉下去吧,我不会空着手回来的。谢谢大家!

  作者:注注 回复日期:2004-11-6 9:53:13 

    将沉之前补充一下,就在我写上面几段话的同时,曹州用手机给我发来短消息,蒙他允准,我原话引用在这儿:

    发送于11/06/2004-09:38

    “真是不好意思!最近实在是太忙,很少去闲闲。老兄又把我写得太好,加上其他几位朋友的过誉,我想随便说两句一定不足以消除你们的‘恶劣’影响,所以不敢轻易地露面。:)”

  作者:子非鱼兮 回复日期:2004-11-6 10:01:56 

    “没有故意矫饰,没有溢美之词”

    注注兄的写作态度和文笔非常重要,感谢注注,他用文字还原了书话人物,他让后到书话的朋友通个这个系列,去认识他们并从侧面了解书话的发展历程,从这个意义上讲,这个系列,可以称之为桥梁,而注注自是那桥梁建筑师。

    注注要远门了?一路平安!

  作者:云也退 回复日期:2004-11-6 11:27:01 

    注注一路走好哇!

    送君送到江水边 知心话儿说不完

    风里浪里你行船 我持鼠标望君还

  作者:童喜喜 回复日期:2004-11-6 11:35:00 

    注注行前信誓旦旦:“我不会空着手回来的”

    听来很是......接待注注的诸位要小心了~ :D

  作者:左民山人 回复日期:2004-11-6 11:53:52 

    一定要看好自己家里的宝贝,听说他是懂古玩的:))

  作者:得道蛮王 回复日期:2004-11-6 12:25:26 

    呵呵,我持鼠标望君还.

  作者:田草 回复日期:2004-11-6 12:42:32 

    呵呵。好熟悉的名字们啊。

  作者:塞壬歌声 回复日期:2004-11-6 12:43:43 

    都看好几遍了,香笛好啊,注注写香笛好啊。昨天我给青杏电话,她吓了一跳,说是以为香笛给她电话,真有那么像吗,注注你是听过我声音和香笛声音的么?

  作者:注注 回复日期:2004-11-6 12:49:29 

    呵呵,我没产生这种联想啊:),应该说有相似之处吧。

  作者:我本一笑 回复日期:2004-11-6 12:49:34 

    作者:左民山人 回复日期:2004-11-6 11:53:52 

      一定要看好自己家里的宝贝,听说他是懂古玩的:))

    特别是陶瓷碎片:)

  作者:云-在-青-天 回复日期:2004-11-6 16:45:37 

    /而香笛,最令书话的姐妹喜欢,我还想不起来有哪位书话女孩对她有哪怕一点点的忌妒,/

    在一次聚会时,一个“文学女青年”说:

    香笛在书话受欢迎,只不过是人头熟而已。假如在一个文学论坛,她的帖子绝对不会有人理的,香笛的文章在文学上根本不入流。

    ----当时我目瞪口呆。

    这是我和这个“文学女青年”绝交的原因之一。

  作者:OK先生 回复日期:2004-11-6 17:14:28 

    青天兄,你这“交”绝得好!

  作者:云-在-青-天 回复日期:2004-11-6 17:17:20 

    谢OK!

    我已到广州工作,回深圳时想讨杯酒喝。:)

  作者:OK先生 回复日期:2004-11-6 17:21:35 

    什么时候跑广州去了?跟注注一快来吧,聚聚。

  作者:一二一二一二一 回复日期:2004-11-7 0:29:16 

    这个系列没来得及写完,我就必须上路了。临行前,想再罗嗦几句。

    这个这个,不应该如此写罢,不好不好。

  作者:郁之雪 回复日期:2004-11-7 1:27:31 

    祝顺利并期待你的文字:)

  作者:使君有妇 回复日期:2004-11-7 1:50:59 

    我是新来的,还没有什么资格怀旧。不过已经有点儿喜欢书话的风格。

    我也想去看看香笛的文章了。

  作者:碧可 回复日期:2004-11-7 4:53:06 

    上来冒个泡

    感情越来越酽,期待5了

  作者:文泉清 回复日期:2004-11-7 7:07:55 

    看过:)

  作者:jxgry000 回复日期:2004-11-7 10:10:39 

    路过

  作者:岭南沈胜衣 回复日期:2004-11-7 11:41:58 

    青天跑广州去了?手机没变吧?我想在广州跟注注会面,到时一齐?

  作者:192434 回复日期:2004-11-7 12:20:19 

    10%执着+10%想念+10%吃醋+10%疑心+10%甜蜜+10%心疼+10%幸福+10%嫉妒+10%脸红+10%撒娇=100%爱情~~~

    █ ≈ █*  █ █* 爱█ █▅▅█

    █ *  █永 █ ◥◣◢◤ █ 你▂

  作者:江东子弟 回复日期:2004-11-7 14:30:06 

    注注兄,有个别原本也不值得写,没什么好写,所以不必遗憾:)

  作者:莱茵的黄金 回复日期:2004-11-7 21:21:05 

    真心希望每个人每天平安快乐

  作者:莱茵的黄金 回复日期:2004-11-7 21:36:00 

    好多曾经活跃在书话的朋友渐渐隐去,许多熟悉的背影远去,有一种淡淡的忧伤。香笛,青杏,老鼠也移民。。。。

  作者:孔雀珠玉 回复日期:2004-11-7 22:06:34 

    他用文字还原了书话人物,他让后到书话的朋友通个这个系列,去认识他们并从侧面了解书话的发展历程,从这个意义上讲,这个系列,可以称之为桥梁,而注注自是那桥梁建筑师。

    转

    谢谢注注!

  作者:三十年代 回复日期:2004-11-16 9:35:48 

    旧事新谈

  作者:望梅 回复日期:2004-11-16 9:45:21 

    静候注注再续。

  作者:布衣书局 回复日期:2004-11-16 9:46:12 

    周六请了木兆轩来布衣小坐,有兴趣的朋友可以一起来聊聊。

  作者:跳棋跳舞 回复日期:2004-11-19 21:23:12 

    :))虽然看得晚,但是看得全,呵呵……

  作者:郁之雪 回复日期:2004-11-20 8:47:37 

    北水还没完成南注的使命?????

  作者:文白兄 回复日期:2004-11-20 13:53:24 

    翻开香笛的贴子看了一遍--------------泪。

  作者:无聊都不上网 回复日期:2004-11-23 22:19:24 

    往事如烟,最难将息。

    香笛一定会回来的!

  作者:怀念没钱的日子 回复日期:2004-12-3 17:45:45 

    不写了吗?

    等待中

  作者:淘书人 回复日期:2004-12-3 19:49:47 

    期待中....

  作者:使君有妇 回复日期:2004-12-3 20:24:02 

    以为出新的了呢,来看了两次,还是没有:(

    等得着急。

  作者:文泉清 回复日期:2004-12-3 20:32:27 

    急急急:)

  作者:使君有妇 回复日期:2004-12-5 14:19:58 

    又来一次,还是没新的。

    注注兄,斑竹职位让别人代理一下,先来务务这里的正业可好?

  作者:ych3225 回复日期:2004-12-5 15:03:21 

    等待新文

  作者:ych3225 回复日期:2004-12-5 15:11:05 

    真诚地恭维一下,我所接触的斑竹中,注版是最敬业的,也是最公平公正的。看看我自己管理的那些论坛,汗颜!!

    学习中~~~

  作者:shidi 回复日期:2004-12-5 20:10:44 

    //注注兄,斑竹职位让别人代理一下,先来务务这里的正业可好?//

    ——令大家猴急如此,注斑猪情何以堪:))

  作者:注注 回复日期:2004-12-5 21:36:51 

    好,今晚不理版务,专心作文。谨代即将写到的书友谢谢大家惦念。:)

  作者:大肠杆菌 回复日期:2004-12-5 23:00:43 

    这么好的所在,咋就不知道呢?

  作者:注注 回复日期:2004-12-6 0:09:05 

    5.小银鱼

    说起来很巧,小银鱼和我大致同时来到书话:论到天涯注册,我比他早个把月;论在书话发帖,他比我却早一周,我们是同年级的闲闲书友。

    还真是不折不扣的书友。小银鱼一来书话,就连写多篇《忘言斋主寻书记》,而我,则拿出几段《旧书店回想》,各自回忆起买书和逛书店的经历。他年龄比我小,逛旧书摊的历史一点不短,而难能可贵的是,他在十余年中几乎每周必去书摊,从不间断。日积月累,他在文化并不发达的城市买到了不少好书,尤以五十至八十年代出版的内容和形式俱佳、印量又较少的图书,是京沪书友也不容易淘到的。

    小银鱼精挑细拣地淘书,不追波逐流,也不嫌疲累。有时候骑自行车连过数处,只买得一册中意的,他也很开心地记下来。他买的书,时间、地点、价目记得清清楚楚,很多书的价格是一元五、二元五,精确到以五角为单位,这在九十年代后期的旧书市场已经是很少见的现象。除了使人心羡他所在的城市书价廉宜外,还不由得佩服他的眼光和耐心。以蠹鱼的别称作网名,正寄托了他对书的深深眷恋。

    他不是只买不读的藏书者,买到一本书,他读后在书后空白处,用极细的铅笔写上简约而隽永的书跋。这些书跋,后来他选了些以《拟耕堂书衣文录》的题目在书话发表,引起书友的很大兴趣,获得了不少赞誉。曾在他的书房,看到过那些清秀浅淡的字迹,我问他为什么不用墨水写在扉页上,小银鱼的回答有些出乎我的意料:“这些书,将来是要流传到别人手上的,到时候他们把我的字轻轻擦去即可。”爱书而不独占,藏书而备流传,这还不仅是一个爱书和藏书者的境界。在书话,有几位书友开过赠书的帖子,小银鱼名列其中。

    去岁早春,他到北京出差,书友们在后海边的烤肉季饭庄楼上为他把酒接风,这个地点距离青天来时的聚会地仅有几丈之遥。小银鱼,和他的文字一样清秀,讲到书谈吐不凡,不谈书时,或者还有些腼腆少言。落座后,他马上掏出送给大家的礼物——自然是书,每人一份,按照接受者的兴趣爱好挑选的。送我的是顾颉刚1929年编著的《妙峰山》影印本和雷梦水辑《北京风俗杂咏续编》,前者是本土学者研究民俗学的早期重要成果之一,后者是雷先生继和孙殿起合编《杂咏》后又辑出的前人有关北京乡土风俗的作品,篇幅上比正编多出三倍,是书虽然晚出,却因印数少而极难遇到。银鱼兄知道我收集北京地方文献特意相赠,我受之当然非常高兴。他送给其他书友的书,也都是人家需要而手里没有的,这可真是有心了——不但有真挚的诚心,还有细致的关心。

    即便这样一位和朋友们轻松谈天时,偶尔也会未语先脸红的谦谦君子,我也记得他在书话有过两次“红脸”。一次是他的城市市容部门强行取缔了最主要的旧书集市,弄得书摊七零八落、一片狼籍,小银鱼愤怒地发出“无声的抗议”;另一次也算不上红脸,有人在书话口出妄言,拿书作糟蹋的对象,小银鱼的回复是轻蔑,带着痛心和怜悯。

    去年秋天,我去焦作附近的陈家沟和云台山,特意在郑州停留,为的是拜访小银鱼和他的忘言斋。多年干旱的中州大地,去夏却淫雨绵绵,刚入中秋就寒意逼人。当时我不知道小银鱼正在医院照顾生病的家人,他专门拿出一整天时间陪我去博物院,还连说可惜下雨没能去成旧书肆。在他的书房里,我得到了最温暖的接待:他把藏书从书柜里、床底下的纸盒里一一搬出,让我过目。很多细节我可能会忘记,但是小银鱼拿出每本书,轻轻拂一下封面,爱惜地递过我手上,那种神情、那种目光,我大概一辈子也忘不了。那些书,在他的爱抚下,似乎有了生命。他念着书名,就象呼唤他孩子的乳名一样。

    那时候小小银鱼还没有诞生,说到他,可真是未来的读书种子。小小银鱼,温文尔雅、和煦快乐正象乃父,你们看:))

  作者:苏七七 回复日期:2004-12-6 0:15:24 

    这也算抢一张沙发吧?:)

  作者:苏七七 回复日期:2004-12-6 0:18:24 

    曾在他的书房,看到过那些清秀浅淡的字迹,我问他为什么不用墨水写在扉页上,小银鱼的回答有些出乎我的意料:“这些书,将来是要流传到别人手上的,到时候他们把我的字轻轻擦去即可。”爱书而不独占,藏书而备流传,这还不仅是一个爱书和藏书者的境界。

    ——常常在旧书店里,看到有人成批的藏书流传出来,即便是自己淘到好书,也难免生出物伤其类的心,想想自己要是死了,书也是这样散了吧。小银鱼真是好境界:)。

  作者:shidi 回复日期:2004-12-6 0:53:18 

    “寻常看不见,偶尔露峥嵘”啊?注注的文笔,竟是这样地好得令人嫉妒。

    几个细节、几段简洁得如同白描的刻划,就让一个懂书、爱书、惜书、几近嗜书者的形象栩栩如生。而那种充满理解的欣赏和关注,竟能从简淡的笔墨间透纸而出,分明有友爱之心、体察之情充盈于胸。小银鱼的形象,因了这一篇“不理版务”的“专心作文”,从此会留在我的记忆中;而注注斑竹的形象,也因此而在我的心中更加丰满了。

    继续等待。

  作者:注注 回复日期:2004-12-6 1:05:28 

    回答两位朋友。

    苏七七:沙发明明是小小银鱼坐上的,有照片为证嘛。还跟他抢?:))

    石地兄:承蒙谬赞,我觉得辞掉斑竹更可以满足我的虚荣心了:)

  作者:屈一平 回复日期:2004-12-6 1:30:54 

    这小子也忒胖了,瞧那肚子上的折儿

    呵呵

  作者:柳已青 回复日期:2004-12-6 10:31:30 

    藏而不藏,舍而不舍。这大概是藏书的境界了。

  作者:魔毯 回复日期:2004-12-6 10:38:31 

    很多细节我可能会忘记,但是小银鱼拿出每本书,轻轻拂一下封面,爱惜地递过我手上,那种神情、那种目光,我大概一辈子也忘不了。那些书,在他的爱抚下,似乎有了生命。他念着书名,就象呼唤他孩子的乳名一样。

      -----叹。建议学秦始皇毁书的冉小苒小朋友来学习一下:)

    小小银鱼实在可爱。

  作者:童喜喜 回复日期:2004-12-6 10:52:22 

    注注真的萌生退意了吧?不管你做不做斑竹,都是大家都喜欢的。你高兴就好:)不过,你是个特别好的斑竹。真的。

    习惯了看这个帖子然后翻你写的书友,这次竟意外地发现小银鱼还回答过我的话呢~大喜:D

    最喜欢这一篇:)最最喜欢小银鱼的“铅笔意识”。我送书他人,就喜用粗铅笔写字——小银鱼试试粗铅笔吧。经过我的实验,那字看起来清楚,可痕迹却比细铅笔更容易擦掉。不谋而合呀!高兴!!! :P

  作者:心芯蕊 回复日期:2004-12-6 10:58:42 

    “这些书,将来是要流传到别人手上的,到时候他们把我的字轻轻擦去即可。”

    等了这么长时间,才等到注注哥哥的又一篇出来!认识了第5人,小银鱼!

    呵呵,脉望63哥哥的弟弟吧?:)

  作者:河汉清且浅 回复日期:2004-12-6 11:03:26 

    小小银鱼真是太可爱了:)

    七七也太感伤了:(

    呵呵。我的书也从来不写字,聚散随缘^_^

  作者:观天坏笑 回复日期:2004-12-6 11:27:29 

    注注笔下书友真是可爱!

  作者:非非客 回复日期:2004-12-6 11:47:26 

    好文。

  作者:郁之雪 回复日期:2004-12-6 11:55:35 

    银鱼可是太湖特产,怎么在跑郑州去了?

    难道太湖搬郑州去了?

  作者:使君有妇 回复日期:2004-12-6 18:56:12 

    终于有新的了,谢谢注斑,也谢谢石地兄帮着我们三催四请:)

    好看。

    那个小小银鱼,好像我一个好朋友呢。

  作者:冉云飞 回复日期:2004-12-6 19:21:42 

    作者:魔毯 回复日期:2004-12-6 10:38:31 

      很多细节我可能会忘记,但是小银鱼拿出每本书,轻轻拂一下封面,爱惜地递过我手上,那种神情、那种目光,我大概一辈子也忘不了。那些书,在他的爱抚下,似乎有了生命。他念着书名,就象呼唤他孩子的乳名一样。

        -----叹。建议学秦始皇毁书的冉小苒小朋友来学习一下:)

      小小银鱼实在可爱。

    注注兄的功力,简直弄得我以后都不敢写人物了:)

    魔毯MM,我会叫冉小苒小朋友来看的,一定得学学小银鱼叔叔的神韵。不过她现在居然读不少课外书(完全自主,没有任何要求),成天叫我在旧书摊给她搜,开始担心她的眼睛。

  作者:素情自处 回复日期:2004-12-6 20:58:18 

    小银鱼和无敌小银鱼是同一人吗?

  作者:小银鱼 回复日期:2004-12-6 21:16:05 

    打开电脑看到注注兄的“我的闲闲书友”一帖,习惯性的点开并拉到最底部,眼前一晃,吓了我一跳,谁把儿子的照片帖到这儿来了?再仔细一瞧,原来是我上了大字报!两年来,继家干兄之后,又上了注注兄的“红名单”,一介小人物,忝列两位仁兄的帖子当中,情何以堪?惭愧惭愧…

    不才与注注兄见过两次面,去年春天进京访书会友,受到京城的闲闲书友三十年代、注注、木兆轩主人、国槐的盛情款待,与几位书友虽是初次见面,却都一见如故,在“燕京八景”之一的银锭桥旁边品尝烤肉,边谈书论文,此情此景如在目前,铭感于心。饭后又去注注兄府上叨扰了一番,品茶翻书,所见珍本佳籍多多,兴之所至,竟不觉日薄西山。

    注注兄是那种一面之后,即让人不易忘怀的朋友。听他谈话是一种极好的享受,娓娓不倦,中人欲醉。兄阅历丰厚,见识广博,在河南省博参观明清瓷器时,竟把馆内的工作人员都给说愣了,银鱼也跟着上了一堂生动的历史课。回京后,兄又寄赠来当时郑州尚未上市的《锦灰二堆》。

    从外表看,注注是堂堂七尺之躯的北方汉子,而其笔下竟能流出如许妩媚温柔、深情款款的文字,能不令人感佩?相信见过注注兄的朋友都会感觉到,他就象一位可敬可爱的邻家兄长,不时的给你以鼓励,给你以关怀。

  作者:江东子弟 回复日期:2004-12-6 21:18:31 

    无敌小飞鱼

  作者:江东子弟 回复日期:2004-12-6 21:19:45 

    问小银鱼兄好,问小小银鱼侄好:)

  作者:小银鱼 回复日期:2004-12-6 21:34:12 

    七七:今早收到书了,书比照片上拍的漂亮多了,跟着你看电影真好,一下能看到好多平时看不到的片子。没有学院派的枯燥名词,却心思细密,能骚到痛痒,个人的体会颇多,让我想起几年前看过的郭小橹的《电影地图》。

    shidi兄:大名久仰,希望有幸认识一下老兄:)

    郁之雪:我可不是太湖银鱼啊,不过也是能吃的,我吃书中“神仙”字,君若吃我可成仙的:)

    冉云飞兄:可不敢学俺的“神韵”,学多了可要带上眼镜的:)

    素情自处:“凤兮凤兮,故是一凤”,鱼乎鱼乎,却非一鱼:)

  作者:小银鱼 回复日期:2004-12-6 21:37:21 

    江东:小小银鱼问江东叔叔好,也请代问小飞鱼兄好:)

  作者:注注 回复日期:2004-12-6 21:40:49 

    大字报,呵呵。银鱼兄回帖的后半部分让我脸红了。

    也许这几年瓷器看得太多,在河南省博的事,倒有些忘记了。不过去年这个时候在杭州南宋官窑博物馆,却真把工作人员和几位游客唬得“中人欲醉”。我有时见到喜欢的东西,嘴还是关不住闸。修炼不够的结果啊!

    谢谢其他朋友的回复,特别要跟冉云飞兄说一句:

    你不敢再写人物,我就邀上愚人、石地跑到成都写你,你要管吃管耍:))

  作者:注注 回复日期:2004-12-6 21:49:16 

    银鱼兄,你要趁这个机会向大家汇报一下小小银鱼的近况,这里喜欢他的叔叔阿姨太多了。

  作者:顾止妄 回复日期:2004-12-6 21:52:20 

    一群可爱的人。

  作者:味味1861 回复日期:2004-12-6 21:57:02 

    喜欢书话的氛围. : ))

  作者:小银鱼 回复日期:2004-12-6 22:01:08 

    作者:注注 回复日期:2004-12-6 21:49:16 

      银鱼兄,你要趁这个机会向大家汇报一下小小银鱼的近况,这里喜欢他的叔叔阿姨太多了。

    谁知这小子是不是个读书的料啊?等他周岁时让他抓抓周,别摸到脂粉盒就好:P   到那时再向大家汇报如何?:)

  作者:水与水对白 回复日期:2004-12-6 22:29:27 

    脂粉很好的。

  作者:左民山人 回复日期:2004-12-6 22:49:15 

    注注写了小银鱼,小银鱼写小小银鱼吧:)

    小银鱼好象是收集黄棠的专家?

  作者:心芯蕊 回复日期:2004-12-6 23:11:47 

    小银鱼好,小小银鱼酷!

    等待第六人!:)

  作者:注注 回复日期:2004-12-6 23:13:29 

    现在香笛在线,我们欢迎她回来!:)

  作者:楚王爱细腰 回复日期:2004-12-6 23:20:06 

    真好,真好…………

  作者:饮水小鱼 回复日期:2004-12-7 0:18:29 

    都是素心人,喜欢这句评价,好文!

  作者:很小行星 回复日期:2004-12-7 1:20:27 

    书话的氛围真好:)

  作者:子非鱼兮 回复日期:2004-12-7 9:01:33 

    注注兄又开始他的书话人物之旅,读到小银鱼——这个蛰伏在我所寓居的城市的某个角落的神秘大腕藏书人物时,不禁心驰神往,忍不住要发问:小银鱼究竟是何许人也?看见小小银鱼坐在沙发上那纯真的笑脸,推想小银鱼也该是秋水文章不染尘的儒雅之士吧。

    注兄说他是“偶尔也会未语先脸红的谦谦君子”,但也会为书友对所谓的城管部分发出无声的抗议——这么一个爱书并不醉书的性情中人,原来是如此可爱,保持一个真正读书人的风范,不像我这样的人在世俗面前早已麻木,想来真是惭愧。

  作者:有会于心 回复日期:2004-12-7 9:25:25 

    好难打开的帖子。。。。好帖子就是这样。。。。

    哈哈,注斑注友,友注注斑。。。嘻嘻

  作者:望梅 回复日期:2004-12-7 9:25:20 

    爱书而不独占,藏书而备流传,这还不仅是一个爱书和藏书者的境界。在书话,有几位书友开过赠书的帖子,小银鱼名列其中。

    高山仰止啊.

  作者:望梅 回复日期:2004-12-7 9:30:55 

    小银鱼的互动回帖也是精彩之至,喜欢注注和他的闲闲书友们。

  作者:戴尔戴尔 回复日期:2004-12-7 10:09:38 

    都不认识的人,却在班长的文字里如见.

    人精彩,文字更让人回味.

    越发相信文字是华丽容易,平实难了.

    也越发觉得注注是个好班长了.

  作者:郁之雪 回复日期:2004-12-7 13:51:26 

    相信见过注注兄的朋友都会感觉到,他就象一位可敬可爱的邻家兄长,不时的给你以鼓励,给你以关怀。

    我没见过,却已经从文字里感受到了邻家长兄的风范:)

  作者:雨_菡 回复日期:2004-12-7 16:51:24 

    请继续啊。

  作者:地下寺 回复日期:2004-12-7 21:18:46 

    注斑继续呀

  作者:shidi 回复日期:2004-12-7 22:10:46 

    回小银鱼:

    虚名之下,其实难副:(

    愿从注注的这个帖子开始一段友谊。

  作者:望梅 回复日期:2004-12-8 9:14:13 

    我知道写人最难最累,最是劳神费心动情耗思,我们都不要催紧了注注,待注注从容再续,已写的人物已够我好好回味些时日了。

  作者:注注 回复日期:2004-12-8 9:25:37 

    谢谢望梅理解。

    回北京后,杂事很多,有时间了心又往往静不下来。其实有一两位书友先前写了初稿,但是在发之前要放一放,改一下,甚至干脆推倒重来。我学的是心行翻译童话的方法。

    这里,也感谢上面所有催促我的朋友。没拿出新的之前,我自己都不敢随便进这个坑里了:)

  作者:冉云飞 回复日期:2004-12-8 9:28:32 

    作者:注注 回复日期:2004-12-6 21:40:49 

      大字报,呵呵。银鱼兄回帖的后半部分让我脸红了。

      也许这几年瓷器看得太多,在河南省博的事,倒有些忘记了。不过去年这个时候在杭州南宋官窑博物馆,却真把工作人员和几位游客唬得“中人欲醉”。我有时见到喜欢的东西,嘴还是关不住闸。修炼不够的结果啊!

      谢谢其他朋友的回复,特别要跟冉云飞兄说一句:

      你不敢再写人物,我就邀上愚人、石地跑到成都写你,你要管吃管耍:))

    好啊,欢迎诸位兄长来啊,到时我替闲闲书话网友提供些你的素材,让高手来写写你:)

  作者:使君有妇 回复日期:2004-12-8 10:12:25 

    呵呵,注注兄,自己的得意帖子,如今倒成了个坑?是不是觉得作茧自缚很冤啊?

    不敢再催了,我们也回家练练养气功夫,耐心等着注注继续吐丝吧:注斑一肚子才丝、情丝,总是要吐的说:)

  作者:大草包 回复日期:2004-12-8 10:28:25 

    一直地看了很久,注注的文字居然很有些婉约,心下诧异。

  作者:王立在线 回复日期:2004-12-8 11:00:16 

    有热闹可轧,有好文可读,何乐而不为?

  作者:文泉清 回复日期:2004-12-8 11:22:03 

    今天终于没有让我失望啊:)

    小银鱼兄的文章我也很喜欢,他对于书的喜爱以及对于书友的友好,是值得一写的,注兄好文章.

  作者:水菱歌 回复日期:2004-12-8 11:28:34 

    到此一游。:)

  作者:小银鱼 回复日期:2004-12-8 15:34:30 

    谢谢以上诸位xgjm的厚爱,期待注斑的下一篇。

    左民山人:手里有几本黄裳先生的著作,但专家是万万谈不上的,若在书话里排个名次的话,能排到二十名以内就不错了:)

    子非鱼兮:子非鱼,故不知银鱼之乐,吾非子,亦不知子之乐也:)

    与君同饮黄河水、共食黄河鲤,却无缘相识,遗憾,请看短信:)

    shidi兄:握手:)

    望梅:兄是解人,我们共同理解一下注注兄:)

    文泉清兄:弟也喜欢你的书话作品,与兄共勉:)

  作者:怀念没钱的日子 回复日期:2004-12-8 17:59:21 

    谁来写写注注呢

  作者:无尽的虚空 回复日期:2004-12-8 19:47:15 

    作个记号!

  作者:impost 回复日期:2004-12-8 21:13:26 

    顶一下。

  作者:海边之人 回复日期:2004-12-8 22:09:29 

    是呀,谁来写写注注呢?

  作者:望梅 回复日期:2004-12-9 8:40:52 

    谁都可以写呀,众志成城,集思广益,集腋成裘

  作者:非非客 回复日期:2004-12-9 10:35:10 

    真好

  作者:最是夜色 回复日期:2004-12-9 12:05:24 

    文章好,文章里的人也好,所谓君子之交不过如此,真文章,真性情,不错,不错。

  作者:子非鱼兮 回复日期:2004-12-9 14:14:48 

    小银鱼兄,已经看见短信,有机会肯定去拜访你一下。

    作者:怀念没钱的日子 回复日期:2004-12-8 17:59:21 

      谁来写写注注呢

    对呀,熟悉注注的人很多呀,不能让注兄抖抖别人的“隐私”,知道注注兄八卦的朋友们,也来揭揭注注的“短”吧!呵呵,总不能只有香笛说注注在深圳遭遇的难题吧:)

  作者:清风盈袖-_- 回复日期:2004-12-9 16:25:41 

  作者:venne 回复日期:2004-12-9 17:44:27 

  作者:贾谬 回复日期:2004-12-9 20:38:55 

    一边往网上发图片挣点小钱

    一边读此帖,认识些大人物

    爽呀

  作者:使君有妇 回复日期:2004-12-21 13:23:04 

    还是耐心不够:(

    翻一下这个帖,催催注斑:)

  作者:白沙淡菊 回复日期:2004-12-21 13:27:29 

    同催同催:)

  作者:深圳一石 回复日期:2004-12-21 14:32:53 

    真正喜欢书话,也就在这里:)注注在酿,酿一酿,就有好酒出来了。

  作者:闲间之间 回复日期:2004-12-21 18:52:21 

    白沙淡菊,好,好,好!

  作者:清风盈袖-_- 回复日期:2004-12-21 19:31:46 

    加油加油

  作者:木桃 回复日期:2004-12-26 0:50:47 

    有阵子每次和见过香笛的书话朋友通电话,都会问香笛。看过那么多描述香笛的,可是还觉得不过瘾,还要问。发自内心的喜欢。香笛像一个古典的梦。

    还有青杏,老鼠,无语,杜若,雪呆,蔓草,睫毛。。。这一群人,不管有过什么样的纷纭变换。人,都是各有各的可爱之处。都曾是美丽大观园不可缺的一部分。

    我记得,记得刚刚开始热闹时,有人说过:“看青杏、香笛这样的名字在灌水说话,大家就爱留下来看,就算是个男孩子用这样的名字,大家也喜欢看。”那个时候“MM”在读书论坛还是比较稀缺吧:)

  作者:望梅 回复日期:2004-12-26 8:54:23 

    注注已缓了若干时日,是该督促一下了,不过恐怕得等到革命烽火过后,建议大家还是先密切关注战地报道。

  作者:鬼五十七 回复日期:2004-12-26 11:36:13 

    3

  作者:怀念没钱的日子 回复日期:2004-12-26 13:46:57 

    我还以为更新了

  作者:怀念没钱的日子 回复日期:2004-12-26 13:47:43 

    我还以为更新了

  作者:浮生一笑 回复日期:2004-12-30 17:25:36 

    现在看香笛的那些文字,也还是深受感动呢,香笛写网友另有一番情趣,大朋友注注写得过也很好,只不过,没有香笛那种“有话不好好说的味道“,呵呵,那也是蕙质兰心女孩子才有的专利,喜欢注注写的网友,等待中.......

  作者:limpideyes_钩子 回复日期:2004-12-30 17:57:20 

    帖中这么多前辈。:)

    等待新章。

  作者:八大山 回复日期:2004-12-30 18:17:12 

    蛛蛛好斑竹

  作者:shizhiguan 回复日期:2004-12-30 19:24:11 

    小银鱼,噢,原来是家乡的读书人呀。

    我到书话也晚。

    十指关希望能在这里遇到你。我家自淮阳。

  作者:子非鱼兮 回复日期:2004-12-30 19:56:02 

    作者:使君有妇 回复日期:2004-12-21 13:23:04 

      还是耐心不够:(

      翻一下这个帖,催催注斑:)

    作者:白沙淡菊 回复日期:2004-12-21 13:27:29 

      同催同催:)

    别催,别催,再催眠,注注兄要睡着了:)

  作者:梳枝 回复日期:2004-12-30 20:04:53 

    400

  作者:浮生一笑 回复日期:2004-12-31 10:40:24 

    斑斑,快点写呀,别说冷什么的,我们新年还要看到新文章呢.

    建议:版务拉些苦丁什么的先支持着,专心写作.

  作者:怀念没钱的日子 回复日期:2004-12-31 11:03:08 

    千呼万唤不出来

  作者:浮生一笑 回复日期:2004-12-31 11:17:50 

    注斑,写写无聊未必真采采,让我们也看到采采温厚的一面。

    或者,写写无语领导,作为新年礼物,让她高兴高兴,也让我们这些喜欢她的人高兴高兴........

    其实不管写谁,偶们都是高兴的,等得好辛苦呀。更何况新年将至!情何以堪。

  作者:郁之雪 回复日期:2005-1-5 19:24:11 

    怎么不写了?

  作者:河汉清且浅 回复日期:2005-1-5 19:41:56 

    又被骗了一次:(

  作者:三十年代 回复日期:2005-1-5 20:02:07 

    我爱小虫来北京开会了。

    青杏到北京短暂工作了。

    小银鱼说他最近要来。

  作者:外国文艺 回复日期:2005-1-5 20:18:53 

    人物写得真传神

  作者:shizhiguan 回复日期:2005-1-5 21:26:36 

    作者:三十年代 回复日期:2005-1-5 20:02:07 

    我也就要到北京了,有可能见到银鱼吗。怎么跟书话的朋友联系呀。

  作者:fsjn 回复日期:2005-1-6 21:55:54 

    悔啊悔,来书话的日子竟才这么短

    真喜欢这里,和这里的人。。。

  作者:paulin 回复日期:2005-1-6 22:19:36 

    好看!

  作者:心芯蕊 回复日期:2005-1-13 18:16:17 

    注注哥哥怎么不写了?等待!!!!

  作者:望梅 回复日期:2005-1-13 18:43:05 

    也期待

  作者:阿朱姑娘 回复日期:2005-1-14 9:46:28 

    作为一个新书友俺要抗议!!!!!!!最强烈的抗议!!!!

    这不是欺负俺们来的晚谗人嘛!楼主用心极不厚道!

    红楼梦里边凤姐儿说:可惜我晚生了两年,赶不上先帝爷仿舜行的故事,要不,老人家们也不薄我没经过见过了。

    俺不过是晚来了两天,注注兄就这样。您老是经过见过的,好歹留点渣儿给新来的尝尝啊!

    强烈要求注注兄把前面写的五位大侠代表作给链接,想看木兆的批张文!还有青天的《谁能为此曲》......俺翻了他们的ID下面的文集,咋也找不到,想看得流口水啊!

    独乐乐,与众乐乐,孰乐哇?

    楼主快救命吧,再不帮忙,俺的口水就要把闲闲淹了,到时候你们就救书吧!!!

  作者:心芯蕊 回复日期:2005-1-14 11:02:51 

    阿朱姑娘可爱!

    是啊,新人想翻老帖翻不出来。

    哪位大虾帮忙?谢谢!

  作者:辛夷坞 回复日期:2005-1-14 11:11:37 

    这可奇了,用页面最下的搜索功能啊,还有找不到的帖子?

    俗不可耐的张爱玲热

    

    谁能为此曲

    自己多想想,多动手吧。

  作者:曹州 回复日期:2005-1-14 12:39:38 

    作者:香笛 回复日期:2002-7-23 23:33:21

      来深圳带了四张碟,两张二胡,一张蔡琴,一张齐豫。

    这是香笛在青天兄的《谁能为此曲》后的一个回帖,故而又想起香笛。

    不知齐豫的绝版《齐家欢》你听了没有?现场的哭泣中有没有你的一声太息。

  作者:阿朱姑娘 回复日期:2005-1-14 14:39:03 

    谢谢楼上各位!

    俺只会用ID查个人文集,不知道坛子里还有搜索功能。汗哪~~

  作者:何心 回复日期:2005-1-14 16:10:37 

    看完这个帖子,让我去大火气。受教。以后不胡乱说话了。

  作者:隽饴 回复日期:2005-1-17 20:14:15 

    期待中

一、刘诚访谈录:重返天堂之门——从神性写作到第三极文学运动

              刘诚访谈录:重返天堂之门

            —— 从神性写作到第三极文学运动

  【访谈主持】白鸦(可能阵线诗群发起人)

  【访谈对象】刘诚(第三极文学运动发起人)

  【访谈背景】

  神性写作诗歌理论的提出由来已久,并在2002-2004年期间初步成型。特别是2006年度,白鸦撰文《神性写作诗歌批判》,指出神性写作存在“当下性缺失”与“语言不能松绑”等问题,并否定神性写作诗歌文本的独立意义,从而与蝼冢、陈肖等发生争论。随后,第三代诗人理论家刘诚发起了第三极文学运动,也打出神性写作的大旗,一时间,以刘诚、蝼冢、陈肖、白马非马、雷子、徐慢、丁成、芦花、霄无等诗人为代表的神秘倾向的诗歌实验文本受到广泛关注。由于此前白鸦在确立其“汉语诗歌叙述策略转型”理论的过程中,曾经对垃圾写作和神性写作这两种极端文本进行过针对性的批评,引起刘诚的高度关注,刘诚和白鸦在过去几个月中,就神性写作问题进行过多次私下交流。本次访谈就是根据白鸦和刘诚的若干电子邮件稍加整理而成。在访谈中,白鸦坚持了他一贯的反对立场,刘诚则畅谈了他的第三极构想,并就神性写作若干诗学问题提出了新见解。

  【内容提要】

  ◎ 刘诚:为什么是第三极

  ◎ 刘诚:神性写作是神性在写作中的凯旋

  ◎ 刘诚:神性写作是英雄写作的发育和成年

  ◎ 刘诚:神性写作是有杀伤力的写作

  ◎ 刘诚:第三极文学运动是一个大于流派的东西

                为什么是第三极

    白鸦:去年以来,由你发起的“第三极文学运动”从草创到不断发展壮大,可谓有声有色,轰轰烈烈。但我感觉,诗歌界对第三极的认识仍然有些“概念不清”。比如第三极文学运动经常提到几个短语:第三极、第三极诗歌论坛、第三极作家群落、第三极文学运动、神性写作、第三极文学等。这些概念相互关联而各有所指,究竟该怎样理解,才符合它们的本意?

    刘诚:这几个短语都是第三极诗人群常用的概念。第三极作家群落是我在新浪网发起、青年诗人原散羊、杨明通、古岛等相继加盟、参与管理的一个博客圈,创建于2006年8月25日,目前已有3800余博主加盟。第三极论坛是我于2006年8月26日发起创建的一个诗歌论坛,背靠第三极作家群落,但论坛更开放、辐射面更宽,博客群只是它的一个背景。第三极论坛以诗人为主体,目前成员中,既有南鸥、十品、赵丽华、老巢、安琪、荣光启、白鸦、董辑、寒烟等诗歌名家,也有数十位青年诗人,如原散羊、杨明通、古岛、尺郭、西原、乔书彦、三春晖、拜星月慢、钥鸣、沔水寒、萧艾、张建新、樵野、野桥、黑牙、漂泊客、生命海洋、黄吉元、刘小平、孙启泉、夜来、汪抒、张铧、杭广、玄子、韦炜、江晨、老哈、井冽寒泉、木勺把、黄文庆、何定明、庞非、且歌且骚、孙梧、梅依然、苏兰朵、雪莹、尘埃一子、刑姬、龙的妹妹、朱青青、海湄、凝镜、巴曼、桑林、知闲、旱子、漠风、陈玉广、刘知己、南雁、鲁绪刚、西北阿呆等,年轻新锐,充满活力。第三极论坛是第三极文学人相互激励和确认的平台,是第三极文学运动的策源地和大本营,也是网上文学信息大集散的一个水陆码头,一向保持着旺盛的人气。已经创办了《第三极文学》(网络版),按每两月一期的频率推出;大型文学民刊《第三极》(创刊号),即将携80余位中青年实力诗人诗歌小说力作隆重出场,第三极文学运动即将进入一个崭新的阶段!神性写作是第三极文学运动的旗帜,是第三极总的诗学,是第三极诗人作家的世界观和方法论,是第三极文学的核心部分和动力源泉,它的推广和展开,我们把它叫作第三极文学运动。第三极文学运动以神性写作为核心、但不限于神性写作、具有极大的包容性,拥有广阔的生长空间。它以诗歌为龙头,涵盖小说、散文、文学批评的广阔领域,全方位参与时代精神重建,有可能成为一场思想文化运动的先声。我们无意于制造运动,因为中国诗歌界这样的运动一向非常过剩,令人生厌——首先令我本人讨厌;可是神性写作及其推广活动正好与运动相似——我们有宣言,有公告,有比较紧密的组织,正在按计划稳步推进,得到了越来越多的有识之士的积极响应,还不是运动吗。第三极文学则是第三极文学运动的最近的目的地,是它的生成物,第三极文学运动无论多么热闹,沉淀下来的只能是第三极文学,它的品质和体积,取决于第三极文学人的艰苦创造和耐心积累。而“第三极”,是我们这个以神性写作为核心动力的文学群体的简称,这些后面仍将陆续谈到。

    白鸦:古语:“名不正则言不顺”,许多事情都得从正名开始,这是中国的传统。看来你们很善于定位,“第三极”这三个字一出,你们的文学一下子就定位了。你为什么忽然想到“第三极”这个词?是突然的灵感,还是出自长期的思考?与北京的第三极书局有没有什么关联?

    刘诚:不是我们善于定位;这里需要的只是胸襟和眼光。我以为,在当代文学如此斑斓多彩而又复杂混乱、鱼龙混杂的现状面前,任何就事论事的说法、或者从小圈子利益出发以博取名利的努力、以及头疼医头、脚疼医脚的策划与动作,无异隔靴搔氧,都不可能抓住当代文学病象的要害,只会在一滩浑水里越陷越深。第三极这个词,是我对当代中国文学进程长期思考的产物,与北京的第三极书局没有任何关系。我现在知道,第三极书局是一家文化传播类的企业,刚刚组建不久,并不参与文学的创造,更不是一个文学的流派,如果不是前不久某诗人在那里一脱成名,我也许永远不会知道北京还有一个第三极书局。这里的第三极不是企业组织,与任何以赢利为诉求、从事某种经营活动、并以第三极为名称的企业组织没有关系,今后也不会发生任何关系。第三极也不是一个地理概念,如果说与地理有关,那也只是借用了喜马拉雅山——珠穆朗玛峰这样一个地理的形象,那里是世界公认的地球的第三极,我们用它来作为我们文学的象征。那是一块生命的禁区,是地球上仅存的极有限的几处净土之一,它的幅员广大、高峻庄严、极其高洁、冰川缓慢移动、群峰突出云表而与天空极其逼近的罕世风光,与我们对理想文学的诉求完全合拍。第三极这个地理的存在,完全有资格、也完全应当成为我们时代最优秀文学的象征!也即是说,我们是在美学意义上使用“第三极”这个词的,“第三极”代表着第三极文学人对诗歌和文学的认识,是第三极文学人对中国当代文学的一个大的世界划分。但第一次把第三极这个词和文学联系起来却相当偶然:大约在2004年11月某日深夜,那时我正在为我的诗学论文集《先锋的幻想》的编选作最后的冲刺,已经完成了其中最重要的一篇文章——《后现代主义神话的终结——2004’中国诗界神性写作构想》,一个注定要被人们广泛谈论、并为人们牢牢记住的词,突然出现在我的眼前——当时我一边用热水泡脚,一边看着前面茶几上摊着的厚厚一叠书稿的清样,思考着这部书的序言,这时候“第三极”三个字一下跳了出来。对了,神性写作就是一种在第三极的写作,它正是我和我的时代迫切需要和苦苦寻找的。什么都不可能治疗当代文学的病症,只有神性写作、亦即第三极的写作,才有可能为中国文学造血,帮助其恢复元气,它已经被向下走的写作糟蹋得奄奄一息,只有这一剂猛药,才能使它回天再造,重现生机。说出就是照亮;这三个字一下子跳了出来,我的眼前顿时为之一亮,立马用笔在纸上写下了“神性写作:在诗歌的第三极”的字样,整个过程不到二十钞钟。这行字十分潦草,在我看来却艳如桃花,后来它成了这部书总序的标题。有了这个标题,近万字的总序言一气呵成,更像是一篇诗歌的宣言书——正是这篇诗歌的宣言书,预告了一个文学群体在两年后的诞生。

    白鸦:当前汉语诗歌有不少含有“三”字的文学群体,比如“第三说”、“诗三明”、“第三条道路”等等,其中第三条道路提出过一些理论,参与者也多,号称“21世纪第一个诗歌流派”。你对第三条道路怎么看?第三极有没有受到过第三条道路的启发或影响?

    刘诚:第三极与第三条道路没有任何关系。换句话,第三条道路是第三条道路,第三极是第三极,只不过大家都是以“三”说事罢了。老祖宗创造的数字里,三是一个特殊的数,许多东西都与三有关,诗人也一样,喜欢拿三说事——三生万物嘛。在最近的一次以第三极为中心的激烈论战中,有人攻击第三极抄袭了第三条道路,可是他明显心虚得很,只是恶狠狠地攻击一句,就把这个话草草收起来,再不敢出世了。奇怪的是在第三极内部,有成员在谈论第三极理论建设的时候,也曾试图从第三条道路的分裂和内讧那里找到历史源渊,这个愚蠢的做法立刻遭到了我的断然制止。这是对第三极深刻含义的误解,说浅了是不了解情况,是懒,想走捷径,说深了是愚蠢、没有才华(此人现已脱离第三极文学运动)。对第三条道路我没有成见,相反一向认为,第三条道路是第三极文学运动的盟友——不管第三条道路诗人群自己怎么看。第三条道路的某些诗学主张为第三极所认同,其中一些成员与本人保持着友好关系,但第三极与第三条道路的诗学分野,是不用非常仔细也能分辨得很清的,除了别有用心,只有傻瓜才会把这两个不同的文学群体相混同。第三条道路主张后现代主义只是刚刚开始,第三极则旗帜鲜明地主张后现代主义诗学进程必须终结,一言既出,石破天惊;第三条道路主张第三条道路诗学,有特定的内涵,第三极主张神性写作,有根源、有来历、有自己完整独立的理论体系;第三条道路强调不同道路的选择,以此作为独立于其他文学群体的基本标志,第三极则首先指代着一个方位,即使是单从字面看,第三极那也是一个立体的概念,仅仅与时间和空间两个维度相关,是对当代文学诸多道路之争的历史性超越。站在新时期以来二十余年诗歌进程的宏大背景下来看,尤其经过了非同寻常的2006年,在先是“梨花诗事件”、继而爆发了诗人——韩寒——诗人有关诗歌问题的大混战、后又爆发了“文学死了”的大讨论的敏感时刻,可以毫不夸张地说,第三极文学运动是当代文学里一个划时代的文学事件,它的重大意义和深远影响必将越来越清楚地得到彰显,其价值再怎样估价也不为过份。如果说众多道路之争代表了诗歌在技术上的两难处境,指向诗歌的多种可能性,第三极则从诗歌技术层面的诸多对立和冲突中摆脱出来,力求从根本精神上重新把握文学,为诗歌和文学取得俯瞰的高度。第三极代表着文学的高度和难度,它把文学的斗争从平面不同方法的对立和争执中解放出来,拉向了一个广大和浩缈得多的立体的空间,认为文学只有在这里才能获得新生,这个空间就是上帝的终级产品——茫茫宇宙。第三极的出场,不是要在诗歌小圈子里再增加一个,也不是要与当下诗歌界已经显得非常过剩的小圈子、小帮派争道,不是要在地面众多道路之中重新选择,选一条更好一点的,相反——它认为地面上无论哪一条道路都不可能是文学的理想道路,文学的道路在天空;第三极并不拒绝向下,相反愿意直面大地、直面苍生、直面当代、直面人间的苦难,但向下不是为了“垮掉”,在那里醉生梦死,更不是要与罪恶会师,同流合污,而是要在那里找到向上的大门,取得向上的美丽运动必不可少的支持力量。正是在这个意义,向下之路即向上之路。向上是指精神存在的终极方位,是不是在终极意义指向天空,是区分文学向上还是向下的根本标志,这里存在着两种文学的最后分野。第三极认为,所有向上的文学都是第三极文学,所有向下的文学都不是,两者壁垒森严,形同水火。自发起第三极文学运动那一天起,第三极文学人就把自己逼上了当代文学的最前沿,除了向上别无选择。

             神性写作是神性在写作中的凯旋

    白鸦:在《第三极文学运动宣言》中,有一句话体现出你对当代文学的一个基本判断:“中国当代文学只有一种对立:即神性写作和兽性写作的对立”。这个十分简洁、同时也很危险的判断是需要理论勇气的。但它也随之产生了一些问题,比如:是不是没有加盟、或者被第三极文学运动包括的写作都是兽性写作,或者都有某种兽性写作的嫌疑?神性写作的出场,真的意味着中国文学又一次大分裂已经成为事实吗?你不认为这样有陷入“二元论”的危险吗?

    刘诚:神性写作与兽性写作的对立,是我对中国当代文学的一个基本判断,但不能说凡不是第三极文学或神性写作,就一定是兽性写作,那样不仅打击面太大,也不符合当代文学的真相。这里的神性写作,并不只是指纯神性写作,也包括泛神性写作。事实上,除了神性写作——第三极文学运动,在当代文学的现场一直有其他样式的正面文学力量存在,他们是神性写作的天然盟友。我不认为现在的中国文学,已经是向下走的文学的一统天下。在中国当代文学、尤其是诗歌里,始终存在着一股强劲涌动的向上的力量,多年来不时都有所表现。神性写作与兽性写作对立论,那是到了最高处、而且一直退到了底线时候的说法。一事当前,身在其中是很难看到走向的,尤其是复杂的社会精神文化现象,你必须退后,一直向后退,退到底线那里,才能看清它的全貌。退到了一定的位置,你就会发现,中国当代文学再扑朔迷离、万象纷呈,实际上只有神性写作和兽性写作两种写作。这是从它的总指向来说:即要么指向神性,要么指向兽性,中间状态是没有的,即或有也不占主流。神性写作与兽性写作对立论一出,当代文坛这一滩水一下子就清了,能见度一下子就高了,可以看得更远了,这就是高度的力量。但我承认,在神性写作出台前,甚至直到我们交谈的当下,中国文学仍然是兽性写作占据主导地位。这一类的写作已经登堂入室,攫取了这个国家文学的主要流通资源,无论民间还是官方,都是兽性写作主导;在各大网站上,它们的代表人物被反复谈论,代表作品被反复引用,在很多时候是这些代表人物之间相互反复谈论和引用,到处都是向下的鼓噪及其代表人物那四处晃动的头颅,向上的文学几乎被完全遮蔽。兽性写作的名人和名作品,就这样源源不断地打造出来,堆满了时代的广场,几乎令人窒息。兽性写作并不奇怪,只不过是一个精神垮掉、道德全面堕落的时代在文学上的反映。古语:大俭之后必有大奢,经过了建国后三十多年的一穷二白、斗私批修,我们的时代终于迎来了一个大奢的时代,这是一个巨大的进步,可是我们马上看到了它的代价——代价首先表现为社会道德的全面垮掉。道德败坏首先从社会上层开始,从先富起来的人开始,慢慢成为风气,弥漫开来,成为主流价值,被人们纷纷仿效。在这样的空气里,什么事情都可能发生、都正常,都不再让人感到奇怪。文革十年,极左给人们的伤害太深了,太刻骨铭心了,到了今天,除了物质财富、权力地位的占有量这些看得见、摸得着、能立竿见影地给人带来好处的东西,人们什么也不信了。同时,社会生活向物质主义的逆转,通常打着解放生产力和经济发展繁荣的旗号,因而披上了一层合法的外衣。在主流意识形态那里,这样的逆转通常受到鼓励和默许,因为相对于那些头脑清醒、执意要求民主和法制的政治动物式的大众,制造一代只知追求吃喝玩乐、寻花问柳(哪怕他们同时很穷)的人群,在政治上非常划算。这样的大众不关心政治,也不关心自己的命运,四分五裂,极端自私,整天在大众文化提供的感官刺激里醉生梦死,是最好统治的人群,相反知识和思考的流行,却相当有毒,至少是一件危险的事情。兽性写作正好迎合了这种需要,成为这种需要在文学上的反映。为什么当代音乐里只有刺激?人们需要,有人买单。刺激产生快感,而快感就是一切,是支持人们活到第二天的惟一力量,别的如思想和艺术等等,则都不能够。文学和艺术的堕落就从这里开始。人们越来越短视,越来越实用;不实用的东西普遍遭到拒绝。于是小说里有身体写作、妓女写作、美男写作,诗歌里有解构派、下半身、垃圾派,有人甚至提出了快感写作,试图通过写作生产快感,抢占文化市场。从这个角度,神性写作——第三极文学运动,意味着一次文学大分裂的公开化。较之上世纪九十年代末知识分子写作与民间写作的分裂,这次大分裂更靠近文学的本质部位,是更高层面的分裂,因而文学史意义更加鲜明和突出。

    白鸦:我注意到在你的诗学理论中,“神性写作”居于非常重要的地位。在我们的交谈充分展开之前,你能否清晰地定位一下,“什么是神性写作”、“什么是兽性写作”?

    刘诚:神性写作是一个与兽性写作相对立的诗学范畴。首先看什么是兽性写作。兽性写作,即本能的写作,欲望的写作,醉生梦死的写作,向下的写作,肉的写作,垃圾的写作,崇低的写作,自渎的写作,破坏的写作,简单地说,一切向下的写作,都是兽性写作。兽性写作是以兽性为主导和惟一推动的写作,只表达兽之为兽的本能——即欲望的要求及其历险的种种情状,对欲望是欣赏和仰望的态度,以展示欲望的种种情状为基本内容。因为兽之为兽,除了欲望(本能)再没有其他。在这样的写作里,除了欲望还是欲望,所有精神的要求,都被指为多余而遭否定和排除。兽性写作是一个大的家族,就像是一座巨大无比的城堡,不过它不是在高处,而是建筑在深渊之中。是一个真实的魔界,精神的魔界。在那里,你可以看到人类精神无限矮化以后的种种情状,总的状态是颓废,总体表情是绝望,总的色调是阴暗,如果有光透过云层投射进来,反而更加阴森可怖。人也许并没有到过魔界,但我要说——这就是一个魔界。这里群魔乱舞,到处流寇,争论不休,内讧与火并随时都在发生,尖顶突出云表;巨石之间的空地,早已被小鬼们踩踏得闪闪发亮。而神性写作,是站在兽性反面的写作,是当下诗歌里货真价实的先锋写作。简单说,凡与兽性写作相反的写作,都可以称之为神性写作,或泛神性写作。这是向上的写作,有益的写作,尖锐的写作,在前沿的写作,有承担的写作,是大器、硬朗、能登大雅之堂的写作,是建设的写作,有思想和亮光的写作,是向天堂无限逼近的写作,是诉诸心灵的写作,是在在以人类生活为原料、却通体焕发着圣灵之光的写作。如果说兽性写作着力于构造的是一个精神的魔界,神性写作则着力于打造一个精神的天国,这个天国与神无关,却通体焕发着神性的光辉。神性写作在我的诗学理论中居于核心地位,既是第三极文学运动的核心部分,又是第三极文学运动的动力源泉,也是第三极文学的世界观和方法论,是第三极文学运动的总的诗学。神性写作的提出,当追溯到我2002至2004年三年时间的网络活动,尤其是2004年10月30日,经过长达三年时间的深入思考,我以一篇长达五万字的论文,正式提出了“神性写作”的重要概念。这篇论文先是在各大诗歌论坛首发,紧接着收入我的诗学论文集《先锋的幻想》于当年正式出版,在当代诗界产生了重要影响。这篇论文代表了我自2002年上网以来对当代诗歌一系列根本命题思考的深度和广度。我无意于以神性写作提法第一人自居(虽然此前我没有看到过中国诗界有谁比我更早地提出了神性写作概念,并把它提到了空前的高度,进行了系统全面的论述),但我可以毫不愧怍地说,即使是放在三年之后的现在来看,其重要性和鲜活度依然显而易见,它仿佛不是一篇写作于三年前的论文,而是为当下中国诗歌量身定做。其实,神性本是一个古老的词汇,一直与人性和兽性相伴,用以标明神、人、兽三种事物的分野。宗教就是专门谈论神性的大学问,但人类的理论,主要还是探讨人性;谈论神性和兽性,只是为了更准确有效地界定人性、安妥人性,为人性提供尺度。在神性和兽性之间,很可能存在着一个阀域,超过了这个域的最大值,就不再是人,而只能是神或者兽了。神性并不是凭空而来的天外之物,而是世界的性质,在上帝创造世界的那一刻,与世界一次成型、同时出炉。神性是实在的、确定的,不多不少,不增不减,不生不灭,是一种恒定的存在;神性先于我们,因为世界先于我们。神性确定地存在,却没有体积和方位,正所谓无体、无用,无色、无味,不可触摸,但却能够感受。有世界在,就有神性在;完全不用担心有一天神性会突然绝灭,因为什么人也不可能把神性从世界取消,除非它同时取消世界。造物把我们置于离开神性较远的地方,但又确保不是很远,正好让我们看到神性,这是世界使我们感到神秘和惊奇的一个根本原因。在海子的诗学里,它曾经被表述为“实体”,而它与德国古典哲学之绝对理念、中国传统文化之绝对真理,很可能是同一回事。人可以一万次背离神性,在心里否定它,把它贬到地上,说得一文不值,可是只要心灵不死,人们很快发现,神性又悄悄地回到心中。天堂所以为人所称道,是因为那里最多神性。神性并不等于神话;神话只是人类想象力按照自己的理解,对于神性博大内涵的某种人性化的演绎,真正的神性在神话之外。我们通常因为崇拜神性而崇拜神,其实对神性的崇拜,远大于对神的崇拜,真正信神的人,未必能够感知到最多的神性。神是神性的浓缩和神秘化、拟人化,在神身上集中了很多神性,这是人向神性的献媚,人把神性集中在某一些神身上,让他们充任神性的代表和象征,使抽象的神性变得可感知、可触摸、有情节、通俗化、为人所喜闻乐见,以便人性与神性能够方便地交流,但我们终于认识到,神并不等于神性,神性太大了,神不能完全代表,神的数目越多,反而越不能代表。一神教的绝顶聪明之处,即在于认识到神性的无限,不可分割,也不能具象,一经具象,必然带来神性的损害,使无限变为有限。因此犹太教、天主教和基督教里的上帝,都没有具体模样和造型,它们的教义拒绝为上帝造型,它无形无体,可是充塞万有,无在无不在,无生无死,无始无终,无体无用,无内无外,方死方生,这是我对于神性的基本理解。神性写作,不是神性与写作的简单嫁接,它表明了我对世界的认识,是对神性坚定不移的信仰,包含着我对神性的理解、感动和敬畏,是一种对神性的向往。我认为,如果没有神性或将神性逐出,世界将变得索然无味,写作也将变得毫无意义。

    白鸦:我是不承认神性写作的独立文本意义的。原因很多,最重要的一条是:神性写作的“当下性”解决方案在哪里?这个问题难度不小。我的浅显的思考包括以下几点:1、不是复述历史,不是创造新的神谕,而是促成人们心灵的“共同发现”,因此,神性写作应当最大限度地将神性稀释到人性中去;2、讲人的故事,而非讲神的故事,或者根本就不是讲什么故事(不是叙事),因此,必须建立共时性的叙述系统,而非建立历时性的叙述系统;3、面对当今社会现实问题,而非面对什么黄金的古典时期,因此要强调方法论,而非“水至清则无鱼”式的本体论,应当将诗歌的自然道德底牌,换成干预的道德底牌;4、不必要强调神性写作诗歌文本的规定性;5、我们的行为首先是诗歌行为,而后是哲学的或宗教的行为,应以悲悯无我之情怀,为他人的心灵写作,引领他人进入深度回忆,并获得类似沉默那样的深度共鸣。正是基于上述考虑,在《神性写作诗歌批判》中我曾谈到:当前的神性诗歌写作,面临“当下性的缺失”与“语言怎样松绑”等多重困局,神性写作作为诗歌文本是不够确切的,“神性是人性中的积淀,神性是人的深层识别系统,它不是什么独立的可提取物”。这和你说的“泛神性写作”有相通之处。对这些问题,你有何高见?

    刘诚:显然,你理解的神性写作,并不是第三极——神性写作。在第三极——神性写作理论中,不存在“当下性的缺失”的问题,恰恰相反,它正是为了弥补“当下性的缺失”而来。至于“语言松绑”的问题更不存在——诗歌语言自第三代诗起,到口语诗、再到口水诗,已经松绑得不能再松了,已经无法无天了,有人甚至于称“诗到语言为止”,把语言抬到了至高无尚的高度。我认为,不是要给语言松绑,而是要让僭越的语言、无法无天的语言归位,回归它作为工具的本份,给它重新戴上缰绳。此外,神性写作并不是某种诡秘境界的秘密历险,或对于某种点石成金、放之四海而皆准的秘密写作大法的突然发现,而是应时代的迫切要求而来,它的“当下性”与生俱来,这是第三极——神性写作区别于任何其他神性写作的根本特征。我认为写作并不神秘,不过是通过写作的形式对神性的某种指认。这里包含两个层面:一是,你必须不断地通过艺术和人生的修持去认识神性,看到神性的无限,看不到,或看到了却并不感到敬畏,则无论如何不能作出指认,甚至会怀疑神性的存在。世界是神性的,人性作为世界的构成部分,当然也是神性的,在人类生成之先,上帝就以基因的形式把神性的种子秘密植入其中,因而人性中永远不会绝灭了神性的种子。问题在于,人性总是受到兽性引力的干扰,永远向兽性一面倾斜。从某种意义讲,人是半神半兽的生物,一旦兽性占据统治地位,人就看不到神性了,或者看到很少;或者虽然看到了,却扭曲变形,不再是本真意义的神性。兽的悲哀就在于与神性隔绝。兽可以在一个充满神性的世界里奔跑,交配,生育,撒野,有些兽甚至能够组织社会,完成复杂的工作,表现出很强的组织性,这时候它是神性的载体,是神性里的事物,一刻也没有离开神性,分享着神性的光辉,但他不能理解神性,不知道有神性这事,于神性一面完全盲目,且不以被神性笼罩为幸福,因而兽不可能有写作,也不可能有感恩。兽的内心一片黑暗,只知道弱肉强食,兽的世界没有希望。神性写作是对于兽性的克服;神性写作认为,只有最大限度地克服了兽性、限制了兽性,才能有效地排除兽性对神性的遮蔽,打开通向神性的大门。第二层意思是说,不但看到神性,还得敢于承认,随时准备作出指认。看到了,内心也知道只有神性才是好的,却不敢承认,或者充满私心,对神性作出歪曲的指认,也不是神性写作。有人说,神性是不能说出的,一说出就意味着神性的损失,这话很对,这是语言作为“器”的缺陷,但不能因此就否定语言——语言是人类情急之下不得已而为之的一种替代手段。由此不难看出,我所称神性写作,包括了人生和艺术的双重修持:在人生努力向上,打开通往神性的通道,保持向神性前倾的姿态,向神性无限逼近,使精神始终保持那些对于理解和感受神性至关重要的元素;在艺术上贯彻神性,使文学最大限度地呈现神性,把语言对神性的遮蔽降低到最小限度。正是从这个意义,神性写作是神性的凯旋——它先在人性里凯旋,然后在写作里凯旋。

    白鸦:我理解你的意思。兽性写作可以呈现许多新奇的东西,那里有刺激,有终极幻想,有我们想要的一切,但是看不到生活的真相,也没有思想和亮光,而神性写作则完全不同。只是这样的凯旋未免太悲壮了一点,看起来更像一场旨在收复失地的战争。你是否注意到:神性写作实际上越来越难,神性面临的遮蔽已经太多,工业语境的日渐强势似乎就是向神性相反方向的某种运动。

    刘诚:这样的困难,其他的写作一样会有,不过于神性写作更显突出罢了。现代人对神性通常显得无比畏惧,情愿在快乐原则下度过一生。人生太苦了,即使是看来生活得蛮不错的人,也充满着外人难以想象的困难和痛苦,人们想要快乐一点、轻松一点,原本无可厚非。但我不相信神性写作找不到知音。伟大的读者从来就没有绝迹;在通常称之为大众的庞大存在那里,重返天堂的强烈要求,从来就没有停息。时代的空气再坏、再淫靡,还是为伟大的文学留下青草的根部——它不是别的,就是上帝在人性中预置的神性,它埋藏在人性的黑土里,一有合适的气候就会生长。我提请白鸦先生注意,在我们这个急剧现代化的时代,对于真文学比以往任何时候更加需要,因为无论物质的享乐多么快乐,人生却痛苦依旧,绝望依旧,苦难依旧。劣等文学的强刺激,可以满足欲望于一时,却不能给人智慧和力量,人们疼痛依旧、迷茫依旧。敬畏神性而又害怕神性,对神性敬而远之,是人性的常态,这和丑陋的人害怕走到人前、害怕见光同样道理。通常情况下,人性一向是把神性当做一种异己的压迫力量来看的。人是人,神是神,最好井水不犯河水,各人自扫门前雪,这就是人的想法。当然这不妨碍人在困难的时候走到庙里,向神叩头,指望神的保佑。一些敬神的人把神请到家里,并不是出于对神性的热爱,而是看到神有用,相当于让神做他世俗生活的一个顾问或奴仆,随叫随到,一劳永逸,还不用付酬。天,这与我们所说的神性多么不同!人类一思考,上帝就发笑,其实又何止于思考,其实人类每有动作,上帝都会发笑——人就是这样一种可怜的生物。除了少数生而知之、具有足够智慧和精神强度的圣贤,大多数人都不能把神性的严格要求自觉地转化为自由和幸福的源泉,但这种情况并不妨碍我们通过修持,把神性引入人性,使生活光辉。在中世纪,神性被强行扭曲,被统治者推向至高无尚的位置,成为统治和禁锢人性的重要工具,到文艺复兴这种情况被逆转。文艺复兴把权力从神那里夺过来,还给人类,使人的空间扩大,肯定人类对幸福的追求,把人们对欲望的要求和满足肯定下来,使之成为幸福的基本内容,于是才有后来以追求财富和物质享乐最大化为主要特征的资本主义的兴起。但神性并不因为资本主义风行世界而黯然退出,也不因曾为统治阶级利用、在中世纪充当了统治阶级的帮凶,而成为一个坏东西。自文艺复兴以来直至当代,人们越来越强烈地感到,人类的福祉不是来自对欲望的放纵,而是来自对欲望的限制;人性的最高范本,也不是人性的无限度放纵和展开,而是向神性回归和靠拢。人性只是半成品,处在不稳定的状态。向上走,可能逼近神性;向下走,则接近兽性。向下走朝生夕死,却得快乐;向上走艰难异常,却得永生。世界一切伟大的理论都在教导人类向上,可是向上很难,向上的过程很痛苦,令人生畏。有些人一生向上,未必能够抵达神性,于是泯灭了向上的念想;有的人只管向下,几乎不需要努力,却立竿见影地得到回报。人们都知道向下不好;向下意味着人的权力的扩大,但向下的过程是一次没有人托底的滑落,下面是恶的渊薮,足以吞没一切;下面的世界是没有光的世界,没有希望的世界,黑云滚滚,痛苦和罪孽到处蔓延,人类在那里万劫不复。就是因为看到了向下的危险,道德和法律被人类请了出来,旨在为向下划定一个底线。但由于欲望的强大作用,人性仍然是一种向下的趋势,不需要努力,只要放纵惯性就能做到,因而人们趋之若鹜。神性写作恰恰是对向下的惯性的克服,是兽性写作猖狂到一定程度之后文学的自我调整。

    白鸦:难度看来主要来自两个层面。首先,写作者也是人,置身于时代的进程中,人在内心对神性的恐惧和抵触,形成心理原因;其次,那个以寻找神性、试图通过阅读与神性对话的“伟大的读者群”虽说不至于绝灭,但它的绝对数量却正在急剧减少,也是一个事实。也就是说,神性写作的市场正在被兽性(欲望)主导的时代生活强行压缩,空间在不断缩小,即使强行出场也将不被叫好。正是基于这样的理由,我在批判神性写作时曾断言:“史诗的使命已经终结”。在这种时代变革的大背景下大张旗鼓地倡导神性写作,你有没有感到过一种逆历史潮流而动的悲壮感?

    刘诚:什么是历史潮流?应当就是指某一历史时期社会价值取向的主流趋势吧。历史潮流不是绝对真理,本身没有对错之分,不能充当价值判断的现成依据。当一种潮流被少数智者认为是错误的时候,这些智者可能被看作疯子,因为他们看起来“逆历史潮流而动”,很扫大家的兴;可是当一个时代的越来越多的人认识到这种价值取向错误的时候,历史潮流则极可能被逆转,从而导致一种新的历史潮流的产生。历史潮流就是这样,是此起彼伏、不断地变动的。事实证明,只有最符合人类根本利益的历史潮流,才是最有前途的历史潮流,才会造成永不降落的高潮。在我们这个年代,人性里的兽性,正在以人性解放、以人为本的名义,源源不断地得到释放,但人们仍然没有得到期待中的幸福。今天的一个普通人,他所能得到的物质享受是从前一个法国皇帝也不可能轻易得到的。技术的拓展,正在把人们连梦也不敢梦想的事情变成现实,人们的欲望得到了极大的满足,可是人类并没有从这里得到幸福,因为欲望总是得陇望蜀,对这种满足又提出了更高的要求。而当我们有一天环视置身其中的空间,忽然极为惊恐地发现,这个很可能是一次性使用的不可再生的空间,已经被短短三百年来资本主义发展的工业化进程所摧毁。以满足欲望无休止的要求为惟一指归的资本主义生活方式,已经威胁到了人类在这个星球的永续存在。这个时候被迫后退一步,向我们曾经认为非常严厉、要求很高、而一向感到无比畏惧的神性靠拢,应当是一个明智的选择。

    白鸦:用“过犹不及”来形容你对人性的认识应该没错。在你看来,人性解放超过了限度就不再是人性,而是兽性了。即使是“两害相权取其轻”,在大量的教训面前,神性写作也将变得能够被勉强接受。你对神性写作的强调使我产生了这样的联想:即在神性写作与第三极文学之间是可以划等号的,只要是神性写作,就一定是第三极文学,反之亦然。是这样的吗?

    刘诚:是这样。神性占主导地位的世界,兽性被有效地控制在安全的范围以内,这时候,兽性正如被驯化的牛和马,是可以被接受的,有益的,是一种社会进步的推动力,将造福于世界。向神性无限接近的努力,即或不能拯救人类,也将有效地延长人类在这个星球的存在。基于此种认识,第三极文学人把神性写作作为自己的旗帜。也正是基于此种认识,第三极认为,只要是神性写作,一定是第三极文学,因为凡神性写作,必是庄严的文学,有光的文学,因而必然是向上的文学。当然并不是说只有神性写作才能,事实上其他向度的文学探索,一样能抵达第三极文学的高地,但我们认为比之别样的写作,只有神性写作才是通往第三极文学的最佳通道,其优越性显而易见。

              神性写作是英雄写作的发育和成年

    白鸦:也许我们完全不用为文学担心,每当一种写作倾向走向危险地步的时候,一种相反的力量总会从文学的内部自动生长出来。文学不会被一种写作倾向绑架,为它殉葬。文学有着远比一般想象更加强悍的生命活力,几乎每一次都能从四面楚歌的绝境里金蝉脱壳,全身而退。我注意到你一向自称“第三代诗人”,请问第三极文学运动有没有师承?第三极与第三代是什么关系?

    刘诚:文学上是不会一下子搞出一个全新东西的;谁要说它搞出了全新的东西,弄出了一个空前绝后的“断裂”,他一定是在通过自欺欺世——几年前一度闹得沸沸洋洋的“断裂问卷事件”,不过是几个极精于炒作之道的职业诗歌活动家按照二元对立的简单思维,反着来借以哗众取宠、以期在诗歌界闹出一些动静以吸引眼球的最新记录。佛家讲因缘,一切事物都有缘起,一切缘起都有结果,第三极文学运动也一样,是有来龙去脉的。神性写作是一种古老的写作,但在今天这样一个向下的写作——亦即兽性写作占主导地位的时代氛围里提出来,使之成为一种诗学理论,并把它强调到这样的高度,非真英雄不能为。这是第三极文学运动的一个贡献,我们被历史选中,充当了那个在黑暗中一声断喝的角色。许多人看到了当代文学在二十年的时间里不断加速下滑的趋势,也知道该怎么做,只是不愿意出来说话,因为他们看到诗歌和文学的天下在兽性写作那里,兽性写作羽翼已经丰满,其代表人物代有人出,牢牢掌握着写作的话语权,于是知难而退。这是历史留给第三极的机会,我们心知肚明,相当知足。若论源头,神性写作的师承可以一直追溯到自有诗经楚辞以来的中国文学传统;最近的传承则与第三代英雄写作一脉直接相关。谈到第三代诗歌运动,这里不得不多说几句。第三代诗歌运动肇始于朦胧诗歌运动的母腹,是一次自发的民间诗歌大起义,是中国诗歌界的一次大分化、大分裂、大生长,它有《诗歌报》《深圳青年报》“八六两报诗歌大展”爆炸的辉煌瞬间,也有向纵深持续推进的一个缓慢过程,像一颗明亮的慧星拖着长长的慧尾,横跨“一九八九”这一特殊年份前后中国历史的巨大空间。第三代人的艺术探索是多极的,指向诗歌的多种可能。我认为,第三代至少有四种以上有成就的写作倾向:非非写作;知识分子写作;他们写作(即后来的民间立场写作);英雄写作。一代人正是在这里分道扬镳,各奔前程。第三代诗歌运动是一次伟大的造山运动,四支写作倾向时隐时现,绵延起伏,纵横奔走,构成了第三代诗歌运动的四大山系,每一个山系下面,都有一些小的从属的山脉,比如莽汉—撒娇写作,依我看,在大的气象上要归于他们写作一脉。第三代诗歌运动极为复杂,必须从总体上看,才能看清它的全貌。这里对其中任意一脉的有意漠视,看起来是对某些诗人个人的损害,其实最终都是对第三代诗歌运动整体上的强奸和削弱,将从根本上损害到第三代诗歌运动的诗学意义和文学史意义。但是恰恰相反,由于人所共知的原因,前三种写作人们已经耳熟能详,尤其他们——即后来的民间立场写作一脉,由于顺应了由计划经济向市场经济转型时期伪价值系统垮掉后社会道德水准在整体上一路下滑的特殊情势,加之特别精于抱团炒作,得到迅速生长,以至成为当代诗歌里最大的派系,在十余年的时间里一直人丁兴旺,其代表人物长期把持诗歌权力,与稳居京城、占尽地理优势的知识分子诗人一起,瓜分了诗歌流通的大部分资源。应当说,在伪价值占统治地位的情势下,他们——民间立场派从反崇高、反价值、反文化起家,有一定的革命性、先锋性,这也是它能够产生影响的根本原因,可是由于他们开启了向下的闸门而又拒绝批评的有效制衡——有时则是批评的可耻沉默和卖身投靠,为最终垮掉埋下了伏笔。其成员抱团恶炒,操作方式极类黑帮,诗歌界很快为诗歌流寇充斥,一片乌烟瘴气,且每况愈下,诗歌生态急剧恶化。这些诗人从精神的高地撤退,一路向下,到下半身、再到垃圾派,一味迎合低级趣味,真崇高、真价值被一笔勾销,诗歌被彻头彻尾色情化、垃圾化,变得淫荡不堪、蓬头垢面,最终与以暴力、黑幕和色情为主要内容的大众文化胜利会师,并为权力和资本收买和包养,成了资本的宠儿和大众消费的弄臣。这是继文革十年文学与政治通奸之后向资本和权力的一次最大规模的投降,是以独立和反叛为主要特点的先锋文学最彻底的一次自我否定和自我放逐。他们否定了朦胧诗歌运动最可宝贵的精神坚守,并以这种坚守为落后和可耻,借口向下为堕落和投降张目,从八十年代末到九十年代初短短几年时间,就造成了文学总体氛围的改变,与小说里的身体写作相呼应,共同构成了文学淫靡向下的总体风貌。我把这种向下的文学、以欲望的渲泻为惟一指归的写作,通统划归兽性写作,它包括身体写作、垃圾写作、下半身写作、以暴力、色情和装神弄鬼招徕眼球的大众文化写作。神性写作截然相反,它是第三代英雄写作的发育和成年,是一批第三代实力诗人及一大批晚生代诗人作家,以自己特有的方式对时代作出的坚决回应。

    白鸦:何为第三代“英雄写作”?请你稍稍展开来谈谈。

    刘诚:英雄写作是我20年诗歌结集《愤怒》出版后资深出版人余迅先生对我个人写作的某种概括。当时他以充沛的才情写下一篇诗学论文——《愤怒:与生存合一的英雄写作》,在这篇文章中,他把我的诗歌写作称之为“英雄写作”,我认为他概括得对。凡英雄的必是个人主义的,而不是集体主义的;凡英雄必是孤独的,有所承担的,以天下国家为己任的,英雄都是巨大代价的承担者,是一种悲剧角色;英雄只在黑云压城的危险情势里出场。所以当人说“没有英雄的时代是可悲的”的时候,布莱希特马上借剧中人之口断言:“不,需要英雄的时代是可悲的”。《愤怒》的写作,的确是英雄写作——如果这样的写作不是英雄写作,那么以《愤怒》为标志的自上世纪八十所代至九十年代末二十年时间里我的写作是什么写作呢?它肯定不是非非的,也不是知识分子的,更不是他们——民间立场的,它就是它——第三代诗歌运动之英雄写作!什么是英雄写作?那是孤独的写作,没有观众和掌声的写作,亦即地下的写作,依靠理想和信念支持的写作;与艺术和人生的黑暗短兵相接、长期处于胶着状态、没有人对胜利作保的写作;完全感知黑暗、知其不可为而为之的写作,是聊胜于无的写作,战士的写作;那是作为生存方式、以写作作为平衡人生的重要力量的写作,亦即力量对比极其悬殊、第一百次被打倒、第一百零一次爬起来对自己说“不,我们不哭”、或者在无人驻守的精神高地上荷戟独彷徨的写作,与命运对抗与妥协交替出现的繁弦交响的写作;是批判的写作和自我安慰的写作,对灵魂严厉拷问的写作;是对生活毫不保留的投入,稍有一点犹豫就会半途而废、永远不再写作的写作。漫漫长夜,看不到一丝星光;肯定会有知音,可是所有的知音都在远方。这样的写作,如果没有对诗歌艺术的清醒和对真理的坚信,是无论如何坚持不下来的。我相信,这样的写作肯定不止我一人,应当是一个群体,不过分散在中国大陆的广大地域,因与时势格格不入而沦落边缘,因不屑于抱团炒作而被长期遮蔽、排斥出局。英雄写作的结果,是二十年诗歌结集《愤怒》的出版,其中5000余行系列长诗《命运#8226;九歌》,被论者推为上世纪九十年代末最后一部长诗关门之作。《愤怒》的出版,标志着二十年英雄写作的终结,从此我开始了对神性写作的思考和转型。这个阶段有几件大事影响深远:一是随着两卷本《刘诚作品》的出版,英雄写作开始进入读者视野,并通过网络得到传播;与此同时,一大批诗歌新作在网络首发,并为《诗选刊》和《诗刊》等官方刊物在权威栏目不惜篇幅陆续推出,一种独异的写作开始出现在当代文学的前沿。由于这些写作与时流格格不入,激烈的对抗在所难免,刺激我不得不介入诗学理论的深度思考。中国究竟应该有怎样的诗歌;后现代主义究竟是怎么回事;新时期以来的诗歌,为什么会是这个样子,而不是另外的样子,等等。这些问题十分有趣,十分重大,每一个都牵连着当代诗学建设的敏感神经,我从此陷入一场旷日持久的诗学论战,与一些诗歌帮派势力进行了激烈的正面冲突。对这些问题的思考,促使我涉足危险的领域,从来没有想到要做诗歌批评的我,居然写出一大堆诗学批评文章。从这个意义,我感谢支持过我的人,也感谢那些诗歌和理论上的敌人——正是他们从反面推动,促使神性写作理论最终得以成型。这些诗歌斗争通常是以一个人与整个时代对抗的形式进行。我显得势单力薄,可是真理所携带的力量,使我的诗学批评每每在中国当代诗歌的现场激起强烈反响。可以说,没有在当代诗歌里一个回合、接一个回合的坚决斗争,就不会有神性写作理论的产生。那些年我表现得像是一个十足的斗士,且越斗越勇,连那些最玩固、最凶恶的诗歌对手也不得不畏我三分。这些看来口水横飞的无聊骂战,使我的写作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积累。自2002年起的三年网络写作,是富有成效的三年,成功的三年,给诗歌界留下深刻印象的三年,也是神性写作理论生长发育、最终成型的三年。在这场旷日持久的诗歌斗争中,我终于发现,我的写作已经离开原来气量格局相对狭小、相对坚硬的英雄写作,开始呈现出一种智慧温软、兼容并蓄而又自在自足、具有足够宽度的盛大气象,至少我是看到了一种伟大文学的确切方位——它在一个比英雄写作更高、更宽广的位置,即第三极的方位,这样的文学,有可能与中国文学的伟大传统并肩。

    白鸦:你对第三代文学的看法很有意思。一般认为,第三代文学运动就是指八六“两报诗歌大展”露面的那一拨人。文学中似乎有一种急于为第三代诗歌运动盖棺定论的倾向。

    刘诚:第三代文学并不是完成时。作为运动,第三代大体终结于知识分子写作与民间写作分裂公开化的九十年代末,但作为一种文学并没有完成,一大批第三代实力诗人仍在创作,且正当盛年,这批第三代诗人仍然以各不相同的方式参与当代诗歌进程,活跃在当代文学的前沿。我们不知道这些第三代诗人在新的历史条件下将怎样动作,只要他们仍然活在这个世界,还没有老死,他们就仍然是第三代,所创造的文学就仍然是第三代文学。一些人想早早为第三代诗歌运动盖棺定论,那是因为他们发现:越早这样做,对他们独霸第三代命名越是有利,从中得到的好处越多。

               神性写作是有杀伤力的写作

    白鸦:最近以第三极为中心的论战我都看到了,论战双方都有我十分欣赏的朋友。我想这里面很可能有误会,很可能有挑拨离间,刻意制造混乱的情况。这个情况让人想起下半身、垃圾派、中间代成立之初,也都有过激烈的混战。呵呵,不知道你对当前诗人这个群体有何评价?

    刘诚:自第三代诗歌运动以来,中国诗歌里一直是劣币驱逐良币,诗歌和文学的生态持续恶化,从来没有被逆转。谁的诗该走红,该走到最靠前的位置?谁的诗、哪一种写作应当受到推荐?谁被允准,从诗歌名利的蛋糕盘中分得较大的一块,凭什么?诗人们并不傻,也不是吃饱了撑得慌,诗歌之争乃名利之争,核心仍然是名和利!问题是:谁代表正义?谁的名利要求更合理、更能赢得理解和同情?名是什么,不过是世人因为我们创造了优秀的文学而给予我们的一种尊敬;利是什么,不过是社会因为我们创造了优秀的文学而给予我们的一份应有的物质供养——问题在于:谁的文学才是真优秀?谁说了才算?中国文学至今解决不好这些问题。这是流通和评价机制的问题,体制内解决不好,民间诗歌运动更解决不好。结果是诗歌越来越圈子化,谁的帮派力量大,谁垄断了最多的诗歌流通资源,谁就坐第一把交椅;谁没有帮派,又没有哥们姐们在媒体工作,能够不时走出来作为坚强后援,谁就被冷落、被剩下。至于大众,更是被排除在诗歌造神运动之外。大众不能参与造神,神的出笼与大众一点关系没有,不是出自大众的选择,最后却无一不拿出来招摇过市,让大众承认,大众被强奸了。这是一些职业诗歌活动家的顶尖狡狯之处——狠狠耍了大众,还试图把它确定下来,使之成为固定的流程。第三极的出场,当然不可能结束中国诗歌按帮派实力平分天下的混乱局面,但至少将改变正邪力量的比例,有助于文学良性生态的形成。有人说诗人不团结。我说是,诗人是不团结,真诗歌是伪诗歌的天敌;真诗歌如果不挺身而出,抵制伪诗歌的围追堵截,就不能顺利出场。我们手里拿着诗歌的良币,它是投入生命和爱得来,具有价值!

    白鸦:神性写作令人想到神话写作、宗教写作,历史上这类写作都曾红极一时。在与蝼冢的交流中我曾不客气地说:“可以做一个不太礼貌的比喻:一流的神性写作者神性自然流露无所不在,积极影响人们的心灵。二流的神性写作者只懂神话,玩玩意象或典故,埋头苦干,当下性不足。三流的神性写作者只能算个神汉,跳跳大神,坐井观天罢了。”我想知道,你怎样看待神性写作与神话写作、宗教写作之间的关系?在你的心目中,理想的神性写作是怎样的,有哪些基本特征?

    刘诚:完全同意你的精妙比喻,事实正是这样!第三极的想法是:要做就做“一流的神性写作者”,“要做就做最好”!我们认为,在一流的神性写作者那里,无往而非神性,其最高境界是神性在写作中的自然流露和无所不在的充盈。神性写作并不是对写作题材的硬性规定;任何把神性写作理解为宗教写作、神话写作,或将其引入宗教写作、神话写作的企图都是错误的,最后必然背离文学的本质、滑向装神弄鬼、故作高深、大而空洞、大而无当的写作歧途。神性写作是从当下出发的写作,直指存在,面向苍生,是世俗人一伸手就能抵达的最具亲和力的宗教——我们相信,在每一个人的心灵深处,都有一个神性的教堂,它的每一个管道都与神性写作天然贯通。另一方面,任何把神性写作弄成学院写作的企图也将是十分有害的。神性写作是全方位的写作,不只包含诗歌,也包括小说、散文和文学批评,在小说里和在诗歌里,神性写作的要求可能大异其趣,但它们应当能够公约,有一些共同的特征。在《后现代主义神话的终结——2004’中国诗界神性写作构想》一文中,我曾对神性写作确立了三个硬性指标,它们是:向上、尖锐、有益。这是神性写作的三个最低标准,也就是底线,超过这个底线,就不再是神性写作了。我要说的是,时隔三年,这些指标仍然有效!有关神性写作,我将用一篇新的论文——《中国神性写作论纲》作出进一步的界定。但不仿碍我对下面几点先作一些强调:一、神性写作既是以写作触摸神性,对神性作出指认(即命名),那么它首先是与真理合一的写作。真理的第一要件是真,因此神性写作是求真的写作,是向求真方向的一种运动,任何相反的向度,都将与神性写作格格不入。与真理合一,这是从价值方面来看,意味着神性写作是一种不断推进、不断变构的写作,因为每一个时代,真理的存在都有着完全不同的形态。它不是为了反价值,或解构价值,恰恰是为了重建价值,这价值,我们把它理解为神性,因为它与神性等值。任何反价值的写作,都是反神性的写作,是我们反对的写作。二、神性写作既是最大限度逼近存在本质的写作,必然是从自身生命体验出发的写作,是忠实于心灵、只听从心灵密令的写作,独立于权力和资本的写作,这将使它既区别于主流意识形态所倡导的所谓主旋律写作,也使它迥然有别于以疯狂攫取市场份额为惟一指标的大众文化写作。神性写作也不是为神的写作,神并不需要写作,相反我们自己却非常地需要,因为没有这样的写作,灵魂将不能安妥。任何把写作理解为向权力、资本、或者向神的献媚的做法,都是十分有害的,最终都只能与神性写作背道而驰。三、神性写作既然是世界本质在美学向度的呈现,必然是与美合一的写作,任何反美的写作,试图以反美的动作标新立异、借以吸引眼球的策划,都将与神性写作格格不入,从而受到神性写作的嘲笑。神性写作的要求很高,可是它看起来相当划算,它为神性写作者带来境界的提升。境界提升首先指境界的横向拓展,其次是境界的纵向提升。拓展到哪里?扩大到宇宙的宽度;提升到哪里?能提升到哪里,就提升到哪里,最好能够提升到上帝的高度——在那里,你将取得与上帝对话的资格。这个时候的写作,将不只是与天下大道合一的写作,而且是神秘的写作,寓言的写作,最大限度逼近终极真理的写作,一片澄明的写作。由于神性总是处在兽性的重重包围之中,必得通过批判才能得到彰显,我将乐意指出,第三极文学是有杀伤力的文学,因为神性写作是有杀伤力的写作,因为它的存在就是杀伤。事实上,第三极文学运动一出场,就面对着来自每一个方向的火力。对此我们并不惊讶。史上也许有过温和的流派,不过在我看来委实很少,凡文学流派无不是强行出台,都是参与文学斗争的产物。文学斗争是流派的催生婆。我觉得不要一听斗争就反感,文学要存在,一定会有斗争,除非它不打算存在。流派是文学的呼吸,是文学生命延续的方式,不可能离开斗争。第三极文学运动并不是要弄成学院派那样四平八稳的东西,它不可能那样全面,如果那样,根本就没有必要弄什么第三极,只要永远的学院派就够了。一般说来,学院派是打不倒的,因为掌握着文学传承的核心资源,所有的文学创造最终都要求得到学院派的承认,在学院派那里被归纳和阐述,由此打开进入文学史的通道。但总体看,他们远离生活和文学创造的第一现场,总是滞后的、保守的、苍白的,流派的创造并不以学院派为念,而是要将学院派征服,学院派的承认乃是不得不然。学院派要阐述文学的事情,想绕也绕不开,除非他根本不谈。学院派正因为自我感觉良好,又远离文学创造的现场,与文学天然隔膜,总是反应滞后,甚至常常对文学做出错误的判断。学院派缓慢的步伐,永远跟不上文学创造的速度。对于学院派而言,文学那里是一片危险的雷区,总是进行着天翻地覆的造山运动,风起云涌,气氛紧张,鱼龙混杂,泥沙俱下,瞬息万变,一日千里,除了文学外部的斗争,文学内部的斗争一刻也没有停止,很可能不是一片安全的区域,与象牙塔里养尊处优的学院生活格格不入。第三极文学运动正是这样,它是斗争的产物,但有必要申明,我们的敌人并不是某些个人,而是一个时代的风尚,如果有人认为他是第三极的敌人,我说他还不配。

    白鸦:目前,至少有两个不同的写作群体都强调神性写作。神性写作有没有被一拥而上的神性写作圈地运动时尚化、庸俗化的危险?多种神性写作相互独立、同时存在、老死不相往来,是好事还是坏事?除了你说的兽性写作力量的绞杀,神性写作是不是存在着从内部瓦解的可能性?我希望听到你对中国神性写作者同盟的评价,或者,你也许可以间接地概括一下第三极与他们的区别?

    刘诚:这个问题有点难办。一是我得承认,我至今还没有对蝼冢、陈肖等人所倡导的“神性写作”进行过全面研究,无法保证谈得准确、到位;二是,如果不是特别需要,在对方不在场的情况下,我一般避免对另一方横加议论。就我目前粗浅的看法,两者肯定不同。矛盾也许会有,只是未必有你说的那么严重。从第三极一面看,我们欢迎大家都来关注和实践神性写作,神性是开放的,神性写作是开放的。神性和神性写作是一个写作的公共的场域,并不是我、或者某个个人、某一个小团体的私产,只要对神性写作有兴趣,都有进入神性写作、对神性写作作出阐释的权利。我们不仅提出了神性写作,而且由此向前推进,发起了第三极文学运动,就是因为我们比别人更深刻地认识到,神性写作是一项许多人共同参与才能真正达成的事业。中国文学的现场出现两到三支以上的神性写作群体,正说明神性写作已经成为一股强劲涌动的潮流,不容回避。对神性写作的歧义和相互对立的解释未必就是坏事,至少大家都从自己的向度,以各不相同的理解,拓展了神性写作的疆域,有助于更快地向神性写作的纵深地带推进。神性写作目前面临多方面的压力,但主要还是来自文学内部劣币驱逐良币的恶劣生态的压力。我不知道蝼冢、陈肖等人感受如何,第三极文学运动从一出场,就把自己置于兽性写作的重重火力打击之下。如前所述,一些别有用心的人,从各个角落里走出来,试图通过谩骂和围剿,颠覆第三极文学运动。这些兽性写作力量以神性写作为敌,采用网络恐怖主义手法,发动一次又一次的战役,必欲将第三极文学运动清除而后快。阴谋接连破产之后,又无事生非,抛出神性写作的首倡权、冒名另一家神性写作群体到处发贴,试图挑起不同神性写作群体之间的矛盾,最后无一而不遭到破产。关于这次论战,请参见我的一篇综述:《第三极:2006’极地风暴》。我想,论战决不会是最后一次,这样的风暴以后肯定还有,这也许是第三极气候的某种特点,有成为常态的可能。作为一种向上的写作,神性写作代表着中国当代文学的最新方向,潜伏着巨大的艺术能量,一些人感到恐惧和不安势在必然。作为神性写作的核心力量,第三极诗人群在兽性写作力量的围追堵截面前没有退缩,奋起捍卫了神性写作的尊严,对兽性写作和少数民间诗歌败类的一系列颠覆活动进行了出色的斗争。我们相信神性写作的智慧,因为凡神性的,必是智慧的。我们不仅欢迎不同的神性写作群体,也欢迎数量极为庞大的泛神性写作力量,大家一起来参与当代诗歌建设,把当代诗歌从兽性写作的人质状态解放出来。从流派性质的神性写作,到诗歌正面力量广泛参与的第三极文学运动,正是我们为自己设定的文学路线。神性写作是尖锐的头部,第三极文学运动是神性写作的推广和展开;神性写作依赖于一批神性写作骨干分子的强力推动,是一个紧密的流派,是运动的核心部分,第三极文学运动则把它极具包容性的外延部分通统包括进来。在第三极文学运动这个总框架下,各具特色而又总体向上的写作,都可以纳入其中作出表述。

    白鸦:在2003年前后,你写了一系列有关诗学问题的杂感,其中有一篇叫《站在弱势一边》,在网上产生了重要影响。2006年以来你又写了《禽兽诗人为什么敢于向人民叫板》等文章。我注意到你反复提到“人民”,请问你怎么看“人民”,“人民”对于神性写作有无特殊的含义?

    刘诚:人民是第三极——神性写作的特殊宗教。我不能认同“人民是个屁”的说法。当禽兽诗人写下“在诗歌面前,人民算个屁”这个句子的时候,可能自以为写出了惊人之语,理当受到嘉奖,可是我们认为,这恰恰暴露了禽兽诗人的肤浅和愚蠢。第三极——神性写作认为,凡兽性写作,必然是渺视人民的写作,站在人民反面的写作,因为对于人民的根本利益而言,兽性是一种有毒的东西。一般来说,诗人站在人民的立场,人民并不知道,你爱站不站,人民一盘散沙,各有自己的事情;再怎么说,人民没有诗人,天也塌不下来,少两个诗人也不会变天,河水也不会倒流,人们照样生老病死,吃喝拉撒;多几个诗人,人民也光荣不到哪里。人民就是不需要任何理由和既定目标的永续存在;少几个人民诗人,甚至冒出来一大批站在人民反面起劲地向人民叫板的禽兽诗人,人民也不会立马死掉。人民是自在的,自我建构,自我满足,通常独立于诗人。人民如果对诗人不满意,会继续生产出更多的诗人,将禽兽诗人覆盖,直到完全满意的诗人出场为止。但和人民站在一起,对诗人有意义。首先是可以成就诗人。人民构成神性写作的背景,人民构成读者,人民作为诗歌情感的构成要素,是其中最核心的部分。人民有时对艺术坚决滞后;尤其在一个肤浅的时代,只配收割无耻的文学,诗歌就像一座弃园,无人栽培、灌水、修剪,只能生长杂草,杂草把那里经营成了独立的王国,然后杂草们会纷纷走出来,冒充“诗人”以便攫取诗人的待遇;这时候它们很容易得手,因为人民都风花雪月了,不再关心自己的终极命运,失去了对诗歌的辨别力。无耻的时代产生无耻的诗人,在今天这样的时代,产生几个禽兽诗人并不奇怪。人民有时候会格外苛刻地对待它的天才,比如杜甫,真是赶尽杀绝,逼上绝路,直到很晚才予以承认,死后还要让他的骨头在外漂流四十余年,最终由他的侄子运归故里。在俄罗斯,斯大林政权将一大批世界级的天才诗人逐出祖国,使他们被迫过着流亡生活,来不及流亡的都被迫害致死,而俄罗斯人民默认了这个做法,对此一声不吭。但我们同时也知道,只有人民元素的加入,文学才能变得厚重;不管愿不愿意,诗歌都必须由人民背书才能生效。诗歌指向人民,人民构成了神性写作的背景。人民的生活,为诗歌提供了素材。诗人置身于人民之中,永远不担心才情枯竭,没有东西可写。由于指向人民,写作才是有道德感支撑的写作,有家可归的写作,人民使写作庄严,脱离了低级趣味。只有那些阴暗的东西才害怕人民,一心想着如何把人民从写作中清除,或干脆拉人民下水,或干脆变成精神毒药,诱使人民饮鸩止渴。人民里面有败类,正如诗人里面有败类,但总体而言,人民永远占有更多的真理,因为真理有益于人民,与人民具有天然的亲和力。诗人一百次自外于人民,背叛人民,人民他还是存在。佛在高处,不说一句话,看着你走远,可是佛将你笼罩;佛是一种精神,你走不出他的疆域。人民可能四分五裂,非常不懂诗歌,也不懂文学,人民有许多缺点,可是文学家无权因此渺视人民,正如我们不能因为看不到、摸不着上帝,或者因为上帝不能立竿见影地让一个作恶多端、罪大恶极的人当场死掉,反而常常让许多好人备受磨难,就此否认上帝。一些人因为世界普遍的罪恶否认上帝的存在,可是当他恶狠狠地咒骂上帝的时候,上帝又回到了他的心中。上帝代表一种精神。人民就是诗人心中的那个上帝。离开了人民的、反人民的诗歌,必将被人民唾弃。也可以像是诗歌,有诗歌的形式,却没有诗歌的灵魂。人民是文学的出发点和最后归缩。除了人民的文学,我们不需要别的文学。只有人民的文学,才有资格走到人民面前,要求得到承认。你可能是个人的东西,可是它们必得确保和人民的某些敏感部位接通,文学必须与人民的根本利益重合,成为人民利益的代言者,人民生活的预言者,生活真相的指认者,人民力量的反映者和支持者。文学应当成为人民事业的一部分,而不是自外于人民,成为一种站在人民反面的破坏性力量。视人民为无物的文学,你们应当从人民面前走开。你们要搞自己的文学,就不要到人民这里来。一面无视人民,说人民是个屁,一面又要千方百计跳到人民面前搔首弄姿,执意要让人民看见,就是强奸人民,就是无耻,就是对人民的谋杀和对诗歌的强奸。第三极文学是人民的文学,在我们的旗帜上,写着人民的字样,以作为人民的亲子为荣,与反人民的文学站在相反的极端,一切反人民的文学都将在这里受到审判!

    白鸦:针对当前诗歌和文学里只有肉欲而没有灵魂、只能解构而无力建构,只能向下而拒绝向上的复杂现状,我梳理了“于坚生命现场——伊沙身体现场——沈浩波肉体现场”的伪现场路线,抨击了盲目的、惯性的、起哄式的伪解构写作,广东的世宾也提出了“完整性写作”,并进行了一些艺术实践。请问你对伪现场、伪解构、完整性写作等提法有何看法?

    刘诚:我已经注意到你的一系列诗学理论文章。你对当代诗歌进程的梳理我完全赞同,你对“伪现场”的指认可谓一针见血,我十分佩服你的清醒头脑和理论勇气。在几次激烈的论战中,我也曾多次跟贴,给予坚决支持。但我不大同意你为解决这些问题所开出的药方——即“叙述策略转型”——主要是,我不大相信“叙述策略转型”能使当代诗歌得到拯救。策略只能是策略,无论怎么转型,它还是策略,只能是在策略层面,不具有本质层面的决定意义。当代诗歌到今天这个局面,可谓病入膏肓,积重难返,决不是“叙述策略转型”所能奏效。我同样注意到了世宾等人“完整性写作”的提法。比起向下的写作,比起只有欲望而没有灵魂的纵欲的写作,“完整性写作”肯定是一个重要进步,但我仍然感到相当的不满足。完整性写作强调写作既要有肉体,又要有灵魂,双方都在场,任何一方缺席,都是不完整的、残缺的写作,肯定没错。它注意到了当代文学中灵魂长期缺席、或被人有意排除的现状,但它没有找到改变现状的出路。完整性写作不过是两种截然相反的写作的调合,并没有为当代中国文学提供多少新的东西。大家不正在闹吗?我现在要求你们各自大踏步后退一步,有话好好说。事情就是这样,是一种和事姥的处理办法,看不出灵魂和肉体之间的真实关系,看不到上帝把完整的人分为肉体和灵魂两部分的真实用意。我们不知道它们是怎样同时在场,各占多少,是一前一后、一轻一重、一大一小、一内一外、一上一下、抑或相反呢,还是同等份量,并排行走,既内且外,或者竟是在灵魂与肉体之间平分秋色。阅尽新时期以来走马灯一样不断变换的多种主义,我坚持认为,只有神性写作能救中国诗歌。神性写作强调,灵魂为照耀而来,为统领而来,为指路而来,为终极关怀而来,肉体只有通过灵魂才有可能与神性接通,因而灵魂永远高于肉体。灵魂关注肉体的痛苦,理解这痛苦,为这痛苦指路。只有灵魂能够触摸神性,获得与上帝对话必不可少的高度。灵魂是肉体的教堂,对肉体兽性的一面保持着必要的警惕。比起身体,灵魂通常看得更远,站得更高。神性写作从肉体出发,但强调灵魂对肉体的绝对领导地位。神性写作不准备重蹈伪崇高的覆辙,却视崇高为最高美学形态,故崇高是第三极文学的本质特征。

           第三极文学运动是一个远大于流派的东西

    白鸦:撇开“神性写作是否具有文本独立意义”这个问题不谈,神性写作至少面临着在写作中贯彻的障碍。能不能说,在诗歌和小说写作领域,第三极已经写出了神性写作的代表性作品呢?如果有,它们在哪里;如果没有,是不是正在接近?你对目前第三极的这批诗人和作家是否满意?

    刘诚:第三极的构想和神性写作理论由来已久,但作为相对紧密的文学群体正式出场不到七个月时间。目前汇聚的这批诗人和作家,除了我和十品是五十年代中期出生的以外,有六十年代出生的、也有七十年代出生的、但八零后青年诗人作家在其中占有较大比重。特点是:年轻、新锐,写作充满了试验性,处在一种不确定的状态,随时都可能出现令人惊喜的异变。第三极注重诗人作家的成长性。每一个第三极诗人和作家,自加盟第三极起,都属于第三极这一文学群体。这个群体有纲领、有机构、有计划、有步骤,但最终都必须通过写作和人生的双重修持,在中国当代文学写作这一炉熊熊烈火中成型出炉,并在当代文学中找到自己的位置。我希望他们做到:不怯、不虚、不卑、不亢、独立、承担,个性鲜明、突出,在向上的终极向度上自由竞争。第三极诗人群,应当产生自己的影响力辐射全国的著名诗人、著名小说家、著名文学批评家,他们必得能够在全国发出声音。许多成员的声音的集合,我把它称为第三极文学运动的声音。第三极靠神性写作的理念团结起来。第三极是自动汇聚的,你在有些流派内部看到的那种邪教和黑社会一样的操作流程,在这里完全没有。这里的人们,以对文学的纯正趣味相互寻找和确认。作为地理的第三极,是全球公认的世界屋脊,可以三江并流,耸起地球上最高的群峰,作为文学的第三极,也可以诞生文学的群峰。它流得出世界上最长的大河,也流得出诗歌和文学的滔滔大河;它耸立着积雪皑皑的美丽群峰,也将生崛起一片中国文学的美丽峰林。雪线以上的天空格外蓝,冰川地带的雪水格外清冽。这是英雄世代争夺的高地,占有这一块土地,就是登上了文学的高原,这一块辽阔的精神高地如果失守,将是中国人文精神的崩溃,是这个时代诗人的耻辱。第三极诗人群希望作为一支文学的劲旅,在那里留守到最后。第三极意味着灵魂的纯度和高度,你只有成为一个诗歌和文学的圣徒,才有可能真正进入它的领域,一切地痞、流氓、恶棍、充满了破坏欲、暴力性和称霸欲的诗歌流氓无产者,不管它们以诗歌和先锋的外衣对自己进行了怎样的包装,都不可能真正进入,对于他们,第三极的门槛永远显得太高。但我并没有说神性写作或第三极文学已经是完成时态,已经取得了了不起的成就,事实上神性写作只不过刚刚上路。神性写作包括两大板块:一为神性写作理论。神性写作理论是第三极文学的重要构成部分,在这方面,经过2002、2004年直到今天长达几年时间的建设,已经产生了一批重磅论文,其写作理念目前主要体现在《神性写作:在诗歌的第三极》(刘诚)、《后现代主义神话的终结——2004’中国诗界神性写作构想》(刘诚)、“羊年大字报”系列诗学杂感(12篇,刘诚)、大型访谈录《诗是诗人面对世界的一种态度——就有关诗歌的若干问题答客问》(刘诚)、《第三极文学运动宣言》(刘诚执笔)、《价值,是支撑世界的最敏感的神经——“中青报诗歌事件”的反思之一》(南鸥)、《当下诗歌的三大“绝症”——“九月诗歌事件”的反思之二》(南鸥)、《倾斜的屋宇——后现代与当代诗歌》(南鸥)、《神性:启蒙抛弃的实体》(原散羊)、《神性写作:非圣灵降临的叙事》(原散羊)、《第三极:2006’极地风暴》(刘诚)等,青年诗人杨明通、古岛、樵野、沔水寒等也写出了一些有关第三极——神性写作的诗学随笔。总体看,第三极已经形成了完整独立的诗学理论体系,剩下的事情只是如何拓展,把它做细做好。一为神性写作文本。这方面质和量应当说相当可观,在诗歌、小说方面都有过有益的尝试,有的很早就拿出了代表性作品。具体说来,有我的巨型长诗《命运#8226;九歌》、出版于2004年的诗集《词语的暴动》、完稿于2005年的大型组诗《傍晚穿过魔界》,以及《傍晚运水的妇女》、《大宅入梦》等试验性很强的诗性中篇小说;有南鸥倾心于对生存和死亡进行深度思考的组诗力作《时间的废墟》;有十品繁弦急响、大气磅礴的长诗系列《预言书》、《对话》、《时间和水》;有老巢深沉内敛、充满哲思的长诗《空着》;有安琪于近期写作的一大批天马行空、浸透了生存痛感的短诗作品;还有你的以《漆黑》为标志的一系列神秘体验的重磅作品。一批青年诗人也表现不俗:如浓墨重彩、意象纷呈、神采飞扬之短诗系列作品《写给天黑天蓝》(尺郭);倾心于后草原叙事之大型组诗《那系》(原散羊);美丽忧郁、充满思考与灵性的组诗《往世书》(西原);兀自言说、颇具峥嵘突兀之美的《铁元素在呼吸》(杨明通);于生存之浓黑中弹响铜骨、使人灵魂出窍的《吹箫》(古岛);初次遭遇世界之诗性记录《南方的擦痕》(拜星月慢)等。还有一批重要作品尚在结集出版之中。当然总体看,神性写作仍然是一种实验中的、在路上的写作,大家从各自的位置出发,试图接近神性写作的辉煌顶峰。我相信,经过一段时间的积累,一定能产生一批更令人信服的神性写作文学力作。我寄望于成长中的第三极诗人群。

    白鸦:如果把眼光放开一点看呢?不论你如何评价其他的神性写作倡导者,一个不争的事实已经摆在眼前:神性写作已经出现了明显的分野。不过在讨论这种分野现象之前,有必要笼统地提出一个概念:神秘倾向的写作。在神秘倾向的写作中,这种分野看上去十分清晰。

    刘诚:你说的情况确实存在。在上一次的信件中,我们已经清晰地讨论过神性写作阵营分野的问题,这种分野大致有五个方向。一是第三极文学运动。二是中国神性写作者同盟。三是以上海徐慢的《活塞》为中心的、被你称为“有新经院写作倾向”的一群诗人。四是前述以你的《漆黑》系列为代表的、强调口语的、以神秘体验为主要特征的短诗系列。五是以神秘体验为特征、又没有被归类的一群诗人,比如白马非马、雷子等。以上这五个方向都有代表性的诗人和代表性的作品。第三极我刚才已经择要一一列举,这里不再重复;神性写作者同盟有蝼冢的《九拍》和陈肖的《水域》。活塞那边有徐慢的《驴唇》和丁成的《世界的反光》。其它还有白马非马的《恐高症》、雷子的《出埃及记》等等,作品各擅胜场,有待批评深入解读。也可能经过一个时期的磨合,最终在神性写作的旗帜下统一起来;也可能各执一端,分别走向神性写作的不同极端,这种可能性很大。无论如何,这些写作反映出神性写作巨大的创造活力和多种可能性,都是值得充分肯定的。

    白鸦:作为一种独立的诗学理论,神性写作早在2002年至2004年就正式成型了,但发起第三极文学运动毕竟是2006年8月的事。这个时候,诗人们都已经归入了各不相同的诗歌阵营,你有没有感到过第三极文学运动面临人才匮乏的困难?此外,一些已经成名的诗人,对第三极内心可能表示认同,可是由于一些原因,宁可在一旁作壁上观,你是不是感到来自这方面的困扰?

    刘诚:这种情况确实存在。现有的一些流派或准流派,把当代诗歌里被认为是人才的人,几乎一网打尽了。在现在的诗歌界,像我这样迟至2002年仍然单枪匹马独立写作、既无门也无派、有成就、有独立风格的诗人几乎没有了。经过多年来走马灯一样的诗歌运动,诗人们或主动或被迫,大都为自己找到了下落,尽管有人忽然提出了神性写作的理念,看起来还挺好,当然也不可能退出原来的群体,再来加盟这个新的群体,这是第三极文学运动面临的困难。流派作为流派,总希望加盟的人相对固定下来,因此它要加强控制;诗人作为流派中的分子,则一定要努力为流派效力,使它看起来巩固和壮大,同时只有这样才能取得在流派中的地位,这些都无形中强化着这样的倾向,这与某个流派理论和纲领有没有前途几乎无关。常常是:即使是没什么前途,既然加入了,也只能从一而终。这有点像人家嫁女,也是一锤子买卖,除非特殊情况,一个人一般不会再嫁第二次,即使是有了更好、更有前途的姻缘,也不好再嫁了。嫁第二次,在一个崇尚从一而终的社会里一定要被耻笑,也是要被原来营垒的人指为不忠,有被视为“叛徒”的危险。不过也不尽然。况且人才是什么?谁是人才,谁又不是?现在有名的诗人,谁是一生下来就很有名?谁也不敢断言第三极的这批青年诗人,就成长不出一批名诗人、名作家、名批评家!还有一个问题一直没有引起注意,即第三极文学运动,其实是一个远大于流派的东西。神性写作是流派,而第三极文学运动是运动,运动总是更包容、更宽泛,总会大大突破流派的河床,将更多的力量卷入其中,呈现出越来越宽广的气象。我们欢迎诗人站在第三极文学运动的外面观察,也欢迎他们以自己的作品加盟第三极文学运动,完全可以有人在某某流派、而作品却属于第三极文学运动的情况。我们欢迎加盟,也不阻碍退出,第三极进出自由。第三极只有活跃不活跃之分,目前没有核心圈。我一向认为,那些忠诚于第三极文学理想、视第三极为文学事业的家、且一直留在那里,最终确实拿出了代表性作品、伴随第三极文学运动的进程真正成长起来的诗人作家,就是第三极核心圈。第三极文学运动靠神性写作理想团结起来,不是靠某一个人。我希望第三极文学运动比个人的生命更有引力、更长久,能够成为某种超越个人的东西。正是从这个角度出发,第三极欢迎诗歌名家加盟,也欢迎有实力的七零后、八零后青年诗人加盟。大型文学民刊《第三极》,只要是第三极文学又确实优秀,是不是属于第三极我们都登。我相信会有越来越多的知名诗人加盟第三极,也希望有更多的诗人和作家、批评家、专栏作家从第三极成长起来。第三极的口号是:自我建构、自我阐释、长期存在,独立成史。

    白鸦:流派生成通常有两种相反的情况:有的流派或命名是一种事后的总结;有的却是先有宣言而后慢慢成长,史上大多数文学流派都是这两种不同向度运动的结果,且无所谓优劣,最终殊途同归。第三极应当属于后者。这意味着第三极文学运动很可能有更长的路要走。放在中国文学的宏大历史背景下来看,第三极究竟为中国当代文学提供了哪些新鲜的东西?

    刘诚:前面已经谈到,第三极——神性写作在中国文学里一直存在(尽管它们不叫第三极——神性写作),可在目下兽性写作占主导地位的当代文学现场重新出场,并把它提到前所未有的高度,是第三极文学运动对于中国当代文学的一个贡献。第三极文学运动是神性写作力量的一次大规模集结。第三极的意思是:他们本来存在,但必须在第三极这个高度重新集结,以从根本上结束当代诗界神性写作力量各自为战、自生自灭、不能成军的惨痛历史。没有第三极文学出场,中国文学将是残缺的文学。第三极顺应了时代对于文学的深层需要,是对中国文学里一种强烈呼唤的倾听和回应。从诗歌的历史看,中国新诗自五四白话诗歌运动起,已经走过了近百年的历程。新诗的诞生在中国文化史上是一个了不起的事件,与提倡白话文一起,开启了中国现代化的艰苦进程。一个“新”字,很好地状写了中国诗歌所面临的处境:延续两千年的中国文学传统被强行切断,新诗犹如一张白纸,没有负担,可以画最新最美的图画,但也意味着一片茫然,歧路丛生,所能参照的惟一坐标是西方诗歌传统,可是急急忙忙引进西方传统,难免造成水土不服的诸多症候。在近百年的时间里,中国诗歌试验过了无数的主义,走过了可能走的每一条道路,在每一个向度上都产生了一些代表性的诗人,可是每一个向度的试验都草草收兵,不能深入,难有集大成的大家出现。中国新诗百年,是混乱的试验的百年,中国十余代诗人为这个过程付出了沉重的代价。该折腾的都折腾过了;能出现的主义都“拿来”过了;曾经在国外出现过的各种理论被一一泊来,在中国文学这个大舞台上轮番上演,一些人永远起来得比我们更早,比我们更敏感、更善于闻风而动,主义的大旗插遍了当代文学的所有山头,可是我们的诗歌为什么依然荒芜?中国的诗人为什么比以往任何时候更加浮躁不安?不是中国的诗人忽然没有才华了,才华永远存在,可是才华需要引导,需要找到正确的出口。人民早就对糜烂的文坛感到不满,人民对文学的冷漠,就是对真文学的呼唤!这正是第三极的信心所在。它不是我一个人的奇思妙想,而是一群文学人的觉悟和奋斗。第三极强调坚持,强调存在,强调积累,强调包容性、革命性,强调站在弱势一边。第三极文学运动不可能毕其功于一役,而是两种文学的长期对峙。第三极并不指望一经出场,兽性写作一定会自动退出,但却强调与之正面对峙的意义。存在就是胜利;作为站在兽性写作反面的写作,从英雄写作、到神性写作、再到第三极文学,我们的脉络极为清晰。只有全面反映了这种对立才是完整的阐述,也只有全面反映了这种对立的文学史才是完整的文学史。有了第三极文学运动,中国当代文学开始呈现出完整的风貌。

    白鸦:当前的诗坛或许需要一次真正的“洗牌”,而“洗牌”总是需要有人站出来的,我们面临的现状似乎可以这样比喻:人们呼唤“洗牌者”,可是当“洗牌者”真的出现的时候,人们首先想到的是如何把“洗牌者”变现、出卖,就像企业谋划上市,圈一把钱就走一样。因此,尽管我们的诗学观念不同(特别是对神性写作的观念),但我欣赏第三极立志“洗牌”的行动。从这个意义上讲,第三极文学运动所引起的诗歌界过激反应完全正常,因为承认“洗牌者”通常比发现“洗牌者”更难——发现“洗牌者”需要眼光,承认“洗牌者”却需要胸襟。

    刘诚:也许是,不过我没有想得那么多。文学没有现成的道路可走,文学的发展史其实是一部不断向青天问路的历史。第三极诗人群不过是在一个严重的时刻走了出来,顺应了文学和时代的内在要求,成为我们这个时代某种深层意愿的承担者和身体力行者。但如果真的能够起到“洗牌”的作用,那是第三极的光荣。我们不会忘记有唐之初,那时中国文学沉迷于六朝绮丽柔弱的文风不能自拔,直到陈子昂等初唐诗人出,诗风方为之一变,如果没有这至关重要的一变,盛唐诗歌很可能不是我们现在所看到的样子。从这个角度,后来的李白和杜甫都是这次诗风巨变的产物——正是这一根本变化,构成了唐代文学风气的重要拐点,开启了中国诗歌历史上一个最伟大的时代。但我承认,第三极仍然是一个建设中的文学群体,第三极文学运动也只是刚刚开始,有待更多的人观察了解,有待于更多的天下英雄投身其中。天下英雄们,放开眼量和胸怀,投身到第三极文学运动中来吧,既然时代将如此罕世荣耀分派给了第三极文学运动,你们还犹豫什么?

    白鸦:很高兴与你有这样一次比较深入的交谈。愿第三极走好,愿我们能有机会再来谈神性写作、再来谈第三极文学运动。

                   2006-12-22 —— 2007-3-22

                       于北京——陕西

二、刘诚访谈录:重返天堂之门——从神性写作到第三极文学运动(修订版)

               刘诚访谈录:重返天堂之门

             —— 从神性写作到第三极文学运动

  【访谈主持】白鸦(可能阵线诗群发起人)

  【访谈对象】刘诚(第三极文学运动发起人)

  【访谈背景】

  神性写作诗歌理论的提出由来已久,并在2002-2004年期间初步成型。特别是2006年度,白鸦撰文《神性写作诗歌批判》,指出神性写作存在“当下性缺失”与“语言不能松绑”等问题,并否定神性写作诗歌文本的独立意义,从而与蝼冢、陈肖等发生争论。随后,第三代诗人理论家刘诚发起了第三极文学运动,也打出神性写作的大旗,一时间,以刘诚、蝼冢、陈肖、白马非马、雷子、徐慢、丁成、芦花、霄无等诗人为代表的神秘倾向的诗歌实验文本受到广泛关注。由于此前白鸦在确立其“汉语诗歌叙述策略转型”理论的过程中,曾经对垃圾写作和神性写作这两种极端文本进行过针对性的批评,引起刘诚的高度关注,刘诚和白鸦在过去几个月中,就神性写作问题进行过多次私下交流。本次访谈就是根据白鸦和刘诚的若干电子邮件稍加整理而成。在访谈中,白鸦坚持了他一贯的反对立场,刘诚则畅谈了他的第三极构想,并就神性写作若干诗学问题提出了新见解。

  【内容提要】

  ◎ 刘诚:为什么是第三极

  ◎ 刘诚:神性写作是神性在写作中的凯旋

  ◎ 刘诚:神性写作是英雄写作的发育和成年

  ◎ 刘诚:神性写作是有杀伤力的写作

  ◎ 刘诚:第三极文学运动是一个大于流派的东西

                  为什么是第三极

    白鸦:去年以来,由你发起的“第三极文学运动”从草创到不断发展壮大,可谓有声有色,轰轰烈烈。但我感觉,诗歌界对第三极的认识仍然有些“概念不清”。比如第三极文学运动经常提到几个短语:第三极、第三极诗歌论坛、第三极作家群落、第三极文学运动、神性写作、第三极文学等。这些概念相互关联而各有所指,究竟该怎样理解,才符合它们的本意?

    刘诚:这几个短语都是第三极诗人群常用的概念。第三极作家群落是我在新浪网发起、青年诗人原散羊、杨明通、古岛等相继加盟、参与管理的一个博客圈,创建于2006年8月25日,目前已有3800余博主加盟。第三极论坛是我于2006年8月26日发起创建的一个诗歌论坛,背靠第三极作家群落,但论坛更开放、辐射面更宽,博客群只是它的一个背景。第三极论坛以诗人为主体,目前成员中,既有南鸥、十品、赵丽华、老巢、安琪、荣光启、白鸦、董辑、寒烟等诗歌名家,也有数十位青年诗人,如原散羊、杨明通、古岛、尺郭、西原、乔书彦、三春晖、拜星月慢、钥鸣、沔水寒、萧艾、张建新、樵野、野桥、黑牙、漂泊客、生命海洋、黄吉元、刘小平、孙启泉、夜来、汪抒、张铧、杭广、玄子、韦炜、江晨、老哈、井冽寒泉、木勺把、黄文庆、何定明、庞非、且歌且骚、孙梧、梅依然、苏兰朵、雪莹、尘埃一子、刑姬、龙的妹妹、朱青青、海湄、凝镜、巴曼、桑林、知闲、旱子、漠风、陈玉广、刘知己、南雁、鲁绪刚、西北阿呆等,年轻新锐,充满活力。第三极论坛是第三极文学人相互激励和确认的平台,是第三极文学运动的策源地和大本营,也是网上文学信息大集散的一个水陆码头,一向保持着旺盛的人气。已经创办了《第三极文学》(网络版),按每两月一期的频率推出;大型文学民刊《第三极》(创刊号),即将携80余位中青年实力诗人诗歌小说力作隆重出场,第三极文学运动即将进入一个崭新的阶段!神性写作是第三极文学运动的旗帜,是第三极总的诗学,是第三极诗人作家的世界观和方法论,是第三极文学的核心部分和动力源泉,它的推广和展开,我们把它叫作第三极文学运动。第三极文学运动以神性写作为核心、但不限于神性写作、具有极大的包容性,拥有广阔的生长空间。它以诗歌为龙头,涵盖小说、散文、文学批评的广阔领域,全方位参与时代精神重建,有可能成为一场思想文化运动的先声。我们无意于制造运动,因为中国诗歌界这样的运动一向非常过剩,令人生厌——首先令我本人讨厌;可是神性写作及其推广活动正好与运动相似——我们有宣言,有公告,有比较紧密的组织,正在按计划稳步推进,得到了越来越多的有识之士的积极响应,还不是运动吗。第三极文学则是第三极文学运动的最近的目的地,是它的生成物,第三极文学运动无论多么热闹,沉淀下来的只能是第三极文学,它的品质和体积,取决于第三极文学人的艰苦创造和耐心积累。而“第三极”,是我们这个以神性写作为核心动力的文学群体的简称,这些后面仍将陆续谈到。

    白鸦:古语:“名不正则言不顺”,许多事情都得从正名开始,这是中国的传统。看来你们很善于定位,“第三极”这三个字一出,你们的文学一下子就定位了。你为什么忽然想到“第三极”这个词?是突然的灵感,还是出自长期的思考?与北京的第三极书局有没有什么关联?

    刘诚:不是我们善于定位;这里需要的只是胸襟和眼光。我以为,在当代文学如此斑斓多彩而又复杂混乱、鱼龙混杂的现状面前,任何就事论事的说法、或者从小圈子利益出发以博取名利的努力、以及头疼医头、脚疼医脚的策划与动作,无异隔靴搔氧,都不可能抓住当代文学病象的要害,只会在一滩浑水里越陷越深。第三极这个词,是我对当代中国文学进程长期思考的产物,与北京的第三极书局没有任何关系。我现在知道,第三极书局是一家文化传播类的企业,刚刚组建不久,并不参与文学的创造,更不是一个文学的流派,如果不是前不久某诗人在那里一脱成名,我也许永远不会知道北京还有一个第三极书局。这里的第三极不是企业组织,与任何以赢利为诉求、从事某种经营活动、并以第三极为名称的企业组织没有关系,今后也不会发生任何关系。第三极也不是一个地理概念,如果说与地理有关,那也只是借用了喜马拉雅山——珠穆朗玛峰这样一个地理的形象,那里是世界公认的地球的第三极,我们用它来作为我们文学的象征。那是一块生命的禁区,是地球上仅存的极有限的几处净土之一,它的幅员广大、高峻庄严、极其高洁、冰川缓慢移动、群峰突出云表而与天空极其逼近的罕世风光,与我们对理想文学的诉求完全合拍。第三极这个地理的存在,完全有资格、也完全应当成为我们时代最优秀文学的象征!也即是说,我们是在美学意义上使用“第三极”这个词的,“第三极”代表着第三极文学人对诗歌和文学的认识,是第三极文学人对中国当代文学的一个大的世界划分。但第一次把第三极这个词和文学联系起来却相当偶然:大约在2004年11月某日深夜,那时我正在为我的诗学论文集《先锋的幻想》的编选作最后的冲刺,已经完成了其中最重要的一篇文章——《后现代主义神话的终结——2004’中国诗界神性写作构想》,一个注定要被人们广泛谈论、并为人们牢牢记住的词,突然出现在我的眼前——当时我一边用热水泡脚,一边看着前面茶几上摊着的厚厚一叠书稿的清样,思考着这部书的序言,这时候“第三极”三个字一下跳了出来。对了,神性写作就是一种在第三极的写作,它正是我和我的时代迫切需要和苦苦寻找的。什么都不可能治疗当代文学的病症,只有神性写作、亦即第三极的写作,才有可能为中国文学造血,帮助其恢复元气,它已经被向下走的写作糟蹋得奄奄一息,只有这一剂猛药,才能使它回天再造,重现生机。说出就是照亮;这三个字一下子跳了出来,我的眼前顿时为之一亮,立马用笔在纸上写下了“神性写作:在诗歌的第三极”的字样,整个过程不到二十钞钟。这行字十分潦草,在我看来却艳如桃花,后来它成了这部书总序的标题。有了这个标题,近万字的总序言一气呵成,更像是一篇诗歌的宣言书——正是这篇诗歌的宣言书,预告了一个文学群体在两年后的诞生。

    白鸦:当前汉语诗歌有不少含有“三”字的文学群体,比如“第三说”、“诗三明”、“第三条道路”等等,其中第三条道路提出过一些理论,参与者也多,号称“21世纪第一个诗歌流派”。你对第三条道路怎么看?第三极有没有受到过第三条道路的启发或影响?

    刘诚:第三极与第三条道路没有任何关系。换句话,第三条道路是第三条道路,第三极是第三极,只不过大家都是以“三”说事罢了。老祖宗创造的数字里,三是一个特殊的数,许多东西都与三有关,诗人也一样,喜欢拿三说事——三生万物嘛。在最近的一次以第三极为中心的激烈论战中,有人攻击第三极抄袭了第三条道路,可是他明显心虚得很,只是恶狠狠地攻击一句,就把这个话草草收起来,再不敢出世了。奇怪的是在第三极内部,有成员在谈论第三极理论建设的时候,也曾试图从第三条道路的分裂和内讧那里找到历史源渊,这个愚蠢的做法立刻遭到了我的断然制止。这是对第三极深刻含义的误解,说浅了是不了解情况,是懒,想走捷径,说深了是愚蠢、没有才华(此人现已脱离第三极文学运动)。对第三条道路我没有成见,相反一向认为,第三条道路是第三极文学运动的盟友——不管第三条道路诗人群自己怎么看。第三条道路的某些诗学主张为第三极所认同,其中一些成员与本人保持着友好关系,但第三极与第三条道路的诗学分野,是不用非常仔细也能分辨得很清的,除了别有用心,只有傻瓜才会把这两个不同的文学群体相混同。第三条道路主张后现代主义只是刚刚开始,第三极则旗帜鲜明地主张后现代主义诗学进程必须终结,一言既出,石破天惊;第三条道路主张第三条道路诗学,有特定的内涵,第三极主张神性写作,有根源、有来历、有自己完整独立的理论体系;第三条道路强调不同道路的选择,以此作为独立于其他文学群体的基本标志,第三极则首先指代着一个方位,即使是单从字面看,第三极那也是一个立体的概念,仅仅与时间和空间两个维度相关,是对当代文学诸多道路之争的历史性超越。站在新时期以来二十余年诗歌进程的宏大背景下来看,尤其经过了非同寻常的2006年,在先是“梨花诗事件”、继而爆发了诗人——韩寒——诗人有关诗歌问题的大混战、后又爆发了“文学死了”的大讨论的敏感时刻,可以毫不夸张地说,第三极文学运动是当代文学里一个划时代的文学事件,它的重大意义和深远影响必将越来越清楚地得到彰显,其价值再怎样估价也不为过份。如果说众多道路之争代表了诗歌在技术上的两难处境,指向诗歌的多种可能性,第三极则从诗歌技术层面的诸多对立和冲突中摆脱出来,力求从根本精神上重新把握文学,为诗歌和文学取得俯瞰的高度。第三极代表着文学的高度和难度,它把文学的斗争从平面不同方法的对立和争执中解放出来,拉向了一个广大和浩缈得多的立体的空间,认为文学只有在这里才能获得新生,这个空间就是上帝的终级产品——茫茫宇宙。第三极的出场,不是要在诗歌小圈子里再增加一个,也不是要与当下诗歌界已经显得非常过剩的小圈子、小帮派争道,不是要在地面众多道路之中重新选择,选一条更好一点的,相反——它认为地面上无论哪一条道路都不可能是文学的理想道路,文学的道路在天空;第三极并不拒绝向下,相反愿意直面大地、直面苍生、直面当代、直面人间的苦难,但向下不是为了“垮掉”,在那里醉生梦死,更不是要与罪恶会师,同流合污,而是要在那里找到向上的大门,取得向上的美丽运动必不可少的支持力量。正是在这个意义,向下之路即向上之路。向上是指精神存在的终极方位,是不是在终极意义指向天空,是区分文学向上还是向下的根本标志,这里存在着两种文学的最后分野。第三极认为,所有向上的文学都是第三极文学,所有向下的文学都不是,两者壁垒森严,形同水火。自发起第三极文学运动那一天起,第三极文学人就把自己逼上了当代文学的最前沿,除了向上别无选择。

              神性写作是神性在写作中的凯旋

    白鸦:在《第三极文学运动宣言》中,有一句话体现出你对当代文学的一个基本判断:“中国当代文学只有一种对立:即神性写作和兽性写作的对立”。这个十分简洁、同时也很危险的判断是需要理论勇气的。但它也随之产生了一些问题,比如:是不是没有加盟、或者被第三极文学运动包括的写作都是兽性写作,或者都有某种兽性写作的嫌疑?神性写作的出场,真的意味着中国文学又一次大分裂已经成为事实吗?你不认为这样有陷入“二元论”的危险吗?

    刘诚:神性写作与兽性写作的对立,是我对中国当代文学的一个基本判断,但不能说凡不是第三极文学或神性写作,就一定是兽性写作,那样不仅打击面太大,也不符合当代文学的真相。这里的神性写作,并不只是指纯神性写作,也包括泛神性写作。事实上,除了神性写作——第三极文学运动,在当代文学的现场一直有其他样式的正面文学力量存在,他们是神性写作的天然盟友。我不认为现在的中国文学,已经是向下走的文学的一统天下。在中国当代文学、尤其是诗歌里,始终存在着一股强劲涌动的向上的力量,多年来不时都有所表现。神性写作与兽性写作对立论,那是到了最高处、而且一直退到了底线时候的说法。一事当前,身在其中是很难看到走向的,尤其是复杂的社会精神文化现象,你必须退后,一直向后退,退到底线那里,才能看清它的全貌。退到了一定的位置,你就会发现,中国当代文学再扑朔迷离、万象纷呈,实际上只有神性写作和兽性写作两种写作。这是从它的总指向来说:即要么指向神性,要么指向兽性,中间状态是没有的,即或有也不占主流。神性写作与兽性写作对立论一出,当代文坛这一滩水一下子就清了,能见度一下子就高了,可以看得更远了,这就是高度的力量。但我承认,在神性写作出台前,甚至直到我们交谈的当下,中国文学仍然是兽性写作占据主导地位。这一类写作已经登堂入室,攫取了这个国家文学的主要流通资源,无论民间还是官方,都是兽性写作主导;在各大网站,它们的代表人物被反复谈论,代表作品被反复引用,在很多时候是这些代表人物之间相互谈论和引用,到处都是向下的鼓噪及其代表人物四处晃动的头颅,向上的文学几乎被完全遮蔽。兽性写作的名人和名作品,就这样源源不断地打造出来,堆满了时代的广场,令人窒息。兽性写作并不奇怪,只不过是一个精神垮掉、道德全面堕落的时代在文学上的反映。古语:大俭之后必有大奢,经过了建国后三十多年的一穷二白、斗私批修,我们的时代终于迎来了一个大奢的时代,这是一个巨大的进步,可是我们马上看到了它的代价——代价首先表现为社会道德的全面垮掉。道德败坏首先从社会上层开始,从先富起来的人开始,慢慢成为风气,弥漫开来,成为主流价值,被人们纷纷仿效。在这样的空气里,什么事情都可能发生、都正常,都不再让人感到奇怪。文革十年,极左给人们的伤害太深了,太刻骨铭心了,到了今天,除了物质财富、权力地位的占有量这些看得见、摸得着、能立竿见影地给人带来好处的东西,人们什么也不信了。同时,社会道德的全面垮掉,通常打着解放生产力和经济发展繁荣的旗号,因而披上了一层合法的外衣。在主流意识形态那里,这样的垮掉通常受到鼓励和默许,因为相对于那些头脑清醒、执意要求民主和法制的政治动物式的大众,制造一代只知追求吃喝玩乐、寻花问柳(哪怕他们同时很穷)的人群,在政治上非常划算。这样的大众不关心政治,也不关心自己的命运,四分五裂,极端自私,整天在大众文化提供的感官刺激里醉生梦死,是最好统治的人群,相反知识和思考的流行,却相当有毒,至少是一件危险的事情。兽性写作正好迎合了这种需要,成为这种需要在文学上的反映。为什么当代音乐里只有刺激?有人买单,就这么简单。刺激产生快感,而快感就是一切,是支持人们活到第二天的惟一力量,别的如思想和艺术等等,则都不能够。文学和艺术的堕落就从这里开始。人们越来越短视,越来越实用;不实用的东西普遍遭到拒绝。于是小说里有身体写作、妓女写作、美男写作,诗歌里有解构派、下半身、垃圾派,有人甚至提出了快感写作,试图通过写作生产快感,抢占文化市场。从这个角度,神性写作——第三极文学运动,意味着一次文学大分裂的公开化。较之上世纪九十年代末知识分子写作与民间写作的分裂,这次大分裂更靠近文学的本质部位,是更高层面的分裂,因而文学史意义更加鲜明和突出。

    白鸦:我注意到在你的诗学理论中,“神性写作”居于非常重要的地位。在我们的交谈充分展开之前,你能否清晰地定位一下,“什么是神性写作”、“什么是兽性写作”?

    刘诚:神性写作是一个与兽性写作相对立的诗学范畴。首先看什么是兽性写作。兽性写作,即本能的写作,欲望的写作,醉生梦死的写作,向下的写作,肉的写作,垃圾的写作,崇低的写作,自渎的写作,破坏的写作,简单地说,一切向下的写作,都是兽性写作。兽性写作是以兽性为主导和惟一推动的写作,只表达兽之为兽的本能——即欲望的要求及其历险的种种情状,对欲望是欣赏和仰望的态度,以展示欲望的种种情状为基本内容。因为兽之为兽,除了欲望(本能)再没有其他。在这样的写作里,除了欲望还是欲望,所有精神的要求,都被指为多余而遭否定和排除。兽性写作是一个大的家族,就像是一座巨大无比的城堡,不过它不是在高处,而是建筑在深渊之中。是一个真实的魔界,精神的魔界。在那里,你可以看到人类精神无限矮化以后的种种情状,总的状态是颓废,总体表情是绝望,总的色调是阴暗,如果有光透过云层投射进来,反而更加阴森可怖。人也许并没有到过魔界,但我要说,这就是一个魔界。这里群魔乱舞,到处流寇,争论不休,内讧与火并随时都在发生,尖顶突出云表;巨石之间的空地,早已被小鬼们踩踏得闪闪发亮。而神性写作,是站在兽性反面的写作。简单说,凡与兽性写作相反的写作,都可以称之为神性写作,或泛神性写作。这是向上的写作,有益的写作,尖锐的写作,在前沿的写作,有承担的写作,是大器、硬朗、能登大雅之堂的写作,是建设的写作,有思想和亮光的写作,是向天堂无限逼近的写作,是诉诸心灵的写作,是在在以人类生活为原料、却通体焕发着圣灵之光的写作。如果说兽性写作着力于构造的是一个精神的魔界,神性写作则着力于打造一个精神的天国,这个天国与神无关,却通体焕发着神性的光辉。神性写作在我的诗学思考中居于核心地位,既是第三极文学运动的核心部分,又是第三极文学运动的动力源泉,也是第三极文学的世界观和方法论,是第三极文学运动的总的诗学。神性写作的提出,当追溯到我2002至2004年三年时间的网络活动,尤其是2004年10月30日,经过长达三年时间的深入思考,我以一篇长达五万字的论文,正式提出了“神性写作”的重要概念。这篇论文先是在各大诗歌论坛首发,紧接着收入我的诗学论文集《先锋的幻想》于当年正式出版,在当代诗界产生了重要影响。这篇论文代表了我自2002年上网以来对当代诗歌一系列根本命题思考的深度和广度。我无意于以神性写作提法第一人自居(虽然此前我没有看到过中国诗界有谁比我更早地提出了神性写作概念,并把它提到了空前的高度,进行了系统全面的论述),但我可以毫不愧怍地说,即使是放在三年之后的现在来看,其重要性和鲜活度依然显而易见,它仿佛不是写作于三年前,而是为当下中国诗歌量身定做一样合身。其实,神性本是一个古老的词汇,一直与人性和兽性相伴,用以标明神、人、兽三种事物的分野。宗教就是专门谈论神性的大学问,但人类的理论,主要还是探讨人性;谈论神性和兽性,只是为了更准确有效地界定人性、安妥人性,为人性提供尺度。在神性和兽性之间,很可能存在着一个阀域,超过了这个域的最大值,就不再是人,而只能是神或者兽了。神性并不是凭空而来的天外之物,而是世界的性质,在上帝创造世界的那一刻,与世界一次成型、同时出炉。神性是实在的、确定的,不多不少,不增不减,不生不灭,是一种恒定的存在;神性先于我们,因为世界先于我们。神性确定地存在,却没有体积和方位,正所谓无体、无用,无色、无味,不可触摸,但却能够感受。有世界在,就有神性在;完全不用担心有一天神性会突然绝灭,因为什么人也不可能把神性从世界取消,除非它同时将世界取消。造物把人置于离开神性较远的地方,但又确保不是很远,正好让我们看到神性,这是世界使我们感到神秘和惊奇的一个根本原因。在海子的诗学里,它曾经被表述为“实体”,而它与德国古典哲学之绝对理念、中国传统文化之绝对真理,很可能是同一回事。人可以一万次背离神性,在心里否定它,把它贬到地上,说得一文不值,可是只要心灵不死,人们很快发现,神性又悄悄地回到了心中。天堂所以为人所称道,是因为那里最多神性。神性并不等同于神话;神话只是人类依据自己的想象,对于神性博大内涵的某种人性化的演绎,真正的神性在神话之外。人通常因为崇拜神性而崇拜神,其实对神性的崇拜,远大于对神的崇拜,真正信神的人,未必能够感知最多的神性。神是神性的浓缩和神秘化、拟人化,在神身上集中了很多神性,这是人向神性的献媚,人把神性集中在某一些神身上,让他们充任神性的代表和象征,使抽象的神性变得可感知、可触摸、有情节、通俗化、为人喜闻乐见,以便与神性方便地交流。但我们终于认识到,神并不等于神性,神性太大了,神不能完全代表,神的数目越多,反而越不能代表。一神教的绝顶聪明之处,即在于认识到神性的无限,不可分割,也不能具象,一经具象,必然带来神性的损害,使无限变为有限。因此犹太教、天主教和基督教里的上帝,都没有具体模样和造型,它们的教义拒绝为上帝造型,它无形无体,可是充塞万有,无在无不在,无生无死,无始无终,无体无用,无内无外,方死方生,这是我对于神性的基本理解。神性写作,不是神性与写作的简单嫁接,它表明了某种对世界的根本认识,包含着对神性的理解、感动和敬畏。如果没有神性,或将神性逐出,世界将变得索然无味,写作也将变得毫无意义。

    白鸦:我是不承认神性写作的独立文本意义的。原因很多,最重要的一条是:神性写作的“当下性”解决方案在哪里?这个问题难度不小。我的浅显的思考包括以下几点:1、不是复述历史,不是创造新的神谕,而是促成人们心灵的“共同发现”,因此,神性写作应当最大限度地将神性稀释到人性中去;2、讲人的故事,而非讲神的故事,或者根本就不是讲什么故事(不是叙事),因此,必须建立共时性的叙述系统,而非建立历时性的叙述系统;3、面对当今社会现实问题,而非面对什么黄金的古典时期,因此要强调方法论,而非“水至清则无鱼”式的本体论,应当将诗歌的自然道德底牌,换成干预的道德底牌;4、不必要强调神性写作诗歌文本的规定性;5、我们的行为首先是诗歌行为,而后是哲学的或宗教的行为,应以悲悯无我之情怀,为他人的心灵写作,引领他人进入深度回忆,并获得类似沉默那样的深度共鸣。正是基于上述考虑,在《神性写作诗歌批判》中我曾谈到:当前的神性诗歌写作,面临“当下性的缺失”与“语言怎样松绑”等多重困局,神性写作作为诗歌文本是不够确切的,“神性是人性中的积淀,神性是人的深层识别系统,它不是什么独立的可提取物”。这和你说的“泛神性写作”有相通之处。对这些问题,你有何高见?

    刘诚:显然,你理解的神性写作,并不是第三极——神性写作。在第三极——神性写作理论中,不存在“当下性的缺失”的问题,恰恰相反,它正是为了解决诗歌“当下性的缺失”而来。至于“语言松绑”的问题更不存在——诗歌语言自第三代诗起,到口语诗、再到口水诗,已经松绑得不能再松了,已经无法无天了,有人甚至于称“诗到语言为止”,把语言抬到了至高无尚的高度。我认为,不是要给语言松绑,而是要让僭越的语言、无法无天的语言归位,回归它作为工具的本份,给它重新套上缰绳。此外,神性写作并不是某种诡秘境界的秘密历险,或对于某种点石成金、放之四海而皆准的秘密写作大法的突然发现,而是应时代的迫切要求而来,它的“当下性”与生俱来,这是第三极——神性写作区别于任何其他神性写作的根本特征。写作并不神秘,不过是通过写作的形式对神性的某种指认。这里包含两个层面:一是,你必须通过艺术和人生的修持去认识神性,看到神性的无限,看不到,或看到了却麻木不仁,无论如何不能作出指认,甚至会怀疑神性的存在。世界是神性的,人性作为世界的构成部分,当然也是神性的,在人类生成之先,上帝就以基因的形式把神性的种子秘密植入其中,因而人性中永远不会绝灭了神性的种子。问题在于,人性总是受到兽性引力的干扰,永远向兽性一面倾斜。从某种意义讲,人是半神半兽的生物,一旦兽性占据统治地位,人就看不到神性了,或者看到很少;或者虽然看到了,却扭曲变形,不再是本真意义的神性。兽的悲哀就在于与神性隔绝。兽可以在一个充满神性的世界里奔跑,交配,生育,撒野,有些兽甚至能够组织社会,完成复杂的工作,表现出很强的组织性,这时候它是神性的载体,是神性里的事物,一刻也没有离开神性,焕发着神性的光辉,但他不能理解神性,不知道有神性这事,于神性一面完全盲目,且不以被神性笼罩为幸福,因而兽不可能有写作,也不可能有感恩。兽的内心一片黑暗,兽的世界没有希望。神性写作是对于兽性的克服;神性写作认为,只有最大限度地克服了兽性、限制了兽性,才能有效地排除兽性对神性的遮蔽,打开通向神性的大门。第二层意思是说,不但看到神性,还得敢于承认,随时准备作出指认。看到了,内心也知道只有神性才是好的,却不敢承认,或者充满私心,对神性作出歪曲的指认,也不可能有神性写作。有人说,神性是不能说出的,一说出就意味着神性的损失,这话很对,这是语言作为“器”的缺陷,但不能因此就否定写作——语言是人类情急之下不得已而为之的一种替代手段。由此可见,我所称神性写作,包括了人生和艺术的双重修持:在人生努力向上,打开通往神性的通道,保持向神性前倾的姿态,向神性无限逼近,使精神始终保持那些对于理解和感受神性至关重要的元素;在艺术上贯彻神性,使文学最大限度地呈现神性,把语言对神性的遮蔽降低到最小限度。正是从这个意义,神性写作是神性的凯旋——它先在人性里凯旋,然后在写作里凯旋。

    白鸦:我理解你的意思。兽性写作可以呈现许多新奇的东西,那里有刺激,有终极幻想,有我们想要的一切,但是看不到生活的真相,也没有思想和亮光,而神性写作则完全不同。只是这样的凯旋未免太悲壮了一点,看起来更像一场旨在收复失地的战争。你是否注意到:神性写作实际上越来越难,神性面临的遮蔽已经太多,工业语境的日渐强势似乎就是向神性相反方向的某种运动。

    刘诚:这样的困难,其他的写作一样会有,不过于神性写作更显突出罢了。现代人对神性通常显得无比畏惧,情愿在快乐原则下度过一生。人生太苦了,即使是看来生活得蛮不错的人,也充满着外人难以想象的困难和痛苦,人们想要快乐一点、轻松一点,原本无可厚非。但我不相信神性写作找不到知音。伟大的读者从来就没有绝迹;在通常称之为大众的庞大存在那里,重返天堂的强烈要求,从来就没有停息。时代的空气再坏、再淫靡,还是为伟大的文学留下青草的根部——它不是别的,就是上帝在人性中预置的神性,它埋藏在人性的黑土里,一有合适的气候就会生长。我提请白鸦先生注意,在我们这个急剧现代化的时代,对于真文学比以往任何时候更加需要,因为无论物质的享乐多么快乐,人生却痛苦依旧,苦难依旧;劣等文学的强刺激,可以满足欲望于一时,却不能给人智慧和力量,人们迷茫依旧、绝望依旧。敬畏神性而又害怕神性,对神性敬而远之,是人性的常态。通常情况下,人性一向是把神性当做一种异己的压迫力量来看的。人是人,神是神,最好井水不犯河水,各人自扫门前雪,这就是人的想法。当然这不妨碍人在困难的时候走到庙里,向神叩头,指望神的保佑。一些敬神的人把神请到家里,并不是出于对神性的热爱,而是看到神有用,相当于让神做他世俗生活的一个顾问或奴仆,随叫随到,一劳永逸,还不用付酬。天,这与我们所说的神性多么不同!人类一思考,上帝就发笑,其实人类每有动作,上帝都在发笑,人就是这样可怜的生物。除了少数生而知之、具有足够智慧和精神强度的圣贤,大多数人都不能把神性的严格要求自觉地转化为自由和幸福的源泉,但这并不妨碍人们向文学提出神性的要求,通过文学的力量,把神性尽可能多地引入人性,使生活光辉。尤其在当代,越来越多的人认识到,人类的福祉不是来自对欲望的放纵,而是来自对欲望的限制;人性的最高范本,不是人性的无限度放纵和展开,而是向神性的回归和靠拢。神性写作正好顺应了人性深处对于神性的强烈呼唤,是兽性写作猖狂到一定程度之后文学的自我调整。

    白鸦:难度看来主要来自两个层面。首先,写作者也是人,置身于时代的进程中,人在内心对神性的恐惧和抵触,形成心理原因;其次,那个以寻找神性、试图通过阅读与神性对话的“伟大的读者群”虽说不至于绝灭,但它的绝对数量却正在急剧减少,也是一个事实。也就是说,神性写作的市场正在被兽性(欲望)主导的时代生活强行压缩,空间在不断缩小,即使强行出场也将不被叫好。正是基于这样的理由,我在批判神性写作时曾断言:“史诗的使命已经终结”。在这种时代变革的大背景下大张旗鼓地倡导神性写作,你有没有感到过一种逆历史潮流而动的悲壮感?

    刘诚:什么是历史潮流?应当就是指某一历史时期社会价值取向的主流趋势吧。历史潮流不是绝对真理,本身没有对错之分,不能充当价值判断的现成依据。当一种潮流被少数智者认为是错误的时候,这些智者可能被看作疯子,因为他们看起来“逆历史潮流而动”,很扫大家的兴;可是当一个时代的越来越多的人认识到这种价值取向错误的时候,历史潮流则极可能被逆转,从而导致一种新的历史潮流的产生。历史潮流就是这样,是此起彼伏、不断地变动的。事实证明,只有最符合人类根本利益的历史潮流,才是最有前途的历史潮流,才会造成永不降落的高潮。在我们这个年代,人性里的兽性,正在以人性解放、以人为本的名义,源源不断地得到释放,但人们仍然没有得到期待中的幸福。今天的一个普通人,他所能得到的物质享受,是从前一个法国皇帝也不可能轻易得到的。技术的拓展,正在把人们连梦也不敢梦想的事情变成现实,人们的欲望得到了极大的满足,可是人类并没有从这里得到幸福,因为欲望总是得陇望蜀,提出了更高的要求。而当我们有一天环视置身其中的空间,忽然极为惊恐地发现,这个很可能是一次性使用的不可再生的空间,已经被短短三百年来资本主义发展的工业化进程所摧毁。以满足欲望无休止的要求为惟一指归的资本主义生活方式,已经威胁到了人类在这个星球的永续存在。这个时候被迫后退一步,向我们曾经认为非常严厉、要求很高、而一向感到无比畏惧的神性靠拢,应当是一个明智的选择。

    白鸦:用“过犹不及”来形容你对人性的认识应该没错。在你看来,人性解放超过了限度就不再是人性,而是兽性了。即使是“两害相权取其轻”,在大量的教训面前,神性写作也将变得能够被勉强接受。你对神性写作的强调使我产生了这样的联想:即在神性写作与第三极文学之间是可以划等号的,只要是神性写作,就一定是第三极文学,反之亦然。是这样的吗?

    刘诚:是这样。神性占主导地位的世界,兽性被有效地控制在安全的范围以内,这时候,兽性正如被驯化的牛和马,是可以被接受的,有益的,是一种社会进步的推动力,将造福于世界。向神性无限接近的努力,即或不能拯救人类,也将有效地延长人类在这个星球的存在。正是基于此种认识,第三极文学人把神性写作作为自己的旗帜。第三极认为,只要是神性写作,一定是第三极文学,因为凡神性写作,必是向上的文学,庄严的文学,有思想和亮光的文学。当然并不是说只有神性写作才能,事实上其他向度的文学探索,一样能抵达第三极文学的高地,但我们认为,比之别样的写作,只有神性写作才是通往第三极文学的最佳通道,其优越性显而易见。

               神性写作是英雄写作的发育和成年

    白鸦:也许我们完全不用为文学担心,每当一种写作倾向走向危险地步的时候,总会有一种相反的力量从文学的内部自动生长出来。文学不会被一种写作倾向绑架,为它殉葬。文学有着远比一般想象更加强悍的生命活力,几乎每一次都能从四面楚歌的绝境里金蝉脱壳,全身而退。我注意到你一向自称“第三代诗人”,请问第三极文学运动有没有师承?第三极与第三代是什么关系?

    刘诚:文学上是不会一下子搞出一个全新东西的;谁要说它搞出了全新的东西,弄出了一个空前绝后的“断裂”,他一定是在通过自欺欺世——几年前一度闹得沸沸洋洋的“断裂问卷事件”,不过是几个极精于炒作之道的职业诗歌活动家按照二元对立的简单思维,反着来借以哗众取宠、以期在诗歌界闹出一些动静以吸引眼球的最新记录。佛家讲因缘,一切事物都有缘起,一切缘起都有结果,第三极文学运动也一样,是有来龙去脉的。神性写作是一种古老的写作,但在今天这样一个向下的写作——亦即兽性写作占主导地位的时代氛围里提出来,使之成为一种诗学理论,并把它强调到这样的高度,非真英雄不能为。这是第三极文学运动的一个贡献,我们被历史选中,充当了那个在黑暗中一声断喝的角色。许多人看到了当代文学在二十年的时间里不断加速下滑的趋势,也知道该怎么做,只是不愿意出来说话,因为他们看到诗歌和文学的天下在兽性写作那里,兽性写作羽翼已经丰满,其代表人物代有人出,牢牢掌握着写作的话语权,于是知难而退。这是历史留给第三极的机会,我们心知肚明,相当知足。若论源头,神性写作的师承可以一直追溯到自有诗经楚辞以来的中国文学传统;最近的传承则与第三代英雄写作一脉直接相关。谈到第三代诗歌运动,这里不得不多说几句。第三代诗歌运动肇始于朦胧诗歌运动的母腹,是一次自发的民间诗歌大起义,是中国诗歌界的一次大分化、大分裂、大生长,它有《诗歌报》《深圳青年报》“八六两报诗歌大展”爆炸的辉煌瞬间,也有向纵深持续推进的一个缓慢过程,像一颗明亮的慧星拖着长长的慧尾,横跨“一九八九”这一特殊年份前后中国历史的巨大空间。第三代人的艺术探索是多极的,指向诗歌的多种可能。我认为,第三代至少有四种以上有成就的写作倾向:非非写作;知识分子写作;他们写作(即后来的民间立场写作);英雄写作。一代人正是在这里分道扬镳,各奔前程。第三代诗歌运动是一次伟大的造山运动,四支写作倾向时隐时现,绵延起伏,纵横奔走,构成了第三代诗歌运动的四大山系,每一个山系下面,都有一些小的从属的山脉,比如莽汉—撒娇写作,依我看,在大的气象上要归于他们写作一脉。第三代诗歌运动极为复杂,必须从总体上看,才能看清它的全貌。这里对其中任意一脉的有意漠视,看起来是对某些诗人个人的损害,其实最终都是对第三代诗歌运动整体上的强奸和削弱,将从根本上损害到第三代诗歌运动的诗学意义和文学史意义。但是恰恰相反,由于人所共知的原因,前三种写作人们已经耳熟能详,尤其他们——即后来的民间立场写作一脉,由于顺应了由计划经济向市场经济转型时期伪价值系统垮掉后社会道德水准在整体上一路下滑的特殊情势,加之特别精于抱团炒作,得到迅速生长,以至成为当代诗歌里最大的派系,在十余年的时间里一直人丁兴旺,其代表人物长期把持诗歌权力,与稳居京城、占尽地理优势的知识分子诗人一起,瓜分了诗歌流通的大部分资源。应当说,在伪价值占统治地位的情势下,他们——民间立场派从反崇高、反价值、反文化起家,有一定的革命性、先锋性,这也是它能够产生影响的根本原因,可是由于他们开启了向下的闸门而又拒绝批评的有效制衡——有时则是批评的可耻沉默和卖身投靠,为最终垮掉埋下了伏笔。其成员抱团恶炒,操作方式极类黑帮,诗歌界很快为诗歌流寇充斥,一片乌烟瘴气,且每况愈下,诗歌生态急剧恶化。这些诗人从精神的高地撤退,一路向下,到下半身、再到垃圾派,一味迎合低级趣味,真崇高、真价值被一笔勾销,诗歌被彻头彻尾色情化、垃圾化,变得淫荡不堪、蓬头垢面,最终与以暴力、黑幕和色情为主要内容的大众文化胜利会师,并为权力和资本收买和包养,成了资本的宠儿和大众消费的弄臣。这是继文革十年文学与政治通奸之后向资本和权力的一次最大规模的投降,是以独立和反叛为主要特点的先锋文学最彻底的一次自我否定和自我放逐。他们否定了朦胧诗歌运动最可宝贵的精神坚守,并以这种坚守为落后和可耻,借口向下为堕落和投降张目,从八十年代末到九十年代初短短几年时间,就造成了文学总体氛围的改变,与小说里的身体写作相呼应,共同构成了文学淫靡向下的总体风貌。我把这种向下的文学、以欲望的渲泻为惟一指归的写作,通统划归兽性写作,它包括身体写作、垃圾写作、下半身写作、以暴力、色情和装神弄鬼招徕眼球的大众文化写作。神性写作截然相反,它是第三代英雄写作的发育和成年,是一批第三代实力诗人及一大批晚生代诗人作家,以自己特有的方式对时代作出的坚决回应。

    白鸦:何为第三代“英雄写作”?请你稍稍展开来谈谈。

    刘诚:英雄写作是我20年诗歌结集《愤怒》出版后资深出版人余迅先生对我个人写作的某种概括。当时他以充沛的才情写下一篇诗学论文——《愤怒:与生存合一的英雄写作》,在这篇文章中,他把我的诗歌写作称之为“英雄写作”,我认为他概括得对。凡英雄的必是个人主义的,而不是集体主义的;凡英雄必是孤独的,有所承担的,以天下国家为己任的,英雄都是巨大代价的承担者,是一种悲剧角色;英雄只在黑云压城的危险情势里出场。所以当人说“没有英雄的时代是可悲的”的时候,布莱希特马上借剧中人之口断言:“不,需要英雄的时代是可悲的”。《愤怒》的写作,的确是英雄写作——如果这样的写作不是英雄写作,那么以《愤怒》为标志的自上世纪八十所代至九十年代末二十年时间里我的写作是什么写作呢?它肯定不是非非的,也不是知识分子的,更不是他们——民间立场的,它就是它——第三代诗歌运动之英雄写作!什么是英雄写作?那是孤独的写作,没有观众和掌声的写作,亦即地下的写作,依靠理想和信念支持的写作;与艺术和人生的黑暗短兵相接、长期处于胶着状态、没有人对胜利作保的写作;完全感知黑暗、知其不可为而为之的写作,是聊胜于无的写作,战士的写作;那是作为生存方式、以写作作为平衡人生的重要力量的写作,亦即力量对比极其悬殊、第一百次被打倒、第一百零一次爬起来对自己说“不,我们不哭”、或者在无人驻守的精神高地上荷戟独彷徨的写作,与命运对抗与妥协交替出现的繁弦交响的写作;是批判的写作和自我安慰的写作,对灵魂严厉拷问的写作;是对生活毫不保留的投入,稍有一点犹豫就会半途而废、永远不再写作的写作。漫漫长夜,看不到一丝星光;肯定会有知音,可是所有的知音都在远方。这样的写作,如果没有对诗歌艺术的清醒和对真理的坚信,是无论如何坚持不下来的。我相信,这样的写作肯定不止我一人,应当是一个群体,不过分散在中国大陆的广大地域,因与时势格格不入而沦落边缘,因不屑于抱团炒作而被长期遮蔽、排斥出局。英雄写作的结果,是二十年诗歌结集《愤怒》的出版,其中5000余行系列长诗《命运#8226;九歌》,被论者推为上世纪九十年代末最后一部长诗关门之作。《愤怒》的出版,标志着二十年英雄写作的终结,从此我开始了对神性写作的思考和转型。这个阶段有几件大事影响深远:一是随着两卷本《刘诚作品》的出版,英雄写作开始进入读者视野,并通过网络得到传播;与此同时,一大批诗歌新作在网络首发,并为《诗选刊》和《诗刊》等官方刊物在权威栏目不惜篇幅陆续推出,一种独异的写作开始出现在当代文学的前沿。由于这些写作与时流格格不入,激烈的对抗在所难免,刺激我不得不介入诗学理论的深度思考。中国究竟应该有怎样的诗歌;后现代主义究竟是怎么回事;新时期以来的诗歌,为什么会是这个样子,而不是另外的样子,等等。这些问题十分有趣,十分重大,每一个都牵连着当代诗学建设的敏感神经,我从此陷入一场旷日持久的诗学论战,与一些诗歌帮派势力进行了激烈的正面冲突。对这些问题的思考,促使我涉足危险的领域,从来没有想到要做诗歌批评的我,居然写出一大堆诗学批评文章。从这个意义,我感谢支持过我的人,也感谢那些诗歌和理论上的敌人——正是他们从反面推动,促使神性写作理论最终得以成型。这些诗歌斗争通常是以一个人与整个时代对抗的形式进行。我显得势单力薄,可是真理所携带的力量,使我的诗学批评每每在中国当代诗歌的现场激起强烈反响。可以说,没有在当代诗歌里一个回合、接一个回合的坚决斗争,就不会有神性写作理论的产生。那些年我表现得像是一个十足的斗士,且越斗越勇,连那些最玩固、最凶恶的诗歌对手也不得不畏我三分。这些看来口水横飞的无聊骂战,使我的写作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积累。自2002年起的三年网络写作,是富有成效的三年,成功的三年,给诗歌界留下深刻印象的三年,也是神性写作理论生长发育、最终成型的三年。在这场旷日持久的诗歌斗争中,我终于发现,我的写作已经离开原来气量格局相对狭小、相对坚硬的英雄写作,开始呈现出一种智慧温软、兼容并蓄而又自在自足、具有足够宽度的盛大气象,至少我是看到了一种伟大文学的确切方位——它在一个比英雄写作更高、更宽广的位置,即第三极的方位,这样的文学,有可能与中国文学的伟大传统并肩。

    白鸦:你对第三代文学的看法很有意思。一般认为,第三代文学运动就是指八六“两报诗歌大展”露面的那一拨人。文学中似乎有一种急于为第三代诗歌运动盖棺定论的倾向。

    刘诚:第三代文学并不是完成时。作为运动,第三代大体终结于知识分子写作与民间写作分裂公开化的九十年代末,但作为一种文学并没有完成,一大批第三代实力诗人仍在创作,且正当盛年,这批第三代诗人仍然以各不相同的方式参与当代诗歌进程,活跃在当代文学的前沿。我们不知道这些第三代诗人在新的历史条件下将怎样动作,只要他们仍然活在这个世界,还没有老死,他们就仍然是第三代,所创造的文学就仍然是第三代文学。一些人想早早为第三代诗歌运动盖棺定论,那是因为他们发现:越早这样做,对他们独霸第三代命名越是有利,从中得到的好处越多。

               神性写作是有杀伤力的写作

    白鸦:最近以第三极为中心的论战我都看到了,论战双方都有我十分欣赏的朋友。我想这里面很可能有误会,很可能有挑拨离间,刻意制造混乱的情况。这个情况让人想起下半身、垃圾派、中间代成立之初,也都有过激烈的混战。呵呵,不知道你对当前诗人这个群体有何评价?

    刘诚:自第三代诗歌运动以来,中国诗歌里一直是劣币驱逐良币,诗歌和文学的生态持续恶化,从来没有被逆转。谁的诗该走红,该走到最靠前的位置?谁的诗、哪一种写作应当受到推荐?谁被允准,从诗歌名利的蛋糕盘中分得较大的一块,凭什么?诗人们并不傻,也不是吃饱了撑得慌,诗歌之争乃名利之争,核心仍然是名和利!问题是:谁代表正义?谁的名利要求更合理、更能赢得理解和同情?名是什么,不过是世人因为我们创造了优秀的文学而给予我们的一种尊敬;利是什么,不过是社会因为我们创造了优秀的文学而给予我们的一份应有的物质供养——问题在于:谁的文学才是真优秀?谁说了才算?中国文学至今解决不好这些问题。这是流通和评价机制的问题,体制内解决不好,民间诗歌运动更解决不好。结果是诗歌越来越圈子化,谁的帮派力量大,谁垄断了最多的诗歌流通资源,谁就坐第一把交椅;谁没有帮派,又没有哥们姐们在媒体工作,能够不时走出来作为坚强后援,谁就被冷落、被剩下。至于大众,更是被排除在诗歌造神运动之外。大众不能参与造神,神的出笼与大众一点关系没有,不是出自大众的选择,最后却无一不拿出来招摇过市,让大众承认,大众被强奸了。这是一些职业诗歌活动家的顶尖狡狯之处——狠狠耍了大众,还试图把它确定下来,使之成为固定的流程。第三极的出场,当然不可能结束中国诗歌按帮派实力平分天下的混乱局面,但至少将改变正邪力量的比例,有助于文学良性生态的形成。有人说诗人不团结。我说是,诗人是不团结,真诗歌是伪诗歌的天敌;真诗歌如果不挺身而出,抵制伪诗歌的围追堵截,就不能顺利出场。我们手里拿着诗歌的良币,它是投入生命和爱得来,具有价值!

    白鸦:神性写作令人想到神话写作、宗教写作,历史上这类写作都曾红极一时。在与蝼冢的交流中我曾不客气地说:“可以做一个不太礼貌的比喻:一流的神性写作者神性自然流露无所不在,积极影响人们的心灵。二流的神性写作者只懂神话,玩玩意象或典故,埋头苦干,当下性不足。三流的神性写作者只能算个神汉,跳跳大神,坐井观天罢了。”我想知道,你怎样看待神性写作与神话写作、宗教写作之间的关系?在你的心目中,理想的神性写作是怎样的,有哪些基本特征?

    刘诚:完全同意你的精妙比喻,事实正是这样!第三极的想法是:要做就做“一流的神性写作者”,“要做就做最好”!我们认为,在一流的神性写作者那里,无往而非神性,其最高境界是神性在写作中的自然流露和无所不在的充盈。神性写作并不是对写作题材的硬性规定;任何把神性写作理解为宗教写作、神话写作,或将其引入宗教写作、神话写作的企图都是错误的,最后必然背离文学的本质、滑向装神弄鬼、故作高深、大而空洞、大而无当的写作歧途。神性写作是从当下出发的写作,直指存在,面向苍生,是世俗人一伸手就能抵达的最具亲和力的宗教——我们相信,在每一个人的心灵深处,都有一个神性的教堂,它的每一个管道都与神性写作天然贯通。另一方面,任何把神性写作弄成学院写作的企图也将是十分有害的。神性写作是全方位的写作,不只包含诗歌,也包括小说、散文和文学批评,在小说里和在诗歌里,神性写作的要求可能大异其趣,但它们应当能够公约,有一些共同的特征。在《后现代主义神话的终结——2004’中国诗界神性写作构想》一文中,我曾对神性写作确立了三个硬性指标,它们是:向上、尖锐、有益。这是神性写作的三个最低标准,也就是底线,超过这个底线,就不再是神性写作了。我要说的是,时隔三年,这些指标仍然有效!有关神性写作,我将用一篇新的论文——《中国神性写作论纲》作出进一步的界定。但不仿碍我对下面几点先作一些强调:一、神性写作既是以写作触摸神性,对神性作出指认(即命名),那么它首先是与真理合一的写作。真理的第一要件是真,因此神性写作是求真的写作,是向求真方向的一种运动,任何相反的向度,都将与神性写作格格不入。与真理合一,这是从价值方面来看,意味着神性写作是一种不断推进、不断变构的写作,因为每一个时代,真理的存在都有着完全不同的形态。它不是为了反价值,或解构价值,恰恰是为了重建价值,这价值,我们把它理解为神性,因为它与神性等值。任何反价值的写作,都是反神性的写作,是我们反对的写作。二、神性写作既是最大限度逼近存在本质的写作,必然是从自身生命体验出发的写作,是忠实于心灵、只听从心灵密令的写作,独立于权力和资本的写作,这将使它既区别于主流意识形态所倡导的所谓主旋律写作,也使它迥然有别于以疯狂攫取市场份额为惟一指标的大众文化写作。神性写作也不是为神的写作,神并不需要写作,相反我们自己却非常地需要,因为没有这样的写作,灵魂将不能安妥。任何把写作理解为向权力、资本、或者向神的献媚的做法,都是十分有害的,最终都只能与神性写作背道而驰。三、神性写作既然是世界本质在美学向度的呈现,必然是与美合一的写作,任何反美的写作,试图以反美的动作标新立异、借以吸引眼球的策划,都将与神性写作格格不入,从而受到神性写作的嘲笑。神性写作的要求很高,可是它看起来相当划算,它为神性写作者带来境界的提升。境界提升首先指境界的横向拓展,其次是境界的纵向提升。拓展到哪里?扩大到宇宙的宽度;提升到哪里?能提升到哪里,就提升到哪里,最好能够提升到上帝的高度——在那里,你将取得与上帝对话的资格。这个时候的写作,将不只是与天下大道合一的写作,而且是神秘的写作,寓言的写作,最大限度逼近终极真理的写作,一片澄明的写作。由于神性总是处在兽性的重重包围之中,必得通过批判才能得到彰显,我将乐意指出,第三极文学是有杀伤力的文学,因为神性写作是有杀伤力的写作,因为它的存在就是杀伤。事实上,第三极文学运动一出场,就面对着来自每一个方向的火力。对此我们并不惊讶。史上也许有过温和的流派,不过在我看来委实很少,凡文学流派无不是强行出台,都是参与文学斗争的产物。文学斗争是流派的催生婆。我觉得不要一听斗争就反感,文学要存在,一定会有斗争,除非它不打算存在。流派是文学的呼吸,是文学生命延续的方式,不可能离开斗争。第三极文学运动并不是要弄成学院派那样四平八稳的东西,它不可能那样全面,如果那样,根本就没有必要弄什么第三极,只要永远的学院派就够了。一般说来,学院派是打不倒的,因为掌握着文学传承的核心资源,所有的文学创造最终都要求得到学院派的承认,在学院派那里被归纳和阐述,由此打开进入文学史的通道。但总体看,他们远离生活和文学创造的第一现场,总是滞后的、保守的、苍白的,流派的创造并不以学院派为念,而是要将学院派征服,学院派的承认乃是不得不然。学院派要阐述文学的事情,想绕也绕不开,除非他根本不谈。学院派正因为自我感觉良好,又远离文学创造的现场,与文学天然隔膜,总是反应滞后,甚至常常对文学做出错误的判断。学院派缓慢的步伐,永远跟不上文学创造的速度。对于学院派而言,文学那里是一片危险的雷区,总是进行着天翻地覆的造山运动,风起云涌,气氛紧张,鱼龙混杂,泥沙俱下,瞬息万变,一日千里,除了文学外部的斗争,文学内部的斗争一刻也没有停止,很可能不是一片安全的区域,与象牙塔里养尊处优的学院生活格格不入。第三极文学运动正是这样,它是斗争的产物,但有必要申明,我们的敌人并不是某些个人,而是一个时代的风尚,如果有人认为他是第三极的敌人,我说他还不配。

    白鸦:目前,至少有两个不同的写作群体都强调神性写作。神性写作有没有被一拥而上的神性写作圈地运动时尚化、庸俗化的危险?多种神性写作相互独立、同时存在、老死不相往来,是好事还是坏事?除了你说的兽性写作力量的绞杀,神性写作是不是存在着从内部瓦解的可能性?我希望听到你对中国神性写作者同盟的评价,或者,你也许可以间接地概括一下第三极与他们的区别?

    刘诚:这个问题有点难办。一是我得承认,我至今还没有对蝼冢、陈肖等人所倡导的“神性写作”进行过全面研究,无法保证谈得准确、到位;二是,如果不是特别需要,在对方不在场的情况下,我一般避免对另一方横加议论。就我目前粗浅的看法,两者肯定不同。矛盾也许会有,只是未必有你说的那么严重。从第三极一面看,我们欢迎大家都来关注和实践神性写作,神性是开放的,神性写作是开放的。神性和神性写作是一个写作的公共的场域,并不是我、或者某个个人、某一个小团体的私产,只要对神性写作有兴趣,都有进入神性写作、对神性写作作出阐释的权利。我们不仅提出了神性写作,而且由此向前推进,发起了第三极文学运动,就是因为我们比别人更深刻地认识到,神性写作是一项许多人共同参与才能真正达成的事业。中国文学的现场出现两到三支以上的神性写作群体,正说明神性写作已经成为一股强劲涌动的潮流,不容回避。对神性写作的歧义和相互对立的解释未必就是坏事,至少大家都从自己的向度,以各不相同的理解,拓展了神性写作的疆域,有助于更快地向神性写作的纵深地带推进。神性写作目前面临多方面的压力,但主要还是来自文学内部劣币驱逐良币的恶劣生态的压力。我不知道蝼冢、陈肖等人感受如何,第三极文学运动从一出场,就把自己置于兽性写作的重重火力打击之下。如前所述,一些别有用心的人,从各个角落里走出来,试图通过谩骂和围剿,颠覆第三极文学运动。这些兽性写作力量以神性写作为敌,采用网络恐怖主义手法,发动一次又一次的战役,必欲将第三极文学运动清除而后快。阴谋接连破产之后,又无事生非,抛出神性写作的首倡权、冒名另一家神性写作群体到处发贴,试图挑起不同神性写作群体之间的矛盾,最后无一而不遭到破产。关于这次论战,请参见我的一篇综述:《第三极:2006’极地风暴》。我想,论战决不会是最后一次,这样的风暴以后肯定还有,这也许是第三极气候的某种特点,有成为常态的可能。作为一种向上的写作,神性写作代表着中国当代文学的最新方向,潜伏着巨大的艺术能量,一些人感到恐惧和不安势在必然。作为神性写作的核心力量,第三极诗人群在兽性写作力量的围追堵截面前没有退缩,奋起捍卫了神性写作的尊严,对兽性写作和少数民间诗歌败类的一系列颠覆活动进行了出色的斗争。我们相信神性写作的智慧,因为凡神性的,必是智慧的。我们不仅欢迎不同的神性写作群体,也欢迎数量极为庞大的泛神性写作力量,大家一起来参与当代诗歌建设,把当代诗歌从兽性写作的人质状态解放出来。从流派性质的神性写作,到诗歌正面力量广泛参与的第三极文学运动,正是我们为自己设定的文学路线。神性写作是尖锐的头部,第三极文学运动是神性写作的推广和展开;神性写作依赖于一批神性写作骨干分子的强力推动,是一个紧密的流派,是运动的核心部分,第三极文学运动则把它极具包容性的外延部分通统包括进来。在第三极文学运动这个总框架下,各具特色而又总体向上的写作,都可以纳入其中作出表述。

    白鸦:在2003年前后,你写了一系列有关诗学问题的杂感,其中有一篇叫《站在弱势一边》,在网上产生了重要影响。2006年以来你又写了《禽兽诗人为什么敢于向人民叫板》等文章。我注意到你反复提到“人民”,请问你怎么看“人民”,“人民”对于神性写作有无特殊的含义?

    刘诚:人民是第三极——神性写作的特殊宗教。我不能认同“人民是个屁”的说法。当禽兽诗人写下“在诗歌面前,人民算个屁”这个句子的时候,可能自以为写出了惊人之语,理当受到嘉奖,可是我们认为,这恰恰暴露了禽兽诗人的肤浅和愚蠢。第三极——神性写作认为,凡兽性写作,必然是渺视人民的写作,站在人民反面的写作,因为对于人民的根本利益而言,兽性是一种有毒的东西。一般来说,诗人站在人民的立场,人民并不知道,你爱站不站,人民一盘散沙,各有自己的事情;再怎么说,人民没有诗人,天也塌不下来,少两个诗人也不会变天,河水也不会倒流,人们照样生老病死,吃喝拉撒;多几个诗人,人民也光荣不到哪里。人民就是不需要任何理由和既定目标的永续存在;少几个人民诗人,甚至冒出来一大批站在人民反面起劲地向人民叫板的禽兽诗人,人民也不会立马死掉。人民是自在的,自我建构,自我满足,通常独立于诗人。人民如果对诗人不满意,会继续生产出更多的诗人,将禽兽诗人覆盖,直到完全满意的诗人出场为止。但和人民站在一起,对诗人有意义。首先是可以成就诗人。人民构成神性写作的背景,人民构成读者,人民作为诗歌情感的构成要素,是其中最核心的部分。人民有时对艺术坚决滞后;尤其在一个肤浅的时代,只配收割无耻的文学,诗歌就像一座弃园,无人栽培、灌水、修剪,只能生长杂草,杂草把那里经营成了独立的王国,然后杂草们会纷纷走出来,冒充“诗人”以便攫取诗人的待遇;这时候它们很容易得手,因为人民都风花雪月了,不再关心自己的终极命运,失去了对诗歌的辨别力。无耻的时代产生无耻的诗人,在今天这样的时代,产生几个禽兽诗人并不奇怪。人民有时候会格外苛刻地对待它的天才,比如杜甫,真是赶尽杀绝,逼上绝路,直到很晚才予以承认,死后还要让他的骨头在外漂流四十余年,最终由他的侄子运归故里。在俄罗斯,斯大林政权将一大批世界级的天才诗人逐出祖国,使他们被迫过着流亡生活,来不及流亡的都被迫害致死,而俄罗斯人民默认了这个做法,对此一声不吭。但我们同时也知道,只有人民元素的加入,文学才能变得厚重;不管愿不愿意,诗歌都必须由人民背书才能生效。诗歌指向人民,人民构成了神性写作的背景。人民的生活,为诗歌提供了素材。诗人置身于人民之中,永远不担心才情枯竭,没有东西可写。由于指向人民,写作才是有道德感支撑的写作,有家可归的写作。人民使写作庄严,脱离低级趣味。只有那些阴暗的东西才害怕人民,一心想着如何把人民从写作中清除,或干脆拉人民下水,或变成精神毒药,诱使人民饮鸩止渴。人民里面有败类,正如诗人里面有败类,但总体而言,人民永远占有更多的真理,因为真理有益于人民,与人民具有天然的亲和力。诗人一百次自外于人民,背叛人民,人民他还是存在。佛在高处,不说一句话,看着你走远,可是佛将你笼罩;佛是一种精神,你走不出他的疆域。人民可能四分五裂,非常不懂诗歌,也不懂文学,人民有许多缺点,可是文学家无权因此渺视人民,正如我们不能因为看不到、摸不着上帝,或者因为上帝不能立竿见影地让一个作恶多端、罪大恶极的人当场死掉,反而常常让许多好人备受磨难,就此否认上帝。一些人因为世界普遍的罪恶否认上帝的存在,可是当他恶狠狠地咒骂上帝的时候,上帝又回到了他的心中。上帝代表一种精神。人民就是诗人心中的那个上帝。离开了人民的、反人民的诗歌,必将被人民唾弃。也可以像是诗歌,有诗歌的形式,却没有诗歌的灵魂。人民是文学的出发点和最后归缩。除了人民的文学,我们不需要别的文学。只有人民的文学,才有资格走到人民面前,要求得到承认。你可能是个人的东西,可是它们必得确保和人民的某些敏感部位接通,文学必须与人民的根本利益重合,成为人民利益的代言者,人民生活的预言者,生活真相的指认者,人民力量的反映者和支持者。文学应当成为人民事业的一部分,而不是自外于人民,成为一种站在人民反面的破坏性力量。视人民为无物的文学,你们应当从人民面前走开。你们要搞自己的文学,就不要到人民这里来。一面无视人民,说人民是个屁,一面又要千方百计跳到人民面前搔首弄姿,执意要让人民看见,就是强奸人民,就是无耻,就是对人民的谋杀和对诗歌的强奸。第三极文学是人民的文学,在我们的旗帜上,写着人民的字样,以作为人民的亲子为荣,与反人民的文学站在相反的极端,一切反人民的文学都将在这里受到审判!

    白鸦:针对当前诗歌和文学里只有肉欲而没有灵魂、只能解构而无力建构,只能向下而拒绝向上的复杂现状,我梳理了“于坚生命现场——伊沙身体现场——沈浩波肉体现场”的伪现场路线,抨击了盲目的、惯性的、起哄式的伪解构写作,广东的世宾也提出了“完整性写作”,并进行了一些艺术实践。请问你对伪现场、伪解构、完整性写作等提法有何看法?

    刘诚:我已经注意到你的一系列诗学理论文章。你对当代诗歌进程的梳理我完全赞同,你对“伪现场”的指认可谓一针见血,是对当代诗歌的一个贡献,我十分佩服你的清醒头脑和理论勇气。在几次激烈的论战中,我也曾多次跟贴,给予坚决支持。但我不大同意你为解决这些问题所开出的药方——即“叙述策略转型”——主要是,我不大相信“叙述策略转型”能使当代诗歌得到拯救。策略只能是策略,当代诗歌到今天这个局面,可谓病入膏肓,积重难返,决不是“叙述策略转型”所能奏效。我同样注意到了世宾等人“完整性写作”的提法。比起向下的写作,比起只有欲望而没有灵魂的纵欲的写作,“完整性写作”肯定是一个重大进步,应予充分肯定,但我似乎仍然感到有些不很满足。完整性写作强调写作既要有肉体,又要有灵魂,双方都在场,任何一方缺席,都是不完整的、残缺的写作,肯定没错。它注意到了当代文学中灵魂长期缺席、或被人有意排除的现状,但它没有找到改变现状的出路。完整性写作不过是两种截然相反的写作的调合,并没有为当代中国文学提供多少新的东西。大家不正在闹吗?我现在要求你们各自大踏步后退一步,有话好好说。事情就是这样,是一种和事姥的处理办法,看不出灵魂和肉体之间的真实关系,看不到上帝把完整的人分为肉体和灵魂两部分的真实用意。我们不知道它们是怎样同时在场,各占多少,是一前一后、一轻一重、一大一小、一内一外、一上一下、抑或相反呢,还是同等份量,并排行走,既内且外,或者竟是在灵魂与肉体之间平分秋色。阅尽新时期以来走马灯一样不断变换的多种主义,我坚持认为,只有神性写作能救中国诗歌。神性写作强调,灵魂为照耀而来,为统领而来,为指路而来,为终极关怀而来,肉体只有通过灵魂才有可能与神性接通,因而灵魂永远高于肉体。灵魂关注肉体的痛苦,理解这痛苦,为这痛苦指路。只有灵魂能够触摸神性,获得与上帝对话必不可少的高度。灵魂是肉体的教堂,对肉体兽性的一面保持着必要的警惕。比起身体,灵魂通常看得更远,站得更高。神性写作从肉体出发,但强调灵魂对肉体的绝对领导地位。神性写作不准备重蹈伪崇高的覆辙,却视崇高为最高美学形态,故崇高是第三极文学的本质特征。

             第三极文学运动是一个远大于流派的东西

    白鸦:撇开“神性写作是否具有文本独立意义”这个问题不谈,神性写作至少面临着在写作中贯彻的障碍。能不能说,在诗歌和小说写作领域,第三极已经写出了神性写作的代表性作品呢?如果有,它们在哪里;如果没有,是不是正在接近?你对目前第三极的这批诗人和作家是否满意?

    刘诚:第三极的构想和神性写作理论由来已久,但作为相对紧密的文学群体正式出场不到七个月时间。目前汇聚的这批诗人和作家,除了我和十品是五十年代中期出生的以外,有六十年代出生的、也有七十年代出生的、但八零后青年诗人作家在其中占有较大比重。特点是:年轻、新锐,写作充满了试验性,处在一种不确定的状态,随时都可能出现令人惊喜的异变。第三极注重诗人作家的成长性。每一个第三极诗人和作家,自加盟第三极起,都属于第三极这一文学群体。这个群体有纲领、有计划、有步骤,但最终都必须通过写作和人生的双重修持,在中国当代文学写作这一炉熊熊烈火中成型出炉,并在当代文学中找到自己的位置。我希望他们做到:不怯、不虚、不卑、不亢、独立、承担,个性鲜明、突出,在向上的终极向度上自由竞争。第三极诗人群,应当产生自己的影响力辐射全国的著名诗人、著名小说家、著名文学批评家,他们必得能够在全国发出声音。许多成员的声音的集合,我把它称为第三极文学运动的声音。第三极靠神性写作的理念团结起来。第三极是自动汇聚的,你在有些流派内部看到的那种邪教和黑社会一样的操作流程,在这里完全没有。这里的人们,以对文学的纯正趣味相互寻找和确认。作为地理的第三极,是全球公认的世界屋脊,可以三江并流,耸起地球上最高的群峰,作为文学的第三极,也可以诞生文学的群峰。它流得出世界上最长的大河,也流得出诗歌和文学的滔滔大河;它耸立着积雪皑皑的美丽群峰,也将生崛起一片中国文学的美丽峰林。雪线以上的天空格外蓝,冰川地带的雪水格外清冽。这是英雄世代争夺的高地,占有这一块土地,就是登上了文学的高原,这一块辽阔的精神高地如果失守,将是中国人文精神的崩溃,是这个时代诗人的耻辱。第三极诗人群希望作为一支文学的劲旅,在那里留守到最后。第三极意味着灵魂的纯度和高度,你只有成为一个诗歌和文学的圣徒,才有可能真正进入它的领域,一切地痞、流氓、恶棍、充满了破坏欲、暴力性和称霸欲的诗歌流氓无产者,不管它们以诗歌和先锋的外衣对自己进行了怎样的包装,都不可能真正进入,对于他们,第三极的门槛永远显得太高。但我并没有说神性写作或第三极文学已经是完成时态,已经取得了了不起的成就,事实上神性写作只不过刚刚上路。神性写作包括两大板块:一为神性写作理论。神性写作理论是第三极文学的重要构成部分,在这方面,经过2002、2004年直到今天长达几年时间的建设,已经产生了一批重磅论文,其写作理念目前主要体现在《神性写作:在诗歌的第三极》(刘诚)、《后现代主义神话的终结——2004’中国诗界神性写作构想》(刘诚)、“羊年大字报”系列诗学杂感(12篇,刘诚)、大型访谈录《诗是诗人面对世界的一种态度——就有关诗歌的若干问题答客问》(刘诚)、《第三极文学运动宣言》(刘诚执笔)、《价值,是支撑世界的最敏感的神经——“中青报诗歌事件”的反思之一》(南鸥)、《当下诗歌的三大“绝症”——“九月诗歌事件”的反思之二》(南鸥)、《倾斜的屋宇——后现代与当代诗歌》(南鸥)、《神性:启蒙抛弃的实体》(原散羊)、《神性写作:非圣灵降临的叙事》(原散羊)、《第三极:2006’极地风暴》(刘诚),以及诗人理论家荣光启和董辑的诗歌批评等。青年诗人杨明通、古岛、樵野、沔水寒等也写出了一些有关第三极——神性写作的诗学随笔。总体看,第三极已经形成了自己完整独立的诗学理论体系框架,剩下的事情只是如何拓展,使它饱满丰润,使它充盈,把它做细做好。一为神性写作文本。这方面质和量应当说已经相当可观,在诗歌、小说方面都有过有益的尝试,有的很早就拿出了代表性作品。具体说来,有南鸥倾心于对生存和死亡进行深度思考、曾得到黄翔、哑默、张琳等高度评价、已经在诗界产生广泛影响的早期诗集《火浴》及大量近期写作的短诗和组诗作品;有十品繁弦急响、大气磅礴的长诗系列《预言书》、《对话》、《时间和水》等;有老巢意象飞动、着力于对生活进行形上思考、不无宗教意味的长诗《空着》;有安琪以《任性》、《轮回碑》为代表的长诗作品和近期写作的一大批天马行空、浸透了生存痛感的短诗作品;还有白鸦以《漆黑》为标志、充满了神秘体验的一大批短诗作品;有山东青年女诗人孤绝冷傲、逼近精神极境的诗集《截面与回声》;有我出版于2004年的诗集《词语的暴动》,近期完稿的大型组诗《傍晚穿过魔界》,以及《傍晚运水的妇女》、《大宅入梦》等试验性很强的诗性中篇小说。还有自上世纪八十年代起陆续写作、2000年得以定型的系列长诗《命运#8226;九歌》,纳入其中进行表述似乎也没有什么不妥。一批青年诗人也表现不俗:如即将在大型民刊《第三极》头条推出的、以《写给天黑天蓝》为总题的短诗系列作品(尺郭);冷峻沉痛、倾心于后草原叙事的大型组诗《那系》(原散羊);兀自言说、直取生活内核、颇具峥嵘突兀之美的诗集《铁元素在呼吸》(杨明通);于生存之浓黑中弹响铜骨、让人在不经意间灵魂出窍的诗集《吹箫》(古岛);美丽忧郁、充满思考与灵性的组诗《往世书》(西原);青春与世界初次遭遇之诗性记录——诗集《南方的擦痕》(拜星月慢);以及以平民眼光看取生活、通过对当代中国都市底层纷纭世相的细微刻画以凸现精神前倾姿态的诗集《子遗谷诗稿》(乔书彦)等。此外,青年诗人三春晖、刘小平、钥鸣、沔水寒、樵野、黑牙、漂泊客、野桥等,其大量作品正在写作或结集之中。当然总体看,神性写作仍然是一种实验中的、在路上的写作。相信经过一段时间的积累,一定能迎来艺术的突破,产生一批更令人信服的神性写作力作。我寄望于成长中的第三极诗人群。

    白鸦:如果把眼光放开一点看呢?不论你如何评价其他的神性写作倡导者,一个不争的事实已经摆在眼前:神性写作已经出现了明显的分野。不过在讨论这种分野现象之前,有必要笼统地提出一个概念:神秘倾向的写作。在神秘倾向的写作中,这种分野看上去十分清晰。

    刘诚:你说的情况确实存在。在上一次的信件中,我们已经清晰地讨论过神性写作阵营分野的问题,这种分野大致有五个方向。一是第三极文学运动。二是中国神性写作者同盟。三是以上海徐慢的《活塞》为中心的、被你称为“有新经院写作倾向”的一群诗人。四是前述以你的《漆黑》系列为代表的、强调口语的、以神秘体验为主要特征的短诗系列。五是以神秘体验为特征、又没有被归类的一群诗人,比如白马非马、雷子等。以上这五个方向都有代表性的诗人和代表性的作品。第三极我刚才已经择要一一列举,这里不再重复;神性写作者同盟有蝼冢的《九拍》和陈肖的《水域》。活塞那边有徐慢的《驴唇》和丁成的《世界的反光》。其它还有你在几封电子邮件中都曾谈到的白马非马的《恐高症》、雷子的《出埃及记》等等。这些作品有的正面突破,有的剑走偏锋,风格多样,各擅胜场,有待批评深入解读。也可能经过一个时期的磨合,大家最终在神性写作的大旗下统一起来;也可能各执一端,分别走向神性写作(神秘体验)的不同极端,目前看来这种可能性很大。但无论如何,这些写作反映出神性写作巨大的创造活力,指向多种可能性,值得充分肯定。

    白鸦:作为一种独立的诗学理论,神性写作早在2002年至2004年就正式成型了,但发起第三极文学运动毕竟是2006年8月的事。这个时候,诗人们都已经归入了各不相同的诗歌阵营,你有没有感到过第三极文学运动面临人才匮乏的困难?此外,一些已经成名的诗人,对第三极内心可能表示认同,可是由于一些原因,宁可在一旁作壁上观,你是不是感到来自这方面的困扰?

    刘诚:这种情况确实存在。现有的一些流派或准流派,把当代诗歌里被认为是人才的人,几乎一网打尽了。在现在的诗歌界,像我这样迟至2002年仍然单枪匹马独立写作、既无门也无派、有成就、有独立风格的诗人几乎没有了。经过多年来走马灯一样的诗歌运动,诗人们或主动或被迫,大都为自己找到了下落,尽管有人忽然提出了神性写作的理念,看起来还挺好,当然也不可能退出原来的群体,再来加盟这个新的群体,这是第三极文学运动面临的困难。流派作为流派,总希望加盟的人相对固定下来,因此它要加强控制;诗人作为流派中的分子,则一定要努力为流派效力,使它看起来巩固和壮大,同时只有这样才能取得在流派中的地位,这些都无形中强化着这样的倾向,这与某个流派理论和纲领有没有前途几乎无关。但也不尽然,南鸥和十品于新近正式入主第三极就是一例。南鸥是当代著名青年诗人理论家,在诗歌界拥有重要影响;十品是五十年代出生的重要诗人,作品质高量大,一向独立写作,在当代诗界独树一帜,不容回避。二人此前都有其他流派背景,但由于高度认同第三极——神性写作理念,在一系列根本问题上,其诗学主张与第三极高度暗合,遂于2007年3月27日毅然投身于第三极文学运动。对于第三极文学运动而言,这是一个重要的事件,将被写入第三极文学运动大事记;由于这一重要事件,第三极的影响力一下子被拓展到了当代诗界的最前沿。我们相信,一定会有更多的诗歌名家认同第三极、看好第三极。对此我作为第三极文学运动的发起人,永远怀抱着一份温馨的欢迎态度,第三极承诺,对天下英雄永远门户大开!随时加盟,都将受到欢迎!况且,人才是什么?谁是人才,谁又不是?现在的名诗人,谁一生下来就很有名?谁也不敢断言现在已经汇聚在第三极的一大批青年诗人,就成长不出一批名诗人、名作家、名批评家!同时还有一个问题一直没有引起注意,即第三极文学运动,其实是一个远大于流派的东西。神性写作是流派,而第三极文学运动是运动,运动总是更包容、更宽泛,总会大大突破流派的河床,将更多的力量卷入其中,呈现出越来越宽广的气象。我们欢迎诗人站在第三极文学运动的外面观察,也欢迎他们以自己的作品加盟第三极文学运动,完全可以有人在某某流派、而作品却属于第三极文学运动的情况。我们欢迎加盟,也不阻碍退出,第三极进出自由。第三极只有活跃不活跃之分,目前没有核心圈。我一向认为,那些忠诚于第三极文学理想、视第三极为文学事业的家、且一直留在那里,最终确实拿出了代表性作品、伴随第三极文学运动的进程真正成长起来的诗人作家,就是第三极核心圈。第三极文学运动靠神性写作理想团结起来,不是靠某一个人。事实上,第三极文学运动是时代的产物,比任何个人的生命更有引力,应当能够穿越更长的时空,成为某种超越个人的东西。正是从这个角度出发,第三极欢迎诗歌名家加盟,也欢迎有潜力的七零后、八零后文学青年加盟。大型文学民刊《第三极》,只要是第三极文学又确实优秀,都会得到我们的有力推荐。我相信,一定会有更多的知名诗人选择第三极,也希望有更多的诗人和作家、批评家、专栏作家从第三极成长起来。第三极的口号是:自我建构、自我阐释、长期存在,独立成史。

    白鸦:流派生成通常有两种相反的情况:有的流派或命名是一种事后的总结;有的却是先有宣言而后慢慢成长,史上大多数文学流派都是这两种不同向度运动的结果,且无所谓优劣,最终殊途同归。第三极应当属于后者。这意味着第三极文学运动很可能有更长的路要走。放在中国文学的宏大历史背景下来看,第三极究竟为中国当代文学提供了哪些新鲜的东西?

    刘诚:前面已经谈到,第三极——神性写作在中国文学里一直存在(尽管它们不叫第三极——神性写作),可在目下兽性写作占主导地位的当代文学现场重新出场,并把它提到前所未有的高度,是第三极文学运动对于中国当代文学的一个贡献。第三极文学运动是神性写作力量的一次大规模集结。第三极的意思是:他们本来存在,但必须在第三极这个高度重新集结,以从根本上结束当代诗界神性写作力量各自为战、自生自灭、不能成军的惨痛历史。没有第三极文学出场,中国文学将是残缺的文学。第三极顺应了时代对于文学的深层需要,是对中国文学里一种强烈呼唤的倾听和回应。从诗歌的历史看,中国新诗自五四白话诗歌运动起,已经走过了近百年的历程。新诗的诞生在中国文化史上是一个了不起的事件,与提倡白话文一起,开启了中国现代化的艰苦进程。一个“新”字,很好地状写了中国诗歌所面临的处境:延续两千年的中国文学传统被强行切断,新诗犹如一张白纸,没有负担,可以画最新最美的图画,但也意味着一片茫然,歧路丛生,所能参照的惟一坐标是西方诗歌传统,可是急急忙忙引进西方传统,难免造成水土不服的诸多症候。在近百年的时间里,中国诗歌试验过了无数的主义,走过了可能走的每一条道路,在每一个向度上都产生了一些代表性的诗人,可是每一个向度的试验都草草收兵,不能深入,难有集大成的大家出现。中国新诗百年,是混乱的试验的百年,中国十余代诗人为这个过程付出了沉重的代价。该折腾的都折腾过了;能出现的主义都“拿来”过了;曾经在国外出现过的各种理论被一一泊来,在中国文学这个大舞台上轮番上演,一些人永远起来得比我们更早,比我们更敏感、更善于闻风而动,主义的大旗插遍了当代文学的所有山头,可是我们的诗歌为什么依然荒芜?中国的诗人为什么比以往任何时候更加浮躁不安?不是中国的诗人忽然没有才华了,才华永远存在,可是才华需要引导,需要找到正确的出口。人民早就对糜烂的文坛感到不满,人民对文学的冷漠,就是对真文学的呼唤!这正是第三极的信心所在。它不是我一个人的奇思妙想,而是一群文学人的觉悟和奋斗。第三极强调坚持,强调存在,强调积累,强调包容性、革命性,强调站在弱势一边。第三极文学运动不可能毕其功于一役,而是两种文学的长期对峙。第三极并不指望一经出场,兽性写作一定会自动退出,但却强调与之正面对峙的意义。存在就是胜利;作为站在兽性写作反面的写作,从英雄写作、到神性写作、再到第三极文学,我们的脉络极为清晰。只有全面反映了这种对立才是完整的阐述,也只有全面反映了这种对立的文学史才是完整的文学史。有了第三极文学运动,中国当代文学开始呈现出完整的风貌。

    白鸦:当前的诗坛或许需要一次真正的“洗牌”,而“洗牌”总是需要有人站出来的,我们面临的现状似乎可以这样比喻:人们呼唤“洗牌者”,可是当“洗牌者”真的出现的时候,人们首先想到的是如何把“洗牌者”变现、出卖,就像企业谋划上市,圈一把钱就走一样。因此,尽管我们的诗学观念不同(特别是对神性写作的观念),但我欣赏第三极立志“洗牌”的行动。从这个意义上讲,第三极文学运动所引起的诗歌界过激反应完全正常,因为承认“洗牌者”通常比发现“洗牌者”更难——发现“洗牌者”需要眼光,承认“洗牌者”却需要胸襟。

    刘诚:也许是,不过我没有想得那么多。文学没有现成的道路可走,文学的发展史其实是一部不断向青天问路的历史。第三极诗人群不过是在一个严重的时刻走了出来,顺应了文学和时代的内在要求,成为我们这个时代某种深层意愿的承担者和身体力行者。但如果真的能够起到“洗牌”的作用,那是第三极的光荣。我们不会忘记有唐之初,那时中国文学沉迷于六朝绮丽柔弱的文风不能自拔,直到陈子昂等初唐诗人出,诗风方为之一变,如果没有这至关重要的一变,盛唐诗歌很可能不是我们现在所看到的样子。从这个角度,后来的李白和杜甫都是这次诗风巨变的产物——正是这一根本变化,构成了唐代文学风气的重要拐点,开启了中国诗歌历史上一个最伟大的时代。但我承认,第三极仍然是一个建设中的文学群体,第三极文学运动也只是刚刚开始,有待更多的人观察了解,有待于更多的天下英雄投身其中。天下英雄们,放开眼量和胸怀,投身到第三极文学运动中来吧,既然时代将如此罕世荣耀分派给了第三极文学运动,还有什么可犹豫的呢?

    白鸦:很高兴与你有这样一次比较深入的交谈。愿第三极走好,愿我们能有机会再来谈神性写作、再来谈第三极文学运动。

                  2006-12-22 —— 2007-3-22

                      于北京——陕西

三、泅水年代

  泅水年代

  木雨

    A

   粗略估计,这两个月以来只有两三天没喝啤酒。你说醉生梦死也罢,你说我堕落也罢,我管不了那么多,因为只有喝酒的时候我才觉得自己还像个人样。其实我很热爱生活,可生活不爱我。

    自从搬到象鼻咀以后,我就几乎没去上过课了,有几次是确实准备去上课的--特别是星期三上午的外国文学课(因为那老头特爱点名),但总是早上起不来。可能路途远也是一个主要原因,从象鼻咀步行到学校至少需要二十五分钟。现在我的作息时间基本上是这样:(为了方便起见,列成下表)

    上午10:00起床,坐在床上抽一根烟

     10:10洗漱,大便

     10:20弹吉他(练音阶)

     12:00午饭

    中午13:00睡午觉

    下午16:00起床,抽烟

     16:10弹吉他(扒带或写歌)

    晚上18:00散散步,看女生

     20:00到大排挡去喝啤酒,吃宵夜

     23:00回房间洗澡23:30上床看书

     2:00睡觉

    为了每天都有酒喝,我们省了早饭和晚饭,还省了买书买磁带和泡妞的钱(实在是没妞可泡),可还是债台高筑.因为相比这个城市的普通生活水平而言,我们都算是穷人(首先自己不能赚钱,其次家里也并不富裕).我虽是本地人,但由于家父早亡,靠母亲一人的工资维持我的学费和日常开支毕竟很不容易,何况我花起钱来一贯是大手大脚.估计他们几个的家境也不怎么好.我们几个都仿佛前世跟钱有仇似的,口袋里一有几个钱立马就喝掉,完全不考虑明天的吃饭问题.这也算得上是"作一天和尚撞一天钟"了,怎么都成,只要有酒喝.

    时间不是关键词语.任何时候,当时间偶然在我们脑海中出现时,它只是一个模糊的概念.比如现在是大三下学期,本人已经二十一岁了还没搞过一个女人等等.我的意思是说,无论你有没有时间观念,它的速度都远远超过你所能承受的限度.所以活着,只要不与时间纠缠在一起,就要迅速逃脱,正好像这个世界上有一个要杀掉你的人,你要不厌其烦的与之周旋(当然最后总会落到他手里).从另一个角度来说,这分明就是一种逃避的消极人生态度--如一些关心我的人所说,就好像一个赌徒在赌场上对自己说"人生就是一场赌博"一样,带有浓重的自嘲的味道。然而这个立场并非我所在,我只能在一个地方,只能从一个角度去看这个世界,至少其他少部分人的立场和观点,文雅一点说是"与我何干",直接了当地说是"关我鸟事"。我喜欢直接了当的方式。

    "有烟没有?"回来的是一毛七。

    "还有最后一根,你拿去吧。"我把烟盒顺手甩给了他。

    一毛七浑身上下摸了一阵打火机然后匆匆忙忙地点着,看样子憋了大半天了。

    "写什么呐?"

    "想写篇小说,才开了个头。"

    "哟,诗人改写小说了,你也挺能适应潮流嘛!"

    "别拿着诗人这顶帽子随便往别人头上戴,咱承受不了那个。"

    "走,吸毒去,写个鸟小说,我在这你还写得出一个字吗?"

    我想了想,也是,"走吧,好久没去了,看看今天有没有眼福。"

    我把刚写的一段文字扫了一眼,然后塞入抽屉,摸了摸自己腰间,确信钥匙在身上,于是锁好门,同一毛七一起往学校走去。

    B

    说明一下,"吸毒"是只有我们几个才懂的黑话,其实就是坐在五舍前那条路边的铁栏杆上欣赏过往的女生。师大的女生是出了名的,以前我们闲着没事就经常在那儿坐着,后来像吸毒一样上瘾了,一天不来就觉得不舒服。近两三个月来因为在外面租了房子,路远了点,也就戒掉了。在路上我买了包烟,给了一根给一毛七,自己叼着一根。我们选了一个很好的地理位置--两个正在闲聊的女生旁边,其中的一个还颇有些姿色,尤其是皮肤又白又嫩,属于让男人一见了就想上的那种。只可惜我动作不及一毛七快,被他抢了先手,我就只好隔着他不时的瞟那妞一眼。

    "喂,"我碰了碰一毛七,"跟她们搭讪几句,咱饥渴得不行。"

    "没问题,瞧我的。"可一分钟过去了,这B一点动静都没有,连屁都没放一个。眼睛直愣愣地盯着前方,仿佛一演员在演出前酝酿感情似的。

    "说家乡话干嘛呢?我们听不懂,说普通话吧!"

    他突然莫名其妙地转过头去说出这么一句,而且脸上带着一种称其为微笑实在勉为其难的微笑,只是把嘴裂开,挤出这么一句话而已。那两个女生突然停止了谈话,铁青着脸一齐走掉了.

    我扑哧一下笑了,"你干嘛?撒泡尿还要夹着尾巴?"

    "你笑什么?你来还不是一样!"

    "哪有这样和女孩子搭讪的?我告诉你,和陌生女孩子搭讪有两种方式,第一种就是干脆用下流的语气,直接了当,比如说'我建议我们举行一场性交',当然结果是99%对方会骂一句'流氓'然后走人,但起码不会像你这样没面子;第二种就是用文雅的方式,同样直接了当,比如'小姐,咱们没事一块聊天吧!'而且必须装作一脸的诚恳。这是很有效的一种方式,至少我是屡试不爽。"

    "你试过几次?"

    "一次。"

    "我靠!你脸皮可真够厚的。"

    这时我看见处走来一个熟悉的身影,是吕婧--我以前的女朋友,分手一年多了。看来她现在过得挺好,分手那阵子剪短的头发又留得很长了,而且人也苗条了许多,还戴上了一副挺有风度的眼镜。

    "瞧见没有,吕婧?"一毛七问我。

    "早看见了。"我说。

    "她还是那样漂亮。"

    "哪里的话!她可比以前漂亮多了,听说她现在的男朋友高大英俊,而且还是个研究生--不就是听你说的吗?"

    "这倒不假。"

    她越走越近了,本来我没打算打招呼,还故意把头扭向另一边装作没看见。可她居然径直向我们走了过来。

    "你们俩坐在这里干嘛?"

    "看女生呗!"一毛七这小子可够老实的。

    "哟!"看不出你们还有这样的闲情雅致!"

    我抬头看着她笑了笑,勉强算是打了个招呼。

    "来,吃巧克力。"

    还没等我反应过来,她已经把巧克力塞到我们手里然后走了。整个动作一气呵成,感觉就像往路边的垃圾筒里扔垃圾一样轻松而流畅。仿佛如果不是巧克力而是其他的什么--甚至是两团大便,我们也得老老实实地接着。当然这只是玩笑话,我并没有损她的意思。

    说实话,以前总以为分手以后不好意思再见面的肯定是吕婧,没想到反倒成了我。这一年多以来,每次碰面先打招呼的都是她,我倒觉得很别扭,很尴尬.也不是我有什么放不开或者是思想有一点保守,以前亲密得什么话都说,而现在见了面却不得不像普通朋友一样打招呼,这多少有点儿让我难以接受。也可能吕婧是故意装作自然、大方,以显示她对过去一点也不在乎,也可能是她确实不在乎,究竟是哪种答案,那就不得知了,况且我对这一问题的兴趣并不十分大。

    "你发什么呆呀?快看那个穿短裙的靓妹!"

    "长得还可以,不过我猜想她家就住在飞机场旁边,真替她感到难过。"

    然后我们拿着盆子一起去打饭。看来今天不出意外的话是绝对没有酒喝了--我们身上都没钱了,只有餐卡里还有些余额,所以在食堂里吃一餐晚饭(很可能要吃几天)是必要且必需的。从食堂出来以后看见"木兰诗行"上抄了一首王宽的诗。一毛七问我这是什么时候写的,我说我怎么会知道,他又问我觉得怎么样,我说还可以,不过和天才的诗歌是两码事。你想一个没事就唱"我让你依靠"的人能写得出伟大的作品吗?

    十点左右回到象鼻咀。洗漱完毕后躺在床上看《第二十二条军规》。看到上校审讯随军牧师的情节时,我忍不住笑出了声。是这样的,胖上校一口咬定卡思卡特上校曾经送给牧师的一个蕃茄是牧师自己偷的--

    (上校)"如果你不想要它,为什么要从卡思卡特上校那儿把它偷来呢?"

    (牧师)"我不是从卡思特上校那儿偷来的!"

    "如果你没有偷,那你为什么显出这么一副有罪的模样?"

    "我没有罪。"

    "如果你没有罪,那我们为什么要审问你?"

    着实有趣。让我想起了中学时代被老师审问的情景。

   C

   有时候觉得人活着就像踩地雷。前面总有大大小小的地雷,而且你必须一个接一个地踩,不踩到就会老是在心里吊着,极不踏实,如此这般,所以老人大多都是伤痕累累。近期内的地雷,是十天以后的演唱会,交待一下,演唱会是由学校文娱部长策划组织的,参加者有本校的Remember乐队(名声很大,水平很臭,一听这鸟名字就知道),工大的车轮乐队,本人与罗四组成的树皮乐队,还有一些包括本人在内的校园歌手弹唱曲目。

    学校文娱部长是个女孩,叫庄燕。很开朗、大方,唱"酸草莓"的歌唱得挺棒,且人缘极广。我和她是比较要好的朋友,曾经合作过几次。以前我还对她有过想法来着,记得那时每个星期有两节课和她在同一个教室上,为了和她相互认识我用了一个巧妙的招数--把戴在左腕上的手表调成巴黎时间,然后坐在她右边,尽量使手表处于她容易看见的位置。

    她果然上当了,偏过头来对我说:"这位同学,你的表是不是调错了?"我一边暗地在心里欣喜不已,一边字正腔圆不紧不慢地吐出四个字:"巴黎时间。"

    由此,我们就认识了。并且在后来的交往中越来越有感觉。我甚至可以这样说,在我所交往过的女孩子当中,她是最有意思的一个。这个"意思"的含义很难说清楚,可以用近义词"趣味"来代替,但并非全然如此。总之跟她在一起的时候,仿佛视野中的任何物体都变得比其本来面目要美好,心里充满了阳光。给我的感觉有点类似村上春树《奇鸟行状录》里边的笠原May,虽然两人的年龄相差5-6岁。然而终究我没能挽着她的手走在一起(甚至她的手我碰都没碰过),表面上的原因是吕婧的介入--那时是吕婧主动来找我,而我基本上处于"来者不拒"的立场;深层次的原因我想可能是因为:她勾不起我的一丝性欲。说明一下,本人自从十二岁起勃起过无数次,因此绝不可能是自身的问题,可能是她给我的感觉太纯净了吧,就像拧发条鸟在笠原May面前也无法产生性欲一样。

    我自顾自地走着,麻雀--也可能是别的种类的鸟--在我头顶马路两边的树枝上跳来跳去,什么时候心血来潮拉一小泡屎在我头上也未可知。一个垃圾工人推着一辆车向我迎面走来,他的模样让我想起曾经被我捉弄过的一只老鼠,呲牙裂嘴地嚼着我扔过去的在肉汁里泡过的铁块,一脸的苦相。这个世界缺乏幽默感就在于垃圾工人不可能西装革履、油头粉面,或者是留着长发、穿破牛仔裤的那种人,人类各吃其饭、各花其钱、各司其职,毫无趣味可言。

    当然说这个世界"毫无趣味可言"也有失偏颇,比如说像现在在校园里--虽然是工大--一路上见着的漂亮女生,就让我觉得很有好好活下去的打算。我曾经用一句诗来描述过校园里来来往往的女生们:像一幢幢会走动的白色房子。当时有诗友跑来问我是什么意思,我装模作样地说了一大堆,其实说句老实话,我自己也不懂。

    推开门,罗四已经在里面了。

    "快把贝司接好,咱们今天全部搞定,明天就喊迈里(车轮的鼓手)来加鼓进去。"

    "先排哪一首?"

    "《恐怖星期天》。"我把插线一头插在国产"红箭"牌音箱上,一头插在贝司上,然后"啪"地打开音箱开关。调弦完毕。罗四开始数"一二三四……"一级、降三级、四级、五级,我的贝司先按152的速度弹八个小节前奏,然后失真电吉它进来……"星期天来了,没有事干了,在家里呆着,反正是无聊……"罗四懒尖尖地唱着,唱腔有点像"新裤子"的主唱彭磊,不过罗四的噪音很沙哑,天生就是唱摇滚的料。在第40个小节末尾处我们突然一齐停下来,罗四唱一句"恐怖星期天"后开始间奏部分,贝司不变,吉它加几个七和弦。八个小节后进入高潮,速度加快一倍(其实也就是把八小节一循环缩成四小节),罗四喷饭般把歌词吼出来。我是一次都没听清楚他吼的是什么,只知道最后两句是"漂亮的姑娘,都不属于我。"

    后来又排了我写的两首歌,分别是《猫和老鼠》和《X教育》,由我主唱;《猫和老鼠》说的是一个男人经常被别人欺侮,于是梦想着变成一只猫,天天可以逮老鼠玩儿;谁知当他真的变成了猫以后却发现世界被颠倒过来了,老鼠不仅不怕猫,还成了猫的天敌,每天都有一群群的老鼠把他玩弄于股掌之间。《X教育》可以读成"爱克斯教育",也可以是"叉教育",或者还可以是"操教育"。从风格上来说,两首歌都是带FUNK味的PUNK-POP。最后一首是《你有没有男朋友》,出自罗四一次排练时的即兴演唱。

    把每一首歌都排了两三遍的样子,我放下沉重的"依班娜"牌电贝司。看看表,才过了一个小时。

    "我感觉我们今天的状态都相当不错。"罗四说道。

    "是他妈的过瘾!"我说。

    我从烟盒里抽枝一枝烟扔给罗四,自己点上一枝。

    "你也抽'新田'了?"

    "'新田一族'嘛!"

    "新田确实不错,真对得起咱这两块钱。"

    "新田,真诚到永远。"

    "挡不住的诱惑。"

    "找老黄去?"

    "行,不过咱们得提瓶酒去,老喝他的酒也不好意思吧?"

    "竹叶青?"

    "OK,我买竹叶青,上次在他那儿真他妈喝得过瘾!"

    "纯净,你我,竹叶青。"

    D

   我已经说过了,我二十一岁了还没搞过一个女人。这不能不说是一个遗憾。

    朋友微说:"我有个愿望没有实现,那就是搞一个处女。"

    我接着说:"我有两个愿望没有实现,第一我还没搞过一个处女,第二我也没搞一个非处女。"

    看看表,已是23点30分。我站在窗前,双臂伏在窗棂上,看着外面。这种时候,明明看见了一些东西,但我竟然不知道自己究竟看见了什么;明明想起了一些东西,也同样不知道自己想起了什么。随着时间一滴滴地流失,一些东西浮了上来(在眼前?在心头?)。喂,你们请留步,让我看清你们的样子,给我作幻想的材料如何?谁知它们对我不理不睬,头也不回地走掉了。只剩下我一个人在这窗前,双臂已明显地感到一种刺骨麻酥的感觉。

    罢了罢了,上床睡觉。打开收音机,将频道换来换去,除了可笑的夜间谈心节目以外,就是没完没了的港台流行金曲。为什么就没有一个电台放一放RADIOHEAD或是P.J.HARVY的歌曲呢?于是,关掉收音机,拨出耳塞。

    睁开眼睛躺在床上(横竖睡不着)。太阳、劲松和一毛七都已经鼾声大作了。卡拉OK厅的歌声从窗外清晰地传来。我开始努力想像搞处女和非处女究竟有多大区别。而此刻我的心中除了性以外肯定还有什么在折磨着我,但我不知道那究竟是什么,我也不知道它存在的真正理由是否就是性。

    我实在不曾看过弗洛伊德的书。

    E

   小得可怜的"风格吉它教室"紧挨着老黄的厨房。厨房一边是笨重的抽油烟机和液化气灶,另一边是一张小饭桌,平常我们就在这儿喝酒、聊天。老黄的爱犬(一条笨头笨脑的小黑狗)每次都喜欢嚼我和罗四的裤脚,估计是因为我们不怎么爱干净,那玩意儿上面有股咸味吧。

    我、罗四,还有"车轮"乐队的鼓手迈里刚刚一起排完那几首歌。不出所料,加了鼓以后,无论是力量还是整首歌的结构都跟没鼓时大不一样。跟迈里简单地说了句感谢的话,我们俩就径直往老黄家里走去。

    "哟,你们两个鸟人来了,坐,坐。"老黄从桌子底下提出三瓶啤酒,我和罗四都喜不自胜地相互挤了挤眼睛。

    老黄拿出三个玻璃杯,一一满上,"近期内有什么想法?"他呷一口啤酒问道。

    "主要就是下个星期的演出。还有在世界末目前搞一个女人。"我说。"猴也!不错的想法。"老黄又呷了一小口酒,裂着嘴角怪里怪气地说道。所谓"猴也"其实就是"好也",老黄总喜欢改变一些字的读音,很可能是受了粤语读音的影响。

    "你们唱些什么鸟歌?"

    "就是那几首,你不是听我们唱过吗?哦对了,那两首英文歌不唱了,换了两首。"

    "《恐怖星期天》和《你有没有男朋友》,我们一边玩一边排出来的。""你有没有男朋友?这是什么鸟歌?唱来听听!"

    罗四顺手拿过一把木琴,边弹边唱,我也随便拿了一把作贝司弹。老黄两手在桌面上打着节拍,眼睛被含在口里的烟熏得一眯一眯的。

    歌曲在罗四的一顿狂吼中结束。老黄把脖子伸得老张问道:"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骚?"

    "他昨晚尿床了。"我说。

    这时我想像着楼底下闻声而来一群浓艳的老太婆,一人捧着一束花对着上面齐声喊:"我们没有男朋友,我们没有男朋友。"忍不住自个儿笑了起来。

    酒总是越喝越少,三瓶啤酒转眼间就没了。

    "继续我们上次的那个故事。上回说到哪儿来了?"

    "说到五十年以后的人类。"我说。

    "五十年以后的人类?"

    "进化问题。"罗四说道。

    "哦,没错。那时候人类的肚皮上都安装了一个拉链,内脏出了什么问题'哗'地一拉开拉链就明白了。人们为了保持身体健康--特别是保持肠道的清洁--每天都要把肠子取出来清洗得干干净净然后挂在阳台上晾一晚,第二天一早又把肠子塞回肚子里上班去。"

    "那不会招来苍蝇吗?"

    "哪能啊!肯定要撒上香水或者驱虫剂什么的。别打岔儿好不好?"

    "OK。"我说。

    "那时候人们在经济上的差距越来越小,但是因为肠子的出现又有了贵族阶层和平民阶层。贵族阶层的肠子又粗又长,而且极有弹性,拿在手里能像兰州人做手工拉面一样在铁板上甩得山响。于是肠子不如别人漂亮的人们就想尽办法去偷别人的好肠子,因为肠子好才能让别人瞧得起。人们见面打招呼基本上是这样:'最近肠子怎么样?''好着哩!'然后就各自拿出肠子来在手上甩一甩,比一比谁的肠子好。于是乎偷肠子的人越来越多,警察局的大部分精力都花在了肠子盗窃案上。斗蟋蟀绝迹了大半个世纪以后,又出现了斗肠子,即两人把各自的肠子相互交叉,然后各自往相反的方向使劲拽,谁的先断谁就算输。所以很多人都在肚子里塞了四五根肠子,以备不测。""那么肠子被偷了的人怎么办呢?"罗四问道。

    "到黑市上去买呗!不过据说黑市上卖的肠子有80%是猪肠子,一般人怎么也分辨不出。美容业到那时又有了新的发展,肠子也可以美容,而且一时间生意兴隆,各美容院的门槛全被踩烂了。征婚启事除了'英俊、潇洒'或者'温柔、娴淑'之外又多了一条--肠子又白又嫩,且要有弹性。"

    "感觉像要拿来作下酒菜吃似的。"我说,老黄白了我一眼,继续说道:"有一次美容院来了个外国人,叫迈克尔·杰克逊的,他一进门就说'把我的肠子给漂白一下!'我靠,别看他外表看起来是个白人,可肠子却黑不溜秋,着实把大伙吓了一跳。"

    "五十年以后迈克尔·杰克逊还活着?"

    "胡扯呗!作一篇荒诞小说总可以吧?好了,今天这关于肠子的故事就先告一段落,"老黄说着把打火机往桌上重重地一拍,"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F

    昨晚做了一个梦,梦见走在路上遇见一彪形大汉拦路抢劫。

    "把你的肠子交出来!"他恶狠狠地对我说,右手拿着一把明晃晃的菜刀。

    "老兄,饶过我吧,我可只有一挂肠子,给了你我自己怎么活呢?"

    "少废话!"说着他一把拉开我肚子上的拉链,"呼啦呼啦"把大肠、小肠、十二指肠,包括盲肠给一齐扯了出来。

    醒来后吓出一身的冷汗,看了看自己的肚子,并没有拉链,而且感觉肠子应该还在,于是不禁松了一口气。

    起床后抽了一枝烟。翻开日历一看,今天是1999年5月27日,星期六。洗漱完毕后一边刮胡子一边又重新确认了一遍:1999年5月27日,星期六,没错。那么,也就是说,不用去上课了--当然如果不是双休日我也不一定会去上课--但是因为今天是星期六,所以去不去上课的问题根本就不用考虑。想到这里顿觉神清气爽,放了一个又长又响的屁。精力充沛得想跟魔鬼终结者打一架。

    "昨晚吃多了?"我这才发现这房间里还有另一个人存在着,是一毛七,他正斜躺在床上看《查太莱夫人的情人》。

    "有点儿,他们都上哪儿去了?"

    "太阳一清早就出去了,劲松在下面和三个老娘儿们打麻将。"

    "你怎么还在看这本禁书?"

    "谁说这是禁书?我都看第四遍了。"

    "靠!你昨晚不是还在看第二遍吗?你他妈看书怎么那么快?"

    "老师教导我们嘛,对于外国文化不要全盘接受,要有所选择--取其精华,弃其糟粕,不就是这个理儿?"

    "所以你净挑精彩的章节看喽?"

    "然也。"

    "佩服佩服,翻开封面,那精采部分的页码都在那儿写着呢!"

    "我靠!怎么不早说?"

    "你又没问。"

    "华鸡公晚上请我们喝酒。你知不知道?"

    "真的假的?没骗我吧?"

    "谁骗你!他的那篇调查报告得了奖,院里给他发了一百二十块钱奖金。"

    "真有这么爽的事?"

    "那是当然!"

    "那么……干什么呢,现在?"

    "除了放屁,干什么都成。"

    我拿出一盒打口带听了起来。有一首歌觉得特爽,反反复复地听了几遍。看看目录,是GOO GOO DOLLS的《IRIS》。旋律很简单,整首歌就是八个小节在重复,只是副歌部分离了八度,不过非常有震撼力。只可惜没有歌词,听来听去只知道最后一句是"I just want to know who I am。"怪只怪自己听力太差,要不然扒出来一定很过瘾。

    G

   "《在路上》看完了吗?"

    "看完了,挺有意思,连在野外撒泡尿都写得那么有诗意。"华鸡公一边说着一边脱去短袖T恤,他才喝了一斤多一点,可脸上身上都已经红得可以了。

    "要是生活中总有这样意外的惊喜该有多好!"一毛七说着,满脸都是笑容。

    "就是!没酒喝的时候掉下几十块钱来给我们喝酒,想女人的时候掉下个女人给我们操操。"范鸡公说。乖乖,他的脸比华鸡公还要红。

    "钱掉下来倒还能用,女人掉下来那还不摔成肉饼,叫你满地儿找孔去!"一毛七说。

    "对了,你得奖的调查报告是写什么内容的?"

    "调查师大女生中处女的比例。"

    "调查结果是多少?"范鸡公问道。看样子,他对这一问题的兴趣极大。"百分之十。开玩笑的,那篇调查报告的内容早忘了,抄的。"

    "靠!抄的文章也能得奖金?真有你的!"我举起杯子"来,咱俩干一杯!""别,别,慢慢喝吧,急什么。"

    我知道华鸡公的酒量确实不怎么样,也就作罢了。

    我们又叫了一扎啤酒,加了一盘花生米。

    这是一个夏天的夜晚,风从江边慢悠悠地滑过来,街上漂亮女生比女天多了许多,而且在灯光的映射下,她们的内衣大多都清晰可见。一般在这样的夜晚,除了喝冰镇啤酒外就不想干别的(搞女人除外)。坐在街边,一边喝酒一边聊天一边欣赏在夜晚绽放的女生,什么都可以不在乎,什么都可以不去理睬。

    "不好意思,我们来晚了。"

    是华鸡公叫来的两个女生,我们班上的,和他关系不错。她们长得相当一般,甚至可以说和漂亮扯不上一点关系。不过人还不错,在这种时候聊聊也无妨。

    华鸡公又要了一扎冰啤和一碟麻辣香干。没想到她俩来了后气氛突然就沉闷了下来,估计可能是因为原有的和谐被打破,让人很难在几分钟内适应;何况这样一来,我们有很多话就必须藏在心里了。不过也要看具体情况,如果刚才来的是梁咏琪和徐怀钰,那场面想必就大不一样。

    "木雨,好像你很久没去上过课了吧?"说话的是左边这一位,简称H。

   "差不多。"

    "在潜心创作?"

    "不,应该是'潜心于酒中。'"

    "听说你有了新女朋友?是97级新闻班的?"右边那位问我,简称C。

    "那里的事!这纯属谣言。"

    "你也算是个新闻人物了,总是绯闻不断。"一毛七说。

    "谣言?那怎么我们年级好多人都这样说?"

    "铁定没这回事儿,真的。"

    "那你们四个现在谁有女朋友?"

    "Noone,我们还是光棍四条,筷子两双。"我看着在手上玩弄着的筷子说。

    "那这是你,这是阵力,这是华春晖,这是范轶。"

    我们开始都憋着笑,后来实在忍不住了,都放声大笑起来。因为她手上的筷子长短不一。我准备说"你怎么知道华鸡公的最长,一毛七的最短",话到了嘴边又缩了回去。人家这么纯洁,怎么好意思。

    H和C相互看了看,如坠五里雾中。

    "来来来,喝酒,你看你们的杯子,还一点没动呐。"范鸡公一边抹着笑出来的眼泪一边举起杯子对她们说。

    "很羡慕你们,真的,活得真够洒脱,一点束缚也没有。"C说。

    "就像竹森七贤他们过的那种生活。"H补上一句。

    "一点也不,我们所处的境地就像一瓶根本不辣的干辣椒粉,往哪个菜里边放都是徒劳。"范鸡公说。

    "可这份麻辣香干实在是太辣了。"C说道。

    干辣椒粉?这比喻真是太贴切了。我们拼命地想辣死一些人--或者至少让他们知道我们的厉害--谁知道那群B吃得津津有味,全然无视我们的存在。不辣的辣椒粉,我在心里说道,放得再多也是徒劳。

    "对不起了,我先小个便。"华鸡公起身向马路对面走去。二十步远的地方有一堵墙,那里光线很暗,平常我们喝酒的时候大多就在墙边小便。而且如果站在距墙外沿四点三米,距墙壁零点七五米处的话,刚好有一缕金黄色的光线从墙缝中漏过来,照在那玩意儿上面,煞是好看。

    "我们查到了你衣服上那个'rapeme'的意思。"H说。

    "不,不"我赶紧解释道,"有一个你们不知道的典故,这是一首歌名,其用意是反对性歧视和性暴力的。"

    "你解释有什么用,别人看了不一样把你当变态!"一毛七不无揶揄地说。

    "所以我每次穿着这件衣服的时候都不敢打外国语学院门口过。"

    "怕有女生向你扑来不成?"H问。

    "有点儿。"

    H和C走后,我们又叫了一扎啤酒,我大约已经喝了五斤了吧,他们都比我少点,感觉有点头晕了,一毛七的酒量我不清楚,范、华两位估计比我晕得更厉害。

    已经一点多了,街上来往的人依然很多,街边的宵夜摊子上依然热闹非凡,空气中仿佛也略微带了一点酒味。

    范鸡公开始喘粗气了,鼻孔很没必要地一张一翕着。

    "爽!"他大吼一声,同时猛击一下桌面站起来,我们都吓了一跳,以为他要干什么,谁知他马上就软绵绵地坐了下去,还差点滑倒在地上,我们扶他坐好,把他的杯子拿开。

    "干什么?我还要喝的呐!"

    "一毛七把范鸡公杯里的啤酒倒在他自己杯子里,然后倒了一杯茶递过去,"给你。"

    "干什么?你以为我醉了?"范鸡公倒掉杯里的茶,一手拿过盛酒的大杯往里面倒酒,居然刚好满到杯口,一滴也没溢出来。"看见没有?我还清醒得很呐?"

    这样一来,我们就弄不清楚他是真醉还是假醉了。

    我又去解决了一下膀胱积水问题,回来的时候范鸡公正靠在椅子上闲着眼睛唱日语歌。范鸡公从大一开始就迷上了日本文化,川端康成、三岛由幻夫等人的小说买了一撂又一撂,还像模像样地学了一阵子日语。不过说实话,他是那种天生就没有音乐细胞的人,从他口里唱出的歌哪怕只有一句也经常不在一个调上。

    华鸡公跑到马路边呕了一通,不过幸好还清醒,而且又喝了一两杯。

    范鸡公可能是一时冲动,到旁边IC卡电话机前打起了电话。一毛七赶紧搬了一张椅子过去,怕他突然摔倒。范鸡公的声音很大,不知在哪儿脸红脖子粗地喊着什么。

    "跟他广东的前任女朋友打吧?"我问华鸡公。

    "十有八九。"他说。

    范鸡公摇摇摆摆地走回来,大骂了一声"我操他妈!"至于他是想操对方的妈,还是操这个时代的妈,抑或是谁谁谁的妈,那就不得而知了。

    华鸡公结了帐,我们扶着范鸡公往回走。此时已是凌晨两点半。

    因为华、范二人的房间较远,我和一毛七就把他们带到我们租的房间。进屋的时候,太阳睡得像头死猪,劲松抬起头看了看,八成对我们这种醉生梦死的生活持怀疑态度。

    把他们在我俩的床上安置好,我和一毛七来到外面。一毛七趴在栏杆上"哇"地对着下面猛吐。我刚准备说"你的酒量也不过如此",不料一阵风吹来,我也忍不住胡乱吐了一通。

    H

    庄燕要我帮她写一个演唱会的招贴广告。我于是就借别人的颜料写了两张。过程是这样的,我先把红蓝两色颜料倒在纸的中间部分,然后在空余处写上具体内容。

    正好罗四也过来了,我们就一起去师大,把广告给庄燕。走到六舍楼下的时候,突然有两个陌生男人冲我们走来,前面的拿着一个长得出奇的麦克风,后面的扛着一架摄像机。

    "你们好,我是湖南XX台的记者,能不能打扰你们两分钟?"

    "随便。"我说,并低头看了看麦克风上醒目的台标。对于此种场景,我早已安之若素、处之泰然,因为本地一些电视台的小记者们总喜欢往大学校园里窜,我就纳闷为什么大学校园里有那么多可以举着文化的旗子来小题大作的玩意儿。我被采访过三次,不过估计在节目的剪辑与制作中一次也没留下;或者有可能那破摄像机压根儿就没打开,做做样子罢了。真正要录的时候他会要你把他所需要的话重新有条理地说一遍,同时转过头去,对后边那位说"哥们儿,把机子打开。"

    "你们对此事件持何种看法?"那B说道,并把长得出奇的麦克风凑到我们嘴边。

    "什么事件?"我莫名其妙地看了看罗四,罗四也一头雾水地望着我。"什么?你们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

    "真不知道。"

    "拿麦克风的和扛摄像机的交换了一下眼色,然后扭头就走。

    "喂,能不能告诉我们发生了什么事儿?"

    "去问别人吧,我们赶时间!"

     。我不太不小地骂了一声。

    "瞧那边,贴的是什么?"罗四指着电线杆问道。我们走过去一看,是一张黄色的纸,上面用毛笔写了"还我尊严"四个大字。我们继续向前走,结果发现墙上、电线杆上到处贴满了各式各样的标语,如"打倒克林顿","狗日的北约","打倒霸权主义","去你妈的,北约"等等。宿舍里也不时传来"叮叮当当"敲击饭盒的声音,以及荷尔蒙分泌过剩似的喊叫声。不用说,我们心里已经有谱了,虽然平常不太关心政治,但北约袭击南联盟这样的大事,还是略有耳闻的。

    但是听到具体的事实,却让我们大吃了一惊。

    "美国这下子把娄子捅大了。"罗四说。

    "也未必。"我说。

    "等着看好戏吧。"

    "那倒是。"

    国际上的事情,特别是国家与国家间发生的事情,表面上看起来一本正经,好像是多么大不了似的,实际上却非常幼稚而可笑。美国就像我小时候住的那条胡同里一个叫"阿毛"的小B,仗着家里有钱天天带着一帮小孩去找弱小者欺侮--虽然穿得很好可鼻子下面总有两道黄黄的鼻涕,久而久之有了两条浅浅的沟;而第三世界就像那胡同里家境不好或老是身单力薄的孩子,被欺侮还不敢去告状--这种事情包括父母在内谁也解决不了,这和国际法庭在所有的战争中屁用也没有的道理一样。所以看到那些谈国际政治谈得唾沫四溅,可越说越说不清楚的人我就觉得好笑,不就是"强者欺侮弱者"这么个简单的道理,白痴都懂。

    把广告给庄燕以后,我和罗四一同往象鼻咀走去。才走到五舍广场,发现正有大批学生在广场上集合。估计不会少于三百人,而且还越来越多,学生们从四面八方不断地涌来,这时我们又看见那两个记者,在离我们一二十米远的地方拍摄着。

    一个男生从平台上下来,另一个"四眼田鸡"走了上去。那是五舍广场中心位置的升旗处。旗杆下面有一做工比较精细的约一米高的水泥平台。平台左右各有一石狮子,左边母的,右边公的,或者左边是公的,右边是母的(我是今年才知道原来石狮子还分公母,却忘了具体该怎么分)。"四眼田鸡"一手握住旗杆,另一只身朝空中一挥,喊道:"打倒霸权主义!打倒强权政治!打倒北约!"

    "打倒霸权主义!"

    "打倒强权政治!"

    "打倒北约!"

    底下的男生女生跟着他一齐喊道。

    "他们的血是不会白流的!"四眼田鸡越喊越激动,脖了上的血管像是一根根要爆出来,"南斯拉夫人民的血是不会白流的!刽子手们应该付出代价!……"

    "我们能咽下这口气吗?"他继续声嘶力竭地喊着。

    "不能!"

    "我们能袖手旁观吗?"

    "不能!"

    "那我们为什么还不行动起来呢?"

    "因为我们阳萎!"

    广场上顿时静了下来,大家一齐把头扭向喊这句话的人,却什么人也没发现,甚至谁也不能肯定这声音具体来自哪个方向,大伙儿面面相觑,大眼瞪小眼。

    重新有人上台演说的时候,我和罗四已经走到了体育馆旁边的那条路上。我们一边走一边捧着肚子笑。因为一毛七今天出去看午夜场,所以罗四可以睡他床上,不用回工大了。

    在房间里坐了一会儿,我和罗四一起下去洗澡。虽然这一栋房子(两层)都是属于一个房东,但公用水龙头却只有一个,而且在楼下,而且是在一盏路灯下面、一条小路的旁边。有一个简陋的浴室,不过是给女生用的,男生就只好在水龙头旁边穿着短裤洗澡。

    "就这样洗?"罗四将信将疑地问道。

    "那当然!"我一边说一边脱得只剩下了一条内裤。

    罗四只好开始脱衣服。实事求是地讲,我和他的身材都不很地道,我是一身的排骨,而罗四虽然不是很胖,却让人一看就知道身上尽是肥肉,根本无需"肌肉鉴定委员会"(当然并不存在这样的机构)的人戴上一副眼睛伸出食指在他胸部或肚皮上轻轻一点,然后回过头来说:"此乃肥膘无疑。"

    快洗完的时候我突然发现罗四的内裤在右边屁股上烂了一个洞,我于是走过去指着那里问他:"怎么回事,这里?被老鼠咬烂了不成?"

    "啊?!"罗四像是才记起来那里有个洞似的,赶紧提起桶子就蹿上楼去了。动作极其敏捷,像只猴子。

    上床以后,我拧开台灯,拿出一本《达利的秘密生活,一个天才的日记》看了起来。这时罗四从上面探出头来说:"因为我们阳萎。"我们又再次哈哈大笑,罗四又把这事儿跟太阳和劲松说了,他们也笑得死去活来。

    "这话说得好。虽然粗俗点,却是事实。我们是阳萎的一代,我喜欢这样的说法。"我说。

    "好像张楚说过一句什么来着?对了,--我们是转过身去全都没脚印的一代。"太阳说。

    "那句话倒底他妈的是谁说的呢?"罗四问道,又像是在问自己。

    "不知道。"我说。

    我确实不知道那句话是谁说的,我仿佛感觉那声音来自虚空,来自另一个凌驾于我们之上的世界。米兰.昆德拉引用一句阿拉伯谚语说:"人类一思考,上帝就发笑",我想改成"人类一思考,上帝就开下流玩笑。"上帝那老头,我估计也不是什么正人君子。

    关掉台灯,闭上双眼,我便沉沉地睡了过去。

    I

   早上还没起床就接到一个庄燕的电话。她说今天学校组织游行,约我们九点到五舍广场碰头,一起去。

    "学校组织学生游行?这可能还是破天荒头一次!"罗四一边漱口一边说,满嘴都是牙膏泡沫,有点像圣诞老人的胡子。

    "红色幽默。"我说。

    刚出象鼻咀就遇到了湖大的游行队伍,我和罗四跟着队伍一起走到了五舍广场。找了半天也没找到文学院的大旗,不过碰到了华鸡公和覃军,他们说文学院的队伍已经走远了。

    "还去不去?"我问罗四。

    "看看再说。"

    我们就坐在了马路边的栏杆上看着庞大的游行队伍。我突然想起了以前写的一首歌:

    今天天气真好/我们大家一起去春游/路边的野花/也对我们微笑。

    一批又一批的游行队伍从我们跟前走过,学生们一声高过一声地喊着"解散北约"等口号,举着大大小小的横幅或者是纸板,而且竟然还有四五条用床单做成的横幅,真是精神可嘉。队伍都是以院或者系为单位,出乎我们意料而又在情理之中的是,每一院系队伍的屁股后面都跟着两三个团委书记模样的人,拿着一面小旗,跟着一齐喊口号,同时注意保持队伍的整齐;当然,内心里同大家是一样的充满愤怒。我并不是有事没事就喜欢拿老师和领导开涮,我也并不是成心和教育者们过不去,我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我发觉到了这个世界少有的幽默感--学校组织由老师带领学生们去游行,多多少少是蕴含了一点点幽默感在里边。

    围观的人也越来越多。少数是像我和罗四这样没赶上趟的学生,多数是附近的居民、店子里的老板和营业员。男男女女老老少少都兴致勃勃地目送游行队伍浩浩荡荡地走过。这样的场景确实很难见到,值得一看。

    "我现在哪儿都不想去了,我想在这儿坐着。"罗四说道。

    "看来这栏杆有一种魔力,我每次一坐在这里就不想走,像屁股被粘上了似的。"我说。

    "借打火机用一下。"罗四掏出一根烟来含在嘴里。

    "给你。"我把打火机递给他,顺便也从裤兜里摸出一根烟。

    在罗四点烟的当儿,有一张纸飞过来正好蒙在他脸上。拿下来一看,原来是一张用电脑打印的传单,关于"五·九"事件的。无非就是控拆北约的罪行,号召广大人民群众同心同德增强祖国的综合国力云云。

    这时我的脑海中接二连三地出现了三组电影镜头。

    其一:一中年男人拉下裤子蹲在厕所里大便,突然发现没带手纸。"这下惨了。"他想。这时不知从哪里飞来一张纸,正好被他抓在手里。他打开一看,是一张传单,标题是"血债还需用血来还"。"这还了得!"他愤愤然说道,"国难当头,还擦什么屁股!"然后一提起裤子就冲了出去,加入了游行队伍。

    其二:天热难奈,蝉噪掀天。一胖子在马路边卖西瓜,刚掀起衣服,露出肥硕、滚圆的大肚皮,就有一张传单被风吹来"啪"地一下粘在那肚皮上面。那厮看完传单,也"叭嗒叭嗒"地趿着拖鞋拿着蒲扇加入了游行队伍。其三:一对热恋中的青年,深情缅邈地相互望着对方。"I fuck you.""I fuck you,too"错了错了,对不起诸位,对白应该是"I love you","I love you,too."接着两人的头越凑越近,在他们的嘴唇就要粘在一起的时候,说时迟,那时快,一张传单飞来,正好夹在四片嘴唇之间。他们看了看传单上的内容,也一起向着游行的队伍走去。"非常时期,还哪有心情谈恋爱!"他们齐声说。

    十二点左右庄燕终于回来了。她一脸疲惫地出现在我们面前。

    "累死我了,走了一上午,嗓子都喊哑了。"她说。

    "好玩儿吗?"我问道。

    "好玩儿呀!你们为什么不去呢?真替你们感到惋惜。"是呀,我们怎么不去呢?在那里傻坐了一上午,一点收获都没有。

    "那……演唱会还搞不搞?"我问。

    "搞哇!三百块钱经费已经拿到手了嘛!"

    我心里总算松了一口气。原以为演唱会会因昨天那事而泡汤。

    "不过你们最好再写一张广告,把这件事情结合起来,免得人家说我们这种时候还搞娱乐活动,一点都不爱国……还有借鼓和音箱的事情要麻烦你们跑一跑,五点半左右我在活动中心楼下等你们。"

    "Yes,madam."

    我们跑回寝室又写了一张海报。内容里这样的:纸的上半部分是"我们没有枪,我们只有摇滚"两排大字,下半部分是一个巨大的竖起中指的手。因为小的时候素描基础没有打好,所以开始画的那只手十二分的不像,寝室里的阿志左看右看了半晌才问道"这莫非是一棵包菜?"后来我要罗生辉对我竖起中指,我才边看边画忍辱负重地完成了这张海报。我在海报的右下角写上"树皮乐队"几个字,和罗四一道兴高采烈地把它贴在原来的那张海报旁边。

    我、罗四还有一毛七跑了整整一下午,终于在湖大一个朋友那里借到了一个"野马"牌吉它专用音箱和一套"大铭"牌的鼓。五点十分,我们租了一辆三轮车载着音箱和鼓往师大走。累是比较累,可心里十分高兴。能搞一次演出对于我们来说是十分艰难的一件事。

    来到活动中心楼下,庄燕已经在等我们了。她梳了两条细细的麻花辫,显然是为了晚上的演出。

    "麻烦了。"庄燕说。

    "怎么?"

    "演唱会被取消了。"

    "什么?怎么会?"此消息对于我们来说无异于五雷轰顶。

    "问题就出在那张海报上。谁让你们弄成那样?而且刚好又被副校长看见了。"

    "玩完了。"罗四说。

    "玩完了。"我说。

    "副校长一电话打到文学院团委,团委书记正大发雷霆呢!"

    "还有希望没有?"

    "有也是微乎其微。"

    "那是这样,罗四你去汽车站接车轮那帮人,我们就在这里商量一下对策。你看行吗?"

    "好吧,也只能这样了。"庄燕无奈地说。

    几分钟以后,庄燕叫来了我们年级的辅导员,我们跟她说了一大通,就差跪在地上求她了。可她终究只是个辅导员,这种事情根本做不了主。真他妈有意思,既然你做不了主,那干嘛跑来?还装模做样地听我们说了半天演唱会的情况,还装模作样地一边听一边点头,弄得我他妈一肚子的火。

    庄燕马上又给团委书记打电话去了。这时人也陆续地来了一些,"REMEMBER"的主唱兼节奏吉它手也来了一趟。"咋了?"他伸出戴着高度近视眼镜的头来问了一声。"被取消了。"我说,"哦,是这样",然后又缩回那 ,灰溜溜地走了(如果他长了尾巴的话,这时候一定是夹在两腿之间)。大家虽然都是音乐爱好者,但明显不是一条船上的。

    "不行不行,又被骂了一通。"庄燕的眼圈有些红,像是刚才哭过。我感到很内疚,这次确实是自己把这事情给搞砸了。

    "我看只有这样了,拿这三百元钱大家去吃一顿。"她说。

    "唯一的选择?"我仍心有不甘。

    "最佳选择。"

    "那钱到时候能报销吗?"

    "先吃了再说吧,管不了那么多了。"

    "行。那等'车轮'来了再说。"

    我捡了一块红砖,在地上写了个很大的"FUCK YOU!"然后朝上面吐了一口痰。

   J

   还是老实交待吧,那个关于我在追97新闻班一个女孩的谣言其实并不是谣言,我甚至因此而怀疑世上所有的谣言都并不是一点道理也没有。无风不起浪。

    我和她是通过一毛七认识的。她叫吴芸,来自湘西。第一次见她我就对她有相当的好感,不过这好感一半是因为知道她来自湘西这一事实。一直以来,湘西于我来说,简直就是一个美丽而神秘的世外桃源,尽管去年去了一趟破坏了一点好印象,可那地方还是让我魂牵梦系。再者,吴芸长得也很有少数民族味道:一双大大的眼睛,扎成流星锤状的辫子在胸前荡来荡去,还戴着一对苗族的银耳环。

    就这么个小巧玲珑、文文静静的女孩,没想到却有那么深不可测的内心世界,这也许跟高山流水的湘西有一定的联系。

    上个月约过她几次,感觉一次比一次顺利。如果是其他女孩子的话,那早就代表她默许了我们的恋人关系。当然,我也错误地如此认为。有一天晚上我和她坐在我经常"吸毒"的地点聊天,一直聊到十一点半。直到我说"你还是回去吧,要不然关了铁门很麻烦"她才起身。结果铁门早关上了,我就目送着她艰难地爬过满是铁刺的大门(穿一条长裙)--我本可以先翻过去然后在下面接她,甚至可以瞅准机会将她搂在怀里的,但我没有,虽然我外表看起来像个流氓,但一般说来在女人面前还是比较老实的;何况我当时并没有那种冲动。

    第六次约她出来的时候,是在晚上,我们先到象鼻咀坐了一会儿,我一边弹吉它一边唱了一首为她写的歌。她害羞地笑着,后来我们往学校走,在路上我突然冒出一句"作我女朋友吧。"

    "不行。"她说。

    我怎么也没想到她竟然会拒绝,我满以为她会反问我一句"现在不是吗?"

    "为什么?"

    "我也不知道。"

    虽然我高二到现在,遭受过此类打击不下三次,但这次还是让我感到无所适从,并且心里难受得要死。我他妈怎么就如此命背?难道生来就注定如此不成?这时一个男生经过我们身边的时候不怀好意地看了吴芸一眼--尽管这里极为正常的一件事,却仍然使我大为光火,真想追上去揍那小子一顿。"那么……你有没有一点点喜欢我?"沉默半天我才挤出这么一句话。"嗯……可能有吧。"

    "那究竟是为什么呢?"

    "一下子很难说清楚,而且我自己也确实不知道……"

    我又沉默了许久。

    "我们还是到老地方去坐坐吧。"我建议。

    "好吧。"

    我绞尽脑汁地想她拒绝我的原因,想出了三种。不过究竟是哪一种我没有一点把握。第一,她觉得我这人靠不住,不能给她安全感。因为在文学院,我确实也是绯闻不断,女生们都说我很花心。第二,她觉得太快了,一下子无法接受。第三,她不会轻易付出自己的感情,可能她幻想中的爱情比这浪漫得多。

    "我想再问一遍,你到底喜不喜欢我?你只需点头或者摇头。"

    她想了三十秒,然后点了一下头。但是并没有看我,甚至连头都没偏一下。

    "那我就弄不明白了……不过我也不会强迫你,你想一想,想清楚了就说,想不清楚就算了,反正大家以后还是朋友,对不对?"我的语气无比温柔。我在女孩子面前总是这样。

    我点燃一根烟。

    "嗯……我想是因为我平常太自由了吧,不愿被任何东西束缚,包括感情。而且我也无力去承担感情和责任这样沉重的东西。"

    原来如此。但是怎么可能?这样的话如果是从我口里出来,那还情有可缘,女生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假如她真的是这样想的话,那她就太不同凡响了,至少我以前是没有遇到过这样的女生。

    "现在的生活我已经挺满意的了,没事的时候看看书,要不就和寝室里的同学去逛逛街、看看投影什么的。不想一下子就全部打破。"她接着说。"可是这跟恋爱并不矛盾呀!你也同样可以拥在属于自己的自由,我也是。你也知道,我比你更爱自由。"

    "关键是……我也说不清楚。"

    "我不明白。"

    又是一段时间的沉默。后来我和她又聊了点别的,我竭力想使气氛轻松起来,并且勉强装出轻松的样子,和她有说有笑。可我大脑却在高速运转,一边聊一边还在想着怎样才能说服她。

    我想起了风光旖旎的湘西世界。那究竟是怎样一种美呢?说雄壮的美亦可,说朴实的美亦可,说野性的美似乎也有点道理,但是全都没有说到点子上。我想起了气势磅礴的德夯大瀑布,玲珑小巧的吊脚楼,像土著妇女一样裸露的石山,以及空气中的花香、牲畜的腥臭、湿湿的泥土的气息等等各种气息杂揉在一起的味道。消逝。对了,那是一种消逝的美。以前我在湘西曾经想起这个词来着。为什么是一种消逝的美呢?谁如果这样追问我,我必将无言以对。我无法确切地把握,就像我现在无法理解吴芸的想法一样。

    "人的一生……太短暂了,谁也不能保证自己明天就一定还活着。所以该珍惜的还是要尽量珍惜。我以前就不太懂得珍惜,失去了以后才知道后悔,可后悔又有什么用呢?我觉得两个人都互相有感情的情况很难得,因为每个人都面临很多种选择,所以更应该珍惜。"

    她没有说话,想必这样老套的话,她听得耳朵都起茧了。

    "以前总是故意放弃一些东西,让自己痛苦--这也许是一种变态心理吧--仿佛只有痛苦的滋味才最过瘾。以前以为不完美的人生才是真正的人生,现在才明白:正因为每个人的人生都多少有一些缺憾,所以每个人的人生都是不完美的。话的意思虽然差不多,却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态度。"

    她还是没说话,看来希望不大了,至少在近期内。

    "你也不要有什么心理压力,我没有什么,真的,一个人拒绝另一个人,这本来就很正常。我只要你快乐,那我也快乐。"

    "那你以后还会找我吗?"她终于偏过头来看着我问道。

    "不知道。虽说大家还是朋友,但你也知道这毕竟很难。而且,做不做朋友也并不十分重要。你说呢?"

    "做不成……就算了吧。我突然发现她的眼里闪动泪光。但是由于灯光很暗,我无法看得真切。她把双手轻轻地贴在脸颊上。遮住了眼睛。我不知道那泪水是否沿着她圆圆的脸流了下来,我更不知道她为什么要流泪。

    跟她谈了这么久,我是越来越糊涂。既然她说喜欢我,那为什么又要拒绝我呢(对于她所说的理由我不太相信)?然而如果她不喜欢我,那此刻又为什么流泪呢?吴芸的内心世界我觉得就像一个山洞,越往里边走越发现它其实深不可测。还是往回走为妙,至少自己走了远自己还是清楚的。

    "我送你回寝室吧。"我说。

    后来在回象鼻咀的路上,我突然也有想流泪的冲动,但终究还是没能流出来。

    K

   火车缓慢地开着。窗外闪过绝望一样光洁的田野,无穷无尽。

    我的老家是一个名叫"杨桥"的非常贫穷的小乡村,只有乘这趟慢车才能到达。其实它离我所居住的城市并不太远,甚至可以说是相当的近,却俨然像个截然不同、且毫无关联的世界。当然关联肯定有一点,但这样说也未尝不可。

    我把头伸出窗外,一无所视地看着外面。我以火车轮与铁轨发出的撞击声(节奏很稳定)为低音鼓声,按照这个节奏在心里默默地哼唱着SOULASYLUM的《IDIDMYBEST》

    "你为什么要带我到你老家去呢?"吴芸问道。

    "我不清楚",我打开矿泉水瓶子喝了一小口,然后接着说道,"只是突然就有这样的冲动,而且对于我来说,这个计划必须实施,感觉有点像某种宗教仪式一样,意义非同寻常。"

    "宗教仪式?"吴芸笑着问我。

    "没错。"我说。

    "一直就想和一个自己喜欢的女孩像现在这样在火车上面对面地坐着,有时候想得不行,就拼命用手扯自己的头发。"我做了一个用双手扯头发的动作。

    "扯自己头发?"她笑了起来,"很难理解,这个。"

    "我也是。"我也忍不住笑了。我这样的聪明人怎么也变得如此傻里傻气。

    没过多久,火车就到站了。我把行李从行李架上一一取下。我们的行李其实不多,我的背包里只有一本薄薄的《被背叛的遗嘱》(米兰·昆德拉著)、一个"爱华"牌随身听、两盒打口带,以及两瓶矿泉水。吴芸的绿色单背包里估计也就是一些零食、钥匙、钱包和卫生纸之类的东西。另外,我还背了一把"星"牌缺角民谣琴,当然自有它的用处。

    我们下车以后,先是走过一座土里土气的白石桥,然而是约五六百米的田间小路,最后上了山。这是一座不太高的小山,山上大多都是直直的榛树。开始一段路简直不能称其为路,不仅仅坡度很大,路面很窄,而且脚底下常常打滑。我牵着吴芸的手一步一步地往上攀登。我的手碰到她的手的那一瞬间,我感觉有什么顺着她的手传到了我的身上。说实话,我并不是很了解吴芸,她远比我想像中的丰富。而湘西的大山也断非此种小山可比。但是不管怎样,那一瞬间我感受到了"幸福",一如瘦瘦的榛树此刻在温暖的阳光中所感受到的。

    "等一等。"吴芸停下了脚步。

    "怎么?"我回过头去问她。她的手仍然在我的手心里,小小的,像爱情。

    她没有说话,往树上东张西望了一阵,然后长长的吸一口气,又长长的吁出。

    "真好!"她感叹道,其中不无欣喜。

    "走哇!"吴芸突然拉着我的手往前跑去,路到这里已经明显平缓了许多。鸟儿们在树上欢快地叫着。这些小机灵鬼,总是不肯露面。

    "你喜欢这里吗?"我上气不接下气地问。

    "喜欢!我从来没到过湘西以外的乡村,我觉得这里充满了一种--怎么说呢--简单的快乐,就像在本来就该有一幢白色房子的地方盖了一幢白色房子。"吴芸说道。快乐得像一只鸟。

    父亲的坟在山顶。我们艰难地扒开各种灌木踩过齐腰深的杂草,这才看到父亲的坟。

    "爸,我来了,"我放下背包和吉它,"今天我带来一个人,也就是站在我旁边的这位。她叫吴芸,吴起的吴,芸芸众生的芸,我……女朋友。"

    这时吴芸显得极为不自然,脸胀得通红,并紧紧地靠着我。其实我并不是这个意思--也就是说并没有给父亲看看我的恋人,并且在此发誓要跟她白头到老的意思。人死都死了,又怎么能对我的眼光表示赞同,并跳出来说"祝你们幸福"呢?我很难理清自己的头绪,我甚至怀疑是吴芸以一种神秘的力量带我来到了这里,当然这十二分的没道理。"

    我打开琴套,拿出琴来调好弦,取出拨片,开始边弹边唱起了以前写的一首给父亲的《不归之路》。四周很宁静,只有我的歌声在空气中飘荡,不知名的鸟儿们不时也叫上几声,像给我唱和声似的。接着我又唱了《湘西姑娘》、《雨后的即兴》、《风中的玛丽亚》等几首自己写的歌。

    后来我们一齐下山,在伯父家里吃了午饭。下午四点又搭乘同一辆列车回到了另一个世界。

    我是什么时候松开她的手来着?我努力地回想,可记忆已变成一片空白,一如在雨后回想雨点砸在脸上的感觉,全然了无踪迹。

    L

   被一阵狗叫声吵醒。看看表,已经是下午四点半了。

    狗叫得越来越凶。我把头伸出窗外看了看,原来是两条狗在吵架。虽然我听不懂狗的语言,但我琢磨着其大概意思可能是这样:

    "你为什么要抢我的骨头?"

    "谁说是你的?"

    "当然是我的。"

    "是你的又怎么样?我偏要抢!"

    拿起吉他来弹了几下,觉得没什么意思。但一放下后又不知道干什么好了。幸亏这时候华鸡公来了。他叼着一根烟,一进门就躺在我床上喊了一声"百无聊赖啊!"

    那两只狗还在下面吵个不停。我估计它们也无聊得很。

    "吃饭去?"

    "还早吧?中午吃的饭还没消化完呐!"

    "对了,我说",华鸡公坐起来,将椅子斜靠在床头说道,"说一说你和吴芸的事!"

    "不是跟你说过了吗?早没戏了。"我说。

    "你后来没再找过吴芸?"

    我点燃一枝烟,并扔了一枝给对面的华鸡公。

    "几天后我有一个想法,想在周末背着一把吉它带她到我老家去一趟,当时觉得那肯定是一件很爽的事,所以心里充满了期待,还做了一个与此相关的梦,十分的美好,她也答应了我,约好就在她们过完四级的那个礼拜天去。可现在根本就不想去了,也不知道他妈的是什么回事,我已经彻底冷却了下来,离过四级还有十天来吧?"

    "十天。"

    "我是绝对不会带她去的,我现在甚至连打个电话给她的想法都没有。这事儿就这么算了,可能我这种人做什么事都不能从一而终。"

    "男人都这样。"他说。

    "嗨,谈什么女人!不是哪个哲学家说过吗--女人天生就是庸俗的。""对!这话真他妈说得太好了!"华鸡公把右手使劲往床上一拍。结果把长长一截烟灰全掉在了我床上。他赶紧在我的骂娘声中把烟灰弄了下来。

    "不过话又说回来,女人是庸俗了点,可在这样的时代,女人不庸俗能过上好日子吗?以前总嫌吕婧庸俗了点,可自己也就这样,鸡巴还不是肉做的?真的,现在想起来,还是吕婧留给我的记忆最真实,怎么说也相处了那么久的时间。"

    "你爱过她吗?"

    "不知道,这个问题没必要去想。我是说'爱情'这玩意儿没必要去刻意地追求,我现在简直怀疑这一人类至高无上的感情,它是否真的存在。"我倒一杯开水,喝了一大口。

    "我还一直想问你,怎么和你女朋友分手的?"我问道。

    "是她主动提出分手的。那一次她也还在我怀里痛苦流涕,说什么实在舍不得之类的话,弄得我还在他妈哭了,谁知道--女人他妈的说的全是屁话--分手还没一个星期她就跟一个老板一块儿旅游去了!"

    值得同情。

    "想起以前,那才叫作不堪回首啊!那娘们儿,非常喜欢耍小脾气,对她言听计从,可是不管我怎么做都不满她的意,比方说有一次她回家去,开始叫我去送她,等我赶到火车站后她说其实根本就不想见我;可等我把她送上火车她又叫我陪她回去;好,我就陪她一起回去了,但是到了那里以后她又说什么怕家里人知道,要我立马回来。那一次我是肺都气炸了。说句实话,以前我在她面前简直--像一条狗。"

    狗?我不禁想起了楼下的那两条狗,不知道它们关于那块骨头的归属问题是否达成了协议。

    "你说,女人们真正想得到的究竟是什么东西?"我问。

    "很简单。女人们需要的东西其实很简单,但是要的方式去花样百出。"华鸡公说。说完吐了一个极圆的烟圈。

    "女人,其实是一种很简单的动物。"他又补上了一句。

    言之有理,我极为赞同这个观点。

    吃完晚饭以后,我们在一起看书。大概十点多钟的时候,酒瘾又犯了。我们四个于是又去吃霄夜,喝啤酒,一喝就是两个钟头。

    两个钟头,一天的十二分之一,一个月的三百六十分之一,一年的四千三百八十分之一,时间着实过得太慢了。

   昨天晚上华鸡公后来喝醉了,一边哭一边喊着他女朋友的名字,酒后吐真言,此话一点不假。但是这种事情也并未出乎我的意料。在一起相处了这么久,多少还是对他有些了解,甚至有可能--在某些问题上--我比华鸡公更为了解他自己,更为接近事情的本质。这怕就是所谓的"旁观者清"吧。

    表面上他对那女的是一点都不在乎。每次提起她都是一脸的不屑,那神情仿佛是在说"当初我怎么就会看上了她呢?"可实际上,他对那段感情是恋恋不舍的。怎么说,也是他的初恋嘛。然而他究竟是不是爱过,并且仍然爱恋着对方,那我就不得而知了,这样的问题即便是去问上帝,他老人家也不一定搞得清楚。华鸡公的感情经历太简单了--这玩意儿对于一个人思想上的成熟出奇有用--因此在很多事情上不像我这样拿得起放得下。不过从另一个角度来说,也正因为他经历得少,所以还保留了相当的激情,不像我,激情怕已消耗得所剩无几了。

    10点左右起床,头还有一点疼。

    他们都不在。我洗漱完毕,往卡座里放入一盒RADIOHEADA的磁带,按下PLAY键。

    从窗口望出去,是一个小型的花圃。说是花圃其实花很少,大多是一些阔叶植物。中间有一个水泥筑起的"S"形长廊,长廊的顶上放了很多吊兰,以及另一些不知名的植物,叶子长长的垂下来。走廊边上是一些硕大的铁树、芭蕉等等,绿得格外的沁人人脾。在这里住了两个多月,竟然没有发现有这么个美妙的地方,有时间一定要去里面走走,兴许能增添一点对生活的勇气和信心也未可知。

    花圃过去是沿江大道和昼夜不舍的湘江。最近水位比较高,清爽宜人的情人岛想必已经被淹了吧,要不然一个人跑到那草地上睡上一个下午,也是一件令人心情愉快的事。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努力把体内污浊的空气排出体外。住了这么久,才第一次感到这里的环境是多么优美,空气是多么新鲜。

    我把房间彻底打扫了一遍(一年内这种事我最多干两次),并且把铝制烟灰缸清洗得干干净净。

    我点燃一枝烟,聆听着RODIOHEAD梦幻般的歌声。

    我用右手夹着烟,不时地轻轻敲击着烟灰缸的边缘,发出细微的清脆的声响。

    N

    "想起上次演唱会被取消的事情就心烦,一腔怒火不知道找谁发泄。"罗四说道。

    罗四是下午5:30分左右来的,其时我正在寝室里打牌。我把位子让给了别人,和他一起随便找了家小饭馆吃晚饭。

    "的确如此。"我说。

    "我们演出机会本来就少,这学期仅有的一次,还他妈的被剥夺了,你说这个世界怎么就老是跟我们过不去?"

    "时运不济使然。"我说。有一点故作深沉的嫌疑。

    "但是话又说回来,像这样事情现在回过头去想一想,其实结局也是在情理之中的,毕竟身陷囹圄,而又心有所寄。"

    "误投尘世啊!"我发感慨道。

    "喂,你怎么搞的?老成过头了吧,我说?"

    "表面上看来",我说,"一次演唱会没搞好像并没什么大不了的,机会丧失了,再找就是,我开始就是这样想的;可是,也许,这样一个事件对于某个人的一生有着至关重要的意义--我不是特指哪个人,只是这样想而已,说不定丧失一次机会,就等于丧失了所有的机会,失去一个什么,就等于失去了所有的什么。说得罗里罗嗦,我自己倒有些糊涂了,总之--如你所说--心有所寄,可那些东西果真值得我们心有所寄吗?这个世界上,果真有什么东西值得我们心有所寄吗?"

    "立邦漆,美国生产的,整整一大桶。"罗四说。

    什么?我抬起头看着他,我不明白他的意思。

    结了账以后,我们准备一齐往象鼻咀去。

    不知什么时候,黑夜已将它一条小鱼也漏不过去的大网严严实实地盖了下来,人们仿佛还被蒙在鼓里。

    经过五舍广场的时候遇到了一毛七、华鸡公、范鸡公和覃军,他们正坐在马路边的栏杆上喝酒。那当然没得说,这样的机会岂能放过。"我再去拿一箱酒来。"覃军说。于是两分钟后,地上摆满了酒瓶。

    "刚才回象鼻咀找你,没找着,原来你也在学校。"一毛七对我说,"我们一直坐在这里调戏女生。"

    "真的吗?那我幸好碰到你们,这么好玩的事,差一点错过。"我拿起地上的瓶子吐噜吐噜猛灌了一通。不是冰镇啤酒,喝下去热乎乎的。不过总比没有好。

    "哟,过来了一个靓妹。"覃军色迷迷的笑着,那神情仿佛三年没见过女人似的。

    范鸡公急不可奈地嚷道:"小姐,过来一起坐坐,给个面子嘛!"

    "给个面子?怎么这样老土?"罗四笑着说。

    那女生确实很不错,穿得十分性感。她小心翼翼地走着,微微皱起眉头。不管她听见他们刚才喊的话没有,至少应该能感觉到这里气氛不大对头。她经过我们身边的时候,一毛七、范鸡公这些鸟人又开始嚷嚷了:

    "小姐,你的身材不错嘛!"

    "哟!瞧那屁股扭的!"

    "饱受爱情的滋润。"

    她看上去异常紧张,都不敢瞟我们一眼,就加快步子低着头走远了。她一定在想:师大从哪里冒出来这么一群色狼?

    我掏出一包白沙烟,给每个色狼发了一根,然后自己点上一根。

    刚抽两口烟,又有两个女生从前面走来,并且步代相当一致(当然这肯定是偶然现象),我们于是齐声为她们喊着口令:"一二一,一二一……"转眼间她们的步子就乱了,靠我们近点的那位偏过头来说了一句"神经病。""他妈的,没意思,真没意思,师大的女生怎么都这样!"覃军抱怨道,一仰脖子把瓶子里的酒喝了个精光,并顺手把瓶子摔在了马路中央,接着范鸡公、一毛七也相继把手中的空酒瓶扔了出去。一阵令人惊悚的尖利的响声,把四周的行人都吓了一跳。

    我也捡起了一个酒瓶扔了出去,在空中划了一道美丽的弧线后"砰"的一声粉身碎骨。玻璃碎片在路灯的照耀下十分好看,虽然它们已分文不值。我感到一种从来没有过的痛快,如果不是有理智在控制,我可能会把这街上所有能砸烂的都统统砸烂。

    又有两个女生并肩走来,边走边啃着西瓜。

    "小姐,给个面子,认识一下!"

    "范鸡公你怎么就会说这一句,不会说点有趣的?"罗四一个劲地笑。"吃什么西瓜?来,这里有香蕉六根!"

    没想到这次范鸡公一句话就把我们给全逗乐了。丰富的联想,有趣的比喻,这幕情景以后可能会频繁地被我们提起。

    "要是有吉它就好了,可以猛吼几把。"我说。

    "我们寝室有两把破吉它,我去拿来吧!"一毛七说。虽然他很少听摇滚,却是我们"树皮乐队"的忠实歌迷。

    "两把都拿来。"

    在这其间,我又抽了五分之四根烟,喝了半瓶酒,并大声地对一个女生说了句不很痞的话,尽管自己没有得到什么,可那女孩也并没因此而失去什么。

    果真是两把破吉它,不仅声音难听,而且手感极差,估计五十块钱都不会有人买。不过没关系,我们既不是来吸引沉溺于浪漫幻想中的纯情女孩,也不是靠此来获得路人对我们的施舍。破吉它就破吉它,破吉它破弹。

    我唱了一遍《猫和老鼠》。罗四弹吉它,我就坐那儿闭着眼睛唱着,随节奏摇摆着身子,并不时地跳起来转身360度。

    然后我又唱了一首《我们是害虫》,开始我还有板有眼地扫着和弦,吼着"我们是害虫我们是害虫",到了后来就几乎成两把木吉它的即兴演奏了。当然说得好听点是即兴,其实就是乱搞,只有节奏,没有他妈的什么和弦和调式了,这样乱搞了足足有五分钟之久,直到我们都累得满头大汗。

    路灯下的男生、女生们从这儿经过时都偏过头来看了看,便继续走着他们无所谓长无所谓短的路。不过我想即便我们是在卖烧饼他们也会看一眼,因为六个男生一色赤膊坐在路边卖烧饼也是一件极为旱见的事。

    "姑娘,我想和你睡觉,我并没有什么恶意……"我高亢、尖锐的歌声(不是自夸)在这颇为寂静的夏夜校园里嚣张地游荡着。我没有睁开眼睛,但我可以想象人们听到这歌声后的表情。其实这歌没什么,很普通甚至平庸的一首歌,只不过与性欲有关,描写一种压抑的状态而已。如果硬要按风格分类的话,我看可以归入硬核(hardcore)。

    在歌的末尾处,我们一齐舒缓的唱着"啦啦……"银白色的路灯照在我们身上,不时有风吹过。老实说,我并不是一个感伤主义者--而且我自认为我自身的气质同感伤主义毫无相似性可言,可在此时,我竟然心甘情愿地沉浸在这感伤的氛围之内。不过确实很过瘾,如果现在有LSD之类的玩意儿,我会毫不犹豫地将之注入自己体内。我需要那种必要的迷失。

    从一般的角度来看,我无疑是一个失败者。纵使不从一般的角度,我至今为止还很难有值得称道之处。但为什么我仍然如此乐观如此津津有味地在生活的泥淖中翻来滚去呢?是一种什么力量让我仍然精力充沛地跟自我玩着捉迷藏的游戏呢?我无法得到答案,至少在现阶段内我还不想去改变什么,我一无所思而又若有所思,一无所依而又若有所依。

    覃军又扔了一个酒瓶。是第七个还是第八个?还是第七点五个?乖乖,酒劲上来了。左边的罗四和右边的华鸡公都好像在半空中悬浮着,左摇右摆的。等等,你不是罗四。什么?你是不是喝醉了?我没醉,你不是罗四,绝对不是。你是我爸爸,不不不,我是说,你是谁来着--对?你他妈是JimiHendrix。……小姐,过来听首歌吧?嘿,我说覃鸡巴,你他妈怎么男女不分?明明是一个大老爷们,你怎么说是小姐?分明是小姐嘛,你看她的胸部比乞力马轧罗山都高!比你妈的还高呢!你他妈想打架是不?打就打,谁怕谁!喂,我说,你们别打架了……走,咱们把他俩挟回寝室去。回去个鸟!老子还清醒着哪!

    好爽。天旋地转。哈哈哈,天就要塌下来啦,看你们这些龟孙子还怎么嚣张下去!我现在的位置是在……马路中央?不,不,是在黑西哥城,我他妈现在正在露天舞台上!怎么没有姑娘?哦?有啊!那边不是有个美国妞正朝我露出她饱满的乳房嘛?What are we fucking doing now!No one but me, can save my self, but it's too late……,我的歌声怎么样?不错吧!再看看我这姿式,像不像JAMESHETFIELD?嗨!扇自己一个耳光先--我就是JAMESHETFIELD嘛,怎么说出这样的话来了?我没喝醉呀!哟!好像要尿尿了……咦?怎么鸡巴不见了?哪个龟儿子偷了我的鸡巴?快拿来!把老子惹火了,操遍你祖宗十八代……哦?在这里,原来鸡巴没丢。好爽。说实话,兄弟们,大学四年最爽的是什么时候?对了,是在大小便的时候!叨一根烟蹲在厕所里拉屎,他妈的不就是大学生活中最爽的事情吗?尿完了,把鸡巴放进去,可千万别让别人偷去了,这家伙,可是我唯一的宝贝呀!兄弟们,你们怎么不说话?那个猴头脸的人是谁呀……

    后脑碰到什么坚硬的物体了,是水泥地板?咦?我怎么和星星兄弟们面对面呢……哎哟,我的妈呀,疼死我了……

    O

   第二天上午一醒来,就觉得后脑勺疼得要命。对了昨晚后来发生了什么事情?我怎么一点都记不起来了呢?

    "你醒来了?"一毛七走了进来。

    "嘿,我说,昨晚……怎么回事?"我问道。

    "怎么回事?你喝醉了呗!站在马路中央乱吼乱叫,还掏出鸡巴来撒尿哪!"一毛七还没说完,就笑得上气不接下气了。

    "不会吧?!"我的妈呀,我怎么会如此失态?以前可从来没有出现过这种事情呀!

    "我们惨了,我跟你说。"

    "怎么?"

    "后来--就在你和覃军发酒疯的那会儿--团委书记周明来了,我们被他逮个正着。"

    惨了。真的惨了,这次。怎么会刚好被他碰到呢,而且还是在我丑态百出的时候?周明那B,也他妈太有灵感了。

    连续几天心情都十分复杂,有一点担忧,又好像有点成就感。总之是说不太清楚。

    一早我就去了工大罗四的寝室。看了两部周星驰主演的搞笑片(我们可都是周星驰的铁杆影迷)。一点左右,我们买了一件啤酒,炒了三个菜,一起去找老黄。

    "你们先吃吧,我待会儿就来。"老黄在房里说。我们就先坐在老黄的厨房里吃了起来。

    "团委书记找了你们没有?"罗四问道。

    "昨天在办公室训了我们一顿,说要我们等候发落。"我说。

    "怎么说的?"

    "嗨!还不就那些鸟话!他还说什么几把破吉它,就以为很艺术。"

    "靠!照这样说那些所谓校园创作歌曲比赛上纯粹是比谁发声好的民族歌曲就算他妈的艺术?"

    "有三比。第一比谁嗓子好,第二比谁发声方法掌握得好,第三比谁没大脑。"

    "大学校园--艺术的坟墓。"

    "岂止是大学校园?生活就是艺术的坟墓。艺术有一天不小心操了生活,生活于是天天找艺术报仇。"

    "说得好,说得好,这是谁在发牢骚?"老黄睡眼朦胧地走了过来,头发乱得像鸟窝。

    "昨晚喝多了,一觉睡到现在。"他抽了一张椅子过来坐下。

    "我出事了。"我说。

    "什么鸟事?"老黄睁开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看着我,手在头上挠了那么一下。

    我就把事情经过及此事件之严重程度简明扼要地说了一番。

    "那你估计是给你们什么处罚?"

    "说不定。可能是开除学籍,不过也可能是记大过。"

    "那你还有心情喝酒?"老黄给自己斟了一杯酒。

    "怕个鸟!既然是自己做的事,自己就要敢面对其后果。这才像个男人。""可你到现在为止,恐怕还不能算作一个真正的男人。"罗四笑着说。"靠!你还不一样没开过荤?"

    "诚然,"罗四笑着喝了一口啤酒,差点给呛着,"这次幸亏你们没把我供出来,我在工大是有前科的。"

    "愿闻。"

    "半夜出去喝酒被抓过几次--你知道工大有禁酒令--如果这事儿让保卫科知道那还不给开除!"

    "我当然不会把你的名字供出来,覃军那团委书也不认识,我们就说你们俩是半路上加入的陌生人,这事儿,能少一人就少一人。"

    "你们怎么净做些这样的鸟事?"老黄呷一口啤酒,扬了扬眉毛瞪着眼睛似笑非笑地看着我们。

    老黄倒了一两左右的啤酒在"小黑"的食盆里,那狗居然两下给舔了一干二净。

    "这叫'近朱者清,近老黄者好酒'。"罗四说。

    "举杯邀'小黑',算鸟成四人。"我说。

    谁料"小黑"没走几步就开始摇摇晃晃,好不容易回到它的窝里一声不吭地躺下了。

    "不过这几天我一直在想,要是咱俩同时被开除那倒好了,那就什么顾虑都没有了。"我感慨道。

    "立马收拾行李,去北京。"罗四说。

    "那就叫'只此华山一条路了。'"

    "去北京?你们想得倒挺美。你们以为现在有什么资本去北京?论技术,在北京很少有比你们差的;论感觉,人家十四、五岁的小孩都比你们好;论思想,满地都是写现代诗的,你们就这样,能去北京吗?"老黄一本正经地对我们说,很少看见他这么认真的样子。"

    我和罗四各自盯着桌上的酒杯,半晌说不出话来。

    "大学四年起码要混完,拿个本科文凭怎么也方便许多,然后再去作以后的打算。"老黄顿了顿,说:"我的话当然也过了点,你们排的那些歌曲如果录出来其实并不比北京新声那帮人差到哪儿去,只不过人生是一个厚积薄发的过程,搞艺术的就更是这样,别老想着一步登天。"

    老黄的这一席话句句在理,我们无话可说。但是万一上苍真要现在结束我糟糕的大学生涯,那恐怕我也没路可退了。

    "你说得对,我们确实有点急功近利了。来,喝酒!"我举起手中的玻璃酒杯。

    "猴也!你们明白就好,明白就好。"老黄和我们碰了碰杯。

    P

   昨天晚上梦见吴芸了,早上醒来想想觉得似乎没什么道理,很长时间没见过她了,我好像已不太记得清她的样子。

    好不容易盼来了星期一,也就是我们四人在年级大会上作检讨的日子。说实话,我怎么也没想到文学院团委对我们竟是如此仁慈,什么处分也没给,只是作个公开检讨了事。我们又没有抓住团委书记的什么把柄(比如在办公室和一个女的乱搞被我们撞见之类),我们四人也没有一个和他有丝毫的亲戚关系,他何必要手下留情?我们想了几天都想不通。

    我们四个在满教室同学们的注视下一齐趾高气昂地走进阶梯教室。同学们一时间议论纷纷,教室里转眼间就热闹非凡。那感觉就像"四大天王"来了(夸张了一点)。我们在第一排特意为我们空出来的位子上一一就座。

    年级大会马上就要开始。这时突然不知谁从后面递了一个小纸包过来,我们莫名其妙了一阵子。一毛七拆开外面包得很精致的彩塑纸(看来出自女生之手),原来是两包白沙烟。

    "是犒劳咱们呐!"我说。

    "也许是你的崇拜者也说不定。"一毛七说。

    可是里边一个字也没有。我回头看了看,没发现有表情很拘谨的女生。

    团委书记周明老师来了。辅导员先在台上说了一通,然后由我们一个个上台去作检讨。

    首先是华鸡公。他今天穿得很整齐。白衬衫加领带加西裤加皮鞋,头发梳得贼光。他先环视了一下整个会场,而后一本正经地从衬衣兜里掏出一张纸和一副金边眼镜来戴上,好像个即将开始讲座的专家学者。下面爆发出一阵笑声,接着是一阵掌声。我们仨看着周明那铁青的脸低着头使劲笑。看来支持我们的人还不少。当然,我们并不是他妈的什么英雄。

    第二个台的是范鸡公,他嗓门太小(唱日语歌时例外),连我们几个都没听清他说什么。

    我还刚穿着短裤和破凉鞋上台,底下就有很多人鼓掌了(估计是以前写诗出了点小名)。我运了运中气,用比较沉浑的声音对台下说道:"请大家不要笑,这是一件很严肃的事情。"又是一阵掌声和笑声。没办法,这我实在不是故意的。

    我从屁股后边的裤兜里摸出一大把零钱,从中找出一张折成屁眼大小的纸,慢慢打开,照着上面一字一句的念着:

    "……既影响了市容、校容,又破坏了大学生的良好形象。另外,我们还不该拿着两把破吉他在路边大吼大叫,玷污了圣洁的艺术(掌声)……这事儿虽小,却反映出我们不正确的世界观和人生观(掌声和笑声)……"

    最后是一毛七。他没写检讨,一上台就挺起胸膛,把手放在背后,象小学生一样大声地说着:"我这人平常也是太自由散漫了,要么就留长发,长发留厌了就剃光头,想想自己的世界观人生观的确是有点问题……"

    听着他在台上这样胡说八道,我一边有些担心,一边笑得喘不过气来。台下的同学们更是笑声不断。这样的场面恐怕是周明所始料未及的。

    最后周明缓缓走上讲台,说道:"这四位同学都已经作完了检讨。他们的检讨很诚恳,可以说是深入到灵魂里面了(笑声)。这次就姑且饶过他们,"这时他的皮包里发出"嘀嘀嘀"的响声,他只得拉开拉链,拿出那黄色的"爱立信"手机摁了一下,"我希望不会再有下一次(掌声)。"

    "木雨,真有你们的,把周明给耍了一次。"

    "木雨,下次你们再干这事儿,可别忘了叫上我。"

    "哪还敢啊!"

    散会后,一些玩得好的同学一一跟我们打招呼,有意思,真把我们当成他妈的英雄了。

    "你说周明是真没听懂还是假没听懂?"范鸡公问我。

    "他还不至于这么笨吧?"我说。

    "他也没法子,总要给自己一个台阶下吧!"一毛七说道。

    覃军这时候走了上来,"他奶奶个胸!早知道就该把我的名字一起报上去。唉!真可惜,错过了一次出风头的机会。"

    不管怎么着,这次总算逃过一劫。

    Q

   在学校里吃完晚饭后,才五点多一点点。实在没事可干,于是回到象鼻咀。

     打开门一看,我的妈呀!太阳和他的女朋友正睡在同一个被窝筒里面!我吐了吐舌头。不过这并不奇怪,假如我现在有女朋友,估计也会发生这样的事情。我拿上一本《外国文学》课本,轻手轻脚地走出去,悄悄地把门关上。如同一个小偷的所作所为。不过大概没有哪个小偷会偷一本书,何况是《外国文学》这样一本极其愚蠢极其乏味的大学课本。

    离太阳下山还早。我拿着书踱着鸵鸟的步子来到华鸡公和范鸡公的住处。他们把房间里的桌子搬到了外面,正在那里复习呢。

    "喂,没必要这么用功吧,我他妈的还没看一页呢!"我说。

    "你看见桌上的书就以为我们在复习?其实这鸟课本哪里看得进一行!"华鸡公说着,把桌上的课本拿起又重重的摔在桌上。

    我从房间里拿出一张椅子来,也在桌边坐下。

    "可惜没有啤酒喝。"范鸡公说。

    不提到"啤酒"两个字倒没什么,一旦"PIJIU"这两个音节让我听到,那淡黄色的、泛着白泡沫的液体,那入口滑溜溜、进到胃里时全身毛孔收缩,凉意似天使的羽毛般拂过全身的感觉就蓦地蹿了出来,让我坐也不是,站也不是。想喝得要死。

    "我们凑钱去买三瓶啤酒来吧!我这里有几块钱。"我从牛仔裤口袋里掏出所有的钱来,放在桌上。两张两元的,一张五毛的,三张两毛的,还有两个一角钱的硬币。

    "行。我去买,我身上还有几块钱。"于是范鸡公拿着钱屁颠屁颠的买酒去了。

    两分钟后,范鸡公又屁颠屁颠地提着三瓶啤酒跑了回来。

    我们一边惬意地喝着冰镇啤酒,一边极其痛苦地进行复习。华鸡公都看到莎士比亚了,而我还在看《俄荻蒲斯王》的有关内容。必须加快步骤,我对自己说。毕竟离考试只有三天了。

    天不知不觉地暗了下来,华鸡公把台灯拿了出来,又在桌子底下点上了一根蚊香。

    我把《外国文学》课本合上,在封面上写下了"对小说的误解"几个大字,然后又将其翻到最后一页,信手在上面写下:

    对于我们世世代代居住的这个星球(不知是谁给它取了"地球"这样一个没创意的名字),我暂时还没有很深刻的认识。众所周知,我才二十一岁,经历的事情也大多十分微不足道,用某些人的话来讲,就是我吃过的饭还没他们吃过的盐多,或者是我看过的书还没有他们用过的手纸厚。虽然关于地球和人类社会的一些常识多少还是学过一些,但我还是总被一些问题困绕。例如:精神和意志在多大程度上控制着整个世界?(对于唯物主义那一套,我是不大相信的)至今为止,人类所做的一切到底是在把这个世界简单化还是复杂化?我也一直试图从书本中去寻找答案,可现在似乎觉得越看书就越糊涂。而且更要命的是,像我们几个正处在人生的黄金阶段,应该是健康向上,以积极的态度去拥抱人生才对,却因为看多了书,变得如此的绝望和颓废(主要原因也可能不在书,但多少有点儿),而且还沉浸在绝望与颓废之中,互相给予一点可怜的慰籍。

    事情也或许并不像我所说的这么严重,但我确实是看不到旁人天天挂在嘴上的所谓的希望在哪儿,我也因此而认为所有人心中的目标都并不是真正的目标,真正的目标只有一个,那就是死亡。人生就像是一列往悬崖边开去的火车,在哪个站停车,停多久,其实并不像人们所认为的那样重要。

    活着就是活着。我认为。

    R

   在六月的蝉噪声中,一切如风远逝。

    7月2日。最后一门古代文学也考完了。

    如果一个学期算150天的话,那么我们有130天在天堂里,最后20天在地狱里。这样的形容一点都不过分,如果你读过大学,又碰巧不属于"死读书一族"的话,你就会赞同这个说法。

    在这段时间内我和女生的交往几乎是一片空白。首先是没有机会,其次是没有心情。也遇到过吴芸、吕婧一次,但却像喝劣质奶粉一样索然无味。

    晚上8点52分。我们四人在颜姐的"顶呱呱"饭店喝酒。

    "明天我们就要走了。"范鸡公说。

    "走?回家去?"我问道。

    "不,我们一起到另一个同学家去玩,然后再回家。"

    "明天?也就是今天的后一天?"

    "当然。怎么了?"

    "那么也就是说,1999年7月3日?"

    "没错。你干嘛这样问?"

    "没什么。"

    我低着头,闷闷的喝了一口酒。分别的日子这么快就来到了,时间总是让人措手不及。时间总是在不合适的地点,以不合适的方式强奸你一把然后跑开。其实时间并不知道,无论它怎样糟蹋、蹂躏我们,我们都无可奈何。因此根本无须跑开,在旁边幸灾乐祸地看着就是。归根结底,是时间生活了我们,而不是我们在时间中生活。

    "要是有个女的跟我们一起喝酒就好了。"一毛七说。

    "去叫一个来,一毛七你认识的女生不是挺多吗?"我问。

    "多有什么用!都是有男朋友的。"一毛七一副无辜者的表情。

    "我看吴芸是一个合适人选。"华鸡公说道。

    "不。"我说。

    "为什么?"

    "不为什么,就是不想叫她。"

    "其实我觉得她挺不错的。你关键是没找着那把钥匙。如果找着了的话,吴芸马上就会被你点燃。"华鸡公说。

    "我承认你说的很有道理,可在这个世界上,找一辆车比找一把钥匙显然容易得多。"我说。

    我们商量了十多分钟,没有任何结果。一毛七这小子,干嘛提起女人,让我们凭添几分痛苦。

    "我们来划拳,谁输了谁去街上叫一个来陪我们喝酒。"我提议。

    一二三,范鸡公输了。好险。

    "颜姐,再拿四瓶酒来!"

    范鸡公在街上游来荡去,几次想开口都猛然发现有个男生在旁边,而且牛高马大。他当然不敢做傻事。换了我,我也不敢。

    我们远远的看着范鸡公那副可怜相,笑得眼泪直往下掉。

    颜姐提了四瓶啤酒过来,刚准备去拿起子,一毛七说"不用了",话刚落音,就只见他已用牙齿把四瓶酒全部打开了。我看把他刚才的动作拍下来,完全可以作一个牙膏的广告,旁边配上广告词"一毛七,牙齿好,开酒瓶,不烦恼。"当然,这只会是一个很臭的广告。

    "走这一趟,大有收获。"范鸡公一脸笑容跑了回来。

    "什么收获?"

    "我终于知道,"范鸡公顿了顿,说道:"找到一位单身女孩--当然要漂亮的--是一件多么困难的事。"

    我们扑哧一下全乐了。"恬不知耻,"华鸡公笑着说。

    我拿起玻璃酒杯喝了那么一小口,不知怎么回事,心情突然又变得沉郁了下来,我想了想自己这个学期原所做所为。有什么成绩?我不知道这个问题该怎样回答自己。那么就具体地来说:可发表了任何作品?没有。可进行了一次摇滚演唱会?没有。考试可考得好?不好。可曾像摸像样的谈了一次恋爱?不曾。可有任何收获?说不上来。一言以蔽之,这个学期对我来说,是一个彻头彻尾的"0"。零。ZERO。明天,又会是什么样子呢?我仍然不清楚。别说明天,连过去发生了些什么我都不一定能一五一十地说出来。他们还尚有自己的人生目标:范鸡公决定报告人大国际政治专业的研究生,华鸡公则准备考武大法学研究生,罗四铁了心要搞摇滚,一毛七以后想作生意。而我以后干些什么?认前想是想过,但都已被我一一推翻,现在是彻底没了主意。零。我这人,怕是没有希望了。我想。

    "你在那儿发什么呆?想哪个妹妹了?"范鸡公问道。

    "没有没有。一个学期又过去,多少有些怅然若失吧?"我说。

    他们突然都沉默了起来。都在回忆这个学期各自的经历吧,我猜想。感觉他们就像三只乌龟,把各自的 进了各自的龟壳里,不知在那儿想些什么。有些与我有关,另一些与我无关,总的说来。

    "来,干杯!"华鸡公站起来,于是我们都一一站了起来。

    "为了什么?"

    "为了这个无聊的学期。"

    "为了我们那玩意儿有朝一日能派上用场。"

    "干杯!"

    我们将杯中的啤酒一饮而尽。

    这一天终于即将过去,我躺在床上想。我们几个都喝多了,范鸡公醉得往桃子湖里跑,说要下去抓鱼,我们几个也是吐得一蹋胡涂。

    不知怎的,我反而睡不着了,头像要炸开了一样的疼。罗四几天前就已经去上海实习了,走之前也没打个电话给我;明天华鸡公、范鸡公也要离开此地。我仿佛感觉身处一个黑暗的深谷,身边的朋友都一个个爬上去了,爬到那光明的世界里去了,只有我还在这里苦苦挣扎,在等待着那个令人恐惧的物体的来临,屏住呼吸。前所未有的孤独感。

    窗外的世界依然是一片歌舞升平。我打开台灯,拿过笔记本和笔,在上面歪歪斜斜地写下了一句:

    那天我泅水而去是因为没有他妈的任何人在逼我。

    是的,没有人在逼我,一切都是自作自受。

   (第一稿写完以后,到"Q"部分全文已经结束了,这一部分是第二稿补上的,如果它破坏了整篇小说的整体感的话,那也只能这样了。)

    离开学还有几天,但同学们都差不多已经来了,大概是耐不住寂寞吧,今天到学校,首先碰到了一毛七(他已来了四五天了,但我一直不知道),然后是华鸡公和范鸡公。

    "今天晚上喝酒去!"这是我和他们见面时的第一句话。本来想这个学期不再酗酒,作个老老实实的好学生的,没想到还没开学就又喝起了酒。没办法,戒得了酒戒不了烟,戒得了烟戒不了手淫,身体固然要紧,但我并没有大兴趣活到八十岁。

    "有件事情要告诉你,不过对你来说,并不是一个好消息。"一毛七对我说。

    "洗耳恭听。"

    "吴芸的事……还是不告诉你了,好像没有这个必要。"

    "靠!你要说就说,不说就拉倒,你以为我对吴芸后就一定感兴趣?"我喝了一口啤,问道:"跟我有关系?"

    "当然有!不过暂时还不想跟你说。"

    "我 !快告诉我,别卖什么关子。"

    "我问你,你是不是没履行承诺?"

    我想了想,然后说"没错。"

    "你知不知道,她等了你一个暑假。"

    一个暑假?我愣了。不错,我确实听说她一个暑假都没回去,我还在想呢,她怎么这么大的胆子,一个人在寝室里住了两个月。

    "她母亲还亲自从吉首赶来要她回去,结果她哭着闹着就是不肯回去。"难道她真的一直等我约她一起到我老家去?我的确失信了,我一个暑假没去找过她,电话也没打一个。这是我的错,我承认。我他妈早就打消了对她的念头,我还以为她根本就一点都不在乎我!但是……怎么可能?她等了我一个暑假?她明明知道我电话号码,为什么不打个电话给我呢?

    "这消息的可信度有多少?"我问一毛七。

    "百分之九十。我听她们寝室里的一个女生说的。

    "下文呢?"

    "移花接木了。这我不说你也能猜到。"

    "这下可好,另外一辆车没找着,眼皮底下的钥匙倒被别人捡了。"范鸡公揶揄道。

    "这有什么大不了的,谁爱捡捡去,她爱跟谁跟谁,关我鸟事!"

    "真的这样想?"华鸡公问道。

    "何至于!多少还是觉得有些遗憾的……口味虾怎么还不上?"

    "那虾子八成还在写遗书呢!"

    "那我就想不通了,当初她为什么要拒绝我?还说得那么玄,害我像进了迷宫似的。"

    "女人就这样,她不会让你轻易得逞的。"范鸡公说,这时口味虾终于端了上来,辣椒奇多,简直就是一片红色的海洋,只在表面露出几只钳子,我琢磨着虾子们何苦在死了以后还要举出个表示胜利的"V"字手势。

    "女人的话,十句最多信一句。"一毛七说。

    大家一齐动手吃着美味的口味虾。

    说实话,我心里真有些不是滋味,但是事情很可能并没有这么简单,从吴芸等我一个暑假这个事件切入,我怀疑它的意义并非只是等我这么简单,有可能等的人并不一定就是我或者别的什么人,只是在等而已。也就是说,此事件的意义就在于这一事件的本身;也可能她确实是想录求一个结果,但我找了她也好,没找她也好,对她来说都算是一种结果,都能标志此事件的完结。越说越说不清,索性懒得去想了。然而不管怎么着,在我而言,都意味着一种无法补缺的遗憾。我想了想她大大的眼睛、流星锤状的粗辫子,以及那些漂亮的长裙,命背如斯,再无话说。

    "嗨!这有什么好想的,错过了……就错过了呗,一切都要顺其自然……的好。"一毛七说着,被辣得上气不接下气。

    我用纸擦了擦手上的油,然后喝了一口啤酒。

    "你不会再去找她吧?"华鸡公问我。

    "我当然不会做那种刻舟求剑的傻事……那小子也蛮会利用时间差的,一毛七,那B是哪号人?"

    "不知道。你也没必要知道。"

    "话虽然是这样说,但你妈B我总要知道是输给了谁吧?"

    "你谁也没输,输给了自己。"

    "谁也没输,输给了自己。"我重复了一句。把我当白痴似的。

    可是那个"自己"是谁?他在哪里?

    我一口喝干了约一斤左右的啤酒。

    师大今年扩招四千人,而且60%是女生,"靓妹"的密度把相对较大。像"走在校园里脖子都转不过来"这样的说法其实一点都不过分。我们这一层的男生们都一天到晚拿着望远镜看对面的女生寝室,远远看去像一排等待指令的海豹,聚精会神地瞪大一双黑眼睛望着你。叫人看了想扔几条小鱼上去。没法子,在这校园里,每一个脚印都是性压抑给压出来的。

    上学期借了吴芸的一本《玩笑》,一直忘了还,昨晚夹了张纸条在里边叫别人帮我还去了。至于自己写了些什么,则记不太清了,关键不是那些文字,而在是文字间蔓延的那种气息,似乎令自己十分满意。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其实这一节也不是非加上不可,不过既然故事还在发生--尽管是在与我不相干的世界里发生--那就必须诚实的告诉大家,而且我想说的是:错过并不是他妈的一种什么美丽,错过了很遗憾,这事儿纵然不能全怨自己,却也奈何不了别人。

    来,喝酒。

   99年9月20日

标签: #泅水 #年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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