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我的大学（一个陕西毕业生的真实大学经历）

前 言

　　0

　　从1996年起，近十年来，我没有真正快乐过。我不想说我要的幸福是什么，但我知道这一切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十年弹指一灰间，对于平常人来说，十年既漫长而又短暂。2005年五一将至，我甚至可以清楚的记得1996年的五一我在干什么。我可以告诉大家，我那是寄读在别人家中，寄人篱下的日子很是不开心。我在父亲的一个朋友帮我找的那间昏暗而又潮湿的小房间里，听郑智化的带子，吸“长沙” 牌香烟，写作业然后睡觉，那是天气非常好，我不愿出家门，昏睡一整天。

　　十年，这十年我过的很失败，成长的烦恼和莫明的空虚让我受够了。这些年，这世界上最疼爱我的奶奶去世了；父亲生意失败啦，家境由盛转衰而又一泻千里；我们家引以为荣的舅舅死于一场车祸；母亲陷入民间教会而不能自拔；我离开喜欢我的女友后，而又一发不可收拾的爱上了她，这件事让年轻的我好久没有缓过神达四年之久；我被学校制度和周围一帮婊子养的搞的郁闷至极；我最喜欢的弟弟和一帮小流氓学坏，对我冷如外人。

　　我开始没有了朋友，只有敌人和仇人，我一生中最艰难的几年在在大学中度过，我恨死了我周围所有的一切，我以前所有的信仰都已土崩瓦解。我不相信一切，我只相信，如果我写不出我心中的书，我将在30岁的时候自行了断，我活着一点意义都没有。

　　1

　　那时一个晴朗的午后，突然间有一个真理般的念头出现在我的大脑中，我这一辈子不会干成多大的事情，当我清醒过来，并发现这是真的的时候，我难过的无以复加，心情沮丧至极，屋子里简单而又明亮，我瘫坐在椅子上动也不想动。

　　我成长的过程早已证明 ，小农组经济的劣根性在我心中已扎根，小农意识注定我长不成一颗大树，这在我一生下来的时候早已注定。思想决定一个人是否能走远，许多事情在我们出生之前就已不可改变。人生下来就是不平等的。

　　我考滤了很久关于这个问题，我想通了。我想这辈了，只要我有自己的想法，而且认为那是对的，并且一直坚持不放弃那就行了，其它一切我无所谓。个人的能力是有限的，心态也是可以调整的。我还想说的是，我不想过的太贫困，但我可以忍受暂时的穷困潦倒。

　　2

　　在大学毕业临近的日子，我莫明其妙的对一个经常在一起玩的同学生了厌恶之情，而且一发不可收拾。后果可想而知，我失去了他。这些年我也不知为什么总是在不经意间失去了很多的人，有的原因在我身上，有的是没有原因。

　　失去朋友，我会失去很多，也可以得到一点。这些我不在乎，我无所谓，和人呆时间长了我更喜欢狗，对以前的一些人，我不好意思再去面对，我也不想作什么解释。我只想把这些不光彩的回忆忘记，永远忘记！我想让这一切烟消云散。我要寻找真正的自己，我要拥抱自己灵魂，我还要写关于我的小说。

　　3

　　那是一个春日的下午，我们一块去踢球。我的室友小D被球地击中眼有角，受了点轻伤。

　　踢完球，人肯定是挺累的，他没有冲澡，卧在床上，拿起摇控器不停的换台，嘴里叼根香烟狠吸。一个同事过来看他伤势如何，他摆手笑到“没事，没事”然后闭上眼睛，头也不抬郑重的说：“人这一辈子也就这么回事”再吸一口烟，继续换台。

　　我不知道小戴说的“也就这么回事”指的是什么，我也不清楚当时他要说什么意思。只是以后，我经常会用到“也就这么回事”，比如形容一个女生如何，或者有人问我最近过的如何，我就如此作答 “也就这么回事”。

　　4

　　2004年我快毕业的时候，无所事事一个人在宿舍。想到马上要参加的工作，也就写了以下几个条例

　　1、 答应别人的事一定要办到；

　　2、 平等对等同事，并保持距离；

　　3、 不对别人发火；

　　4、 不问别人个人问题；

　　5、 能帮别人的忙，尽力而为；

　　6、 毕业前校友录达30人以上（我是创建者）

　　7、 心中一旦决定的事，表面上决不再犹犹豫豫；

　　这些我都作到了，来宝鸡上班这段时间，我有了一块经常玩的几个同事，然后一无所获。要命的是我在一场竞争中败下阵来。

　　我们工厂有个规定，毕业生进厂半年算为实习期。实习期满后，有些局部变动，然后定岗，定岗后部门不同收入也会相差很多。

　　有一个月薪2000元的工作供我和另一个同事竞争，最后他得到了，我现在干的工作是1000元的，就工作强度而言没有多在差别，国企里干多干少一个样。

　　这件事后，我也埋怨过、难受过、失落过，钱对任何一个人来说有绝对的吸引力，事后我分析原因，是我没有我上层搞好关系。

　　我和我同一级别的人关系都很融洽，没有给领导留下多在印象。我讨厌下层，他们在一起相互同情，相互温暖而又相互给予很有限的帮助。但这些对一个人的发展来说用处不大，这也是一个人干事业的敌人。和他们融在一起本身就是一场错误。但为了不影响心情，也不要得罪任何人。

　　我不怕孤单，不怕寂寞，我还要孤独。

　　5

　　2004年7月，我从一个山沟沟里的大学毕业，进入西部小城宝鸡一家国企工作，中途在家休息几天，怀着对前途美好的憧憬，我出发了。

　　途中，在西安逗留了几天，姐姐为我打造了全新的装备，新衣、新鞋、新被褥，以前在学校的东西，统统扔掉，免的眼见心烦。只是用了四年的饭缸没有丢，因为丢饭碗是一个很不吉祥的说法。

　　6

　　我生在陕西，长在陕西。

　　途中转过学，升过学，也休过学，更是经常逃学，但从来没有真正离开过这片，生我养我的土地。活过24岁，长这第多年离开陕西仅限于大三那年去德阳实习三个月。

　　我是一个地道的陕西人，陕西有我的父亲母亲、兄弟姐妹、女友恋人。张楚、许巍、郑均、贾平凹、伊沙、路遥，这些曾经给我不少影响的人均出自我的家乡，让我倍感亲切。

　　假如有一天，国家从新划分辖区地域，把我和这些划分开来，我想那时我会失落很多的。

　　7

　　从2002年起到2004年，我在大学中度过。关于大学，我有很多话要说，我还有很多感想。很早很早以前，我就想把这些灵散的记忆整理起来，我要写一部小说，我还要再写两部，是关于我的另外一些事情。我不知道我能不能成功，我要试试看。

　　8

　　2001年暑假，百无聊赖的我和弟弟去地里干农活。每次我们吃完午饭去，天黑回来，那样人有事作，才不至于有多痛苦。一天下午干完农活，我们拿起家具往回走，说说笑笑。这个时候，夏风微起，这个时候累了的身体得到放松，相当舒服。不知为什么弟弟突然告诉我说，我应当写书，因为我和别人的想法不一样。我相信弟弟和话，因为他是最了解我的。这句话，可能要影响到我这一生。

　　在这之前，我很想作一名商人，而这之后我真正考滤起自己以后我何去何从。我想通了，一切皆有可能。一切皆有可能是李宁服装的广告语，很喜欢这句话，这也是我一直支持李宁的原因。虽然我很穷，但我的上衣全穿名牌。

　　也是从那个时候，我开始着手准备，开始了我记录自己大学的历程，这中间全是基础知识的积累阶段。这个历程不可谓不艰辛，不可谓不困苦，但对一个生命注入动力的人来说，这些只是小儿科。

　　我放弃了自己的所学专业，开始一本本读小说。到了毕业，我在外国文学面的知识，决不会比中文系学生差，比有些人强很多。我读的第一部小说是《挪威的森林》，很幸庆第一次读小说就遇到如此好的作品，让我的兴趣大大提升，至今这部小说我读过不下十遍，这是我最喜欢的一部小说，我的网名与本书同名；让我第一次流泪的书是《月亮和六便士》；让我得到很多乐趣的书是《堂诘诃德》。

　　9

　　正在写序的时候，我和人发生了矛盾。

　　事情是这样的，由于住两人宿舍有太多的不便，很多人都想申请住单人宿舍，房间很是紧张。在我的另一个同事都有需求的时候，我得到了满足。矛盾也就来了，我得到了房子，失去了朋友。

　　其它这个同事是一个难得的好人，生活节俭，待人真诚，我们在一起的日子很快心，但那些日子一去将不复返。

　　周末球场上，他的同伙为了一件小事搞的我很是不开心。以前我们在一块玩的都很好。很又一次感到人的复杂性和一丝丝的失落。生在改革开放，长在社会变革时期，我一直在没有营养的氛围中走过，我是说我周围没有有价值的人。几乎所有的家伙都乏味至极，平淡无奇，而又一文不值。我小瞧这帮婊子养的，我看不上这些人。他们没有目标，没有上进心，而又心胸狭窄。他们是这个精彩世界的辅助物，他们只自生自灭。

　　我在杂草丛生的环境中生长，但我想长的快一点，我想飞的高一点，我也一直在努力。我相信我在这种平淡无奇，平铺直叙的环境下正在孕育力量。

　　我要写伟大的作品，我要用另一种方式说话，我另一种语言叙事。

　　这是我存在，活着，受苦受难的唯一理由。

　　10

　　年初我在一片小纸上密密麻麻的写下了我的小计划，把他贴在办公室的隐蔽角落里，想起来看看，用来监督自己。

　　1、 好好的女友呆在一起，顾及她的感受；

　　2、 至六月写3万字以上，年底达十万字；

　　3、 能独立完成装机的整套过程，能检修电脑的一般小毛病；

　　4、 通读专业课书籍，不一定详细了解，但不会出现原则性错误；

　　5、 身体搞好，早起、踢球、作早操;

　　6、 搞好同事关系，开拓人际网；

　　7、 培养好的习惯，形成自己的个性；

　　8、 每个月给弟弟300元生活费，给妈妈存100元。

　　以上这些条例，我大部分已经作到了，或者说正在作好的路上，但唯独第8条我没有例行。总觉得钱不够花。

　　11

　　我的收入非常低，这几个月来，我的平均收入是600元左右，我还正在谈恋爱。

　　我不是为了600元收入到这个地方来的，我还有很多更重要的事情要去作。

　　刚进厂不久，很多人开始抱怨、比较，说工资少厂里对人不好，也开始消极怠工。我没有抱怨，但我心里是和他们一样想的，我也会比较。我是一个不喜欢抱怨的人。我开始消极怠工，并且为自己的作法找理由。我当时的想法是给那么点钱还想让老子干活，没那么容易。整日浑浑噩噩，每天早晨起来，我不知道我今天要作什么，有什么具体的事需要我去作，心里倍感空虚难受。

　　我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醒悟的，大概是“十一”回了趟家吧，我现在看来当时的相法真的是太婊子了，而且一点都不实用和有趣，现在我理清头绪了。

　　1、 我对工作本身毫无兴趣，我不想也不会在工作上有什么大的作为，它只是一种维持我干我自己的事业的一种手段，工作作的过去就行，不让领导批评，不让师傅说三道四就好；

　　2、 我的工作很轻松，有大把的时间供我自由支配；

　　3、 我还很年轻，只要身体健康，心情不坏，钱多少我在27岁前我可以不在乎。我也可以没有存款，但知识存在脑中就行。我所作的一切都是为了将来过的好一点，暂时的不爽我无所谓，我想对一个蓄势待发的人来说，目光要看着远方。对于那些每个月比较工资多少，整天算计别人收入的家伙我一概避而远之。我的女朋友很好，真心爱我，愿意跟我过暂时的苦日子，我的父母也很理解我，从来没有向我要过钱。没钱的日子，可发约束爱花钱，好虚荣的我。

　　4、 除了对我将要完成的小说感兴趣以外，其它我任何事情在我心里都是配角。我要说出心中的话，写出的年来以直没有完成的梦想，我心中只有这一个念头，这个环境很适合我干这样的事。

　　5、 2005年我已经过24岁了，也是我的本命年，我一定要完成我的小说。我不管它是什么样子，我不管写的质量如何，我不管有没有人说一句赞扬的话，我只是要写完他写完这预计的十一万字 。

　　12

　　晴朗的周日，踢球间隙，吸着香烟，晒着太阳，看着别人在球场奔波。远处的山连绵起伏，云雾缭绕。旁边篮球场上，繁华一片，再旁边的秋千上坐着几对情侣，这片地方一片休闲状态。

　　这个时候我全身心放松，非常舒服。这个时候，我也会不安，为我的生活。我的轨迹就是上班、下班、踢球、看球，没有多少钱，但很安逸也很舒服。我内心深处喜欢这种安稳清淡的生活，但我也很拒绝这样的活法，它会使我失去上进心而没有战斗力。这样下去，就会像我们办公室的老员工一样，一背子平平安安而又碌碌无为。

　　我想起了前几天拜访过师傅家的感受。

　　回想我刚才瞥见的这种幸福家庭生活，心里不无艳羡之感。这一家人感情似乎非常融洽。他们说一些外人无从理解的小笑话，笑得要命。如果纯粹从善于辞令这一角度衡量一个人的智慧，也许我的师傅算不得聪明，但是在他自己的那个环境里，他的智慧还是绰绰有余的，这不仅是事业成功的敲门砖，而且是生活幸福的保障。师傅的太太是一个招人喜爱的女人，她很爱她的丈夫。我想象着这一对夫妻的生活，不受任何灾殃祸变的干扰，诚实、体面，两个孩子更是规矩可爱，肯定会继承和发扬这一家人的地位和传统。在不知不觉间，他们俩的年纪越来越老，儿女却逐渐长大成人，到了一定的年龄，就会结婚成家——一个已经出息成美丽的姑娘，将来还会生育活泼健康的孩子；另一个则是仪表堂堂的男子汉，显然会成为一名军人。最后这一对夫妻告老引退，受到子孙敬爱，过着富足、体面的晚年。他们幸福的一生并未虚度，直到年寿已经很高，才告别了人世。

　　这一定是世间无数对夫妻的故事。这种生活模式给人以安详亲切之感。它使人想到一条平静的小河，蜿蜒流过绿茸茸的牧场，与郁郁的树荫交相掩映，直到最后泻入烟波浩渺的大海中。但是大海却总是那么平静，总是沉默无言、声色不动，你会突然感到一种莫名的不安。也许这只是我自己的一种怪想法（就是在那些日子这种想法也常在我心头作祟），我总觉得大多数人这样度过一生好象欠缺一点什么。我承认这种生活的社会价值，我也看到了它的井然有序的幸福，但是我的血液里却有一种强烈的愿望，渴望一种更狂放不羁的旅途。这种安详宁静的快乐好象有一种叫我惊惧不安的东西。我的心渴望一种更加惊险的生活。只要在我的生活中能有变迁——变迁和无法预见的刺激，我是准备踏上怪石嶙峋的山崖，奔赴暗礁满布的海滩的。

　　13

　　冬日的晚上，我正在熟睡，被一阵奇怪的声音吵醒。

　　原来小D从外边带了个女人回来，在那边床上大动干戈，我赶紧知趣离开，抱上被子去另外一个宿舍和小杨同睡。这一夜我很难入睡，身体饥渴的厉害，我想起了我可爱至极的女友。

　　14

　　小D非常热衷于网络聊天，希望能通过网络认识更多的女生，然后把她们搞上床。他为此忙碌不堪，忙着借钱、去网吧、去酒吧、去约会。小D得手的情况也是非常之少，据我所知，仅有一次，有一个质量很普通的酒店服务员自愿和他上床。他结交女生多，口才好，自己在这方面很是得意。没事使拈来一套泡妞理论给大家讲。他乐此不疲。

　　15

　　2004年十月份，别人说给我提供资金，我说我想炒股票，我们一拍即合。

　　这开始夜以继日的学习这方面知识，那个时候我很少在12点以前睡觉，当我发现中国股市的本质时，我一点动力都没有了，那个人在以后也向我摊牌无法搞到资金，我们又一次不谋而合。

　　在研究股市的这段日子，我发现一个真理人民群众是用来被宰割的，这与我们在中学课本上学的东西是完全相反的。我发现我们的敌人是我们党给予特权的官僚。我想起了前一段时间的一个报道 ，一个中学政治教师，在课堂上给学生灌输要好好学习的思想，将来的目的是赚大钱，娶美女。以后这个老师被很多人指责，甚至在学校已经混不下去了。我想这个老师是诚实而又有良心的，他说的是真话。社会的大趋势，不用说大家心里是很有数的，只是因为他多说了几句真话。

　　现实中任何一个男人，很难抵御金钱和美女的诱惑。

　　莫明其妙的欲望会很害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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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04年，一个萧瑟的深秋，我的一个网友约我出来溜哒，他也是我的校友，在宝鸡一个国企上班，那一阵子，他准备办理辞职手续，那个时候他比较郁闷。出来转了一大圈后，来到刚建成的拦河大坝上，河面波光粼粼，秋日和煦的阳光洒在每个出来休闲的人身上，他告诉我对于一个学软件的人来说，这个小城市不适合他，片偏避、狭小、信息闭塞。他要回西安去，那里有以前的朋友可以收留他。他不在乎钱多少，他不在乎是否辛苦，他说干苦力他也无所谓。他没有给我说他的具体目的和想法。这些私人问题我一概不问。我从此人身上看到了力量，我帮他把书搬西安后，我们再也没有联系过。这个朋友对我影响很大。

　　我们聊了很多，也很投机，关于《肖申克的赎罪》，关于陈天桥、丁磊、吏玉柱。和他有很多的共同语言，我告诉他，我要写小说。他说贵在有自己的想法，放手去作是最重要的，如果你喜欢一整天坐在河边扔石子，那你就扔吧。

　　如果把写小说比喻成扔石子，那我现在就开始扔了。

　　上大学这四年，是我生命里最重要的时光，这四年我不得已而为之的在上之，我的青春在这里消逝我的一些不成熟的想法也在这个时候形成。我从农村走向城市，这几年遇到很多人，也见过不少事，我还有许许多多的想法，我激烈的思想斗争曾经让我苦不堪言，给我留下太多的回忆。这段时光，也是我最为暗想沮丧的时候 ，很多时候我像一只生病的兔子一动也不想动。这个时候，我发现在我在看问题方面有自己的一手，就像说有些人泡妞有自己的一套，在足球场上踢任意球有自己的一脚一样。我开始发现其实我是一个很聪明的人，聪明至极。所以我也会经常痛苦，我发现了很多事情的真像。我没有办法改变很多的事，我只能把他们说出来，我相信，事情总有一天会水落石出的。

　　我的这部小说，以记实为主，我要写的是自己的一些微不足道的经历和我身边的一些人和事。包括我喜欢的事：摇滚乐、足球、小说、几个女生。我还要写我非常讨厌的事物：性压抑、大学生活、不少婊子的养的人物。我不是一个什么作家，也没有经过系统培训，我在写文章方面没什么天赋。我只是整理记录那些曾经年少的想法，我不些凌乱的思路。我只能想到那写到那，当然我尽自己最大努力把它写的整齐一点。现在我写了三万字了，加上这个序言共有四万字，我还没有给小说起好名字，我决定年内写十一字完稿。 我想说的是，在中国我看不到我喜欢的书，那些所谓的书，我瞧不上，我决定给自己写本书读，好久没有看到好的作品了。对于一个好读书的人来说，写一本书给自己来读，我想是再完美不过的事了。相到到了年底，我可以吸着香烟，品着香茶读自己的小说，我心情激动的无法用语言来形容。我顾不是眼前的所有困境，我穷的一塌糊涂，负债累累。我现在才验证了老员工说的话，钱搞的我很狼狈，我开始自己学看作饭。我开始把自己关在宿舍里不出门，没感觉的时候就发发呆。我把和女朋友相会的时间定为每隔一周见一次，尽管我有时很想她，到了周末，我会无事可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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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春节我没有回家，我也想试试一人过年的滋味。过年的日子真是太好了，大家都回去了，

　　我一个人睡睡觉，看看电视。我对《大红灯笼高高挂》印象很深。只是春节的日子格外短，给家人打打电话，然后就收假了。

　　18

　　我还想说的是，2004年我的最的收获是我认识了我现在的女友。

　　2004年11月5日，我像往常一样上这样枯燥无味的班，早上看报中午吃饭时顺便卖了一本《足球俱乐部》来消磨时间，顺便买了一份买足彩的报纸，上班时间在厂里的一个小角落里研读，很快就下班了，这样的话时间会过的很快，我也不至于有多无聊。下完班后，很是没精神，这种上班的日子我很难过，我什么也没有得到只是浪费了时间，但那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大家都 这样了，我也只能这样，我想我当时的心态就很产能印证环境都人的负面影响，我在这种大环境下，也只能顺着大部分人的思路走。

　　下班后，正好一个无聊之人约我上街，反正一直呆在这个离市中心有10元钱出租车费的工厂里也不是什么好事我就陪他上街，在超市里买了点生活用品，准备在街上漫无目的的走走，然后回家。这个时候，M出现了。

　　“对不起打扰一下”这是M和我说的第一句话。这个时候，我正走在回家的公交车站途中和我的那们同事。情况是这样的：M和她的一个同学上街，两个人都带了50元左右，在超市买生活用品，要命的是两人都以为对方带的多余的钱，然后都把钱花光。好了，没有乘公交回家的钱了，虽然仅仅是两元钱。在M恨下心拉下脸皮向路人借钱的时候我出现了（低着头的M下定决心向抬头看见的第一个人借钱时），我没有多想，把正好顺手的两元钱给了她，她能表现出来的对我感激之情，一定要把电话号码留下（当时我的电话正好坏了）说一定要把钱给我还回来，还要谢我。回去之后，也没有多想，只是想这种事情还是比较有意思，必竟我的生活太缺乏这种意外之事，平淡的不能再平淡，顺便给同事们说了说大家奚落一番完事。

　　之后，我给M打过两次电话，寝室都没有人。我那是也没有什么事，想起来了，想打个电话找个说话是就给她打了，那时我用IC电话。之后又有一次，在寝室用同事手机打，终于拔通了，她很感意外，说的话也牛头不对马尾，只是我们定下来，忙过这一阵子（宝鸡正在创卫生城市，她是班上的班长，整天和大家在一起打扫卫生）大家在一起吃顿饭，算是对我的感谢。

　　在网上我们碰到了，主要讨论的是去那里吃饭的问题，当然顺便聊了一些其它问题，诸如：有没有男女朋友的问题。当说到她们学校，学习风气不好时，M告诉我她要比其它人多学一点，因为她们作的是救死扶伤的工作，这是令我很满意的句话，从此我很想了解这个女生.

　　两周以后，我们约好相见。

　　这中途我回了次西安，主要是买一部手机，因为我要联系M，我们从那次相遇以后再也没有见面，但我对她的印象越来越深了。

　　在我全身赤裸搂着M美妙至极的胴体睡觉前，我们见过三次面。

　　下面我说说，我们三次见面的情况 12月3日，我们如约聚餐。M，比我想像的还要好，我是说长像和气质。套用广告上的话说就是形像好、气质佳、口齿伶俐。这段时间我也会想起她，但确实已记不清楚她的准确长像。去“百人王”吃涮锅，一行三人，还有她的同学。大家说了一些无关紧要的话，也算是联络感情吧！她问我大学好玩吗？我为什么在学校没谈恋爱？她还说她们有时挺无聊的。吃完饭，她们陪我走了好长的路，甚至到了我们的寝室，坐了一会，叫辆出租车送她们回家。那是夜已很深，到了11点左右。这中间M有两个动作给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一、 从包里有点搞怪动作的拿出手套，给她的同学，而且一脸正气；

　　二、她用一种可爱的腔调说她是副班长的时候。

　　 回去以后的周内，我们电话联系。

　　 12月11日我约M，过我们这边来玩，我从周中就开始准备。她来的时候，我要说什么话，作什么举动，我把它记录在一张纸上关于我的思路，那张纸我现在还保留着，翻开一看，上面凌乱不堪的记着的想法。回头看来挺搞笑的：一、大学；二、关于爱情；三、关于她的事；四、要表现出成熟；五、决不能动手；六、不能向她表示在感情方面；七、给她适当讲一讲大道理；等等等等。其实以上的记录我都作到了，事实证明，对她来说挺管用的。那天她来后，很顺利，一切按计划进行。

　　 下完课后，吃过饭，她过来了。我带她到我们这周围转了转。回家看了会电影，下午带她我们这边的小吃，晚上叫辆出租车送她回家。在M上车的一瞬间，我向她道别，她的表情让我很有感触，那一刻我发现我爱上了她。我也明白，我们会在一起的。她的表情是那种怪怪的，可爱的无法描写与回忆的模糊不清的样子。那一夜，我兴奋至极，吸了很多烟，也和室友说了很长时间话。

　　中间，电话联系，彼此都能感到温度的升高。但谁也没有多说什么。

　　12月18日，我以找同学为借口，去她们学校找她玩，一起吃了顿饭，M还抢着和我付钱被我阻止。我们把剩余的饭菜打包，M打包是忙碌的样子，使我坚信她以后一定是个贤妻良母，想到这我非常高兴，心里面也很暖和。约好去看电影，在电影没开之前，在酒吧坐了会。我犹豫了好一会，鼓了很大勇气，牵起了好白晰的小手，她没有反对，我也知道事情会是这个样子的，但这个令人紧张，而又心潮澎湃的过程是必经的。

　　那天，我们看的片子是《天下无贼》，对于片子本身我到没有多在的印象，只是开始那段，好听的插曲勾起了我儿是的很多美好的回忆。看完电影，M已经依偎在我的怀里，样子安详而又幸福。事后，我才知道，她也没有看进去影片多少。

　　看完电影，送M回家。圣诞将至，我准备给M买点礼物。没想到第二天，又在超市不期而遇，总觉得和她很有缘分。她陪她同学上街，我们寒暄几句分开。

　　平安夜，约好在肯德基相见。她刚起过澡，红棉衣、牛仔裤、小红皮鞋，很是漂亮。坐定之后，她要了肉圈、蛋塔之类的东西，我要了可乐。我们聊了一会，主要是说她以前的事情，很开心我们聊的。然后，带她去教堂，经过街道也算是逛了趟街，街上人不是很多，气氛也不是很热烈，不像西安。教堂比较令我失望，和我想像的大不一样，露天的人还挺多，这里不是我们该呆的地方，处在社会下层的中老年妇女在这边寻找心灵安慰。没有呆多久，我们离开，我以给她看给她的圣诞礼物为由，把她带到我们寝室。

　　其实，为圣诞我费了很多心事，也作了精心的准备，我要在圣诞确定和M的恋爱关系，通过我的努力我她的配合，我们如愿呆在一起了。

　　我们的寝室暧气很好很温暖，即使在寒冷的冬日，室内温度也可以保持在15度以上，这个温度很暖昧，也很好的迎合了我们那天的氛围。我点亮了用蜡烛摆成的“I LOVE YOU X M ”的字样。在墙上早已贴好了我最想对她说的话“M，你是我的唯一”音响里传来《寂静之声》，我开始向M倾诉我对她的爱慕之情，说了关于我们美好的未来。

　　那一夜，当我吃着M，柔软、温暖、略带体香、而又形状姣好的小奶时她哭了，并用力推开了我，那一夜，当M方便时，她体内的液体与我的器皿碰撞的发出的声音，听的我心里直痒痒。

　　我们恋爱了，谢天谢地！

　　 那天晚上，我们睡在一张床上，我紧长张而又小心翼翼的帮她脱掉外衣、外裤、内衣、内裤，我一直在吻她，她闭上眼睛慢慢的迎合我。那是我第一次看到女性的胴体，兴奋、激动、而又不知所措。我爬在她身上，跪在她身边，站起来看她在床上蜷成一团双肩护住美妙的小乳房，一双大眼睛惊恐而又柔情似水。我边吻她的脸边用手爱抚她的小耳垂。我轻轻的含着她的小耳垂，她的耳垂粉粉的充满肉感，在我的爱抚下慢慢变红，包括她的脸颊。 她轻轻的呻吟，轻轻的对我说情话，我也不时对她说我一生 也说不完的情话。她的欲望很简单，就是要爱她我的欲望她很简单，就是要占有她、拥有她，占有她的身体，拥有她的灵魂。我轻轻咬她的脖子，中指进入她早已潮湿的阴道，我含着她粉红的小乳头，用舌头轻轻的搅动，并轻咬她的小奶。偶而她会轻叫，红着脸让我轻一点，她看我的时候，我就去吻她的眼睛，她会继续闭上眼睛。她说我好坏，我说我只爱你一个人，你是我的全部我的唯一的财富。我用一只手重重拧她白而又肥的屁股，她以会叫起来。她双手在我的背部轻抚，我把她的手放在我的阴茎上，让她握着我那坚硬膨胀的器官，她握了一下，又红着脸放开了。她说她害怕。

　　 我把她翻过来，让也爬在床上，我吻她的后背、屁股、大小腿，我边用手爱抚她的全身，在屁股上，轻吻重捏，搞的她悦耳的声音四起，有时她会小声说痛，让我轻点。她的腰很细，屁股丰满，我看我很是受不了。

　　 我把她托过来，用舌头在她的阴道口搅动，她已经湿的不可救药了，她身体轻微的颤抖，双手平放在床单上，双脚紧蹦，眼睛大胆的看着我。我知首我该进入了，尽管我慢慢的进，她还喊痛，脸上我表情很痛苦。我尽自己最的努力的轻轻抽动，感觉妙不可言，看着她的白奶子，在我身下不停晃动，听着她的悦耳的叫声，我感觉我进入了一种仙境，我忘记一切，我感觉我上了天堂飞的好高好远。我一泻而出，一下瘫倒在她身上，我想就这样死在她怀里。

　　 我发现了血迹，我浑身大汗淋漓，点起一直香烟六神无主的望着窗外，我听到她的抽泣声，我紧紧的抱住她，我要爱她一生一世，我只要她一个人。她久久的看着我，轻轻的点点头，躺在我怀里。

　　19

　　 作爱是我最喜欢干的事情，她让我获得了极致的感官享受。我不曾有过多成就感，不曾作过多少有意义的事情。但在我的女人身上，听到她发出的关于爱的那种美妙绝伦的声音时，我在她下身那温暖潮湿的包容下，欲死欲仙，在她的包容下我飘呀飘直到很远的地方。在这个过程中我得到一切，我也征服一切。完事后，她静静的躺在我怀里的时候，我发现这所有所有的一切都是一场幻觉，幻觉一场，但事实如此。在这个似曾拥有而又一无所有我过程中，我的生命在慢慢耗尽，我的人生缓缓驶向终点，我的肉体也将进入坟墓。而我还是一无所获，我的生命也变得一文不值。这个过程，我的女人一直陪伴着我，从来没有怨言而又默默无闻，她是我无聊人生唯一称得上实在的事情。想到这我再也想不下去了，但愿一切终止。我闭上眼睛，点燃香烟。

　　 这个女生，她信任我，深爱我，用一种信仰的目光看着我。在她眼里，我高大、安全、能给她想要的所有，她认为我是这个世界上，最伟大的人之一，是一个很了不起的人。想到此，我很难过，我是一个很普通的人再普通不过的人，我小心眼、嫉妒、神经质。我曾经干过很多不光彩的事。我在别人眼里很不起眼，曾经，我受人排挤，遭人白眼。在我生命里最困难的两年在大学度过，我每天处在精神崩溃的边缘，我相信我是一个没有用处的人。我知道我必须作一些事情，一定要努力，为了我爱的我会获得幸福。

　　20

　　老婆

　　你好，真不知给你说什么你才会相信我。有点迷茫，经过一次梦一样的邂逅，经过一段大家的共努力，我们终于走到一块了，我的心情真的很复杂。经过这么多年的彷徨，等待，我心爱的梦中的女生和我在一起了。心中只有两个念头幸福，责任。有时用抚摸过你身体的手指掐掐自己，我发现这一切是真的，一种很真实的感觉，真实的让我感到不太塌实。我该如何爱你才对，我该如何对待我的女人，让她快乐，这是我现在一直面临的问题。老婆，以后在我面前千万别说誰欠誰的这类詻，我和你在一起自己的一种自发的感觉。我从来没想你要用什么回报我。 我只是想，只要你知道。在这个世界上有这么个人，他是真的很爱你，他希望永远和你在一起。他对你是真心的，没有任何功利性。相信我吗？宝贝

　　这是我打心底想对她说的话。

　　21

　　以上的文字算是我小说的序吧，没有逻辑、没有顺序、想到哪到哪，也是我的小说的风格，如果有支持者请顶一下，我会继续的。初步计划在2006年以前把所有的东西全发上去，全文已经全部完成，只是另外一些稍作修改即可。

一、修改后的中篇小说《科级干部》

科级干部

　　郭民

　　人都是相似的，不相似的是他们的身份和地位。

　　————题记

　　0

　　赵友宝是县委的一名科级干部，有一次忽然睡了足足一星期，待醒来的时候，不知道自己身在何方了。

　　睁眼的时候，屋内的东西全是陌生的，屋顶上居然是茶几，沙发，电视机，室内的东西整个调了个个。赵友宝惊恐不已。

　　这是什么地方呀，到窗口看看外面，想找点记忆，可是，外面大地一片白茫茫。

　　赵友宝赶紧出了屋。这才发现，大地就此一屋。难道到了外星球上了？

　　只是这外面的世界让他惊讶不已。但见，千里沃野，水草青青，篮天辽阔，小鸟飞翔，空气清新，简直就是世外桃源。难道是“复行数十步，豁然开朗”的桃花源，只是没有人烟。

　　赵友宝大喊了几声，无人应答，回答是空旷原野的回音。

　　回到屋内，又让赵友宝惊慌四措，刚才调了个的茶几等恢复了正常状。但见桌子上摆满了笔和纸。这暗示着什么呢？笔和纸不就是写东西用的吗？是不是让我写点什么呀。

　　这是个好环境，是写作的好环境，赵友宝直夸道。也该写点什么了，自己大学中文系毕业，没有写过一篇文章，说出去就笑掉牙。

　　笔和纸的旁边，还有一本日历，不过只有1到31，看不出是哪月了。这突然让赵友宝想到了梦，他还清楚地记得梦中的人和事，那就写梦吧。以什么形式写呢？写小说吧，世界上写的人太多了，没什么创新；写诗歌吧，现在谁还写诗歌呢？写散文吧，自己没有那么多激情；写报告文学吧，梦中的见到的人和事太平凡了，不典型没价值。一时让赵友宝犯了难。

　　那就随梦吧，写成什么算什么。

　　于是，赵友宝摊开纸，拿出笔，回到了他的梦中。

　　一

　　从组织部长家出来的时候，已是夜里10点了。城市的大街上，流光溢彩。

　　赵友宝是下午来的。春节了，看望一下组织部长。可不凑巧，组织部长在外面一直有事，友宝就只好在家门口等。冬天的夜很冷，赵友宝在楼层过道里，来回轻轻踮着脚走动取暖，脚冷得发麻也不敢跺，生怕别人听见。冷得受不了了，就冲几下拳，甩几下腿。身边的茅台酒也不能喝，喝了肯定能暖和身子。赵友宝看着茅台，想，啥味呀。

　　没想到，这一等就到了深夜。

　　赵友宝所在的县叫清泉县，隶属地中市。县委组织部长路长青是市委派下来的，家住市委家属院。

　　赵友宝自调到县委组织部16年来，他已是第16个年头春节看望组织部长了。不过，今年看的是第六位了。赵友宝怕过年，其中给领导送礼是最怕的，这块得占过年开支的一半，不能送少了，少了没诚意。再说，到领导哪儿少了也拿不出来。对自己的父母也没有这么“诚意”过，赵友宝想起来这事就摇头叹息。

　　夜深了，到县里的班车已停运，赵友宝只好找个一夜30元的旅馆住下。由于条件差，没有暖气，夜里把友宝冻得直得瑟，又想着自己多年了还是个副科级干部，过了年能不能再提拔的事，翻来覆去，整宿没有睡好。

　　组织部长把礼收了，总算给赵友宝些许安慰。

　　二

　　像是一个漫长的爬坡，一个年把赵友宝折腾得够呛。

　　明天初八，该上班了。节日里整天胡吃海喝，人快受不了了。赵友宝终于坐在沙发上，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突然想起王安石的《元日》“爆竹声中一岁除，春风送暖入屠苏。千门万户瞳瞳日，总把新桃换旧符”，但他没有体会到欢天喜地，倒是“一岁除”让他找到了感觉。是呀，又长了一岁。赵友宝最害怕“一岁除”，等于缩短他的行政生命。——说政治生命，他这个副科级还不配。只能说在行政上上班的人，说得体面点，赵友宝是县委大院的。借着县委这个太阳，赵友宝自然沾光不少。这个年，找他陪客的一大堆，能请动县委组织部的，请客的觉得有面子。要是当个县委书记、县长什么的，那家伙该咋热闹法呀。他看到自己小小的人物，就有那么多的吃请，不免咸吃萝卜淡操心起来。

　　但是，今天真的不能再喝了，酒精已经全部浸入了身体。赵友宝感觉到全身软弱无力，一想到白酒，心里就想吐，怯从心里生。

　　可是，说怕什么就来什么，手机突然响了，这天来电话肯定是要喝酒的。赵友宝本想就不接了，一看是城建局长张中立打来的，就接了。

　　“干吗呢，干吗呢，电话也不接了，混个县委，摆架子了。”电话那头，张中立学着小品演员的口气大声喊道。还没等友宝回话，张中立就接着说“一会儿陪客”，就把电话挂了。张中立是赵友宝的同学，因做了副市长高长成的女婿，毕业没几年就当了县城建局长。

　　 “老天，这不是想让人死吗！”赵友宝一手按着肚子，一手拍着脑门，噢恼地大喊一声。

　　妻子在屋内听见了，知道又是为喝酒的事烦心。看看天天喝，天天迷迷糊糊的的爱人，心里不免又唠叨起来。

　　“古人云，饮酒不醉最为高，见色不迷最英豪。你看看你，整天一个疯子，确切地说是酒疯子。”妻子大学毕业，大道理是懂得的。

　　“谁色了”赵友宝明知道妻子说的不是色，实在没有应对之口，就钻一个缝子，硬往里挤。

　　“谁说你色了，别故意跑题，其实你们男人真可怜，明知道喝了难受，还硬撑，死要面子活受罪。”

　　“没办法呀，都是领导，当个小科级干部，哪里有自由呀。你说，领导酒端起了，你敢不喝吗？”

　　妻子知道这又是借口，但也拿他没办法，又语重心长地说开了。

　　“谁给你亲，你明白吗？酒桌上给你少倒酒的人最亲。哪拼命用酒罐的人，最不亲。没有听说哪个妻子把丈夫喝死的，也没有听说哪个儿子拼命让他爹喝酒的。”

　　赵友宝似乎也明白这个道理，但是一到酒桌上，什么注意呀，什么千万别喝多了呀，什么逢场作戏呀，全抛到了九霄云外。

　　“你放心，我一定注意，向领导保证，决不会喝多。”每次遇到妻子的唠叨，赵友宝都是一阵山盟海誓应对。

　　在妻子的唠叨声甚至是骂声中，赵友宝还是离开家走上了酒桌。过去，妻子温酒送郎上战场；现在，妻子拒丈夫上酒场。看来，妻子支持的，十之八九是对的；妻子反对的，十之八九也是对的。

　　原来是最高检的同学范董大回家过年了，今天晚上送送行。饭局安排在县城最上档次的中国城大酒店。赵友宝到的时候，张中立还没到，范董大和本县的几个同学已到了，陪客有县财政局、县检察院、县公安局、县委政法委、县纪检会、县委办、政府办、乡镇的同学，都是各个单位的副职，但都是权力部门。因是同学，大家一见面就说笑不断。在喧哗中，友宝说，领导来了，——张中立虽然是同学，但同学都称他为领导。中立听了也不烦，只是笑笑说，谁是领导骂谁。张中立同时还请了副县长李刚强。大家寒暄一阵后，李县长便不让地坐在了上座上，张中立和范董大分立左右，大家也都纷纷找个位子坐了下来。赵友宝虽然是科级干部，有职没权的，但因为在县委组织部上班，还是被那些有职有权的人推到了次上座位。像赵友宝这个副科级，能与县长级别的人在一起吃饭的机会是难得的。所以赵友宝心里一下子顺畅了许多，也自豪了几分。这样，即使喝多了，说与县长在一起喝的，就有了醉的理由，也有了醉后少挨骂的档箭牌。

　　有李县长自然要由县长先敬酒，李县长昨天晚上虽然喝多了，今天却也说出舍命陪君子话，让大家着实感动。他先喝了一大碗，足足有二两，然后一个一个地敬，说是敬其实是客套话，倒不如说是灌，能喝的喝了，不能喝的也喝了。财政局的李大龙副局长很少喝酒，以他的身份，相当多的场合他是不喝的。可今天的场合不一样，敬酒的人级别比他高，是处级领导，不得不喝了，不过喝下去就跑出去了，肯定是到厕所对地广播了。现在厕所也非常地人性化，专门设计了呕吐池，也是中国特色吧，严格地说应该是中国的酒文化特色，从商业的角度说，是商家的聪明。县长、中立敬过之后，已有两个不胜酒力的同学躺在房间的沙发上了。赵友宝也已经小晕了。这时，鱼上来了，大家争着让县长喝鱼头酒，李县长却提了个建议：今天来的都是大学生，咱喝一下文化酒，这个鱼头酒谁也不喝了，把鱼头转动一下，转到谁面前，谁说出一句带“鱼”字的诗句或成语，就不喝了。说不出的，就喝。然后有人建议用小杯，碗已经喝不下了。在得到李县长的允诺后，服务员拿上了小杯，同时也把躺在沙发上的同学喊了起来。鱼头由中立先转，谁喝酒谁转。没想到竟转到了自己，中立说“鲂鱼肥美知第一”。过，中立再转，转到了县委办洪青春，洪主任说“江•••江•••”，吞吐了几回终于说出了“江上往来人，但爱鲈鱼美”。过，洪主任转，转到了赵友宝。赵部长，赵部长，李县长一连喊了几个赵部长，把赵友宝喊蒙了，本来是科长咋喊部长呀，一时不知道咋应。其实，在县城，人喊官称往往高喊，比如县委办洪青春，本来是副主任，但有谁喊副主任呢，都喊主任了。赵友宝被县长提了一大格，还是一下子适应不了，副科长一下子“被部长”，半天才说，谢谢县长高抬。其实心里暖暖的，昂昂的。由于受宠若惊，“赵部长”想了半天才说出“西塞山前白鹭飞，桃花流水鳜鱼肥”。过，“赵部长”转到了公安局副局长霍胜利，霍局长灵机一动说“鱼死网破”。这时，李县长说，不行，得喝酒，大过年的，说什么“死”，不好，罚。霍局长是公安局的，日常比较横，虽然能喝点，不是什么人的酒都喝的。何况说对了呢？这酒虽然冤，但面对领导，霍局长也一饮而尽了。权力就是好，就治不听话的人。

　　见酒进行的太慢，李县长说不这样喝了，单独表达感情，说着就用筷子夹起鱼的眼珠子，放在了范董大的碟子里，说“高看一眼”，就给范董大倒了一杯酒。在吃鱼上，清泉县有个鱼文化，把鱼眼珠夹出给谁是“高看一眼”，把鱼脸给谁是“给个面子”，夹个鱼嘴是“唇齿相依”，夹块鱼背是“倍感亲切”、夹片鱼肚是“推心置腹”、夹个鱼尾是“娓娓动听”，夹个鱼鳍是“展翅高飞”等，其实都是让人喝酒的借口。成语的意义在这里已完全变了味，走了调，说狠点就是糟蹋语言，粗俗的酒文化。范董大懂这个，虽然已醉了，还是仰脖喝了它。“赵部长”坐位对着鱼尾，“娓娓动听”不例外的“动听”着了他，连喝了两杯。此时，酒已不是酒了，成水了，赵友宝全身像打了麻药，木呆呆的，傻不啦叽的。

　　几轮下来，酒桌上已没有一个囫囵的了，大家已麻醉。李县长也处在亢奋状态。

　　“以后咱们都是哥们，哥们，听着了没有，哥们时间长，领导时间短，不是，是兄弟，是兄弟。”李县长醉意陈词。行政上，哥们是通称。

　　“县长说得对，什么狗屁领导，谁以后喊我领导，我永远就不跟他玩了。哥们，是哥们。”中立应着。

　　“是兄弟，是兄弟。”大家都稀里糊涂地顺着。

　　刚走出门，赵友宝就听一个服务员说，当官的真会玩。

　　三

　　县委组织部在县委楼五楼，人称“捂楼”，是说组织部调整干部，总是捂着盖着，不到最后不揭底。赵友宝是组织部干部科的副科长，科有四个人，都是男的，被其它科室称为“一根柱”科。当副科长已经十年了，科长是来了走，走了来，就是没有轮到赵友宝，一直让赵友宝耿耿于怀，非常地郁闷。由于工作长年在清水衙门——在清泉县，对没有“灰色”收入的部门的称呼，没有多余的收入，日子非常清贫。加上十几年来，他的工资基本是送礼了，家庭生活靠在卫生上的妻子的收入维系。一个大老爷们，心里很不是滋味。

　　“一根柱”科室的好处是闲了可以海阔天空，说话放肆，毫无顾忌，这种聊天被行政人员称为裸聊。刚过年，单位几乎没事，赵友宝就喊大家，说过年听个笑话《野生的》，很好笑讲给哥们。

　　“说一个中国留学生想赶赶时髦，到加拿大一个海滨裸体浴场洗澡，一到现场受不了了，那见过那阵势呀，男男女女全是裸体，下身不由自主腾了起来。这多是丢丑的事呀，留学生赶紧钻进沙子里，虽然被沙子埋住了，可是那老二还是突出一部分。这时过来一个女的，不经意把埋着老二的沙子踢掉了，老二露了出来，女的很惊呀：my god!，这还有野生的。”

　　一屋子人仰天大笑。

　　这种黄色笑话，在干部科每天都上演。直到有一天来了个女同志，这种局面算是彻底地被打破了，也结束了“一根柱”科的称号。

　　一天，副部长于太阳领个女同志到科与大家认识，于部长分管干部科。女孩叫甄美丽，人如其名，只见她20来岁，皮肤雪白，面似仙女，眼睛迷人，窈窕性感。一进屋，科室的人都成了大眼睛。美丽是城建局的职工，现提拔为县委组织部干部科副科长。这干部科副科长不是不缺位子吗？赵友宝私下忙向于部长问情由，于部长说这是超职数配备，请他不要乱声张。从于部长话里，赵友宝还了解到，县委常委会专门召开会议，会上提拔一个人就是甄美丽。这超普通人的能量让赵友宝直咂舌。

　　甄美丽来的第二天下午，赵友宝接到了张中立打来的电话，说他快到楼下了，赶快下楼随他一块吃饭。赵友宝急忙忙到楼下的时候，张中立的丰田越野车已停在门口。赵友宝一上车，发现是中立亲自驾驶，刚想问为什么请客时，车七拐八拐上了曹操县的公路了。曹操县与清泉县是邻县，相距就十几公里。

　　“上哪吃呀，领导。”赵友宝侧脸看了看中立。

　　“你只管吃好喝好，问那么多话干吗？”

　　车行半个小时，到了曹操县乡郊一个农家小院。

　　下车时才发现，车后座上还坐了一个美女，仔细一看，原来是甄美丽。

　　“赵科长，你好。”美丽腰一弯，来了一个日本式妇女的问候。

　　“是你呀，一路上也不说话，吓我一跳。”赵友宝装惊喜。

　　看似农家小院，其实不简单，这里的小屋都各自一体，各个小屋均被绿树环抱，进了小屋就是独自的世界，隐蔽的仙境。

　　“我就不介绍了，你们也认识了，以后美丽在你手下工作，多照顾就是了。”中立说话毫无客气，“美丽，如果友宝敢对你指手画脚的，替我凑他。”引得美丽一阵大笑。

　　“那是， 你如果不满意了，尽管骂我。”赵友宝对着美丽表态。说这话的时候，友宝已经明白甄美丽与张中立的关系了。

　　“张领导说的，以后美丽说啥我就做啥。”赵友宝也学会了溜马屁，“以后我听美丽的行不？”

　　张中立拿出五粮液，说：“咱也不喝茅台酒，那都是假的。”

　　美丽一下子给友宝倒了一大杯，足足有三两。

　　四

　　清泉县因县城中一池长年流淌的清泉而得名。清泉县很出名，县城东边有一国家4A级清泉山风景名胜区，景区内剑峰千仞，沟壑奇幽，飞瀑鸣涧，清泉潺流，林木葱茏，花草馥郁。每到盛夏，省、市领导都会来这儿消暑避热。因此，清泉县风景名胜区成了清泉县的一个聚宝盆，每年旅游就为清泉县带来上亿元的收入。同时，也给清泉县带来了无限商机，商人纷纷在清泉投资，使清泉县经济迅速发展，城市面貌日新月异，像大城市一样蹭蹭扩大，鳞次栉比的家属小区拔地而起，成片成片的别墅群点缀其中，告诉人们一个崭新的城市初具雏行。清泉县的变化有一件事很突出，说一个局长开会迟到了，县委书记正想批评他，那位局长赶忙说：“我出去几天，回来一下子找不到路了，这县城发展太快了。”说得县委书记心里痒痒的，批评的话到嘴边又回到了肚里。

　　为显示县城发展，清泉县每年正月十五都会举办灯会、放烟火，今年也不例外。上午，赵友宝老家的人打电话说，想到县城看灯和烟花，意思是想让赵友宝派个车接他们一下，看完了再送他们回去。赵友宝在乡亲们面前吹惯了，经常说，有事说话，没有办不了的。可是吹是吹，赵友宝有什么权呀，一个清水衙门的副科级干部，上哪有车呀。但老家的人打电话了，死也得撑这个面子，总不能说找不着车吧？打死赵友宝也说不出这口。想来想去，还是借同学的光吧，于是向公安局副局长霍胜利打电话，说明了情况，霍局派了个依维克警车。

　　赵友宝带着车到老家的时候，村口的亲戚们聚在一起在等了，赵友宝下了车，一边散着烟，一边问好。

　　“我就说这孩子有出息，开车接大家了。”

　　“这孩子是咱村的光荣呀。”

　　“还是警车，小宝这孩子可有本领了。”

　　“看看人家父母孩子上的学，看看咱孩子上的学，咱孩子也是孩子！”

　　乡亲们赞叹的声音，赵友宝听着心里最得意，美滋滋的。虽然天气寒意未尽，赵友宝心上却是暖意陡生。

　　赵友宝的亲戚一个个神采奕奕，无限风光，高喊着，说笑着，跑着，跳着，坐上了车。

　　由于有山路，到县城的时候已是下午四点了，亲戚们都还没有吃饭，赵友宝又向单位管招待的打个电话，说亲戚今天来看烟花，看能不能安排一顿饭。打电话的时候，赵友宝一阵心虚，压低声音，极尽献媚，待得到满意后，赵友宝连忙说了八声谢谢。

　　烟花很精彩，把天空燃成了五颜六色，如同丰富多彩的现代生活。亲戚们欢呼雀跃，他们哪里知道，这是赵友宝低三下四求来的。

　　夜深了，在送亲戚们回家的路上，叽叽喳喳与赵友宝的沉默无助形成两道风景。车灯形成的利剑，直刺夜空。

　　一定要有点权，赵友宝从求人中悟到了现实。

　　五

　　为不断健全村级民主决策机制，中央组织部在农村居（委）会推广了“4+2”工作法。清泉县对中央精神贯彻部署得很彻底，有效促进了村级重大事务的民主管理、民主决策和民主监督，有效解决了一些突出问题，维护了社会和谐稳定。今年，县委组织部长要求加大力度，重点是检查。因此，干部科就毫无例外地接到了督查任务。

　　“友宝、美丽，今天一块下乡督查。”于部长安排道。

　　3月的风已经不打脸了，倒是温柔地在脸上走。车辆行驶在原野上，让人感觉非常地惬意。

　　“应该经常下来，坐在办公室闷死人。”美丽提议道。

　　“机关机关就是急也要关住。机关就是那生活，经常下呀，也不现实，要学会习惯。”于部长教育似的。

　　“在城建局，上班签个到就走了，县委太死板，没事也得坐着。”美丽显然还不适应机关生活。

　　“生活都是养成的，慢慢就好了。”

　　一会儿，督导组到了东边镇，东边镇离清泉山最近。镇党委书记马克强与于部长是同学，见面格外的热情。马书记从抽屉拿出中华烟，炫耀道：“不是哥们我是不拿出来的，副县长级就排不上号，谁叫咱是哥们呢。”说得于部长笑哈哈的。这时镇党委秘书拍马屁道：“这马书记在同学中是最有出息的，与他们一班的，好多现在还在当老师呢。”

　　当老师就是混的不好吗？赵友宝对这样夸奖同学，心里大感不是滋味。心想，幸亏从教育上出来了，不然，也是那秘书话中的一员了。

　　“可不能这样说，老师现在可牛了，工资高高的，福利多多的。现在图啥，不就图个高收入吗？”于部长回驳说。半天，又说道：“你看，友宝从教育上出来的，现在后悔了，每年少挣好几万呢。”

　　说完，于部长站起来走到友宝面前，用手掀起友宝的衣服说：“你看看，我天天见你就穿这一身衣服。不是没钱吗？如果在教育上，哪缺了买衣服的钱呀。”于部长说完没事样坐回沙发上，独自抽着中华烟。友宝心里却是一阵窘迫，友宝是个死要面子的人，穷也不能说出去，哪怕别人是在说瞎话奉承他，比如喊他部长，比如说这家伙有钱只是不露富等，他就要这假风光。今天，于部长这一说，赵友宝心里容不下，但又明明知道是在开玩笑，不好意思翻脸，也就随着话打圆场说；“就是，没办法，谁让咱命苦呢。想回教育上，就是人家不要了。”人有时候越是实话，越让人认为是假话，越促摸不透。说这话的时候，赵友宝想，我非混个什么的，不让你于部长小看人。

　　“不说题外话了，还是说说今天来的目的吧，向马书记汇报汇报。”于部长笑着说。

　　“谦虚，你们都是县委领导，有什么尽管指导。”同学归同学，工作归工作，马书记明白。

　　于部长说明来意后，马书记立即就说：“请部长兄弟放心，我决不给县丢脸，工作我安排好，生活你得听我的，今天我有个提议，我带大家到山里转转，打打野鸟，中午在山上农家吃野味，有野鸡、野猪等。”

　　“不能呀，我们今天原定要转三个乡镇呢。”于部长说着起身就想走，“再说，现在哪有野鸡、野猪呀。”

　　“尽管放心，我让你吃到就是了。”马书记态度坚决地站起来堵在了门口，“谁走我给谁急，过了年这么长了不是第一次来镇上吗，敢走，我看谁敢走。”

　　马书记喊来了派出所长。马书记说，你看县委领导今天不走了，你安排啥活动呀。所长一听就明白啥意思，赶忙说，那好呀，我们这野鸟很多，就影响生态平衡了，请县委领导给捕捉捕捉。

　　说是山上，其实就是山脚下的一片树林。这月份，野鸟很少，倒是山中知了唱响山野。于部长、赵友宝、甄美丽一人拿支猎枪，时不时枪响原野，尽情释放办公室压抑的情绪。一上午，一只野鸟也没打下来，子弹倒是打了不少。下山路上，马书记说，今天就是一乐，咱就是打的云彩。

　　酒席安排在山脚下一家农舍，却是非常地丰盛。菜全是清一色的野味，炖山鸡、烧野猪肉、麻雀蛋、烤乳鸽等，酒是100多元一瓶七两古井。马书记和所长猛劝，走的时候，于部长已喝得说胡话了，是一个劲的佩服马同学，简直五体投地。

　　赵友宝感觉权力就是好，拿公家的钱为人，挣得自己无限风光。

　　六

　　赵友宝有个同学汤中原在县安监局上班，此人为人低调，毕业多年了还是股级干部。不过，汤中原爱写诗，在同学中被称为诗人。老家离县城不远，他就干脆卖掉县城的房子，搬到老家住。他盖了三间平房，拉个独立的庭院。院内植上树草，一派田园风光。院后挖个大池塘，夏天来了，是江南水乡。他借陶潜《归去来兮辞》中“三径就荒，松菊犹存”的句子，为自己小院取名“三径小屋”。 汉朝蒋诩隐居之后，在院里竹下开辟三径，只与少数友人来往，后人以“三径”代指隐士所居。汤中原取其名，也是别有用意。

　　相约是财政局副局长李大龙的注意，他说，大家天天忙，周末找个清闲的地方去，就想到了汤中原。由于县城离汤中原家有点距离，赵友宝正想打的，美丽打来了电话。

　　“难得一个周末，干啥呢？”

　　赵友宝没想到周末美丽会给他打电话，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了，说：“没干啥，正准备打的呢。”

　　“还没干啥呢，准备打的，不是想干啥吗？”

　　赵友宝为自己一时的窘境好笑。待说明情况后，美丽竟也要去，接着美丽到的时候，李大龙和同学们都到了，法院、检察院、公安局、教育局、财政局••••••无非还是几个经常玩的同学，不过，这些同学都是权力派，来的时候有自己开车的，也有让司机送的，就只有友宝一人打的，这让赵友宝一阵酸酸的，一种空唠唠的感觉袭上心头。赵友宝一看没喊张中立，就私下问大龙。大龙说，中立是领导，走的是上层路线，哪会跟咱们一般人玩呀。赵友宝不明白是什么意思，但他知道，如果同学把同学真看作领导的时候，那被看作者在同学中的影响可就不怎么样了。

　　 赵友宝把美丽向同学作了介绍，同学们却没什么反应。赵友宝心想，坏了，同学们聚会，不该让美丽来。但是，美丽的大方自然，美丽漂亮很快打消了与赵友宝同学间的陌生。

　　“友宝，中呀，混上女秘书了。”

　　“瞎说，都是同事。”

　　“秘书咋啦，都兴领导有呀，友宝拿得起放得下的，有个很正常。”美丽说这话的时候，还看着友宝。友宝一时不好意思了，不知道这话从哪说起。

　　大家说笑了几句后，纷纷拿着中原的诗集进行欣赏。大龙看一会后，突然喊大家静静，他要给大家读首诗《留下》。只见大龙站在院中间，装腔作势，像是在演出。

　　鸟飞上了天空，留下了影子。

　　歌舞来到人间，留下了疯狂。

　　物质丰富生活，留下了传说。

　　水流汇集成河，留下了天空。

　　天空生个太阳，留下了万物。

　　人来到了世上，留下了••••••

　　读过之后，大龙要大家说说这首《留下》诗的含义。只见大家纷纷摇头，一致的意见是一句半句的懂，整个要表达的意思就不大懂，像是一首朦胧诗。

　　“还不写完，留几个省略号干什么。”

　　“这叫留下遐想，懂不懂。”

　　“装腔作势。”

　　“我感觉，人要留下好形象。对于你们这些掌权干部来说，要给人民留下好印象。”赵友宝从留下这个字眼上给大家上课。其实，诗要表达的东西他也不懂。

　　“人生要奋斗，一定要有点出息，给家人朋友留下些什么东西。”县委办副主任洪青春表达的观点实际。

　　“问问诗人不就了然了吗？”法院刑一庭长马前进好象突然发现了指路明灯。

　　中原从厨房走出来，说，别看了，讲了你们也不懂，你们都是坐在权力上的人，是不会明白的。准备准备，洗洗手，马上吃饭。中原很会生活，菜全部是院子里新鲜青菜。肉菜是大龙从县城带的，同时大龙还带来了五粮液酒。

　　酒桌就摆在院子里。凉风习习，空气清新，胜似仙境。赵友宝找回了几十年前在农村的感觉。这感觉，在城市一直没有找到。大自然就是好，人到了它的怀抱，都想让它抱抱。

　　 “来，来，来，我这菜决不打农药，纯天然。”中原用筷子指点着桌子上的热气腾腾的菜盘。

　　美丽毫不客气，又吃又喝，忙上忙下，俨然成了家庭主妇，给友宝的同学留下了良好印象。半个小时工夫，大家都喝得差不多了。

　　“大龙，你今天办了件好事，让大家脱离复杂社会，脱开县城，独立一把，清静一回。”友宝伸出大拇指赞扬道。

　　“说社会，我总结呀，现在的社会有五高五低。”审计局副局长秦大炮面色红润激情地说，“楼高了，人低了；人高了，精神低了；品味高了，品德低了；菜价高了，营养低了；地位高了，影响低了。”

　　“臭水平，”检察院公诉科长王华反驳道，“我说个十多十少：

　　食物多了，食欲少了；娱乐多了，欢乐少了；休闲多了，休息少了；关系多了，关怀少了；财产多了，财富少了；交流多了，交心少了；理论多了，理想少了；文章多了，文化少了；公务多了，公德少了；爱人多了，爱情少了。”

　　王华的话一下子引起大家的共鸣，其实秦大炮的话也引起了共鸣，只是没等大家反应过来，王华就接着了，没给大家共鸣的时间。

　　“太啰嗦，真是专科水平，还是不如我这本科的。”宣传部副部长陈凤云说，“我三句话就概括了，三多三少：不要的多了，要的少了；假的多了，真的少了；人多了，是人的少了。水平高吧。”完了还不忘自夸一下。

　　美丽迷迷糊糊地向友宝说：“我算开了眼界了，今天跟你没有白来，你们同学真有水平，不像中立，太俗。”

　　七

　　天有不测风云。

　　赵友宝妻子在一次医疗事故中被医院开除，并被令赔当事人三万元。当赵友宝东拼西凑把赔偿款交上的时候，家里就只剩几百元了。没办法，失掉工作的妻子只得到一小诊所打工，每月不足千元。这样，赵友宝家庭其它的收入一点也没有了，全家仅靠夫妻两人的工资每月不足三千元的收入维持生计。六月份小孩就要高考了，孩子很挣气，上大学是没有一点问题。但是，大学学费那么贵，如何供得起呀。赵友宝一夜形成了愁眉苦脸，但赵友宝很顾自己的脸面，一个组织部的科级干部，穷到这个样子，是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外人知道的。友宝在外照样海吃海喝，嘻嘻哈哈，装风光，只有回到家里才把愁眉苦脸拿出来。

　　自从甄美丽到县委组织部与赵友宝一个科室后，又加上中立同学的关系，赵友宝与美丽几乎天天在一起，时间长了，赵友宝对美丽产生了好感，认为美丽大方，不做作，大度有节，慢慢地喜欢上了她。

　　“今天我请你客吧。”赵友宝漫不经心，像是在开玩笑。

　　“好，上哪儿。”美丽答应的爽快，差一点噎着友宝。

　　“不会吧，我请你就去呀。”友宝怪怪地说。

　　“你这人，还男人呢，说话不算话是吧。”美丽是吃定了。赵友宝不经意一个玩笑，没想到美丽当真了。赵友宝摸了摸衣服，装了三百元，够是够了，可是花了怎么向老婆交待呀。要知道，赵友宝每乱花百元，就无法与老婆对着帐。心想霍出去了，但还是不想请，又进一步深入说：“就咱俩，你敢吗？”

　　“这有什么不敢的，吓谁呀。”美丽态度坚决。

　　这下，赵友宝没辙了。只得说：“我给你推荐个好地方，清泉山半山腰开了个农家菜馆，都是野味，现在的人不都是爱吃野味吗。”其实，赵友宝知道野味不好吃，非常地贵，但赵友宝是想避开人的眼光，怕人说闲话。

　　“就你们男人爱吃野味，那行。”美丽的爽快赵友宝领教过，今天的爽快有点突然。

　　赵友宝与美丽没有找车，而是坐了出租，十元的路费就到了。由于山上的树木还是光秃秃的，站在饭店门前，县城尽收眼底。这是饭店老板的精明之处吧。由于来的早，订了位置后，友宝和美丽便顺着饭店开辟的一个小路逛起山来了。

　　此时的四月，山上还有凉意，百花还没有盛开，只有兰草在各种枯草中生出点绿色，灰白是山的主色调。

　　美丽在前面走着，说说笑笑，这让赵友宝好像回到了十几年前谈恋爱的季节，那时与老婆谈恋爱就是这样子，兴奋迭起，无拘无束。没有贫贱，没有富贵差别。现在的情况大不同了，女的非常势利，找对象，首先把钱放在首位，只要有钱，人无所谓，现在不是嫁人了，而是嫁钱。赵友宝想到这些，身上就发凉，这是什么世道呀。

　　赵友宝把自己的看法说与美丽听，却遭到了美丽的反对。

　　“你们这些男人，没钱了恨女人俗气，还没钱呢，等到了有钱的时候，恨不得女人都俗气。女人也是人，也想过好的日子，她们有错吗？”美丽有点小生气。一会儿，又说：“可是想想，你说得也有一点道理，现在的女孩子都嫁钱，但是后果很不好，没有感情的婚姻，早晚会出事。跟有钱的没感情的人过虚荣，跟没钱的有感情的过生活。当然理想的是有钱有感情，那是幸福地过日子。”

　　赵友宝直直地看着美丽，没想到这个年轻的漂亮女孩，竟有这么深的见解。看来，不是每个漂亮女孩子都是花瓶的。

　　吃着野味，与美丽的女孩子坐在一起，赵友宝感觉特别爽。

　　“美丽，我们坐在这里，下面就是县城，我们可以说是高高在上，人就是找这个感觉，不管这感觉是真是假。”赵友宝慢慢地说。

　　“我这几天接触你，我发现你是中官毒了，总认为人生的幸福非是有权不可。”美丽批评道。

　　“没办法，不可自拔呀。”赵友宝叹息道，“来，不说这让人伤心的话题。今天我们高兴，咱俩好好喝喝。”

　　“好，不醉不归。”美丽也来了兴致。

　　俩人端起酒杯，赵友宝先祝美丽节日快乐。说出了，感觉不对，三八节早就过了。说完就反应过来了，赶忙道歉。美丽说，管它呢，就当今天是三八节，这样为了平等，咱也定今天是男人节，得祝你男人节快乐。赵友宝干脆说，今天是男人节也是妇女节，咱们共同祝快乐。俩人在互相祝愿中，喝了不少酒。

　　“我就不明白，你咋给我们这些科级干部在一起玩，没权没钱的。”友宝趁着酒劲探询道。

　　“知道为什么吗，你们这些科级干部没权没势，花不起来，乱来不来，贪不了，腐不了，就一个字，干净。”美丽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

　　“不是这些吧。”友宝眼斜视着美丽。

　　“与你们交往踏实，在你们面前，我感觉有尊严。”美丽毫不掩饰。

　　对美丽的话，友宝似乎明白了好多。这些人，在有权的面前是妓女，低下没尊严。这让友宝想起了美丽说的“中立，太俗”的话，是不是就是导致美丽有这种想法的原因呢？友宝不想探究这些事。

　　结帐的时候，美丽坚决不让友宝结。

　　“你们那点工资，吃饭就紧张，还请客呢。”说得赵友宝脸一阵红，顿感男人的尴尬。让女的拿钱结帐，友宝的心灵受到了打击。

　　美丽非要让友宝送她回家。美丽住在清泉县温馨家园高档小区三楼，到楼下的时候，美丽说什么也走不了了，没办法友宝只好把她背进屋。

　　屋内装修豪华时尚，家具新颖别致。灯光一打，温馨暖人。

　　赵友宝心事重重地走出温馨小区。

　　八

　　听说要提拔干部了，赵友宝一大早就到了组织部长的办公室。

　　在行政上，赵友宝虽然也知道“不跑不送，不提拔不调动；光跑不送，原地不动；又跑又送，提拔重用”，但他天真地认为，领导不会都这样的，天天给领导干活，领导总会用一些干活的人的。他就是抱着这种心态，对领导心怀希望。到了这个位置上，又不能去“无欲则刚”，你“无欲”了，向家人怎么交待，光同学们都会在背后捣你脊梁骨。

　　“还是在县委组织部呢，咋混的。”

　　“多年了，还是副科级，副科级呗，还是个不中用的。”

　　权力对于赵友宝来说比什么都重要。有了权，他可以开着车在街上风光；有了权，他可以大手一挥签字报销；有了权，他可以吃喝玩乐不愁；有了权，他可以追求自己心仪的女人。

　　虽然赵友宝不信“跑送规则”，但还是没办法，跑吧。

　　然而，组织部长的话把赵友宝打回了冷宫。

　　“我知道追求进步是对的，但哪有位子呀，好位子都占的满满的。好好地干，总会有机会的，组织不会亏待你的。”组织部长说这话的时候，好像很认真。

　　“好好地干，组织不会亏待你的”，赵友宝都听了多少遍了，耳朵都听出茧子了。

　　“李光荣为什么就调了，我哪点不如他。”赵友宝没办法，只得互相比了。李光荣是组织部干部科的副主任科员，还不是实职干部，听说这回要调整为教育局副局长。李光荣来组织部当副主任科员还不到两年，来干部科也就是个摆设，什么也不会干，有他没他都行。可就是这个不干活人，要调了，而且调个让赵友宝梦寐以求的职位，这无论如何让赵友宝想不明白，感觉不公平。

　　“你跟他比，他爹是市人事局局长，你有这个背景吗？”组织部长一点也不避讳用人上的不正之风，“要想开点，像你这样的，能在组织部就不错了。”

　　“哪我天天没日没夜的干，图个啥。”友宝说气头话了。

　　 “别冲动，有机会的。”组织部长到底没有许友宝什么。

　　从组织部长屋出来，赵友宝头脑一片空白，一点思绪也没有，干脆就从单位走出来，漫不经心地，赵友宝就走到县城北面的河边，沿着河往上走。这条河叫上天河，河水是从东面清泉山上流下来的，故名。上天河河水清澈，在岸上可以听到河水冲撞石堆发出的响声，潺潺复潺潺，柔柔复柔柔。到了这里，赵友宝就把不愉快放下了。其实，这样的失望和绝望，对于赵友宝来说，已是家常便饭了。十几年来，每次提拔不都是没有吗？但你总不能死吧，总不能跟领导拼了吧，他不提拔你，你还得活，还没有走到杀人泄愤的地步。赵友宝就走上河岸，近前，那流水的声音似乎更加动听了，由婉转变成了昂扬，赵友宝像是在上海大剧院听高雅音乐，像是在草原上激情飞翔。赵友宝把手抻进水里，水还有点凉，水一点都不做假，凉就是凉，让人感觉到它的存在。他最喜欢水，清澈见底，无遮无拦，手放进去，看得一清二楚，感觉非常地舒服，有水的覆盖，仍能看见五指，这让他莫明的兴奋，产生无限地暇想。树上还长着寒意，只有柳树已发出嫩芽，春天不自觉的来了。这时，树上不知一只什么鸟，脚一蹬飞走了，留下树枝悠长的晃动。

　　赵友宝看着翱翔的鸟，直至没有了踪影。

　　九

　　“他妈的，以后还干什么工作呀，天天干不如找个背景。”赵友宝今天没有上班，当妻子问他为什么没上班时，赵友宝就骂开了。

　　这时，中立打来了电话。

　　“春暖花开的，跟我出去玩玩。你们这些人就知道工作，我让你出去开开眼。”张中立在电话那头笑着说。

　　 上次同学们聚会，赵友宝听同学说中立是走上层路线的，当时，友宝没有明白什么意思。后来问别人的时候，被告知，走上层路线就是专跟领导玩，不跟一般干部玩。没想到，中立会打电话来，而且是邀约出外玩。赵友宝感到受宠若惊。

　　“好呀，承蒙领导想念。”赵友宝正为不能提拔的事闷闷不乐呢，去玩，正合友宝口味。

　　当然，美丽是少不了的。

　　中午，张中立带着赵友宝走进了地中市最著名的五星级大酒店。饭后，中立安排美丽去美容。

　　“你去吧，我和友宝去见个同学，一会联系。”中立安排道。

　　“美丽没几小时出不来，我带你玩玩去。”车上，中立用眼斜看着友宝，露出神密的笑。

　　车在地中市不知道穿过几条街道，七转八拐进了一个树木茂盛的三层小楼前。下了车，赵友宝才知道，这是个休闲中心。中心的楼共三栋，一栋是吃饭，一栋是洗浴，一栋是玩棋牌。中心按花园布置，小桥流水潺潺，奇花异石遍地在各个小楼的前后，环境非常优美。

　　“说实话，不是老同学，我是不会领你来这的，来这儿是不能让人知道的。”中立的深层次话，友宝明白，就是保密。

　　“这儿离黄河近，往北几里就是黄河了，休闲中心选择这个位置是有讲究的，黄河代表中华文明，说明中心根依祖先，有几千年古气撑腰；南面是现代化的大城市，表明中心海纳百川，愿意接纳新生事物。”中心负责人好像是个导游，详细地介绍了中心的来源。负责人好象认识中立，一见面就知道中立要的服务项目，从吃饭处下地道直接就把中立领到了洗浴中心。原来这几栋楼是通过地下道相连的，好象地道战的村庄，来往全靠地道。赵友宝眼界大开。

　　在洗浴中心，赵友宝更是惊心动魄的一场经历。

　　到了屋后，中立开了2个单间。赵友宝心想，随中立吧，反正有人买单。赵友宝在组织部不算什么官，但位置特殊，请他的人也多，他都是被人请，历来花别人的钱不心痛，今天更不心痛，想安排就安排什么，自己只管享受得了。赵友宝想着就进入了房间。到房间后，一下子不知所措，房间很大，进门靠左是一个宽敞的席梦思床，右边空间较大，靠南墙下是一个二三十平方米的浴水池，北墙下朝南是一排欧式沙发，沙发的左右各有一个柜子，柜子里放满了各种酒、饮料，沙发的右边是厕所。奢华观止。正在友宝感叹之际，门毫无声息地开了，进来一个打扮娇艳几乎是三点式的时髦年轻女性。

　　“我没有要女性服务呀。”

　　“哈，哈，哈，来到这儿还装嫩，凡正你服务不服务，有人已经给你付了钱了。何必让钱作废呢？傻╳。”

　　这场面赵友宝还是见过的，越拒绝越让人家看不起，到头来还落个穷鬼假清高的称谓。到了这里，同流合污才是正道。

　　“那都有什么服务项目呀。”

　　“这就对了，男人吗，要那干吗，多了自己就出来了，现在计划生育那么紧，留着也是白扔掉，不如起点作用，让自己高兴点。”友宝听过服务员放浪的话，不过这位年轻女服务员露骨的话让友宝还是脸红。

　　说着，服务员拿出了项目单。赵友宝半天也没有看到搓背洗脚按摩的项目，只见上面写着“水漫金山”、“星球大战”、“沙漠风暴”、“千丝万缕”、“漫游世界”、“排山倒海”、“十指连心”、“十指弹琴”、“双龙戏珠”等，赵友宝一个也没看明白项目的意思。就问，这都是啥呀。服务员一听乐了，第一次进这种场合吧，这都是做爱的技巧，比如“漫游吧”，那是从头服务到脚的。这一提，让赵友宝醍醐灌顶，便自我想象地与服务员一个一个地把项目研究了遍，服务员是一边说一边表演。表演到位的程度，赵友宝怎么也不能与她的年龄挂上钩。如果是棋手，围棋就是9段了；如果是拳手，跆拳道也是黑带了，这方面纯熟的技艺该评什么段呢？赵友宝真为目前这个漂亮风骚的女孩所动了，他想谁受得了呢，真想马上就与女子“排山倒海”。可是，毕竟这场面，赵友宝是第一次见，常听说有人玩妓女得了艾兹病，落得个家破人亡的悲惨境地，赵友宝还是打消了念头。万一中标了，对不起妻儿不说，自己的前途也玩完了，这个才是最重要的，我还要进步，还要步入像张中立这样有权力的人群中。赵友宝只好说，不行呀，昨天已给了老婆了，今天哪还行呀。服务员摸着友宝的头，娇柔道，真是没有吃过野味的猫，家味哪有野味香呀，野味有营养，味道也新鲜，花样也多，尝尝管美死你。说着，就先脱了衣服，也三下五除二给赵友宝脱了精光。赵友宝的精神防线彻底崩溃了。风暴呀，大战呀，戏珠呀，漫游呀••••••一个一个地让赵友宝梦幻般过了一关又一关，赵友宝到了极乐世界。

　　出来的时候，友宝想，难道这就是我苦苦要求进步，不断追求的生活。

　　“怎么样，开眼吧，男人就这样活。”中立在车上不停地谈感受。

　　三个小时了，美丽的美容还没有做完。赵友宝和中立在门口又等了半个小时，美丽总算出来了。美容之后的美丽，娇艳无比。

　　中立下车上厕所的时候，美丽突然转头对着友宝。

　　“怎么样，享受够了。”

　　“享受什么呀，我们找同学聊天了。”友宝脸朝前方，心虚地说。

　　“别骗我，我知道中立，肯定又带着你玩去了。”友宝这时一身惊慌，心想这事怎么说的，中立玩，美丽知道却装不知道。

　　“你也不用说什么，他玩我也管不住，知道给我钱就行。”美丽平淡地说。

　　友宝猛然地为美丽感到悲痛。

　　十

　　副部长崔世进死了。

　　赵友宝与崔世进不熟。赵友宝调到组织部的时候，崔世进已退居二线了。于部长让赵友宝写个悼词。从于部长的介绍和崔世进的简历中，赵友宝对崔世进的生平有个了解。崔世进为人本分，工作兢兢业业，任劳任怨，在县委组织部一干就是三十年，从一般人员到副科长到科长到副部长，在副部长位置干了二年，就光荣退二线了。在清泉县有个规定，正科级到了52岁就“一刀切”，组织上基本不再安排职位，也不安排工作，说是退二线，实际上就是退休了。这个时候，也不管你身体如何，也不管你工作能力多强，一律下去。这是多年来形成的规矩，哪个县委书记来，都是遵守的。

　　因此，也逼得有心眼的干部改年龄。有的干部改的太小了，掐指一算，刚出生就上小学了。当地有个顺口溜：干部年龄是个谜，猜来猜去让人迷，在娘胎里上小学，在中学里上大学，在大学里在工作。看似夸张，却是活生生的事实。

　　坐上副部长的位置，官够大了。在清泉县，混上这个位置相当不容易了。但是，通过同事们和与他共事的人讲起崔世进，却是都为他叹息。赵友宝归纳叹息的缘由，不外乎就是贫困一生。

　　崔世进在30多岁时，因为出外工作检查出了车祸，造成骨股头坏死。二十几年痛疼一直折磨着他，可是骨股头坏死是个大手术，他个人拿不起费用，他也向组织反映过，不过一直没有得到什么承诺。没有钱，就一直拖着，有时痛疼得厉害了，就打点滴。这痛疼也就随着他去了。

　　一个副部长，连个病就治不起。这让赵友宝噫嘻不已。看来这组织部不能待了，待的长了，这崔世进的下场就是自己的明天。

　　 从殡仪馆回来的路上，赵友宝心情沉重。

　　“我看透了，你们如果下不去，找不到好位置，就抓紧时间做点生意，不然，也是穷光蛋一个。”赵友宝只顾想事，不知道美丽在后面。美丽说话声音不高，赵友宝听着却是五雷贯耳。

　　“咋下去呀，给你个什么位置都不是，还不如在这呢。做生意是个好主意，可是那有本钱呀。”赵友宝一脸无奈。

　　“就靠你的诚信，就可以赚到钱。我想，利用中立城建局长的位置，再加上我们组织部的名声，开个饭店保证赚钱。前天我看到报纸说，咱国家一年公款吃喝帐达4000亿，咱何必不挣这份钱呢？我与你相处几个月了，对你的为人我是知道的，我对你绝对放心。”

　　“我给你看个门可以，没钱入股呀。”友宝没有说真心话，心里却是想着合作。

　　“就没想着让你拿钱入股，你人入股就行了。”美丽平静地说。

　　“公务员不让做生意呀。”友宝还是假话。

　　“死脑子，嫂子不是下岗了吗？以她的名字申请执照呀，表面是嫂子，实际上是你开的，谁管呀。你没看，现在生意，好多都是当官做的吗？”美丽开导似地说。

　　说到了嫂子，赵友宝想起来了，一直有句话，多少次了到嘴边没有问。就是美丽结没结婚呀。当赵友宝问这话的时候，倒把美丽惹恼了，骂赵友宝咸吃罗卜淡操心。经美丽一骂，赵友宝也不问了，就当美丽没结婚吧。

　　事也凑巧，县城中心有一家饭店因老板有事急于转让。转让费30万，美丽一张卡就打过去了。这相当于赵友宝15年的收入呀，美丽真有钱，令友宝高看一眼。

　　由于赵友宝是组织部的，酒店的手续办的非常顺利。工商、税务、卫生、公安等部门也没来找什么事。原先听说的交多少多少税，费多少多少劲，曲多少多少折，在这儿全没有。友宝心想，怪不得现在的领导都做生意。

　　赵友宝与美丽合议，给饭店取名美丽大酒店。开业当天，美丽要中立请来了各个单位的一把手。赵友宝和美丽利用组织部的名声也请来了一些单位的重要人员，同时邀请了有权有势的同学和朋友，热热闹闹罢了十大桌。

　　赵友宝为了给酒店挣人气，给酒店写了幅上联，上联是：我做好你吃好吃出健健康康。并在酒店门前写上告示，说谁写出下联奖金一千。这一招真灵，人们纷至沓来争出下联，揽了不少客人。同时，友宝发掘中文系学生的浪漫，给许多菜起了个好听的名字：盘龙膳改名“缠来缠去”，水煮鱼改名“鱼水之欢”，空心菜改名“男人的心”，东坡肘子改名“动动嫂子”，大块牛肉改名“破碎的心”，等等，虽然有的并不浪漫，甚至有点色情，但非常迎合客人的心，点这些菜的人很多。

　　由于有饭店，赵友宝几乎很少上班了，妻子也推掉诊所的工作，来到饭店帮忙，美丽也是天天来。赵友宝非常守诚信，在购买各种物品时都讲究卫生安全，他听说养老鳖的好加入避孕药，就跑到十几公里外的农村去购买。听说青菜残留农药严重，每次清洗的时候，他都要求用臭氧杀毒消菌机进行杀毒，安全卫生吸引大量客人。饭店的生意非常红火，每天的收入都在万元以上。

　　 美丽大酒店来的基本都是熟客，经营半个月后，赵友宝的妻子慢慢地上了路，认识了许多客人，也能独立经营了。赵友宝就去的少了，有时十天八天也不去一趟。

　　赵友宝非常诚实，一到月底就会让美丽看帐本。在利益分配上，赵友宝明白的很，与美丽八二分成。美丽非常高兴。

　　一天，美丽对友宝说，这一段时间太忙了，咱出去玩玩吧，跟个旅行团，游游张家界。这让友宝为难了，说，我跟你一起不太合适吧。美丽说，有啥不合适的，怕老婆呀，编个瞎话不就完了吗？就说到省城开会，去个几天的，有什么呀。不编瞎话的男人还是男人吗？

　　美丽有恩于友宝，友宝不好拒绝，就照美丽说的，向老婆撒个谎，随美丽离开了清泉县城。

　　其实，赵友宝在与美丽的接触中，感觉美丽非常喜欢自己，这么漂亮的人，友宝一直不知道美丽喜欢自己啥。于是，赵友宝就萌生了念头，与美丽好好保持关系。虽然，赵友宝并不怎么愿与美丽深交。但友宝知道，依他的力量，什么位置也坐不上。美丽的漂亮会为美丽带来无限前途，同样，也会为友宝带来好处。

　　不过，这好处，赵友宝不知道什么时候能降临到自己头上。

　　十一

　　今天一上班，张平均副部长就把赵友宝叫到办公室。

　　赵友宝给张平均部长帮过忙，他儿子的公务员考试就是赵友宝找人替考的，以优异的成绩考入省委政法委。张部长很感谢友宝，平日里单位有什么好事都想着他，经常为赵友宝说话，工作或为人有什么做不到的，及时给予指出，让赵友宝在组织部也算有了“靠山”。路上，赵友宝想，一定有什么好事。

　　 “你看看你友宝，你干的好事，昨晚是不是喝多了。咋就管不住自己的嘴呢。”没想到一进屋，张部长就辟头盖脸骂了起来。

　　“昨天喝多了一点。”赵友宝不好意思地说。

　　昨晚，友宝与科室的科长、副科长一起参加凤凰乡的吃请，由于乡党委书记、乡长不停地敬酒，特别是乡长是个漂亮女的，大家都经不住她的劝酒，都喝得多了点。不过说什么了，就记不清了。

　　“你知道吗，你科的李大陆你要注意了，昨天你在酒桌上说单位领导的不是，大陆都报给组织部长了。”张部长压低声音说。

　　“没说什么呀，我印象中，是大陆先说的，我顺着说了几句。”

　　赵友宝咋想也不能清楚地回忆昨晚的事了。

　　“你知道吗，这个大陆，他说领导的坏话，是引导你说，你一旦说了，他就会汇报上去的，在行政上，人心险恶，我平时想提醒你，但看你嘴很紧的，也没提醒。没想到，酒后你就管不住嘴了。”张部长用手指点着友宝。

　　“真的吗？”赵友宝无论如何也不相信大陆背后会干这事。大陆平时为人和气，说话带笑，善于帮助同事，都说他是个热心肠的人呀。这让友宝想起了唐诗人刘禹锡的诗句：长恨人心不如水，等闲平地起波澜。人心莫测呀！

　　“他与你都是副科长，是竞争对手。你呀你，大学生毕业的，太没社会经验了。就知道满腔热情干工作，不防人哪行呀。”张部长语重心长。

　　说着的时候，组织部长路长青打电话喊友宝。友宝一阵紧张。

　　“你昨天都干啥了。”路部长一脸严肃地说。

　　“凤凰乡请客，我和单位几个人去了，喝点酒，其它没什么呀。”赵友宝只好装不知道。

　　“你仅仅喝酒吗？你要是光喝酒，我就不来找你了。”路部长说完就把昨天晚上的事一五一十地说出来，就好像他在场一样，“一个党的干部，特别是领导干部，要注重点自身形象。喝酒倒是小事，什么话都说就不好了。”路部长对他进行了严厉批评。

　　 从路部长屋出来，赵友宝满脸沮丧。心想，敢说部长的坏话，提拔的事哪还有戏呀。友宝感到万念俱毁，更感到人的可怕，这是血淋淋的教训呀。对于友宝来说，得到组织部长的不信任，比什么都可怕，组织部长决定他的前途呀。

　　 连夜，赵友宝买了件茅台酒，去看望了组织部长。

　　“你不要放在心上，我只是批评你不要乱说话，对于有人说的，我也不会太相信，我也反感背后打小报告的人，不过，这是个教训，你现在是干部，如果将来当了一把手或什么重要位置，说话可得谨慎了，记着，到哪就说官话，啥事就没有。”赵友宝工作干的不错，晚上又来陪不是，组织部长心气消了，没有继续批评友宝，倒说了些让赵友宝终生受益匪浅的话。

　　于是，赵友宝找来县书法家，取唐太宗李世民百字箴言中的“交有德之朋，绝无益之友。常怀克已之心，闭却是非之口”写成条幅，挂于办公室显眼位置，时时警醒自己。

　　美丽见了，笑着说：“你这是庸人自扰之，警世语再多，没用。你不活到老，永远有学不完的东西。你要是曲折一次，这样警醒一次，这屋里就不够挂字的。我感觉，还是坚持一点，就是把握做人的底线就得了，默默做事，本分做人，尊敬领导，团结同事，就行。这县委大院，水太深了，多少警语都探不到底。”

　　说完，从抽屉里拿出一幅字。

　　“这是我从中立哪儿拿的，我看挺警人的，你也挂上吧。”字是草书，赵友宝费了半天，才弄明白是“少不迷色，中不斗气，老不贪求”，赵友宝知道这是孔子说的，一时求不得出自哪篇了。

　　赵友宝把这幅字也挂在显眼地方，看着字，赵友宝觉得在与李世民说话，与孔子私语。

　　赵友宝感觉到，咋活得这么累呀。

　　十二

　　同学准备搞一个聚会，大家一致推荐赵友宝为筹备人，人员由他定和通知，范围就是高中同班同学。聚会费用由有签字权的同学承担。

　　同学是多年形成的友谊，彼此亲如兄弟。在没关系办事难的清泉县，无形中让同学之情更加深厚。大家有时间不见，便互相想念。谁要是进步了，提拔了，更是让同学喜出望外。道理很明了，同学有出息了，比谁出息都好，同学里“有人”好沾光。同学聚会就是让同学感情之花保持新鲜，不枯萎。

　　赵友宝首先找到了县科技局副局长刘直。刘直人如其名，为人非常耿正，眼里揉不进沙子，看不惯光媚上不看下的主，特别是那些光跟领导玩，不跟同学接触的同学。因此，他的名声在同学中比较好，一般的同学也就是没有权势的同学也与他交往。同学聚会，少不了他，他能提供全面的同学信息。赵友宝与他不同，友宝跟主要领导多，形成了眼往上翻的毛病。哪些没有官称的同学，友宝基本上不与他们来往。因为，在与有权的同学来往中，赵友宝能得到极大的好处，比如来客了，可以找有权的同学公款安排；回家了，可以找他们借借车坐，而不用去挤破破烂烂的、有失科级干部面子的公交车。起码同人聊天的时候，可以借权力同学的名声提高自己的地位。

　　“你看看，聚会都喊哪些同学。”见到刘直，赵友宝就把自己拟定好的名单让刘直看。刘直拿过一看，净是官员，如宣传部副部长陈凤云，纪检会一室主任杨光荣，财政局副局长李大龙，县委办公室副主任洪青春等。

　　“你这叫同学聚会呀，不如说是官员聚会，你看你叫的全是有官称的同学，你这个人也太势利了，在高中、初中教学的，在农村的，就不是同学了。”刘直毫不客气地批评。

　　“不是的，哪些高中初中的，我跟他们联系少，没有他们的电话，有的具体在什么单位也不知道。”赵友宝只好为自己辨解一番。看不起“底层”的同学是千万不能让人看出来的。

　　“那把他们添上吧。”刘直说完拿出电话本，把赵友宝不知道的同学的电话号码一一录上。

　　聚会搞得很隆重，在县城的同学基本上都参加了，赵友宝为聚会创作了歌曲《我们寒窗苦》。

　　我们十年寒窗书，

　　自己为未来救赎，

　　为了商品粮的赌注，

　　我们天天把星光数，

　　一天一个馒头一碗粥，

　　白里昼里睡不上三钟头，

　　在忽忽忙忙中得到满足。

　　我们十年寒窗读，

　　就为今天的幸福，

　　不愁吃不愁穿的享受，

　　感情上我们更该加速度，

　　做亲密无间的好朋友，

　　不管生活多苦岁月多残酷，

　　我们的追求永远就不要停步。

　　我们十年寒窗苦，

　　岁月充满了变数，

　　含辛茹苦在岗位上奋斗，

　　换来我们现在的幸福，

　　珍惜苦难熬成的出头，

　　任世俗的风吹雨打抽，

　　不要让泥沙把友谊冲走。

　　地中大学音乐系毕业的郭东方为这首歌谱了曲，并在聚会上演唱。郭东方唱起这首歌的时候非常地投入，他是带着泪唱的，唱得大家都哭了。赵友宝听着，好象回到了高中年代，回到了那天真无邪的年代，回到了那只有奋斗没有杂心的年代，回到了没有泥沙的年代。

　　 “你说，咱们在高中时，累是累，充实。现在物质丰富了，感觉不到充实了，咋感觉非常累，不是身累，是心累。”赵友宝一边听歌，一边与刘直进行沟通。

　　“我看你是把权看得太重了，背上黄金的鸟飞得当然累。”刘直直言道。

　　“没办法，你说你坐在这个位置上了，不追求吗？有时候话又说回来，现在我们的命运掌握在领导手里，你能远离领导吗？”

　　“我看你就是光跟领导玩的主，我不是说你，光跟领导玩没错，可以理解，但不能丢掉同学呀，这都是苦难中培养的感情呀，这才是真的。”

　　“唉，骑虎难下呀！”

　　“现在的领导不同过去了，过去你跟着他，他有良心，还提拔你。现如今不行了，光溜须拍马行不通了，得上货。少了也不行，光过年去看看，那只能表明你们认识。”

　　“你说的提醒我了。我正在反思，为什么我干的那么好，也经常围着领导转，就是提拔不起来的原因？”

　　“小礼小送只能落个好印象罢了，对提拔不起作用。关键的时候，送个‘大炸弹’，什么门都会炸开的。”

　　郭东方唱了一遍，同学们感觉很好，一致要求再唱一遍。由于事先印了歌词，赵友宝把歌词发给同学们，大家看着歌词，与东方一起深情地唱起来。

　　赵友宝与刘直一直说话。触及痛处，友宝没心思唱，就想找人诉诉。他想不明白，跟着领导却不被看重，这领导是怎么想的。

　　“别太刻意，追求不到也别往心里去，人生就那么几十年，想开点不就啥也没有了，何必在乎别人说什么呢。你现在在县委组织部，在别人看来，已经是高高在上了，还有什么不如意的，说累，我看你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是吗？你认为我高高在上，我感觉不到。”友宝不解。

　　“这就是说，什么是高呀，高，往往自己感觉不到，也就是说，你千方百计想要的东西，一旦得到了，也就那么回事了。不是吗？”

　　“还是想体验‘也就那么回事’的感觉。”

　　“我看呀，没有权，你就活不成了，感觉就空虚，只有权能给你带来快乐。你得病了，知道吗？”音乐很响，刘直怕友宝听不见，最后特别大声说。

　　赵友宝并不认为自己病了。他想，这个社会不追求权，行吗？

　　十三

　　还没起床，老家的大哥就打来电话说，邻居的小孩因盗窃被派出所抓起来了，让赵友宝活动活动，找找人给放出来。

　　对于老家的事，赵友宝不敢怠慢。赵友宝没有级别配车，就只好求助同学了，就从县委办副主任洪青春那要了辆车，直奔到派出所。对于赵友宝的到来，派出所是给面子的，罚款一千，领人回家。盗窃是刑事案件，一千元了解案件，这面子给的相当大。

　　“小宝，你真好，要不是你，俺小孩要坐牢的。”邻居喊着友宝的小名，感激地说。

　　“这是小事，老家的事我能不管吗？”

　　邻居那个感激状，让赵友宝得到极大的满足。其实，给老家人帮忙，赵友宝不遗余力，就是想让老家人知道，你们有个在县委当官的家乡人。为家乡人办个圆满的事，特别是办好事，一直是赵友宝的心愿。这能让赵友宝感到类似衣锦还乡的荣光。这件事的快速圆满处理，更让友宝感觉权力的重要性。

　　回单位的路上，赵友宝接到开会通知。会议的主要内容是县委选拔一批乡镇长，参加选拔的年龄必须是在30岁以下。赵友宝已过了40了，参选无望。好不容易得到了个可以公平竞争的机会，却无缘参加，让赵友宝失望至极。

　　 赵友宝是干部科的，乡镇长选拔的过程他全部参与，监考、改卷、考核，但一点也高兴不起来。看到别人一个个走上领导岗位，赵友宝无限失落。特别是看到有三个人，年龄25岁左右，就选拔上了，就更加不舒服。而美丽就在那三个人当中。

　　“想什么呢。”张部长看赵友宝失魂落迫的样子，关心地问。

　　“这么年轻就当乡镇长，叫我们这些年龄大的人咋活！”友宝牢骚了一句。

　　“当乡镇长，你也别想了，你现在40多了，还是个副科级，在县委组织部混个正科级退休算了。”张部长对友宝向来说实话。

　　一直对权力，或者说对自己还可以当个有权力的领导抱有希望的友宝，被张部长的实话一下子打懵了。不过，张部长后面的话又让他看到了希望。

　　“我听说，10月份还要进行一次干部调整，可别错过了呀。”赵友宝感觉，张部长不像是开玩笑。

　　美丽这么幸运，让赵友宝想不到。美丽当了乡长，赵友宝没有主动给她打电话祝贺，倒是在第三天，美丽主动与友宝进行了联系。

　　美丽约友宝在友宝第一次请美丽吃饭的清泉山上的农家小饭店。

　　“你现在是领导了，比不上了。”友宝慢声细语地带有嫉妒味说。

　　“什么领导，狗屁，我才不稀罕，是领导非要让我当。”美丽不屑地说。

　　“不是竞争上岗吗，什么是非要让你当。”友宝不相信美丽的话，疑问道。

　　“你这个人，不当官也不亏你，你那么天真，现在的选拔都是有目的的，让谁当都是领导定好了的，这次领导让我下去，但是资格年轻，表面上说不过去，就来了30岁以下的，那都是量身定做的，对外看似公平，实际是暗里操作。”

　　友宝看看眼下的县城，没有了高高在上的感觉，倒是被县城压在了下面，想呼吸，已没有了力气。

　　赵友宝不等美丽劝，自己把自己灌醉了。

　　醒来的时候，让友宝大吃一惊。赤身裸体的友宝躺在美丽的床上，美丽也赤身睡在自己身边。友宝腾一下坐起来，一看赤身又钻进被窝。惊讶道：“这是怎么回事。”

　　这时，美丽转过身，把友宝按住说。

　　“怎么，乡长跟你睡觉，不配吗？”

　　“对不起，可能我喝醉了。”

　　“没什么对不起的，做就做了。这么大年龄了，还害羞呀。”美丽边说边在友宝的脸上拧了一下。

　　“你这个人疯了，咋能与我睡觉呢，你这么漂亮，睡也睡个县委书记、县长什么的。”

　　在清泉县，要睡睡个书记，要跟跟个县长，是一些女的婚外情或“被老二”目标。赵友宝顺着这个思维，就不假思索地说出了。

　　“你以为我闲着呀，他们睡我，想找个清纯的。我睡你，也想找个干净的，不行呀。”美丽狠狠地打一下友宝。

　　现在的人真疯了，跟谁睡也不避讳了，友宝想。

　　“你这个人真行，招数都从那学的，男妓出身的。”美丽调戏似地说。

　　什么招呀，友宝想不起来了。想一会，友宝蒙蒙地有点记忆，他把在洗浴中心小姐教给他的招式都用上了，没想到让美丽着迷。

　　“领导睡的就是我的身体，他们哪里知道我的心呀。”美丽伤感地说。

　　友宝感到很不是滋味。

　　十四

　　中立出事了。

　　上午，上班的时候听单位的人说，昨天晚上，中立涉嫌受贿被市纪委带走了，不知道带往那里，就是说中立被“双规”了。这可在清泉县炸开了锅。

　　除了中立的亲戚和同学外，清泉县人人冷嘲热讽，不是同情，全是谴责。说，早该双规了，城建局长贪那么多。特别是哪些没有当上官的人，更是沾沾自喜自嘲，“咱没当官，想双规，没条件呀。”“不当官也好，免得有今天的下场，弄得家破人亡。”“就这说不定老婆还是人家的，小孩该喊他人爸了。”“在台上傲气十足，就没想到有今天。”中立为这些人找个心里平衡点，找个发泄的对象，找个安慰源。

　　赵友宝看得清楚，骂被双规的人，不是骂他贪，很大程度上是酸自己没当上官，没能力去贪。现在人的愤世嫉俗，大多是恨自己不能被“愤世嫉俗”。

　　“啥心态呀！”友宝暗自感叹。

　　最着急的是美丽。她知道，现在的贪官一双规，大多会说出情人。美丽是清泉县人，虽然很多人知道美丽与中立的关系，但那是暗的，没有公开的。要是中立毅志不坚定，说出自己，以后叫美丽怎么混人。特别是刚当上乡长，一旦暴露，乡长被免无疑。

　　“你不是说你的同学在市纪委是个官吗？”美丽找到友宝着急地说。

　　“这事咱还没弄清楚咋回事呢，要是只是问问话，两天就回来了呢。再说，要是事大了，谁也跑不下来呀。”友宝冷静地说。

　　“别问清楚了，等问清楚了，事就大了。”美丽一脸哭相。说完，从包里拿一张支票。说，这是50万，名字我已改你同学名了，没密码的，你今天一定给送去。

　　“50万。”友宝惊叫了一下，友宝哪见过这么多的钱呀。其实，友宝心里也着急呀，中立不能出事呀，美丽也不能呀，不然，酒店怎么办，酒店有生意，不是全靠他俩吗？这时，赵友宝没有想到中立是同学呀，同学出事，得帮忙呀等，全想的是利。看来，同学有时也是靠不住的。

　　“咱同学多，还有官比我大的也跟他熟的呀。”

　　“别靠其它人了，你知道，中立平时光跟领导玩，同学丢掉了，谁给他帮忙呀。”

　　“看来，领导平时也得多培养一些感情，有事的时候有人帮。”

　　“别说废话了。”

　　美丽连夜找个车，与友宝一起到了市里。

　　赵友宝的同学在市纪委已经十几年了，前几年也是提拔如蜗牛。大前年市纪委来了个新书记，是他大学校友，才找到了“伯乐”，连升三级，去年当上了市纪委副书记，掌握重权。这次听说，正是他签的“双规令”。

　　同学送礼，当面肯定不会收。友宝没办法，只得说找同学有个事，但不说什么事，见了面就把中立的事提了，要同学照顾一下，别往深里整就行。友宝趁同学倒茶不注意的工夫，把50万支票放在了桌子上面的书本下。看送礼的事已成，茶也没喝一口，友宝就出来了。

　　美丽问：“咋一会就出来了呢，同学怎么说的，能行吗？”

　　“这事，谁会当面答应你呀，你又精又能的，不知道这？”友宝数落道。说完，拿出电话打给同学。

　　“是我，友宝，中立是我的同学，他爱人跟我一起来的，没有上屋，我把东西放在书本下面了，是中立老婆的意思，你拿好。”友宝当着美丽的面，讲清礼送出去了。

　　“你呀你，咋不说清是50万支票呢？”

　　“傻╳呀，电话里能说是啥吗？你要说了，人家能办也不给你办，你录了音怎么办。这是为同学着想，解除后顾之忧，他才操心。”友宝点着美丽的鼻子说，“你说东西，谁知道啥呀。就是以后有事，谁也查不出啥。”

　　“你咋说我是中立的老婆呀。”

　　“我咋说，总不能说是中立的情人吧。”

　　“你辛苦了，今晚到我那儿，不走了，让你享受享受。”

　　“算了吧，先把这事摆平再说吧。”

　　赵友宝感觉到，只要中立不说出美丽，就是中立免职了或“进去”了，美丽也不在乎。不免为中立感到悲哀起来，情人就是这感情呀。

　　夜里就是一个字-—静。静中带点杀气，所以人在夜里的时候，会不自觉感到害怕。友宝与美丽只顾想事，全把夜忘了。到家才知道，已经是第二天的凌晨1点了。

　　中立双规的第二天，县委宣布了代城建局长。美丽大酒店的客人马上少了三成，幸亏美丽是乡长，又增加了客源，生意还不算坏。

　　赵友宝把中立的事告诉了妻子，却得到妻子一阵数落。

　　“知足吧，天天想着当官。你看当官的，一旦出事，全完了，老婆孩子跟着遭殃。要多有钱呀，咱这平平淡淡的日子不好吗？看赵本山的小品了吗？一句话特别经典，他说人生就如飞机，不管你飞得多高多远，关键是平安着陆。别鬼迷心窍了，天天往权力的船上钻，哪指不定是个贼船，上去就下不来了。”

　　妻子对美丽和友宝的关系，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总感觉不对劲，但抓不着把柄，也不好意思说什么，正愁没机会数落友宝呢？友宝一说中立的事，妻子的话就刹不住了，趁机消消气，也敲敲友宝。

　　身边的人，能力有不如自己的，有如自己的，还有远远不如自己的，但都一个个当了领导，只有友宝还是个有职无权的副科级。

　　赵友宝就是想不开。

　　十五

　　一个爆炸性新闻刚发生，又一爆炸性新闻被传得沸沸扬扬。清泉县交通局副局长姚林立跳楼自杀。

　　民间说法，姚林立为争城建局长，东借西挪30万元，送给了县委书记。县委书记讲廉洁，把30万元全部交给了廉政帐户。这样，城建局长没当上，送的钱也打了水漂。30万元不是个小数目，而且都是借的，姚林立一时想不开，就跳楼了。

　　县委成立的调查组说，姚林立因为工作压力大，得了抑郁症，跳楼自杀。

　　姚林立仍然没有得到人们的同情。普遍的说法是林立太笨了，起码上市里找个认识县委书记的，打个招呼，钱就不会到廉政帐户了，即使不提拔，钱也是可以退回来的。

　　赵友宝从几次事件中发现，人们对官员的不幸，都是幸灾乐祸的。难道被赵友宝向往的官员，在人们心目中就那么一文不值。理不清的疙瘩在友宝心中不停地疯长。

　　赵友宝烦躁心情一上来，就会独自来到清泉山上转转。7月，正是上山的好时机，天上凉气正冲，解解山下的暑热。清泉山虽没有黄山泰山的名气，但在他眼里，自家的山最具有吸引力。其它山川只能让他游玩，而自个的山却能让他放松心情，他可以和山说说话，真情地拥抱山石和草木。他不大喊，他认为大喊不是男人发泄的方式。他特别喜欢山上的鸟岛，岛上有茂密的松林，树梢上有上千只鹭鸟飞落其间，或鸣或嬉或歌或舞，在那里筑巢生息，繁衍后代。每逢夕阳西下，众多鹭鸟开始星星点点地落巢，其情其景，壮美无比。

　　赵友宝在弯弯窄窄的山间道上走着，心情突然释然，看树木荫荫，溪水哗哗，小鸟啾啾，野风微微。他感觉走进了世外桃源，心想，也真奇了怪了，无数次的来，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对万事万物有感觉。在热烈的情绪中，不知不觉走到了没有游客的地方。忽然，他感觉到了一处从来没有到过的地方，惊圆眼一看：密密森林，遮天蔽日。溪水漫舞，凉意侵身。草木茂盛，郁郁葱葱。悬崖绝壁，景观观止。他想，好一个人间仙景。要是住这，可益寿延年，长生不老。脚下也不由自主地向上攀走，刚转过两道弯，漫爬上一个平台的时候，忽然让他惊奇的事情出现了：迎面出现了一个山洞，洞口很大，借助光线，他看见洞口坐着一个老人，但见，老头满头银发，长须飘然，满身素衣，气宇轩昂，活生生就是年画里的千年寿翁。

　　赵友宝惊得一下子定在那儿，意思在惊呼，在这深山老林里，怎么会有神仙呀，他怯怯地站着，不敢说话，两眼盯着对方。老头看见有人来，却不见动作起伏，感情也没有变化，只是开口先说了话。

　　“我等了几百年了，终于等到人了。”老头淡然而言。

　　难道他不是人。赵友宝心想。几百年了，这哪是人呀！

　　“你是••••••”赵友宝惊疑地低低问了一句。

　　“你不用说话，你——，我是知道的”老头不容他接着说，先惊人之举地把话说在前面。

　　“你怎么知道我呢？”

　　“我怎么不知道，不光是你，几百年来社会的变化，这山下所有的人，我都知道。”老头更是语出如核爆炸。

　　“哪你说说我是谁。”赵友宝满脸的疑惑。

　　你的名字叫赵友宝，你的内心我更知晓，你是一个衣食无忧的人，还是人上人，更是让许多人羡慕的人。

　　赵友宝一下子呆那了。连忙跪下，向老头磕头作揖。

　　待赵友宝站起来，老头却突然不见了。

　　只见山洞门口写着几行大字，友宝定眼一看，字是漂逸的隶书字体写的，由于年代久远，字迹已经模糊。赵友宝走上前，努力分辨着，从残肢断腿中，赵友宝才把字认识完整：不为浮云碍目，不为虚名累心，不戚戚于富贵，不汲汲于权位。

　　赵友宝看着，思索了半天。一想到刚才见的老头，赶忙下了山。

　　赵友宝回来的路上一直想着这事，为此稀奇。猜不透老头的身份，是不是哪个人也学过去的古人，隐居山林，当隐者呢。再说，隐者也不会活几百年呀？

　　十六

　　晚上，美丽来到酒店。友宝看见美丽，便说，领导回来了，今天我请客。赵友宝虽然与美丽有暧昧关系，但平时各自按照各自的习惯生活，谁也不打搅谁，没人知道他俩的关系，何况一般人也不会想到他俩会有什么情缘。赵友宝感觉这样挺好，有事的时候诉诉衷肠，需要的时候解解寂寞。但赵友宝一直不明白美丽喜欢自己什么，难道美丽是为寻找平衡。

　　“当乡长了，见的少了，挺想你的。”友宝温柔地说。

　　“就你的嘴甜，你知道你可人之处在哪吗？就是夸人。”美丽笑着说。

　　“感觉怎么样，乡长好当吗？”

　　“别说了，乡长不是人干的活，好处没你的，只有干活的份。”

　　“你说的，乡长也是一方大员呀，什么好处没你的。”

　　“现在书记都大权独揽，放你点小权，活都推给你。你可别天天想着去当官了，当官钱确实可以得点，但人也真累。”

　　“你呀，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呀。”

　　“我下乡这俩月，发现当官挺操心的。你想呀，现在当官那有不贪占的呀，一贪点，就怕出事，成天过着提心吊胆的日子。有个官员说得好，光看贼吃饭，别看贼挨打。精辟！”

　　“不说这了，我给你说个邪乎的。”说完，赵友宝就把昨天上山看到的一一说给美丽，只见美丽大睁着眼。

　　“我不信，几百年的人，小孩才信呢。现在飞鸟都是骗子，又是遇到了骗子吧。”

　　“真的，不信，哪天我带你去，眼见为实。”

　　“好吧。中立的事怎么样了，你可得操心呀。”

　　“我问了，中立的事没法消除，受贿10万元。我听口气，可不止这个数，只是调查组认定的少。反正，得划个道。”

　　“什么意思。”

　　“这还不明白，官位是保不住了，其它的不变吧。”

　　“花这么多钱，才换来这个。”

　　“你傻呀还是精呀，一个城建局长，才认定10万，美死你吧。而且只给个处分，不坐牢就是万幸了，50万避个牢狱之灾，天福了。”

　　“其它，中立没说出什么吧。”这才是美丽最关心的。

　　“没有，嘴挺结实。”赵友宝觉得，中立与美丽的关系就此结束了。

　　“现在我也可以说实话了，你与中立的关系我早就看出来了。”

　　“你呀你，我们虽然没说，但能请你一起吃饭，就没想要瞒你。”

　　“在行政上，特别你当了乡长，必须得找一个靠山，起码有一个县委常委为你说话撑腰。”

　　“你不用操这个心。县长呀书记什么的，都是我囊中物。”

　　平时来酒店的县领导，哪个不是喊着美丽坐陪呀，赵友宝看着县领导一个个色迷迷的样，心想，美丽早晚得坐在他们怀里。只不过中立的境况加速了美丽转移的步伐。

　　但没想到美丽会直接说出心思，这么推心置腹，友宝总觉得惶惶不已。

　　赵友宝感觉到美丽是有心计的女孩，与之睡觉的领导，美丽会把他玩得团团转。

　　十七

　　虽然开了个酒店，赵友宝的日子并没有好到哪里去。酒店的利润八成给了美丽，自己的二成，几个月来几乎一分也没得到，酒店来的基本都是公款消费，90%以上的都是签单。这得不停地注入流动资金，每次都是美丽出资，一有闲钱，先把美丽应得的付了，赵友宝也只好是看着一大堆签条空欢喜。由于欠美丽不少，赵友宝也不好说什么，特别有了那关系，即使得的少，也说不出要争的话。

　　美丽当了乡长以后，有了专车，友宝跟着学学，慢慢地会开了。闲的时候，美丽会喊着友宝开着车到山上或野外兜风，友宝提供了全面的服务，美丽很满意。

　　“过去，我咋没见过你和中立单独一起玩过呀。”友宝开着车，剑一样疾驰，大声与美丽说着话。

　　“他怕影响，怎么会跟我单独在一起呀，我们约会都是在夜里，白天在一起也是不在清泉县。中立要立埤坊，我也没办法。”

　　“你们这些女的，也真够累的，我看跟领导没什么好，除了得点钱之外，什么也捞不着，你们就是提供点性服务。他给点钱，你跟他上床，跟妓女差不多吗？”说完，友宝感觉说错了话，连忙改口道：“不是，跟情人差不多。”

　　“停车。”美丽看着友宝，照友宝的脸上拧了一下，显然很生气，“你不要说这些难听的话。你们是得不到，就挖苦讽刺人。现在领导都爱这一口，何不利用利用呢？”

　　友宝心想，美丽这个有心计的女人，不好玩。

　　咱上山吧，去看看我见过的神秘人物。

　　等友宝和美丽找到友宝到过的地方时，却怎么也找不到那天见到的森林了。友宝不甘心，带着美丽来回奔波寻找，寻着寻着，友宝和美丽迷路了，却是怎么也转不出来。天渐渐黑了，友宝和美丽不好意思求救。俩人就钻进一个大石头下，美丽随身带了些卫生纸，就全部拿出垫在身下。友宝找了些干柴，在石头旁生起了火，等天明再寻下山的路。虽然是八月，山上的夜晚还是凉气逼人，友宝和美丽身贴身互相取暖，加上生起的野火，消除了点寒气。周围黑乎乎一片，天上繁星点点。友宝和美丽就像井底的青蛙，只有头上有一点亮色。俩人依偎着，说着话。

　　“要是今天我们都死了，我亏的少，不过是个科级干部。你要是死了，可亏大了，这么年轻漂亮，又是青云直上的乡长。”友宝脸贴着美丽的脸说。

　　“我们不会死的。”

　　“哪咱就假如会死。”

　　“亏的太多了，我还没有结婚，人生的路刚起步。父母就我一个女儿，我死了他们怎么办。别说些不吉利的话，我们不谈死。”

　　“我最欣赏这大山，人与这山比起来，什么都不是。我们都是山面前的匆匆过客，还有这周围的草本，天上的星星，它们都是永恒的。”

　　“其实，人也是永恒的。只是人的欲望太重，便对自己生命要求太强，总想活个千年黑万年白，来满足欲望，于是就有了对生命短暂的悲叹。”

　　“如何遏止欲望呢？我觉得你好发表些高论，今天也发发。”

　　“什么是高论，其实就是人人都知道的东西，只不过我把它说出来吧了。至于遏止欲望，我不是理论研究室主任，我说不出。”

　　“你一说，倒提醒我了。我现在有一点看清我自己了，我为什么不满足，就是欲望太重。我为什么想把自己放在权力的位置上，就是想享受。享受不到，就骂世，还是我自己有毛病。”

　　“谁不想享受呀。不过，人一生要失得平衡，有的福要享，有的福不要享。”

　　“啥福要享，啥福不要享，你说说。”

　　“具体我说不了，后人会给我们评价的。就像评价双规的官员，不该怎样，该怎样，我们往往后来才知道。”

　　“你该是个学者，观点真精辟。”

　　“不追求什么了，就混吧，我这人就是跟领导睡觉的料，其它的又不会什么，你想我这么年轻当了乡长，不是睡出来的吗？”美丽说完，用手在友宝身上来回爱抚。

　　“咱俩算啥关系呀。”

　　“说不清，就感觉在一起挺好，非要关系不可吗？就是找到感觉就行了。”

　　“我也是。”

　　在情感交流中，俩人进入了梦乡。

　　醒来的时候，已是百鸟争鸣的早上了。早上的山，空气特别地清新，迷雾腾腾，一缕阳光照进山林，仿佛进入了唐朝大诗人王维笔中的山水之中了。友宝和美丽感谢迷路，不然，哪会体会到这景象。

　　等找到出山口。赵友宝心想，下次我还是自己来吧，好好寻访一下那个老头。

　　十八

　　赵友宝走在上班的路上。头上的乌鸦“哇——哇——”的粗劣嘶哑声叫个不断，友宝猛然地觉得是不是有什么不祥之事呀。这时，霍胜利打来电话，传来的却是哭声。原来，霍局的母亲去逝了。赵友宝心想，怪不得乌鸦叫呢。

　　胜利的母亲叫刘香花，是县人大原副主任。县人大成立了刘香花治丧委员会，在县委大院张帖了讣告。今天在殡仪馆开追悼会。

　　赵友宝联系财政局副局长李大龙商量如何参加，李大龙建议，每人带一辆车，好给霍局长挣面子。因为是开追悼会，时间不长，赵友宝也给单位管车的副部长要了辆车。等大家集合在一起出发的时候，赵友宝数了数，共有26部车，纯一色的轿车，好不壮观。

　　县人大主要领导主持了追悼会。县直单位一把手都参加了。殡仪馆不大，由于来看望的人多，花圈整整地把殡仪馆摆满了。要是喜事，真可以描写成鲜花的海洋。目前只能说，到处都是静静地哀伤。

　　“殡仪馆不能来，来一次加一次悲伤。”赵友宝感慨地说。

　　“是不能来多，来多了就没有奋斗精神了。你想想，奋斗来奋斗去，这就是最终归宿。”“诗人”汤中原进一步解释道。

　　“这不对，你看啥奋斗，贪官的奋斗就不可取。”洪青春插口道。洪主任处在“司令部”，历来说话比较谨慎，不过在同学面前，有时说说实话。

　　“是呀，目前在官场上，有的人为了升迁，什么也不顾了，尊严不要了，人格不要了，就为捞官帽，最后还得归于火，值不值。”刘直嘲骂道。

　　中立也来了，中立戴了幅墨镜。听着这些话，一言不发。赵友宝想，中立应该感触更深。

　　按照刘香花的遗愿，死后葬在家乡。在清泉县，人要入土，必须得先火化。不火化，如果土葬了，是会被民政部门挖尸的。火化之后，怎么葬没人管了。群众对此意见很大，这白白地增加群众负担。况且火化之后，再土葬，面对的不是尸体，而是骨灰，失去亲人的人心灵上再一次划了道伤，是对人心灵的严重戕害。为此，群众也上访过，但一直没有得到解决。赵友宝非常痛恨这种火化又土葬的残忍做法。

　　刘香花的老家在离县城20公里外的杨集镇。送殡车队也只好跟着回刘香花的老家。路上，赵友宝才发现，车太多了，足足有一百多辆，长长的绵延了几公里，前面是警车，壮观威武无比。赵友宝暗自为这浩浩荡荡的车队震憾了，这是一种权力的象征。没有权力，哪会有这么风光派场呀。有多少是看在死者的面子上的，主要是她儿子的面子，老家人该多么高看胜利呀。

　　看着这些，又让赵友宝热血沸腾起来，对权力的向往更加强烈。

　　回县城的时候已近中午，由于赵友宝开了饭店，大家纷纷要求赵友宝请客。友宝一下子摆了三大桌，同学尽兴，欢吃欢喝。走的时候，李大龙坚持签了字，算在了公家账上。李大龙在财政局管后勤，可以签字吃饭。

　　赵友宝又一次感到权力的潇洒。

　　十九

　　今天的天气异常地闷热，树梢纹丝不动，跟骆驼祥子拉车时的天气一模一样。预示着暴风雨要来了。

　　五个到了退居二线年龄的正科级干部“一刀切”了，且全是一把手。县里跑官要官的，又把清泉县搅得不得安宁。没有办法，县委只得召开全县大会，在会上宣布了提拔原则，但是，树欲静而风不止，跑风要风刮得依然很猛烈。为了坚决遏制这不正之风，县委决定，公开选拔。经过几轮筛选后，最后只留下九个，除了五个跑得非常辛苦的之外，另有四个显然没有竞争力的也入围了，让人大感意外。

　　当赵友宝向张部长提出自己的疑问时，张部长说了，这不明摆着吗，那四个是个摆设，是陪衬，越是没有竞争力的进入圈子，越说明其他人的胜算率高。这就是学问，官场学问。赵友宝不懂，没有竞争力咋选拔上了呢？赵友宝虽然在组织部，因为是个小小的副科级，什么事也不知道，多是领导定了，让他写写文件而已。

　　张部长的话把一连串问号甩进友宝脑中。官场学问，这让赵友宝不明白了，一个小县城也有官场？

　　县委楼的后面就是县委书记办公的地方，赵友宝的窗户正对着书记办公室的正门，可以一清二楚地看到书记办公室的一举一动，由于空五个一把手位置，这一段时间，县委书记的办公室门前天天围了不少人。

　　雨说来就来，下午刚上班，大风夹着暴雨似瓢泼。但是，仍然没有阻挡跑官者的脚步。县委书记的办公室仍然不断的有人进进出出。

　　“看着没，想得到重用，必须找县委书记。”张部长直言道。

　　选拔进行了二十多天。五个位置被人们事先传说的一样，五个人各就各位。看来，选拔纯是浪费时间。结束之后，组织部长说，大家辛苦了，放松放松，便让张部长、于部长带着干部科的人员到北京散散心。

　　在县城，公务员旅游不能叫旅游，叫散心；考察不能叫考察，叫取经；检查不能叫检查，叫学习；工作不能叫工作，叫交差；喝酒不能叫喝酒，叫交流。这里面都有学问。

　　路上，张部长讲了个故事提醒大家出外要小心。说前年到少林寺，听扫垃圾的老头说，夏天，一个上海旅游团走到少林寺前面的水沟的时候，导游指着水沟里一个被石头阻挡而碰出水浪的一个地方说，这是个千年不竭的泉水，喝了可以治病。一个上海老太太信以为真，真的步行到下边，用双手连喝了几口。老头讲这话的时候，张部长看看水沟，水沟里全是大小石头，那个水浪也没有了，只有细细的脏水在石头间流淌。

　　大家的一致意见是，导游真缺德。

　　北京真大。一个故宫一天也没看完。出来后，让赵友宝非常震惊，他感到皇权真厉害。

　　到北京了，趁此机会见见哥们，赵友宝想。在北京，有清泉县出来的哥们，也有大学的哥们，清泉县的哥们逢年过节回家，有机会见，大学的哥们可就不容易见了。友宝清楚地记得，大学毕业时，有一个女生喝多了，哭着说，大家都说毕业后会相见的，可是我相信，也许有的同学可以相见，也许有的从此会阴阳两隔。当时大家都不相信，说她说的是醉话。友宝毕业快二十年了，赵友宝相信了，那个同学有先见之明，或许有的同学确实会从毕业的那一时刻起阴阳两隔了。

　　赵友宝首先打通了在中央电视台工作的赵东方同学的电话，赵东方对赵友宝的到来非常热情，可事不凑巧，他到外地采访了，晚上才能见面。友宝只好等。赵东方是考上北京大学研究生后分配到中央电视台的，在《焦点访谈》栏目当记者，牛气冲天。

　　赵友宝住宿的地方离长安街不远，步行就十多分钟。到长安街上走走，感受一下神秘与庄严，友宝想着想着就到了。长安街真宽，车水马龙，一条街就赶上清泉县城大了。在长安街上，赵友宝看着街两旁矗立的高楼大厦，便立时意识到了自己的微小。但是，眼前的大理石、路灯、草坪••••••没有什么特殊之处吗？长安街的神秘和庄严在哪呢？赵友宝突然想到了革命圣地，为什么是圣地呢？是因为伟人呆过。这长安街不就是经常有伟人来，才显得庄严吗？这块大理石上一定有伟人踩过，赵友宝在自认为有伟人走过的石块上故意多停留会，以感受伟人的气息。

　　接待安排在赵友宝不知道街名，也不知道酒店名的酒店，赵友宝就感觉酒店很豪华。进屋的时候，房间已有三人了，赵东方一一给友宝介绍，完了向三人介绍友宝。友宝这才知道，一个是赵东方老家平山市委宣传部部长，另两个是平山市忠诚县委书记和忠诚县财政局局长。赵友宝明白，肯定是忠诚县出什么事了，不然，县委书记是不会找新闻单位的人的。现在的新闻单位，怕也来不及呢。县委书记都来了，看来事不小，委托赵东方老家的父母官找东方办事，肯定是忠诚县请客。县委书记在，不能吃便宜了。赵友宝知道县里就是在吃上不差钱。待让友宝点菜的时候，要了龙虾和鱼翅。

　　喝酒的时候，友宝装着自己不能喝，县委书记劝了好一会儿，友宝才慢慢地喝了起来。被县委书记劝着喝酒，友宝是第一次，这次不到北京，哪享受到这个待遇呀，这让友宝非常地有满足感。宣传部长好象与东方太熟了，不拉架子，也不敬东方酒。倒是县委书记与财政局长点头哈腰，多喝少敬，缠来缠去，东方喝了不少。在一个记者面前让县委书记这样表现，让赵友宝看着不舒服。突然，赵友宝想起了张部长说的“得找县委书记”的话，让友宝豁然开朗，通过记者不是轻易可以吗？赵东方是难得一个桥梁。《焦点访谈》在清泉县被认为是吓领导栏目，因为只要该栏目播出关于清泉县的负面新闻，有关领导非被处分不可。这个县委书记所在的县肯定也上了吓领导栏目。唉，运气咋恁不好呢？这个县委书记要是清泉县的多好呀。如果让赵东方回清泉县一趟，县委书记肯定陪同，作为赵东方的同学，赵友宝也肯定能见到县委书记，赵东方一引荐，不就与县委书记挂上钩了吗？

　　赵东方的敬酒把赵友宝从跑神中拉了回来。

　　二十

　　不到长城非好汉。来北京肯定要去长城的。

　　长城脚下，万人涌动。赵友宝随着人流往上攀登，每前进一步非常困难，一是长城陡峭，二是人员太多，你想大步攀，跑步攀，前面就有人阻档，无法施展自由步。

　　“张部长，你看这像不像人生，人想自由，但障碍太多，你无法随心所欲。”赵友宝喘着气，对后面的张部长说。

　　“这当然了，人随心所欲，不就乱了套了，必须得有东西管住。”张部长狠劲地跨一步，站到友宝面前。

　　“我觉得现在就没人管我，我可以说随心所欲。”

　　“不说些道理行不，你好讲该不该，什么是该，什么是不该，什么是随心所欲，什么是束缚，你根本没有弄明白，成天瞎议论。”

　　张部长一批评，赵友宝也不说了，转身又往上走。到了一个烽火台的时候，赵友宝和张部长同时坐下了。望着连绵不断的大山和郁郁葱葱的草木。赵友宝说：“张部长，我看图片的时候感觉长城非常的雄伟，今天站在上面了，感觉也就那么回事，不就是砖块垒成的墙吗？”

　　“这就是说，看景永远不如听景，什么事都是一个道理，非常渴望见到的长城，一旦站在上面了，也就那么回事了。”张部长擦着汗说。

　　“张部长，你这是经历风雨的人，今天站在长城上，最好的话题就是谈谈权力，长城是秦始皇修的，秦始皇为什么能修成长城，因为他有权力，他才做出这么惊天动地的伟业。”赵友宝看着长城，似乎看到了千军万马修长城的场面。

　　“说实话，我的老师跟我说过，在中国，想干什么事，必须有权力，这点我赞同你。”张部长眼望远处，背着友宝说，“不过，那是在过去，现在有权力的人在为人民服务，权力终于归到正道上了。”

　　“是呀，理想是有条件的，没有云梯，上天是万难的。就这脚下的阶梯来说，如果没有它也上不了长城，权力就是你实现理想的梯子。”说着，友宝用手摸了摸两旁的砖块。

　　“我发现你完全理解错了，权力不是谋私利的梯子，它是你谋为人民服务的梯子，这样想就对了。在组织部的人，天天学习，没一点进步。”张部长笑着说。

　　“我是有点偏激了，可以你给我个理由，说服我相信权力不是谋私利的梯子。”友宝头拧着，像抬杠似的，眼对着张部长。

　　“你这个赵友宝，好钻牛角尖。”

　　“我相信权力就是为自己服务的。有权力可以有车坐，可以有钱花，可以找心爱的女人，起码可以说大话。”

　　“你是欲望太重形成的，你成天与权力打交道，没看到权力好的一面，全看到坏的一面了。太危险了你。”张部长似乎很烦。

　　张部长是从基层一步一步起来的，什么事都经历过，谈权力，张部长绝对有发言权，但今天，赵友宝感觉到，张部长尽说些官话，都不是推心置腹的话，赵友宝可是真心表达。看来，张部长城府很深呀。

　　突然，趁张部长不注意，赵友宝照自己的脸上狠打了几个耳光，啥时候能不说真心话呀。大陆的事让友宝发誓警醒，暗自发毒警说假话，说恭维话，咋就学不会呢？这张部长不会打小报告，要是遇到第二个大陆，那不死定了。

　　赵友宝默默祈祷：说假话，说假话。

　　为了缓和气氛，赵友宝赶忙从挎包里拿出矿泉水，让张部长喝。

　　“我发现，你就是话多，尽说些无用的话。不说话的时候，挺像个干部。话一出，就全不是你了。”张部长拧开瓶盖，大喝一口，水咕嘟下去了，话随着出来了。

　　“我这个人就是简单，看问题光看表面，以偏概全，我觉得不好，就是改不掉。”友宝故意显得无奈地说。

　　“还是多看，少说好••••••”张部长好像继续说，突然却停住了，手一挥说，“走，往上走，无限风光在险峰。”

　　二十一

　　三天的北京之行，让赵友宝感觉到“l love you”。

　　回到清泉县之后，赵友宝与赵东方打了几次电话。说有空到清泉玩，最后不得不把真实意图也道明。赵东方一直说工作忙，光承诺抽空去，就是没有行程安排。看来东方对跑官不感冒，上面还是正气的多，赵友宝想，那就等吧。不过，赵友宝看到了希望和机会。

　　今天市委组织部长来了，听说训了县委书记，主要是敲打一下用人上的不正之风。

　　赵友宝路过组织部长门口时，无意中听到组织部长与副部长在说话，断断续续中构成了完整的意思。

　　中立被免职后，赵友宝一直没有和中立吃过饭。正好今天没事，友宝约了中立，起始中立不同意，在友宝的坚持下，中立免强答应了。但有个条件，就俩人。友宝问，美丽也不喊了，中立回答得非常干脆，不喊。

　　赵友宝要了一斤白酒，俩人喝了起来。酒是谈话的媒人，喝不多时，就互说衷肠了。

　　“友宝呀，我看你现在官迷心窍了，天天想着当官，当官就那么好吗？”中立非常不解友宝的表现。

　　“不好，你当干什么。”友宝反问一句。

　　“那是不知道，现在我试水了，知道了深浅，我给你当了个试验品，奉劝你，把握好目前的吧，别胡思乱想了。当官要为民作主，如果当官想的是贪念，那趁早别去。我就是没有把握好自己，才落得今天这个下场。”中立说着显得很痛苦的样子。

　　“你这人，谁当官不是为人民服务呀，可能有的人当了就变了。”友宝不便太露骨，偶尔也说出些冠冕堂皇的话。

　　“你现在不愁吃，不愁穿，工资稳定，还想什么呀。把工作做好，对得起党和人民就行了。要那么多钱干吗，钱多了都是罪。你痛苦，有大地震的人痛苦吗？你现在是被欲望烧迷了眼，人能随着欲望走吗？必须刹住。”中立说着用手敲着桌子说，看来中立真是醒悟了。

　　“你是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享受了了，就劝别人止步，啥心态。”友宝不领中立的情，反而进行了回击。

　　“你是不到黄河心不死。”

　　真是怕曹操曹操就到。俩人正喝着呢，美丽从乡下回来了。友宝的妻子问友宝呢，妻子说正喝酒呢。美丽就推门进来了。

　　“多会享受呀，俩人世界，喝酒也不喊我，基层干部就不值钱了。”美丽一顿数落。

　　“还不是怕你在乡下忙，怕打搅乡长吗？”友宝打圆场说。

　　“我们同学喝酒，喊你干什么。”中立没有了过去对美丽的热情，直说道。

　　“你们俩个我谁不认识呀，我还是外人吗？”美丽话里直吐气愤。

　　中立没再说话。友宝给美丽倒点酒，美丽也不吃点饭，就一口喝完了。

　　“你们俩个呀，叫我怎么说呢。美丽你在乡下忙，也得经常回来看看中立。中立呢，也别因为那事，心里想不开，事情已经过去了，几年的感情还在，该怎么过就怎么过。”友宝劝说道。

　　“谁跟她有感情，我现在不行了••••••”中立话没说完，就爬在桌子上睡着了。

　　“你看你，咋让中立喝这么多呢。”美丽怪着友宝。

　　友宝分明地感觉到，中立与美丽已经走到了尽头。

　　二十二

　　风和日丽。

　　赵友宝坐在办公室发呆。为什么和美丽去就不见了老头呢，上次不是在做梦，那是明明发生的事。是不是女的跟着不吉利呀。我自己去吧，干脆带点东西。于是，赵友宝让厨师做了几个好菜，带上酒，他要和这个神秘人物好好叙叙，来个移樽就教，他感觉只有这个人能与他沟通心灵。那洞口上面的字，分明说明老头暗示什么。

　　今天上山的人挺多的，熟人也多。一路上，不停地有人与他打招呼。这个科长的，那个部长的，让他回不应暇。这个时候，弯腰与微笑与谦恭，对他来说是一种满足，所有不愉快也就烟消云散。特别是有人不喊科长称部长把他往高处喊的时候，心中更是莫名的快乐。

　　这次，赵友宝很容易找到了那个山洞，让他疑惑不已。到了洞口，老头果然在门口坐着。

　　“这几天忙得不可开交，一直抽不出空来看你。”赵友宝用了官场的套话算是见面礼。

　　“你不用解释。你的忙我知道，那都是啥忙乎。”老头却不领他的情。

　　赵友宝想再说什么，一时不知说啥好。只好说，来，来，我带来了山下最好的酒和菜，我和你喝一盅，说着就把菜放在面前的石桌上，拿出茅台酒。

　　老头也不客气，看着赵友宝忙乎。老头知道，赵友宝的忙乎是出自内心的情愿。

　　赵友宝与老头碰了几杯酒，赵友宝却有点小晕了。这种酒，不是经常喝的。何况这种酒的口味他不适应，常常是二两就晕。所以有时候他宁愿喝几十块钱的家乡酒，也不愿喝这蜚声世界的茅台。但今天不同，他请客，不能让客人看不起，更重要的是显示地位和身份，他要挣面子。但是，酒一下肚，他的话也就多了起来。

　　“长者，请允许我这样称呼你。”友宝一脸的谦恭。

　　“称呼什么就行。”老头坦然自若。

　　“我这几天心中一直藏个结，我不知道你为什么在这深山老林里，说自己几百年了，我不相信。”友宝直看着老头，发出疑问。

　　我给你讲讲我自己吧。我是几百年前的一个知县，在任中我不辞而别，躲进这深山老林。我放弃一切杂念，把身心交与这大自然，与清心的空气和暖融融的风做伴，喝这山泉水，吃野果野菜，几百年了，我没病没灾，竟这样长寿下来了，你看我身体还挺好的，说吧，老者抬手拍了拍胸脯。赵友宝分明感觉了胸脯发出有力的咚咚咚的声音。

　　别看我在这深山里，世间的情况我了如指掌，特别对你们这些人，我更是掌握得透彻。只从你见我一次后，我想你肯定会再来。上次你来了，我没见你，是因为你带了色气。

　　“你为什么要见我呢？”友宝更疑惑了。

　　“因为我知道你是个善良的人，善良的人不易进入官场，我看你现在要求强烈，我害怕你哪一天精神崩溃。”老头语重心长。

　　“你说现在人们都在追求，我追求就错了。善良的人做官的也多了？”友宝就是不解善良的人不能做官的道理。

　　“我就见你一个就够了，你是个值得让我见的人。”老头点头说道。

　　“怎么说呀。”友宝把刚想到嘴的酒放下，直腰细听。

　　“我在山上就知道你的才干是写作，见了你，你可以把我对你说的话，或者见我的经历写出来，可以让世人看。在清泉县只有你能担此任务。”老头喝了一口酒后，在好酒呀声中说出了见友宝的原因。

　　“你真是一位神人，于此独享幸福快乐！再说了，我有一点不明白，你不当知县就罢了，何必隐居起来呢？”友宝追问不断。

　　“你不明白，来到这大山后，我一时也不能适应，当知县的日子多好呀，天天有人供着奉着，享不完的荣华富贵，但就是不习惯那日子。在这里，天天早上是鸟语花香，仙雾缭绕，空气清新；上午阳光高照，凉气习习；下午余辉耀耀，格外一番境界；夜里万籁俱寂，独享寂静。时间一久，人性得到洗涤，就会延年益寿。”老头说完，眼望大山，钟情有加。

　　 谈话间，俩人不知不觉喝了斤余酒。老头依然兴致高涨，赵友宝不知怎么的，酒劲反而下去了，头脑却是越来越清醒了。但是对老头的话还是似懂非懂，对老头的做法还是不理解。再怎么着，也不能放弃高位，丢家弃口，独自一人到这里隐名埋姓，与世隔绝呀。

　　 老头似乎看出了赵友宝的心思。便说，你不必理解我，时间长了，你就会明白了。

　　此时，一缕阳光照在桌面上，带着雾气在上面旋转。

　　二十四

　　夜里，暴雨如注，电闪雷鸣，一直持续到天明。赵友宝得到电话通知，说上天河水已溢出河堤，马上去防汛。友宝二话没说，换了运动鞋就跑出去了。

　　在河堤，却听到了县委书记被双规的消息。据传是被省纪委双规的，看来问题非常严重。

　　一个版本说是被县人大副主任告的。县委书记程高度是个雷厉风行的人，做什么事干脆利索，人称果断干部，但是有一个致命弱点是不善于做思想政治工作，就是他说了算，不听就处分，处分了也不做劝慰工作，往往被处分人的气泄不出，长久就形成了以人大副主任为首的被处分“集体”，他们拧成一根绳，千方百计找县委书记的错。另一个版本说是被情人告的。县委书记是个色鬼，县的财政局副局长和东方红镇的镇长都是漂亮的少妇，都成了县委书记的情人，上次一把手调整，俩个少妇争财政局长，结果镇长当了财政局长，副局长没有戏，副局长一气之下就把县委书记告了。再一个版本说是因为买地，一块地一个开发商出了一千万没有得到，另一个开发商出了三百万就拿到了，结果被开发商告了。这都是民间传说，或者说是小道消息，人们在得不到官方消息的时候，也就只能瞎猜想了。不过，赵友宝从市纪委打听到的是县委书记买官卖官。这个也许是真的。从小道得到的官方消息往往是准确的。

　　不管怎么说，县委书记被双规了，在清泉县官场无疑引发一场地震。人们对县委书记的议论，就像上天河的河水，不断地往外流淌。因为凡是单位一把手皆谈话，谈话必须说出给县委书记送礼数额，如果说没送，那好，纪委介入调查。如果如实说出数额，一概不追究责任。这一招真灵，许多一把手皆说出了行贿的数额。这就是说，省纪委下决心了，坚决刹刹清泉县的不正之风。

　　“县委书记早就该出事了，提拔人全是看关系，看金钱，把个县城搞得乌烟瘴气。”

　　“现在上面一直讲廉洁，讲任人唯贤，他就是不听，不听中央的还听谁的呀，活该！”

　　“听说，养了十个情人，有两个情人还给他生了孩子，在北京为情人买的房子。”

　　办公室里炸开了锅，大家什么事也不做了，集中在一起，议论县城最大的新闻。

　　说到情人，干部科的大陆副科长拿出手机，说，我给大家念一念去年情人比赛结果。

　　　　一想到昨天晚上的雷声，联想到刚才大家说的情人，这不由让友宝想起了汉古诗，“上邪，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又想到美丽与中立，想到副局长、东方镇的镇长与县委书记，赵友宝心想，他们怎么是情人呢，这不是糟蹋了情人这个词吗？与古代的人比，美丽、副局长、镇长最多也就是个高级妓女罢了。看来，这诗得这样改了。想了半天，赵友宝改道：天哪，我非常地爱君，我们的爱情永不衰绝。——这是对方在高位的时候的话。

　　一旦身败名裂，女的就会说：衣没领，钱源枯竭，破败阵阵，持股跌，双手合，就与君决绝。

　　改后，赵友宝为自己的小聪明发笑。

　　二十五

　　县委书记双规造成的地震震倒许多人，县财政局长、县民政局长、新上任的城建局长等要害单位的一把手，皆免职的免职，坐牢的坐牢，一朝风光无限的局长们，成了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

　　新上任的县委书记，痛定思痛，针对科级干部存在的的问题，决定在全县开展一次整顿科级干部作风活动，为期一个月。县委专门下文列举了科级干部存在的问题：干好干坏一个样，安于现状，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厌倦情绪，精神不振，吃老本、凭老经验办事，工作中缺乏积极性、主动性、不注重工作能力的提升和知识的更新，缺乏创新精神。学习中满足于一知半解、专业上半瓶子晃荡。没有树立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的宗旨意识，工作中软，懒、散，态度上顽、顶、横。利用手中的权力谋取个人私利，不给好处不办事，给了好处乱办事。

　　整顿作风活动以组织部组织为主，县委办、政府办、宣传部、纪检会参与，又从各单位抽调人员组成了一支30人的整顿作风办公室。其中，20人组成5个检查组，天天下到各单位和乡镇进行督导检查，力争短期内提高科级干部的综合素质，提高办事效率，增强科级干部为人民服务的意识。

　　整顿取得了良好的效果。在整顿活动总结大会上，组织部长汇报整顿成果时用了5多5少：跑官要官的少了，踏踏实实的多了；拉帮结派的少了，团结求实的多了；吃喝玩乐的少了，干事创业的多了；高高在上的少了，为人民服务的多了；奢侈浪费的少了，艰苦扑素的多了。总之，一句话，全县科级干部面貌焕然一新。看到整顿取得的成效，新县委书记笑得合不拢嘴。

　　然而，新县委书记的上任，对赵友宝来了一次致命的打击。一般来说，新的县委书记上任，不会马上调整干部，至少要等上一年半载的。但是这个揣猜还是保守的，在作风整顿大会上，县委书记明确宣布，三年内不调整干部，要科级干部踏踏实实做好工作，就别想跑官要官的事。

　　三年，自己快50了，离退二线没几年了，还当什么官呀。赵友宝是彻底地绝望了，工作也没心思做，三天去，三天不去，有时一个星期也不去一次，不是喝酒，就是打麻将。反正不调整干部，干什么干呢？干也是不调整，不如好好玩玩。

　　由于作风整顿，检查组几乎天天在酒店，赵友宝的酒店生意却是特别的好，天天满员。周末，美丽从乡下来到了酒店。

　　“嫂子，友宝呢？”美丽在嫂子面前提友宝，表现了疏远感。

　　“不知道死哪了。”“嫂子”既气友宝，又疑恨美丽，气不打一处出。

　　“他怎么啦。”美丽好像浑然不知。

　　友宝的妻子忙把美丽拉进屋。

　　“你得好好开导开导他，不知道怎么啦，知道县委不调整干部后，像变了个人似的，天天喝酒。你说，县里出那么多事，咋还想不开呢，那官有啥当头呀，脑子咋就不开窍！”“嫂子”埋怨道。

　　“你不知道嫂子，我看友宝不是为了想当官，就是为了挣面子，感觉不当官多没面子呀。”美丽知道友宝的心思。

　　“还不是想当官吗？”“嫂子”一脸无奈。

　　“你不懂。”说完，美丽拍了一下嫂子的肩膀。

　　美丽心想，友宝也真是，有什么想不开的呢？得找个机会好好说说。但是，转念又一想，难怪友宝争权，他身处权力的漩涡里，是很难挣扎出来的。

　　二十六

　　汤中原打电话说，郭部长，咋不来“乡村别墅”了，我又写了好诗了，邀大家同玩。赵友宝非常佩服这个“无欲则刚”的同学，可是羡慕归羡慕，自己就是做不到。有时，友宝也想，天天想着权力，活的太累了，不那么累行吗？潇洒一点不行吗？可是，这念头闪眼就过，仅仅是思想上于脑中停留，行动上就是把不住。

　　这次，赵友宝没有邀请财政局、公安局、县委办等一帮有权有势的同学，倒是邀请了几个局委和学校的同学。大家都骑着自行车，一路风尘到了中原家。

　　“今天最好，都是自然风味。今天最好，都是原始社会。”中原笑着说，摆出诗人气势。

　　“啥意思呀，排比句啥地方都用。”一高语文老师高能嘲笑道。

　　“就是说，今天来的都是群众，没有当官的。”赵友宝理解中原的心。

　　“你不是官吗？组织部的领导。”农业局的赵紫久面朝友宝说。

　　“我这算啥呀。”友宝垂头丧气道。

　　“今天就友宝官大了，喝酒的时候敬领导两杯呀。”赵紫久拍起了马屁。

　　“同学在一起，哪讲官不官的，那太俗气。”友宝辩驳道。但友宝听着很顺耳。

　　中原拿出他写的诗《掩藏》，读给大家听：

　　道路掩藏了坑坑洼洼，就会大地平坦。

　　上天掩藏了雷电乌云，就会晴空万里。

　　气候掩藏了冬雨雪霜，就会春意长留。

　　水流掩藏了污泥渣滓，就会清澈见底。

　　人类掩藏了毒恶邪念，就会和谐美满。

　　“这是啥诗呀，说的都是大实话，说些朦胧的。”一中物理老师王伟说。

　　“学物理的，能懂吗？好诗就是大实话。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懂不懂。读得懂的诗，才是好诗。”友宝理论道。

　　“其实，你们谁也不懂。我看只有赵友宝懂。”中原神秘地说。说完，把大家领到屋后面的池塘边。只见池塘水波荡漾，清澈如镜。要不是十月了，天气有点凉，大家一定会跳下去痛快地洗个澡。这时，汤中原拿出几页纸，说，这是我昨天写的诗，与大家一起欣赏，诗名是《池塘》：

　　(一)

　　生来是清澈的，

　　如镜，

　　把太阳藏在水底，

　　太阳走了，

　　便以黑暗哭泣。

　　有一天，

　　太阳来了，

　　却找不到水底，

　　看了看水面，

　　 留下黑夜哭泣。

　　 水底说，

　　 太阳好朋友，

　　 咋不来做客了。

　　 太阳说，

　　 水底好朋友，

　　 你我交流的通道被混沌阻塞了。

　　（二）

　　静静地，

　　立于一隅，

　　不与大海争辽阔，

　　不与大江争蜒蜿。

　　清清地，

　　站立成景，

　　洗涤泥土自我净化，

　　大风吹起波澜不惊。

　　天空说我小，

　　是因为天空太高。

　　大地嫌我小，

　　是因为大地广袤。

　　其实，

　　我是天空的见证，

　　我是大地的儿子。

　　我有我小的自由。

　　我有我小的尊严。

　　我有我小的永恒。

　　“谁来解解这首诗。”中原读完，邀约同学们的智商。

　　“我来吧，我看《红楼梦》的《“好了歌”解》就行。”高能说罢，就默诵起来了：

　　陋室空堂，当年笏满床；衰草枯杨，曾为歌舞场。蛛丝儿结满雕梁，绿纱今又糊在蓬窗上。说什么脂正浓、粉正香，如何两鬓又成霜？昨日黄土垅头送白骨，今宵红绡帐里卧鸳鸯。金满箱，银满箱，展眼乞丐人皆谤。正叹他人命不长，哪知自己归来丧！训有方，保不定日后做强梁；择膏粱，谁承望流落在烟花巷！因嫌纱帽小，致使锁枷扛；昨怜破袄寒，今嫌紫蟒长。乱烘烘你方唱罢我登场，反认他乡是故乡。甚荒唐，到头来都是为他人做嫁衣裳！

　　“你这解什么解，至少也改改吧，还是我解吧。”友宝说着，就改写《好了歌》：

　　世人都晓权力好，唯有进步忘不了；如今功名在何方，免职坐牢啥没了。

　　世人都晓情人好，唯有恩爱忘不了；千年爱情在哪里，下台领导就没了。

　　世人都晓富裕好，唯有金钱忘不了；富裕之人富哪里，只有金钱德没了。

　　世人都晓同学好，唯有感情忘不了；身份地位加在身，十年同窗丢没了。

　　“你们是不是学问太深了，一点小诗，解的太深、太大了。”中原埋怨道，“思想太复杂，想的太多，导致也。”

　　“我想起一句话来。”高能想了半天才说，“‘你不是诗人，但可以诗意地生活；如果能够诗意地生活，那你就是诗人’。咱们这样的生活，我看我们都是诗人了。”

　　说得大家哈哈大笑。

　　这时，赵友宝的电话响了。友宝出去接的，回来的时候高能问，谁打的，友宝说是大龙打的，问什么时候组织考核。一提到大龙，高能发话了：“人在不同的单位，差距咋那么大呢？人家是财政局的，现在住上别墅了，还卖了私家车，咱还是几十平米的楼房，骑个破自行车到处晃悠。”

　　“单位岗位不一样，收入差距大了去了。”友宝说。

　　“在法院、在公安局的都富得流油。”赵紫久羡慕地说。

　　“你这组织部的也该可以吧，人家送的多。”高能说。

　　“管不了什么，谁也不找咱办事，谁也不给咱送礼。”友宝说这话的时候，看似谦虚，但却是句大实话。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惹得中原发了脾气，你们呀，说得好好的，咋改口了，能不能不说那些倒胃口的话。

　　大家又把注意力集中到诗上。

　　二十七

　　“下来吧，我在大门口呢。”美丽给友宝打电话。

　　赵友宝慌里慌张地下了“捂楼”，到了大门口，却并不见美丽。正想打电话呢，友宝身边的一辆车响起了喇叭，友宝定眼一看，美丽在车里。开门上了车后，友宝发现是美丽自己开车。

　　“啥时学会开车了，真是一日不见，刮目相看呀。”友宝笑着说，一边用手摸着车座。

　　“尼桑，不错吧。”美丽骄傲地笑笑。

　　友宝环视了一下，发现是新的。说，是新的。美丽笑着说，前天刚接的。

　　“领导就是领导，不停地换车。”友宝羡慕道。

　　“哪是，两年得换一个。”美丽更加傲傲地笑着说。

　　“我开吧。”友宝心痛美丽。

　　“我刚学会，还是让我过过瘾吧。”美丽头也不回，开始发动车子。

　　“到哪，我请你吃饭。”“咱有酒店，到哪去呀。”“不到酒店，哪儿人多，还到山上的农家小院吧。”美丽说完，不等友宝回话，就加大油门，往清泉山方向驶去。

　　 “你说的老头是真是假呀，你是不是说的梦话呀。”路上，美丽问。

　　“这是皇帝的新装，不是那个人是见不到的。”友宝显得很神秘。

　　“故弄玄虚，给我也不说实话。”美丽嗔怪道。

　　友宝把第二次见老头的事说一遍，并把老头的情况及老头说的话一一告诉了美丽。

　　“伟大呀，智者呀。“美丽听完，直夸道，“今天没事，你必须再带我去一趟。”

　　“你最好别去，我看得出来，老头对女的不感兴趣，要去我自己去，你在山下等吧。”友宝认真地说。

　　“等你个头，你别忽悠我，我就不信，你能见到，我不能见到。”美丽扭头挤眼对着友宝。

　　“别去了，上次迷了路，我们回来了。如果再迷路，我不能保证我们能不能安全回来。”友宝说这话是真的不想让美丽去，故意说出恐吓。

　　“好吧，你那梦话，我全当没有。”美丽生气似的不要求了。

　　这时，美丽的手机响了。“王书记呀，有什么事吗？”王书记是美丽所在乡的党委书记。

　　“你在哪呀，晚上有商人，你得陪客。”

　　“我在外县呢，同学聚会，怕赶不回去了。”

　　书记无奈把电话挂了。

　　“真是烦人，招个商，跟伺候爹娘似的。”美丽很不耐烦。

　　“书记都敢欺骗。”友宝眼直勾勾看着美丽。

　　“不骗不行呀，天天有客人，我是女的，喝酒好应付。要是男的，非喝死不可。天天，铁胃也得喝穿了呀。”美丽对应酬显出疲惫。

　　“领导不就是这样吗？你没听说这样的话吗，说‘革命小酒天天醉，喝坏了党风喝坏了胃。喝得胃下垂，老婆跟人睡’。”友宝对讽刺官员的话津津乐道。

　　“有时想当领导，有时烦死了。你没当呢，当了就知道了。”说着车到了山半腰。

　　点菜的时候，美丽点的都是好菜。友宝说，不要点那么好的，太贵了。美丽说，怕什么，我可以报销，不吃白不吃，反正都是公家的，又不让你付钱。

　　“怪不得人削尖了头往领导岗位上钻，真是魅力无穷呀。”友宝边看菜谱，边高声说，似乎想让旁人听到。

　　“我这次就是想说说你。对当官不要过分强求，遇到就当，遇不到就不当，过自己平平淡淡的生活也挺好的，起码自由。”美丽深有体会地说。

　　“当然，我是自由的，谁也不会找我的事，谁也不请我吃饭。”友宝放下菜谱，自嘲道。

　　“你说着挺明白的，遇事了，就糊涂了。千万别糟塌自己，天天玩不是法呀，工作还是要好好干的。不对得起谁，得对得起每月的工资吧。在哪，给了你工资，你就得干活。”美丽像个领导似的。

　　“我很想得开。”赵友宝狠狠地说了一句。

　　“要心里真想开，不是嘴上想开，我看你就是不服气。”美丽说着，又给友宝倒了一杯酒。由于开车，美丽没有喝酒，倒让友宝喝了不少。

　　“你这当了乡长，跟县委主要领导接触多，有机会帮帮我呀。”友宝用眼看着美丽，色迷迷的。

　　“要求归要求，生活归生活，没达到要求之前，该怎样怎样，该工作工作。等机会吧。”美丽受友宝妻子委托劝友宝。其实，美丽真不想友宝因为进步不进步的事，整天不乐，是真心劝友宝的。

　　这时，饭店要求友宝与美丽去抽奖。饭店为了促销，顾客消费满两百元有一次抽奖机会。美丽让友宝去，友宝却抽了个牙签。美丽笑着说，这就如命，命里有时终会有，命里没有何必苦强求。说得友宝思考半天。

　　下山的时候，友宝想，抽空再来一趟山，看看老头。

　　“上我家去吧。”美丽看着友宝，温柔至极。

　　“想我了。”友宝傻乎乎地笑笑。

　　美丽一加油门，急驶向温馨家园。

　　二十八

　　酒店给老婆挣个工资，给友宝挣个零花钱，其它的没有多少。但友宝不好意思说什么，毕竟自己没投入一分钱。友宝得个面子，在别人看来，友宝开个大酒店，是有钱的主呀。友宝喜欢这样被人误会。

　　年底到了，县委组织部要对全县科级干部进行考核。考核是科级干部年终鬼门关。于是，打招呼的一大堆。到哪个单位考核，事前，赵友宝就会接到无数个电话，这个说照顾这个，哪个说照顾哪个，搞得友宝焦头烂额。巧得很，友宝考核美丽所在的乡。

　　赵友宝参加考核已有十几年了，懂得考核的程序。其实，科级干部把组织部的考核想得太厉害了，实际都不用担心，不打招呼也不会考核不好。都是属下给自己的上司作评价，谁敢说什么坏话呢？谁也不会得罪上司，所以大可不必操心考核结果，皆是100分。

　　在乡的考核，却让友宝听到了对美丽不利的话。在会议室里，友宝是副科级干部没能坐在 台上，便与乡干部坐在了下面。张部长在上面讲，下面说声一片。也没有听，人也都听烦了，讲来讲去，不外乎就是遵守纪律，客观公正地评价考核对象“八股”类内容。友宝毕竟是组织部的，保持着静止。这时，只听后面的两个人小声说，“看见了没有，咱们的甄乡长长得多漂亮，听说是县委书记的情人。”“怪不得呢，这么年轻就当乡长了。”“县委书记就是会找，睡着肯定舒服。”“有本事你也睡呀。”“我没权，我有权照样让她躺在我的身下。”

　　“等有权了再说吧，现在也只是过过嘴瘾而已。”友宝认真听着，后面的两个人一会感觉到了什么，就不说了。虽然这话对美丽不是好事，但却让友宝兴奋不已。以前只是听美丽说说，有时可能认为是玩笑，没有多当真。这回，都传出来了，估计没有假。美丽真的攀上县委书记了？如果攀上了县委书记，等于友宝也变相攀上了县委书记。怪不得美丽说等机会呢。这让友宝再看到了希望，想到此，心里又一阵狂喜。

　　 省城的同学回来了，公安局副局长霍胜利把接待安排在了美丽大酒店。同学安排饭局，基本都在友宝开的酒店。虽然友宝能结帐，但同学不让，何必吃自己的呢？赵友宝从乡考核完就急急地赶回了县城。

　　 省城的同学叫南东升，在省公安厅上班。回来的时候开的是三菱越野私家车，还有一个同学叫张勇，在省委党校上班也一同回来了。这两个同学都是友宝的高中同学，感情很深。虽然都在省城，张勇与南东升是天壤之别，张勇在党校，收入只靠工资，生活困难，在单位分的破楼房居住，到现在屋内还没有装空调，穿着打扮落后十年。南东升不仅买了车，还刚刚搬进别墅，穿一身名牌，一看就是个有钱的主。赵友宝感叹命运的悲情。

　　 今年天气格外的暖和，12月了，人们也只穿了件毛衣。赵友宝下车的时候满头大汗，让省城的同学直感动。

　　 “hello!good afternoon。”

　　 同学见面，也好用点英文。其实，也就会这么点了。毕业多年了，高中大学学的，都随着酒烟消云散了。但在填简历的时候，仍然在“会何种外语”栏内填上英语，而且注明“会说流利的英语”。别人讽刺时，就拿“hello,no,yes••••••等为“流利”辩解。

　　 “又拽洋文了。”马上就会有人挖苦道。

　　 “省城的领导来了，看把我慌的。”友宝擦着头上的汗继续说，在行政上虽然没得到权力，但跟着领导没少长见识，接待学了不少，好听话应酬话就在嘴边。

　　 “啥时候学得油嘴滑舌的。”南东升批评道。

　　 赵友宝大笑起来。今天因为听到了好消息，心情格外地爽快。

　　 酒桌子，南东升向友宝要县委书记的电话号码。友宝问：“要电话号码干啥。”东升说：“他一个亲戚找他，说马上调整干部，让他回来跑跑。”这让友宝惊异，说：“我们在县城也没听说呢，你咋就知道了呢？”东升说：“他也不知道，是亲戚说的。”友宝问：“你亲戚在哪单位呀。”东升说：“在财政局，想跑副局长，亲戚说一个副局长马上要当局长了，空一个副局长位置。”

　　 上任县委书记的倒台，挂倒了一大片，五个局长“殉葬”。目前，均由副局长代局长。

　　“是有这回事。但县委书记说了，三年内不调整干部呀。”胜利传达了县委的消息。

　　“一把手也不调整吗？副职代着不是事呀。”东升是省城的，会理事。

　　友宝一想也是呀，咋没听说呢？

　　“怪不得你当不了官，就不操那心。”东升笑着说。

　　“是呀，现在有的科级干部，天天也上班，但不是工作，就是歪门邪道打听干部动向。”霍局长说。友宝感觉，好像公安局调查过似的。

　　这消息一来，让友宝坐不住了。

　　二十九

　　友宝找到美丽。友宝拿出支票，把三个月的美丽应得的收入10万元给了美丽。美丽也没说什么，爽快地装入口袋。

　　“听说还要调整干部呀。”友宝试探着问。

　　“是的，一把手是不会空长的。”美丽好象是县委书记，平静地说。

　　“你可以回来呀，当个局长少操心。”友宝假话真说。

　　“暂时回不了，我得过渡到书记，才能回来，不然，影响太坏。”美丽在友宝面前说话毫不防备，也没有惴摸友宝的心思。

　　“现在顾什么影响呀。”友宝与世不公地说。

　　“你不知道，新上任的县委书记讲究原则。不会冒险提拔干部，这次讲资格。”美丽一切都了如指掌。

　　“友宝，你一见面就是提干部的事，怪不得你是组织部的。烦不烦呀。”美丽不想提干部的事。

　　“我也不想，可是把不住。”友宝笑笑地自我辩解。

　　“我不知道你以后如果当了官，特别是当了一把手，是不是贪官。”美丽看着友宝，直视道。友宝不好意思低下了头。

　　“难说，我就把握不住自己，权力欲太重。”友宝感叹道。

　　“你终于说句实话，我看也是。当初我看上你，就是看你纯洁，我不想你变得混沌。”美丽喝口水说，“这水多好呀，清澈见底，你一定要像水，听着没。”

　　“想混沌，没机会呀。”友宝还是没有领美丽的情。

　　“只要我在进步，我非拉你找个位置，我赌赌你是不是纪检会的客人。你这思想，有点可怕。”美丽脸绷着说。

　　“你也别装清纯，在行政上进步的，有几个好鸟。你想呀，当个一般干部，轻闲自在，何必去当一把手，还非要挤着头找个好位置，不就是想拿大权，得点好处吗？不得好处，它干吗去找累呀。”友宝看透世道似的，头昂昂地说。

　　“你是太偏激，咱不说这了。我也帮不了你忙，就是有条件，我也很难说会帮你忙，你就保持现在的清洁最好。目前这种状态，我最喜欢。”美丽从友宝的嘴里，感觉出了想让帮忙的意思。

　　友宝给美丽结工资，是想让美丽帮忙，没想到，美丽回绝了。其实，美丽不是不想帮，她一看友宝那个样子，怕他做了官，也做不长，早晚是监狱的“客人”。

　　不过，美丽的一句话，又让友宝看到了希望。

　　“我是在警醒你，等你清醒了，我可以跟县委书记说说。”

　　三十

　　 赵友宝再一次来到山上。

　　老头正在练太极拳。看见赵友宝过来，就屏气收住了手脚。

　　 “老师好。”这次赵友宝终于给老头一个明确的称呼。

　　“不要喊我老师。喊老头就可以了，还是感觉老头亲切。”“老师”拒绝了赵友宝给的称谓。

　　这次赵友宝带了县里产的酒，菜也不多。老头也特别地高兴，说，这就对了，不要搞那么隆重，薄酒淡菜，才是会客之道。

　　老头也不等赵友宝劝，就自觉地自斟自饮起来。送给赵友宝的是一种自然融洽的关系，带动赵友宝也随意起来。两人席地而坐而饮，谈笑风生。

　　赵友宝自从见识老头后，就感觉与老头合得来。一到老头这儿，就感觉轻松自然，全身上下脉络畅通，坦然自若。

　　“你知道你为什么跟我没有拘束感吗？因为你我之间没有利害关系。你与朋友想的是可不可以用得上，你选择了取舍。你与同事想的是如何超越，你选择了竞争。你与领导想的是如何被看中，你放弃了尊严。害的源头一个字——权。”老头吃着说着。

　　“我没有呀。”赵友宝争辩道。

　　“你做了，你都是无意识地做出的。”

　　“是的吗？”赵友宝心里说。

　　“这种意识太可怕了。它可以让一个人迷失方向，满足一个人的虚荣，让这个人陷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老头好像真的在做教师，教育学生什么。但赵友宝并不很明白。

　　三十一

　　待赵友宝又一次上山时，却再也找不到那个山洞了，更见不到老头的影子。

　　赵友宝惆怅不已。

　　归来时，晚霞万丈，灿烂无比。

　　完于2010年5月7日

　　5月26日第二稿

二、成长3－－－－士兵是这样真实成长的

最近几天训练量明显加码，因为又要进行队列汇操了，这是新训大队每月最后一周的例行赛事。虽说已经训练了将近一个半月，但这简单的队列动作对很多人来说依然很令人头痛，尤其是行进间的方向和步法变换，稍不留心便要“冒泡”。温班长第一次说“冒泡”的时候，大家都莫名其妙不明白什么意思。和值云问班长什么是冒泡？温班长狡黠的一笑，说你们见过鸬鹚捕鱼吗？鸬鹚在船上盯着水里的鱼，所有的鱼都在静静的游泳和休息，就你这条鱼咕咚一下冒出一个泡泡，让鸬鹚看到了，不就是想死？如果这次会操你们谁冒泡了，不就是活得不耐烦了吗？哈哈哈哈。

　　新兵们疑惑的眼神互相询问着，不知道是不是这样，反正部队的土话行话层出不穷。和值云说家书，我最怕汇操了，一不小心配合不好就冒泡了。路家书自己心里也紧张，但他还是安慰和值云说：紧张什么啊，就算“冒泡”又有什么好怕的？班长还能把你吃了？相信自己。

　　周末这天，阳光很灿烂，穿着冬衣的人们感觉到几许闷热。新兵大队在进行队列会操，清一色身着橄榄绿的宏大队伍摆满了整个操场，空气中四溢着男人带着汗味的紧张气息。根据抽签的结果，三班第二个上场表演。上一个班还没有回到原地，三班就跑步上场了。路家书他们精神抖擞，使尽喉咙的最大能量，把1234的呼号喊得震天响，把自己的肺部喊得隐隐作痛。操场上，在温班长略带紧张但依然洪亮的口令下，全班新兵机械而麻木地做着每一个摆臂迈腿动作，齐步走、立定；跑步走、立定，每个人都怕出了什么差错，躯体在场上，思想却很麻木，个个眼神僵直，大脑空朦，几分钟的时间仿佛有几辈子那样漫长。好不容易结束，回到场下，才发现大冬天的居然一个个满头大汗。干部评委们当场打分亮分，路家书就在心里一个一个比较着其他班的分数。到最后一个班完毕，评委进行统分时，路家书觉得晴朗的天空只怕要下起暴风雨了。大队的流动红旗只授予前三名，结果三班是第四名，离第三名只有半分之差，煮熟的鸭子飞了，即将到手的荣誉又跑了，温班长很生气，后果很严重。

　　汇操队伍解散后，教导大队院子里的兵们开始几家欢乐几家愁。三班的新兵们当然是属于愁的类型。温班长黑着脸，牙关紧咬，活像要吃人似的。他嘴巴里蹦出几个字：看我怎么收拾你们。他迅速召开班务会，大骂新兵们这群王八蛋，并狠狠惩罚了几个在会操中“冒了点小泡”的人，把这几条冒泡的鱼搞得泪眼婆娑。其中就有和值云。

　　和值云挨了批，心情很不好，大嘴巴紧闭着，晚饭也没有吃。路家书知道这对自诩八面玲珑的和值云来说是个巨大的打击。晚上出完小操后，路家书就买了两包花生、一包瓜子和三小瓶糯米酒，叫上二中队的代军，三人一起来到教导大队宽大的花园中偷偷米西米西，安慰和值云那受伤的心灵。冬天的下弦月虽然只有半边，但由于空旷的缘故，显得异常明亮。三个人穿着大衣坐在石凳上，几口米酒下肚，便开始推心置腹起来。

　　代军在三人中的日子是目前过得最好的。沙江地方民风尚武，作为水泥厂子弟的代军也扎实练过几下子，良好的基础使他的训练水平在班里数一数二，加上代军自己又大方，隔三岔五的给班长买点饮料送包烟抽，班长没有任何理由不对他恩宠有加。新兵们看在眼里，羡慕在心上，有什么事情都喜欢怂恿他去和班长说，简直就成了班长的代言人。和值云也很灵泛，但因为训练水平不行，在部队这个军事单位，再怎么八面玲珑也难讨班长真正的欢心，因此春风得意的代军大大咧咧的说：值云同志，这个没有什么吗，不要在乎。

　　路家书也说：我今天也紧张得要死，在那样的情况下，出点小错是无法避免的。可以理解，我们班上次是第二名，这次变到第四，班长肯定想不通，他是那个争强好胜的人，不是针对哪一个，和值云你别想太多了。

　　代军往嘴里塞了几粒花生，一边嚼着，一边含含糊糊地说：“就是就是，你看我们班搞了个第九名，我们班长这狗日的就不在乎。你想那么多干嘛。”

　　代军说的是实话，教导大队总共才12个新兵班，他们班的第九名就相当于是倒数第四名。路家书心想如果换了是温班长，还不知道会被整成什么样了。真是人比人气死人啊。

　　和值云听了他们的安慰，长长的出了口气，说:“兄弟，谢谢你们，其实没有什么，我早想通了”。

　　他拿起小瓶子米酒，往嘴里灌了一口，一股豪情上头，说：“我他妈早想通了，今天受骂受罚算得了什么啊，毛 当年为了革命还爬雪山过草地呢，我这算什么，是吧。”

　　路家书点头，说：“那确实，这只是人生当中一段很短的过程而已，鸡毛蒜皮的事情，无所谓。一切都会过去的，一切都是过眼云烟。”

　　代军摇头晃脑的说：“如烟往事具过去，心底无私天地宽啦。兄弟们、战友们哪，你们要多学学我，和班长把关系搞铁，日子好过的很哪。”

　　和值云的自傲劲头又上来了，他生怕别人小瞧了自己，于是说话就开始有些自鸣得意的味道：““代哈”说的对，我也是这么想这么做的。家书知道，你看班长今天他骂了我，但没有过多的惩罚我，可你看吴春他们三个不被整得死狗似的？为什么啊？我是下了功夫的。”

　　路家书知道和值云的父亲是梅上市的一个领导，家里多的是好烟好酒，时不时的大包裹邮寄些烟啊食品之类的过来给儿子，和值云不像代军那么豪爽，代军有东西吃就是大家有东西吃，而和值云的东西一般只孝敬班长，老乡路家书也可以沾光，但其他战友一就很少有份了，因此和值云和战友们的关系很一般，但与温班长的关系搞得比较热乎，只不过关系还没到堂，否则就不会像今天这样狗血淋头了。路家书在心里暗暗嘲讽着。

　　和值云不知道两人的想法，还在眉飞色舞：“虽然我当兵的目的就是混三年，回去好安置工作。我是想混日子，但混日子也要混的舒服啊，所以我平时很在乎和我们“瘟”班长甚至和其他班长拉好关系。其实在我心里呢，他们都是狗屁。”

　　路家书不想和他再就这个话题说下去，反正已经达到安慰效果了，于是赞成说：“和值云说得对，做也做的对，每个人都要有适应环境的方式。人在屋檐下，不能不低头。代军你对下队后有什么想法？”

　　代军却没有接这个话题，说：“下队还早呢，我不去想太早的事，会累的慌。路书记，你说人在屋檐下，不能不低头。可你的个性我是晓得的，不是我说你，要注意处理关系啊。虽然你的军事素质很好，但我们班长说连队的老兵们很反感不尊重自己的新兵的，他们会联合起来修理人的。”

　　路家书想想自己在班里的表现，觉得还行，嘿嘿笑着说：“对，我也知道自己的性格。我当然也是尊重班长的。但我也只能在精神上尊重班长，我没有烟酒可以送啊。其他毛病目前还没有，如果有的话将来就尽量改吧，哈哈。”

　　和值云小眼睛闪烁着精光，说：“物质是必要的，但也是次要的，送与不送，要看个人的条件而定。不过家书，我看的出来，你训练基础好，又肯吃苦，在部队一定会有发展的。”

　　路家书觉得这是和值云的心里话，因此有些感动，举起杯子和两人一碰，很实在地说：“唉，我不吃苦不行啊，我和你们不一样，我是农村来的，“代哈”晓得，沙江小地方，要想有个出身不易得啊。我只有尽自己的全力去奋斗，干到什么样就是什么样。万一要是在部队没有发展，到时候还要麻烦你们帮忙啊。“

　　“莫想太多，路书记。我们都是喝沙江水长大的，你要是退伍了，我负责去找我爸爸，找个事做。哪怕前面是地雷阵，怎么着也要帮兄弟踩出一条路来。”代军半认真半玩笑着说。

　　和值云说：“这个没有问题，有我吃的就有兄弟们吃的。不扯远了，兄弟们相识有缘，来，干杯。”

　　代军说：“别人在墙角里流泪，我们在这里米西米西，说明我们的心态都很好。古人怎么说的？那个什么，良好的心态来源于坚定的目标啊。”

　　路家书笑了：“一派胡言，这哪是什么古人说的啊。不过“代哈”你这句话还是很有哲学味道，表扬表扬，干一个。”

　　“干。”三个人异口同声。月亮的清辉均匀地洒在树丛中，微风中轻轻摇曳的月影，照在三个年轻人的脸上，显示出青春无敌的活力。

　　温班长在教训了那几条“冒泡鱼”后，觉得还是要给新兵们鼓劲才行，毕竟恩威并施的道理他还是懂得的。周日晚上开班务会，这是个交流的好机会，温班长决定发挥我军政治思想优势，推心置腹地和新兵们集体谈心。

　　和往常一样，温班长先是讲了一通大道理，说军人就应该崇尚荣誉，如果没有这点意识，就只能是一盘散沙。他从战争年代说到部队平时的工作生活，论证无论何时何地，军人的作风永远只能是一往无前，军人的字典不能够有失败的字眼，失败就意味着失去军人的价值。

　　最后，温班长拿起手中一本杂志，扬了扬，给大家讲了上面的一个故事，故事很简单，但在简单中寓意深刻的道理。他说有个老人在河边钓鱼，一个小孩走过去看他钓鱼，老人技巧纯熟，所以没多久就钓上了满篓的鱼，老人见小孩很可爱，要把整篓的鱼送给他，小孩摇摇头，老人惊异的问道：“你为何不要？”小孩回答：“我想要你手中的钓竿。”老人问：“你要钓竿做什么？”小孩说：“这篓鱼没多久就吃完了，要是我有钓竿，我就可以自己钓，一辈子也吃不完。”温班长停了下，说：我想你们一定认为：好聪明的小孩啊。错了，他如果只要钓竿，那他一条鱼也吃不到。因为，他不懂钓鱼的技巧，光有鱼竿是没用的，因为钓鱼重要的不在钓竿，而在钓技。

　　温班长说：你们大家听了这个故事想到了什么？

　　温班长没有等新兵们回答，他自顾自的说：就如小孩看老人，以为只要有钓竿那个就有吃不完的鱼。你们大家也一样，来到部队有很多理想要实现，但不是说当了兵，你就能够拥有了成功的钓杆，更重要的是还要有钓鱼的技术。新兵连三个月，就是让你们学习这个技巧的。如果自己吃不得苦，耐不得烦，那只会一事无成的，那样的话，你来当什么兵？唵？人总是要有点追求的。

　　温班长又结合自己的从军经历，说了为人处世和怎样当个好兵的小道理，路家书不得不佩服，当班长的人就是不一样，他能够摆事实讲道理，能够说得你服也得服，不服也得服，不服还不行。

　　8、新兵训练通常是个大杂烩，当兵三年该学的东西基本都要在这里过一遍。队列、擒敌等共同科目学习完后就开始进行射击和战术训练。枪是男人与生俱来就热爱的宝贝，新兵们头一次摸枪，摸着那凉滑的枪身就像初次摸到心仪女孩的手，兴奋，好奇，心跳加快，还有一点害羞。把枪拿在手上，翻过来、掉过去的看，摸摸这儿、扒拉扒拉那儿，拉上枪栓，对着天花板放几下空枪，觉得自己已经找到了士兵的魂，觉得这样才不愧是个男人。

　　邱排长给大家上射击学理课。射击学理也是射击训练的重要组成部分，邱排长的课讲得很不错，那么枯燥的理论在他嘴里说出来通俗易懂，让人很容易听明白。邱排长说理论是各种实践总结出来的,要是没理论的指导，你胡乱实践去，那会事倍功半。射击就是如此，枪的理性认识提高了，枪不陌生了，射击时就不会那么心慌了。不过弄明白怎么回事是一回事，真要把功夫练上身就是另一码了。他说要想成为神射手、狙击手，那么射击理论就需要更深的理解和分析了，这里面涉及到很多数学和物理方面的内容。当然,没有实践,空有一肚子理论,你也是难以发挥出什么力量来，神枪手除了是学出来的,更是一枪一枪打出来的，一点一点自己总结出来的。

　　邱排长把枪竖立在桌子上，告诉大家这是一支81-1式7.62毫米自动步枪，81-1带有折叠式枪托、可装卸式的枪刺和容量为30发的弹夹。在不上刺刀和未装填子弹的情况下重约3.4公斤，长约90厘米，有效射程为1200米，最大射程为2000米；在100米射程内可以射穿10公分厚的土墙、6公分厚的木板、3公分厚的铁板，并在枪管上还可以配置榴弹发射器。路家书认真地把这些数据记在本子上。

　　随后，邱排长将枪的分解与结合给大家演示了一遍，只见他眼睛不望枪，而是盯着新兵们头顶的天花板，手却不闲着，把81-1自动步枪当成玩具一样，一阵稀里哗啦的，附件、弹匣、枪机、击发、弹簧、导火孔、一支完整的枪就被他给拆得个七零八落整齐地摆在桌面的白布上，给大家逐一介绍零部件的名称和作用后，他又噼里啪啦地装上，整过过程就像变魔术，显得干脆利索。在新兵们一片惊呼声中，邱排长满意的笑了笑；他说武器分解结合的考核标准是：分解，1分10秒内为优秀，卸下的部件要按顺序、大小摆放整齐；结合，50秒内为优秀，以顺利拉完枪机并“报告”为结束。

　　分解结合这个程序练了两天，符合标准的就休息，达不到要求的就一遍一遍练习。邱排长说之所以先练习枪械的拆装和组合，除了让大家熟悉武器的内部结构外，还有一个目的就是练射手的心性，年轻人最大的毛病就是容易浮躁，而想成为一个优秀的射手,必须要有一个稳定的心态。比如瞄靶吧。邱排长说到这里，转身在黑板上画了一个大大的凹字，在凹字的正中间垂直的画上一竖。他说这就是准星缺口的平正关系，你不要觉得准星缺口太小，在你的脑海里要把这两样东西无限放大，把这个凹字放大成像长城的烽火台一样清晰就可以了。路家书认真的听着排长的每一句话，仔细揣摩理解，在后来的射击预习和实弹考核中，他的成绩相当的好。

　　战术训练和射击训练是穿插进行的。路家书当兵之前看过电视，看到军人带着枪匍匐前进搞战术，烟尘滚滚，那个洒脱劲，只觉得当兵好潇洒。后来虽然在民兵训练时也摸过枪，但由于脑袋被风扇打了回家休养，没有搞过战术。

　　战术场上，邱排长的“四会”教学是那么的英武潇洒，温班长的示范动作是那么的干脆利索，烟尘滚滚铁马金戈啊，这让路家书羡慕不已跃跃欲试。但当自己亲身体验到个中三味之后，才发现在这潇洒的背后，需要付出太多太多的血与汗水。

　　晴天一身汗，雨天一身泥，是对战术训练太过简单的描述。仅一个匍匐前进，就分为低姿匍匐、高姿匍匐、侧身低姿、侧身高姿等动作，一爬就是整整一个上午或下午。班长、排长都一再强调，说战术场就是战场，在战术场上只有命令与执行，没有其它任何的理由。就这样反反复复的起立卧倒，几天下来，路家书的左膝和左胳膊肘都磨破了皮,晚上睡觉都不敢脱衣服,因为磨破的皮沾在了衣服上,脱衣服的时候会撕裂得疼痛难忍。但路家书没有觉得特别的痛苦，他知道只有百炼才能成钢的道理。他把自己这种坚韧的作风，壮怀激烈的感觉，绘声绘色地写信描叙给女朋友邵雨涵和曾未勇等同学看。

　　邵雨涵和曾未勇这时候都在县里的补习学校复读。曾未勇的眼镜重新配了一副，夜以继日的泡在学习的海洋中，他自己发誓说哪怕自己变成瞎子也要考上大学。邵雨涵依然读的是文科，她的成绩一直处于中上等，发挥好了，一点问题也没有，发挥不好那就只有听天由命了。邵雨涵也是下了决心的，这一次是她的背水一战，她爸爸说了，复读一年如果再考不上，那就只有想办法到镇供销社顶职。可是心比天高的邵雨涵当然不愿意去镇供销社一辈子当一个“百货西施”。接到路家书的信，他们都是立即回信，所以路家书常常在同一天收到他们的回信，仿佛两人商量好了一样，而事实上他们在学校里都很少见面，一个文科，一个理科，两个班隔得很远。曾未勇的字迹很潦草，总是像在匆匆赶时间，他的信件有个模式，先是说一些调侃和开玩笑的话，比如说他要家书放心，他会把邵雨涵照顾得比路家书还好，说笑完了后，最后再是鼓励和加油。邵雨涵的信里一般先描述自己的生活趣事，女孩子对事物的细节很在意，比如说昨天去了后山，居然发现这么冷的天还有一株野草绿意盎然，比如同学的男朋友来了，两人很亲热，让她情不自禁地想起了路家书，想起以前他们在一起的温馨岁月，然后就是关心、思念和叮嘱，信的内容不长，但足以让路家书内心长久的慰藉。

　　让路家书同时感到慰藉的还有和同班战友万攸深厚的友谊，两人的友谊是因为共同的训练理念和不相上下的水准而在竞争中建立的，属于惺惺相惜的那种类型。万攸是孤儿，他从小由姑妈带大，书读得不多，但写得一手好字。由于从小与周边社会接触较多的缘故，他很会做人，很有自己的一套，每逢领导谈心，万攸便声泪俱下地诉说自己的痛苦家世，让领导为他唏嘘不已；他在工作上非常能吃苦，虽然才来部队的时候基础不好，但他笨鸟先飞后来居上，不论是擒敌拳还是队列，路家书在全班是数一数二，万攸则是紧跟其后，他们俩是唯一在训练场上没有挨过温班长打骂的新兵。

　　9、一天晚上，大队破例没有进行五小练兵，而是组织新兵们看新闻联播。各中队召开队务会，班长们回来后一个个行色匆匆的样子，赶紧手把手地教新兵们打背包，温班长脸上带着莫名其妙的神色，很严肃地告诉大家晚上可能要进行紧急集合。当过兵的人都知道，紧急集合是最让人揪心的事情。新兵们没有体验过，但从老兵平日的说教里和班长的眼神中感觉到神圣和紧张。到部队两个多月了，路家书第一次觉得时间过的是如此之慢，也从没像今晚这般心情是如此的不安。和值云的紧张心情更甚，简直像热锅上的蚂蚁一般，一遍又一遍地上厕所。新兵们谁也不敢脱衣入睡。最后是在班长和邱排长的监督下强迫上床睡觉的，宿舍里一片静谧，但大家没一个人敢真正睡着。夜深了，集合的号声却始终没有吹响，上下眼皮打架，终于熬不住了。当大家半梦半醒地刚进入迷糊状态时，却听到了嘟嘟嘟几声尖锐的哨声。这种声音在静涩的夜空中特别刺耳。所有人都是猛一哆嗦，才想起是紧急集合。

　　路家书迅疾掀开被子，把上面的大衣扔到一边，从床侧抓起衣服就往身上套，然后扎上腰带，戴上帽子，又从枕头边摸过被包带，“嘶啦”一声扯开，三下五除二将被子捆成了个“三横压两竖”式，最后扯上鞋，将挎包内装上茶缸，又挂上毛巾、水壶……等他跑出去时，全排已快集合完了，邱排长一声向右转，带上大家就是一路奔跑。开始几百米还好，可危机马上发生，温班长有经验，早预料到新兵们的状况，他一会儿跑在班纵队前面，一会儿回到后边，前后左右地照顾班里的每一个战士。刚跑到一公里处，万攸背上的被包像散了架子的麻花，从背上掉了下来，温班长马上帮助他整理好，让他继续跟上队伍。

　　二公里后，和值云的裤子跑掉了，因为忘记腰带啦，他只好边提裤子边跑。 温班长急中生计，从自己挂包掏出一个手绢，递给和值云，让他把裤子前边的两个裤鼻系在一起，温班长的方法果然灵，和值云跑起来轻松多了。路家书的背包也在运动中被颠得松松垮垮的即将散架，他只好抱着被子继续狂奔，既要抱被子、又要看路提防摔跤、还要拼命跟上部队，那感觉真令人痛不欲生！

　　四周黑漆漆的，冬天的深夜很寂静，自然界没有一丝儿声响，整个旷野就只有新兵们那时而整齐时而杂乱无章的脚步声，沉重而又清晰地叩在了每个人的心扉里。

　　部队在野外的乡村公路上兜了很大的一圈，又回到了大操场上，所有人都浑身湿透了。路家书看到邱排长的头上也腾腾的冒着热气，但他任凭脸上的汗水放肆滴落也不去擦拭一下，他笔挺地站在队伍前，气喘吁吁但声音洪亮地强调说：今天晚上我们进行了一次紧急集合，目的是为了检验大家的战备意识和战斗作风。我们武警部队养兵千日用兵千日，随时都要处置突发事件，因而进行紧急集合和紧急出动演练具有相当的重要性。下面，我检查一下大家的装备情况。

　　邱排长带着值班员打着电筒检查时，只见不成形的队伍里洋相百出：这个的背包轻轻一抖竟然整个散了，那个的裤子前面穿到了后面，衣服扣子都是扣得歪七歪八……邱排长的呼吸越来越粗重，他非常生气，在夜晚微弱灯光的照射下，他两只眼睛似乎要冒出绿光，他抓起一床松散的被子一把丢去好远，面对队伍高声怒骂：他妈的这是什么玩意？你们这样的素质能拉得动吗？你们能够完成好任务吗？啊？你们这些班长是怎么教的新兵？你们都是吃屎的吗？骂完后，他面孔狰狞地对抽检不合格的新兵进行点名批评。几乎每个班都有人不符合战备要求，三班的路家书、万攸、和值云他们三人中两个没有带雨衣，一个把水壶的水放掉了，邱排长黑着脸，命令这些不达标的人继续绕着训练场边沿跑10圈，每圈是1000多米。路家书他们战战兢兢得看着班长，温班长夜色中的脸看不清颜色，只是命令说：跑啊。

　　夜色深沉，耳边只有风声，路家书感觉到那个夜晚的北风特别寒冷，吹在身上就象整个人浸没在冰窖里一样刺骨。在他们跑第三圈的时候，路家书听见后面有脚步声，他一扭头看见温班长，他没有卸装备，背着背囊，提着自动步枪一直跟在后面，嘴里呼哧呼哧冒白汽，路家书心里一热，眼里有点酸楚，说：“班长，我们错了！”

　　“不要停，男人错了就要接受处罚，这是规矩，更何况是部队！”温班长没有理他，只是大声喝道。跑到第四圈的时候全班战友都上来了，他们一起接受处罚。接着，整个全排的人也全都在操场上陪着战友奔跑。

　　风依然冷，但路家书羞愧的心里很温暖，他坚定地告诉自己：虚心学习，刻苦训练，永不放弃。

　　10、单调而单纯的日子就这么如水般平淡地流淌着，和平年代的军营没有什么热血沸腾的机会，但部队又不能搞得死气沉沉，于是就大力开展基层文化活动。新兵大队每周五下午开展篮球比赛，周六晚上组织看一次露天电影，时间是雷打不动的。篮球比赛一般在中队之间进行，通常是班长们唱主角，偶尔从新兵中挑选个别高手参赛，绝大部分人就顺理成章编入到啦啦队的阵营，啦啦队的新兵们各自为自己的班排乃至中队呐喊加油。看电影则不同，人人参与，缺一不可，是典型的群体性活动。路家书在许多年后还依然清晰地记得看过哪些电影，甚至包括一些精彩的对白还记忆犹新，因为部队看电影与众不同，不管你喜欢看或不喜欢看，只要你不担任岗哨勤务哪怕这个片子你已经看过很多遍了，你也必须老老实实呆在场上。干部们一心血来潮，还会让大家写篇影评，找出文笔略强的评论文章贴到黑板上展示。按照邱排长的说法，看电影这个事情你可以理解成娱乐，也可以理解成集体活动，但最好还是理解成政治任务。

　　省军区的解放军新兵和武警同在军区教导大队集训，兄弟单位，不管是哪家放电影，都会互相邀请对方观看。在枯燥单调的新兵连，看电影也就算是最大的娱乐了。按惯例，电影放映之前部队在一起要拉歌。军区教导大队里面武警人多，人多力量大，每次都拉得解放军悄无声息生闷气。温班长见红旗就夺，见荣誉就上，不放过任何显山露水的机会，他看路家书和和值云人聪明，性格也比较活跃，就专门培养他们俩，教他们一些唱歌拉歌的技巧，当时都说陆军土，海军洋，武警是个大流氓，果不其然，武警的拉歌就是招数多，正的歪的雅的俗的统统都上。每次只要值班干部喊一声拉歌，各班排就派出得力干将上阵，如果是二中队值班，温班长通常就会大声喊着路家书，路家书，给我上。

　　路家书第一次上场有点紧张，开始还脸红心跳，但眼看着对手声嘶力竭的精彩，他也就豁出去了，慢慢的就有了经验，到了后来脸皮就厚得像马王堆辛追老太太的历史，简直刀枪不入百毒不侵了。一站到队伍前面就进入兴奋状态，歇斯底里的喊着：12345，我们等得好辛苦，1234567，我们等得好焦急。快快快，不要像个老太太。毕竟是文化底子好的人，路家书学习起来进入角色很快，把什么“机关枪两条腿，打得解放军张不开嘴”、“冬瓜皮，西瓜皮，你们不要撒赖皮”，“叫你唱你就唱，扭扭捏捏像啥样？”之类的词句运用的炉火纯青，几百人掌声、喊声气势震天，压得对手抬不起头来。有一回彻底把解放军搞恼火了，解放军带队的连长大喊一声“起立”，老子不看电影了，把队伍带回去整顿。武警教导队的新兵们自豪了老半天，把温班长乐得哈哈大笑，直拍着路家书的肩膀说不错不错，口头嘉奖一次。

　　路家书各项成绩突出，方方面面都很出色，经常受到队长、排长的表扬，带兵的温班长自然也脸上沾光。有天开班务会，讲评全班工作，一高兴，就顺口安排路家书当三班的副班长，协助自己带其他新同志出小操。自己还是新兵，就当上了副班长，这让全班新同志顿时有着无比的妒忌和羡慕。和值云心态复杂，他费心巴力与班长拉好关系，就是想得到各类荣誉，但转念一想自己训练水平不行，这样的重任自己也担当不起，于是心下释然。路家书极为兴奋地连夜把这个喜讯写信告诉了家里。

　　这样的好事像冬天的雾霭一般四处弥漫，很快就在新兵中人人皆知，代军听说后，觉得这是个很荣耀的事情，他不能输给路家书啊，于是赶紧买条烟敬献给班长，然后缠磨着班长给自己也封了个临时副班长当当。

　　路家书的父母接到信后，也是幸福得三两天不曾合眼。路老师整天把信揣在兜里，快乐得逢人就说我儿子有出息咧，才出去两个多月就带长了，你看看信上说的，呵呵，多好的伢子啊。

　　世界好像为他们的儿子单独打开了一个前程豁达的窗口。

　　因此，每当学校传达室的老王高喊：路老师，你儿子从部队来信了。路老师就觉得自己是天底下最幸福的父亲。知识分子的小狡黠和大虚荣，在这里发挥到了极致，他往往听到了也不做声，故意等老王多喊两声，待好些人的耳朵里充满老王的信息并不得不为此留神后，他才高声回应：唵？老王，我儿子又来信了是吗？谢谢啊。路老师一般收到信当场就会拆开，而且会像读课文一样朗读，老王就在旁边侧耳细听。老王没有什么文化，但对文化人很敬仰，只要路老师说什么好，他就会由衷地发出赞叹。路老师儿子的任何一点小动静，只要老王知道，不出三天，全校、全村一般就都会知道。

　　路家书后来自己当了班长才知道了班长在部队的地位是怎样的低微，虽说是兵头，但毕竟是将尾，而通常尾巴在生物中的作用是很弱小的，马尾巴的功能也就是赶赶蚊子，你看人类就没有尾巴啊。因此在部队里，班长只有管理全班的权利而没有任何任命权的，温班长给自己安排的副班长同样也没有丝毫实际意义。这一切只不过是新训班长对他的激励和展现班长他自己的管理技巧而已。但是路家书仍然感激，感激这个名叫温广胜的老兵班长带给自己人生旅途的第一次兴奋和对前途的无限信心。

　　在军营这样特殊的环境里，生活相对单纯，一些人和一些细小的关怀也就特别令人难忘。譬如路家书的排长邱奉天对路家书一生的影响就十分深远。

　　邱奉天排长是湖北人，带了两次新兵，已经是老排长了。邱排长长得眉粗眼亮，性格很开朗，棱角分明的脸上经常带有笑意，粗看上去似乎很好说话，但他一生气起来就比阎王还要凶。新兵连的排长一般就是跟班组训，在这个过程中，他发现路家书人长得帅，训练素质好，能写能唱能拉歌，是个优秀士兵苗子，心里很是喜爱，于是对他青睐有加。他经常会在队列面前喊路家书进行示范，或者喊路家书帮他办个小事，休息的时候叫路家书唱首歌，有时候还亲切的拍拍路家书的肩膀啊，询问一两句适应不适应的话，基本上把路家书当成了自己的通信员，弄得全排新兵不知道眼里有多少艳羡的成分。

　　尽管邱排长的关爱微乎其微，但细节的鼓舞很多时候是能量巨大的，往往不经意的一句话和一个举动会改变一个人的一生。就像好多年后他看到的一篇文章；说一个年轻人在大街上朝一个富人推销铅笔，富人不耐烦地丢了几块钱给他。走了几步又犹豫着回来说；我忘记拿铅笔了，毕竟你也是生意人啊。三年后他们在一个大型酒会上见面了，年轻人已经颇有成就。他对富人说他在最失意和最觉得自己没有前途的时候是富人的一句“你也是生意人”让他找回了对事业的自信。良言一句三冬暖，恶语伤人六月寒，关爱的一个举动、一句话，对于一个离家在外的新兵来说已经足够了。因此路家书在内心里非常感激邱排长的鼓励和厚爱，他觉得自己生活在巨大的幸福中，也因此对新兵连的训练与工作都有着火热的劲头。

　　11、日子不论是快乐还是难熬，时光的巨轮依然不紧不慢的旋转，温班长桌子上的台历一页一页的翻过去，新兵们不管能承受的还是不能承受的酸甜苦辣都在不知不觉中承受过来了。

　　春节过后，所有的基础训练已经差不多了，除了例行的出操训练，平时大家都猫在宿舍里，看书写信背条令。星期天的休息是新兵们的美好时光，班长们要么请假回老中队去了，要么几个老乡或战友相互串门去了，路家书他们就无比的放松。

　　周末一般安排洗衣服搞卫生，但大部分人都懒得洗，新兵大队的条件很差，一个水龙头还要排着队，大冷天，衣服脏就脏了吧，不到万不得已是不得去受这份罪的。和值云家里条件好，袜子和内裤带了很多，他根本就不洗，袜子每周一双，臭了就丢，内裤半月一条，过期就送垃圾桶。这天又到了他丢袜子的日子，万攸看到了，忍不住咋吧着嘴说：咦，咦，太浪费了，糟蹋东西啊和值云。和值云不屑地说：糟蹋个球啊？改革开放，鼓励大家消费啊，不然这国民经济怎么搞上去？都像你这么抠门，人家这袜子厂的工人还不都下岗了啊？吴春也看不惯和值云的做派，旁敲侧击地帮腔说：万攸你个傻瓜，人家和值云家里是开袜子厂的，你不知道啊？和值云却没有明白吴春指桑骂槐的意思，就急着解释说：不是不是，我家和袜子厂半点关系也没有，我爸爸是农业局长。不信你们问路家书。路家书在一旁听着他们的唇枪舌剑，心里暗暗发笑。和值云与自己是老乡，人也还义道，但他干部子弟的很多习性自己也看不习惯，因此就不想帮谁，也不好帮谁，只好来个徐庶进曹营---一言不发。班里面这样的讥讽玩笑经常有，但大家都是图个嘴巴快活，权当是生活寡淡的调味剂，没有输赢结果，也不需要结果的。

　　班长们的思想也开始活跃起来。一天下午，温班长把路家书、和值云叫到一边来，一脸诡笑地说：想不想吃清炖土鸡？路家书两人莫名其妙，傻笑着不好做声。

　　还是和值云脑子转得快，马上就说：班长，哪里有？我去买。

　　温班长说：买什么买，就你是暴发户啊？有买我还要你说？把耳朵凑过来。

　　两人凑过来，温班长悄悄说：看到教导队院子里的鸡没有？路家书想起来了，家属区那里确实喂了不少的鸡。

　　温班长说：你看我们训练这么辛苦，伙食却没有油水。怎么办？两人不明白要怎么办。温班长说：傻瓜，要自力更生啊。嘿嘿。

　　和值云明白，立马答道：没有问题，班长，要几只？

　　温班长抬手给他脑袋上一巴掌，骂：猪，还几只？搞批发啊？一只就够了。弄回来，我去炊事班加工。

　　当天晚上，路家书两人就趁着夜色出发了。温班长神秘兮兮的目送他们出门，自己转背去了厨房。教导大队的家属区都是一排排的平房，栋与栋之间间隔比较远。有几个干部家属在家里还临时开起小卖部，经常有新兵来买东西，不会引人注意。和值云穿了件大衣，两人慢悠悠转到平房一侧的鸡笼旁进行侦察。时间还早，四处有人在走动，不好下手，两人就靠在墙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和值云说：“家书，你父亲是老师吧？是教小学还是初中？”路家书说是小学语文老师，教了几十年的书了。

　　和值云说那你家还是书香门第啊呵呵。

　　路家书的父亲路百晓只是镇中心小学的民办老师，说书香门第似乎有点讽刺的味道，尽管和值云不是这个意思，但他不想提起这个话题，就没有做声。

　　和值云不知道他的心事，接着又说：“当老师好啊，还有寒暑假。我就喜欢当老师。哎，你怎么当兵了却不当老师啊？子承父业多好。”路家书在黑暗中抿抿嘴，淡淡地回答：老师有什么好啊，也累呢。和值云哦了一声，不好怎么接这个话题，两人一时安静下来。

　　路家书脑海中浮现起父亲的身影来。

　　父亲虽然只是民办老师，但一辈子谦逊为人，敏而好学，不仅写得一手好字，天文地理、喇叭胡琴也都来得一点，在路家书心中一直是睿智的化身。

　　村里人一般喊路百晓叫路秀才，一帮同龄人却叫他烂秀才，因为他不喜巴结领导，性格倔强认死理，别人唯上不唯下，他却是唯下不唯上，始终没有大展宏图的机会，一肚子的好文章白白烂在了肚子里。但不管是喊他路秀才还是烂秀才，他都是热情地答应着，从学校到家里，那五里半的路上早晚都可以见到路老师准时准点的身影，马路边的村民都习惯把父亲作为自己生活规律的钟点。早晨见他拎着人造革的上海提包去学校，女人就催促男人该去下田干活了，傍晚，他提着包回来，男人就提醒女人该做晚饭了，如果哪天父亲因病或其他原因没有准时出现，村民们的生活规律就会乱套，甚至出现小小的不适应。大家就会议论路老师今天怎么没有准时出现呢？是不是生病了？

　　父亲是个热心人，只要有人请他，他都是乐呵呵地去义务效劳。附近村组办红白喜事，基本上所有的对联都是出自他的手笔。路家书至今还记得小时候隔壁邻居娶媳妇办酒，父亲写了一幅对联贴在厨房门口：汉三杰闻香下马、周八士知味停车。幼小的路家书对此迷惑了许久不知何意，后来他知道“汉三杰”说的是三国时候的刘关张，但“周八士”却始终也没有能够深入考证出到底是哪“八士”。

　　父亲对梅山历史着有特殊的偏好，他四处搜罗古书典籍研读，锻造了深厚的传统文化底蕴，尤其熟知梅上地区所有古老的民间传说。连续几年，路老师都参加了县里的梅山文化研讨会，远古时期蚩尤战黄帝，蚩尤故里和铜头铁额的梅山兄弟的传说就是他的理论成果之一。父亲的这个考证成果曾经编入了《梅山府县志》。

　　在路家书小的时候，父亲常常在夏天的夜晚，搬出宽大的竹床，摆到露天的禾场里，薰着艾草，摇着蒲扇，给躺在身边的家书姐弟俩讲《三国》说《水浒》。头上是星星神秘的眨眼，轻风吹拂树梢带来香椿树的清香，远处有漆黑田野里偶尔的萤火点点，耳旁有遍地蛙声战鼓般呱噪，古典英雄的传奇在路家书幼小的心里就像天上遥远的星辰一样神秘；冬夜堂屋的火炉边，父亲和来家串门的乡亲喝着自家酿造的水酒，东扯西谈地说着戏本“洪兰贵打酒”和“薛仁贵征东”的故事，诸如西厢红娘、柳毅传书的典故更是随口就来。偶尔兴致高涨，几个人也会哼起“郎在对门山上打鸟玩，姐在河边洗韭菜；想要韭菜你就拿几把，你要想我你就夜里来”之类的山野情歌。

　　一阵冷风吹来，路家书的遐思被打断，回到了现实的黑夜，他感觉有了些冷意，就把大衣裹了裹。旁边小卖部的电视机正在响亮地播放着连续剧《包公》的主题歌“清新为治本，直道是身谋；秀干终成栋，精钢不做钩。”

　　精钢不做钩？还好铁不打钉，好男不当兵呢，这都是些什么年代的思想啊？路家书觉得自己的思想也有些混乱。

　　和值云拍拍他的肩膀，递过一根烟来，路家书摆摆手谢绝了。和值云抽着烟，眼睛看着前方，过了一会，路家书觉得两人这么沉默着气氛显得有点怪怪的，于是就主动打破沉寂，问起和值云家里有什么人？

　　和值云吐出一个长长烟圈，看着烟圈慢慢扩大直至消失无踪，才说：“我家里三口人，我老爸、老妈，还有一个老妹。”停了停，和值云接着说：“我老爸身体不太好，当局长六七年了，前向子市委领导要他到你们梅山县去当县长，老头子都没有去，他就想安安心心地在梅上农业局局长岗位上退休。”

　　路家书嘴里说要你爸爸当县长还不去啊？多少人挤破脑袋呢。心里却在想只怕是和值云在吹牛吧。他不想就这个话题再说下去，于是转而问道：“那你妈妈也是领导吧？”和值云呛了口烟，咳了好一会才说：“老妈不是，我老妈只是普通职工一个，已经提前病退在家了。我老妹在读中专，学美术的。”

　　说到妹妹，和值云就兴奋起来，他把烟丢到地上踩灭说：“我老妹在家画素描，她胆子大得很，把一个石膏骷髅头藏到床下，有空就临摹。结果有一天我老妈搞卫生，不小心从床下扫出来一人头。当场吓得我老妈差点晕过去，哈哈哈哈。”

　　路家书也哈哈笑了，说：“你妹妹胆子真大，可以去参加女子特警队了。不像我姐姐胆小，见了杀鸡还怕呢。”

　　和值云就问：“你姐姐在做什么工作？”路家书说：“我姐姐在县人民医院上班。去年刚结婚，姐夫是西河火车站的扳道工。”

　　和值云说学医的人还怕杀鸡啊？呵呵。你姐夫单位好啊，铁老大，工资高，要你姐夫给你支持点零花钱啊。

　　路家书有点奇怪地说：我们在这里又不能出去，有这二十一块钱津贴足够了，还要钱干什么啊？和值云转向他，严肃的说家书同志啊，你要把眼光放远一点，你不给班长、排长送点，分兵下队的时候能把你分到好中队去吗？只怕是那三号魔窟、五号地狱在等着你呢。路家书想和值云这话说得确实是有道理。只是觉得下队还早，再加上一直认为自己素质不错，也就没有刻意去想这个问题。

　　路家书问和值云，说：你爸爸是地区农业局的局长，你是局长公子啊，好工作随你挑，怎么还来当兵啊？未必还需要曲线救国吗？

　　和值云长叹了一口气，说你不知道，我当兵也是没有办法才来的。他告诉了路家书自己当兵的缘由。

　　原来和值云在家也是个小混混，父亲当官工作忙，没有时间管自己，母亲有时间，却根本管不住自己。和值云就成天和一帮社会上的朋友玩到一起，游逛、喝酒和玩电子游戏，高二那年寒假，在朋友的怂恿下，和值云经常打着他父亲的旗号，到梅上地区所属的县里去吃喝玩乐。梅山县农业局的吴局长对地区和局长的这个公子很看重，和值云在梅山县想怎么玩就怎么玩，当然，和值云也会投桃报李想方设法满足吴局长的心思，转弯抹角地帮他在老爸那里说点好话，所以和值云从小就练就了在官场和社会上游刃有余的头脑。

　　不料去年梅山县农业局的吴局长因和一个女下属的作风问题被女方男人抓了个现行，事情闹大了，纪委一介入，就牵出了一系列的经济问题，尽管数额不是很大，但也足以丧失他的政治前途。和局长一是怕牵连到儿子，二是觉得儿子这样下去迟早会毁了自己的，于是赶紧就托关系把和值云搞去当兵了，目的就是让他接受锻炼，改掉身上的纨绂习气。老爷子和他谈的时候还担心他不想去当兵，结果没有想到和值云一口就答应了。其实和局长不知道，自己的宝贝公子和值云还是有着自己的思想的。

　　今年七月参加高考，和值云自然是名落孙山。和值云原来一直觉得念不上大学没有什么了不起的，可真轮到自己了，却还是洒脱不起来了，因为中国自古就有学而优则仕的传统，不学无术的人总是被人另眼相待。左邻右舍的指指点点,老爷子的喝骂训斥都让他苦恼不堪，他经历了和路家书一样的阵痛，可说到底这是自己脚上走出的泡，自己种的苦果只能自己嚼。

　　严酷的现实教育了他，尊严和荣耀是永远属于胜利者的。自己一定要成为一个胜利者。怎么办？让他再去读书？那绝对是打死也不愿意的。想来想去对于他来说最有前途的出路似乎只剩下一条了-----当兵。因此和局长一说，和值云就满口答应了，他说我没准到部队上还能混个一官半职的回来呢。如此爽快的态度，反倒让和局长不放心了，他反复强调说：“值云啊，部队可是个苦地方，你可得想好了，别到时候受不了跑回来，那可是绝对不行的啊。爸爸对你没有别的要求，好好在部队接受锻炼，回来安置到一个好点的部门，你老爸我就心满意足了。”

　　和值云的故事离路家书的生活有点遥远，但也引起了路家书的共鸣，他想原来每个人当兵的背后都是有故事的。

　　两人继续东一下西一下地聊着，不久，熄灯的预令吹响了，眼看着所有人都陆续回到了宿舍。两人就蹑手蹑脚悄悄溜到鸡笼旁，路家书负责在墙角盯梢，四顾无人，路家书打个手势，和值云迅速掀开笼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抓住一只鸡塞进了大衣内，整个过程简直就是惊鸿一瞥，笼子里的鸡们轻轻骚动了一下，就继续把头埋在翅膀下打盹。路家书很惊讶和值云这个城市兵还有这么利索的一手，心想这家伙在社会上混的那些岁月还真不是吹的。

　　熄灯后，温班长和炊事班老兵关门闭户点着蜡烛悄无声息的就把鸡炖了，路家书和值云他们这两个偷鸡的功臣也尝到了两条鸡腿，冬天寒夜里的那个鸡肉香啊，真是绕梁三日回味无穷。军区教导队院子太大，到处是荆棘草丛，小树林里还有黄鼠狼，丢一两只鸡很正常。可是后来又有人去偷鸡，数量多了就出麻烦了。家属们就明白不是天灾而是人祸，于是一告状，全大队就进行清查教育整顿，这叫做一人生病，大家吃药。当然，这也只能是做个样子亡羊补牢，被偷吃的鸡早已化为肥料进入自然轮回，任他包公再世也没有办法查出。

　　12、大概是出于国际国内各种不稳定因素的影响吧，那一年新兵训练快结束的时候，教导大队临时增加了一个科目：手榴弹投掷。湖江武警部队组建的前几年，从来没有进行过类似手榴弹投掷训练，因为大家都觉得手榴弹训练之类的应该是解放军的活，武警部队负责对内，处理人民内部矛盾是用不着手榴弹的。因此路家书他们这一批兵训练手榴弹算是头一次吃螃蟹。

　　三中队的金排长是从野战部队调回来的，精通此项。他授完课后，各中队各班排就依样画葫芦，开始组织投弹训练。新兵们拿着教练弹，听着“手榴弹—预备”的口令，先是往右后撤步，右手平举在后侧，再利用腰腹和手臂的力量往前投掷出去。

　　路家书在家练武的时候就练过手抓坛子的功夫，一个用来装散装白酒的扎实的大坛子，下面大，上面小，尤其是坛口，正好是一握大小，坛子里面装满水，怕有几十百斤的重量。路家书在“老把式”的指导下，练习了年把，能够做到一抛一抓坛子不落地，里面的水也不洒出来，因此他的臂力非常不错。对于投弹，根本就是温班长说的洒洒水啦，轻轻松松能够投三十多米，稍加训练后能投四十五米,这在同年兵里面算是可以的了。可是三天下来，班长却层层加码，让他投五十米。路家书起初很兴奋，但到后来心里就不平衡了,因为同班的其他新兵有的连三十米都投不到，像和值云练不了几下就频繁报告跑去大小便，温班长也不怎么管，自己费那么大的劲似乎没有意义，而且练的时间长了，手臂痛得抬都抬不起来。人总是有惰性的，由于有了这种消极思想，因此在后面投弹训练的时候，路家书都没有用力。温班长看在眼里，忍了两次也就来了情绪，对着他大喝：“路家书，你出工不出力，你要干什么?想屌毛是吧？”就指着地上的手榴弹说：“都给我投完，一枚不剩！”路家书就把一箱手榴弹随随便便全扔了出去。他仰起头，气愤地看着远方的天空。温班长更生气了，指着路家书严肃的命令：卧倒！匍匐前进把手榴弹全给我捡回来。

　　路家书按照口令迅疾卧倒，机械的做着动作，大脑麻木，一片空白。向前一枚一枚的捡着，温班长命令在捡弹的时候不能起立，必须在匍匐中捡起每一枚手榴弹。路家书手上、口袋装满手榴弹，包括嘴里都咬了一枚才往回爬。其他的班长就嘻嘻哈哈地过来看稀奇，大声喊着：老三，做得好，新兵蛋子不整不行。路家书努力在心里默念着苏武的名言：“忍小忿而就大谋”。虽然感觉很委屈但是却没有泪水。

　　温班长是个很细心的人，他知道新兵路家书有情绪，当天晚上就很认真地找他谈了一次心。这一次温班长没有讲大道理，他说大道理你路家书都懂，我给你讲一段自己的亲身经历。

　　温班长说他原来在西北当兵，是黄金武警，前年底才调回来的，他说起了一段让自己刻骨铭心的往事。温班长本来打算混完三年就退伍，黄金部队说起来好听，其实苦不堪言，整天在草原、大漠、深山那些人迹罕至的地方转悠，吃着国家皇粮，干着农民工的活，他觉得当这样的兵没有意思，体现不了铁马金戈的军人价值，简直就是浪费青春，因此抱着得过且过的态度干工作。

　　可是在他当兵的第二年，一次意外彻底改变了他当兵的态度。那是有一次和战友们乘车去沙漠地带寻找矿石，根据中队长的安排，各班以班为单位步行出发，沿标记好的路线寻找矿石标本，到傍晚时分原地集合。可是到时间集合点名时，有一个新战士却怎么也找不到了。队长赶紧组织大家到附近寻找，但夜黑风高又不敢走远，四处呼喊也没有回音，时间一点一点的过去，每过一小时，那个新战士就多了一分死亡的危险。在沙漠里根本分不清方向，一旦走失了，很可能就意味着死亡。20几个小时很快就过去了，大家什么也没发现。在此期间大家吃的是从编织袋里取出的干饼，只能喝少量的水。晚上，大家很疲惫了，只能暂时休息了，就把一些简易的军被往地下一铺，十几个人挤在一起，盖上军被就这样睡着。沙漠地区，每天最高温度零上40度，最低零下十几度，可是大家就那样睡了。

　　路家书听出温班长的声音有点点哽咽。　

　　第二天大家早早起来继续搜索，这时已经过去30几个小时了，丢失的战友离死亡越来越近。我们队长的心里负担最重，如果这名战士真的找不到，或找到的不是活人.....，队长无法想象后果，他流着泪对我们大家说：如果找不到他，我会终生愧疚的，我无法在每天清晨起操时站在队列的前面，我只能结束我的军旅生活，离开我心爱的部队。温满胜说他很理解队长此时此刻的心情，他和战友们的心情也都是非常沉重。

　　中队有两台车在这里，由于离驻地很远，担心油不够，队长就只带一台东风车和五个战士去寻找，当时温满胜就站在车上。不知道走了多远，当来到一个标志点时，终于有了新的发现，发现了丢失战士的军用背包，里面有水壶，里面居然还有一点点水。这说明战士还活着。部队赶忙朝着背包的方向追去，但很久还是不见人影，大家都很着急。正在大家焦虑中，温满胜突然喊道，队长，左面远处好象有个小黑点动了一下。但队长伸长脖子也没有看到，他询问其他战士时，大家也没看到。这时任何失误的报告都可能带来方向错误的危险，方向错了，不仅找不到人，连找人的人也可能无法生还。但温满胜说：那时候我心情激动，我宁可因为失误受到惩罚，也不能因不敢报告而失去一次使战友获救的机会。

　　“不放弃每一个希望。大家往那个方向去。”队长终于定下了决心。果然在几公里后的一个沙丘旁发现了迷路的新战士，这名战士已经昏迷，严重缺水和食物，濒临死亡的边缘。当大家往战士的身边一看，他身上居然还背着采集来的63块矿石。天呀，一个新兵背着63块矿石，在沙漠里走了50多个小时，他宁可把身上的有水的被包扔掉，也不丢下一块矿石；他哪怕将矿石沿途撒下，也可增加队友找到他的概率。他是他却没有那么做。这是什么？这是忠诚，这是生命与任务的选择，为了完成任务，宁可牺牲自己的生命。当找到他的时候，战友们都疯了一样跑着把他往车上背，所有的战友都哭了，那种情感是无法用言语表达。

　　温班长说，从他的身上，我找到了自己的差距，我对自己那点渺小的心思感到惭愧。温班长的声音渐渐沉默下去，路家书的心情却沉浸在一种无言的感动中，对比人家，自己做得怎么样呢？

　　冷静下来，路家书认真反思了自己的行为，觉得自己的情绪很不应该，班长对自己还是不错的，再这样下去的话只会离自己的希望越来越远，最后难免会跌倒于泥泞地上。路家书于是诚恳的向班长道歉，认真表态一定要做一个优秀士兵。

　　温班长为自己思想工作的立竿见影而开心的笑了，露出满嘴灰白色的四环素牙，在夜晚灯光的映照下熠熠生辉。

　　13、三个月的训练学习结束后，支队和总队组成联合工作组对新训大队进行全面考核。

　　第一天考核队列和拳术。这两项对于大多数新兵来说已经不是什么困难了，只是质量高低的问题。第二天上午考核射击，下午考战术；第三天进行手榴弹实弹投掷。路家书那天对打枪的感觉相当的好，眼看着报靶员在靶壕里把靶杆舞来舞去做着指示，路家书不断调整着自己的状态，他的感觉越来越好，以至打完了五发子弹还不知道，直到扳机发出空击的声响，他才赶忙报告射击完毕。报靶员在前方用小红旗报出环数，路家书是四十九环。差一环就是满环了，而射击满环就可以当场得到三等功一个。路家书对此很是遗憾，但邱排长却十分高兴的表扬他，因为四十九环的成绩在全中队也是最好的。

　　明天上午要进行手榴弹实弹投掷。晚上，熄灯号刚吹过，宿舍里顿时漆黑一团，温班长督促大家早点睡觉养足精神，新兵们麻利地钻进被窝。这时门外传来五班长悄悄的喊声：老三，老三，出来一下。温班长轻轻答应一声，披上大衣就走了出去。全班人都知道温班长肯定又去和其他班长打牌去了，这是几个新兵班长的习惯性娱乐，没有一两个小时不得回来。班长一走，群龙无首，新兵们就活跃起来。路家书今天打靶打得好，心里很兴奋，翻来覆去睡不着，搅得左侧的和值云也没有了睡意，他在被窝里长长的伸了个懒腰说：“还是被窝里舒服，不用一二一啦！”

　　“谁说不是呢？一天到晚累个臭死，连个放屁的功夫都没有！” 右边的吴春听见了就搭话。

　　路家书说：“吴春你还没有时间放屁啊？你一天到晚臭屁熏天的。大家睡不着，和值云，要不你讲个故事吧？”

　　要得，和值云一口就答应。和值云是城市兵，性格外向，见多识广，加上社会阅历丰富，因此他一直以来就是班里的故事大王。

　　和值云说有一个男人，有一天晚上很无聊，想到夜总会去玩。可是，他口袋里又没有很多钱。他想，怎么样才能既可以泡上花枝招展的小姐，又不用花钱呢？他想啊想啊想，终于，想出了一个主意。于是，他相中一个没有坐台的漂亮小姐，走上前去，神秘兮兮地把她拉到角落，然后对她说：“我出一个谜语让你猜，你猜得对呢，我加倍付给你小费；如果你猜不出呢，就免费陪我一晚，怎么样？”那小姐一听，咦，觉得挺新奇挺好玩的，反正她也闲着无聊，于是她欣然点头答应了。那男人见小姐同意了，便高兴地开始讲了起来。

　　 他说：“有一只小白兔和一只小黑兔是夫妻。小白兔白白胖胖的很漂亮是妻子，小黑兔黑不溜秋的英俊极了当然是丈夫。有一天，小黑兔丈夫出门去了，许久都还没回来。小白兔妻子独守空房，坐立不安，好像丢了魂似的。她想了又想，终于决定出门去找小黑兔丈夫。她走啊走，在岔路口碰到了一只小红兔，忙上前问：‘小红兔、小红兔，你看见我的丈夫小黑兔了吗？’小红兔看见小白兔那么丰满、那么妖娆，眼珠子差点就掉了出来，心想，好漂亮哟，得想办法泡她一泡。于是说：‘我看到了，你想知道吗？’小白兔忙说想。小红兔说：‘那么好吧，我就告诉你，不过有一个条件，你得先让我搞一搞。’小白兔急于找丈夫，又想，反正就那么回事，又不用花多少时间，就答应他吧。事后，小红兔说你往前走吧，小黑兔就在前面。小白兔继续往前走。她走啊走、走啊走，走到了一个十字路口，又碰到了一只橙色的兔子。小白兔赶紧上前问：‘小橙兔、小橙兔，你看到我的丈夫小黑兔了吗？我急着要找他。’小橙兔一看见小白兔，立刻被小白兔的魅力惊呆了，骨碌着眼珠邪邪地道：‘看到了，你想知道吗？’小白兔说想。小橙兔于是说：‘告诉你可以，不过你得先让我搞一搞。’小白兔找丈夫找得心急，又想刚才已经做了，再多一次也无妨，就顺从了小橙兔。胡天胡地干了会儿，小橙兔满意地说：‘你往前走吧，你丈夫就在前面。’小白兔又继续往前走，一路上，她碰到了小黄兔、小绿兔、小蓝兔、小青兔、小紫兔，碰巧每只都是公的。他们都觊觎小白兔的美色，全都问小白兔‘你想知道吗？’等小白兔说想，然后说‘那就先搞一搞’。小白兔为了找丈夫，当然一一都满足了他们的要求。最后小白兔终于找到了小黑兔丈夫，她高高兴兴地挽着丈夫的胳膊回到了家。

　　第二年，小白兔生下了一只小兔子，现在呢，你猜猜，生出来的小兔子是什么颜色？”那小姐想了想说：“是黑色的。”男人说不对。小姐又猜：“白色？”男人摇头。小姐说：“那么一定是红色。”男人还是说不对。小姐咬着嘴唇认真地想了好一会儿，突然兴奋地大声说：“我知道了，无色！”男人哈哈大笑：“有无色的兔子么？还无色透明呢！”小姐见这也不对那也不对，就沮丧地说猜不出了，但又止不住好奇。这时男人盯着小姐的眼睛问：“你想知道吗？”小姐迫不及待地说想。于是，男人意味深长地紧接着话音说：“那就先搞一搞！”和值云说到这，故事戛然而止。

　　大家正听得入神，忽然听和值云没有了声响，开始还有人没有反应过来，说和值云快接着讲啊。万攸却反应过来了，说：你想知道结果啊？那就让和值云先搞一搞，哈哈哈哈。

　　再笨的人也都听出来了这个笑话的味道，大家笑得在铺上打滚。

　　次日清晨，新训大队提前开过早饭，马上就要进行手榴弹实弹考核了，上场之前，温班长刻意提醒大家：“手榴弹丢出去后如果不立即卧到，会产生什么后果？”大家异口同声地回答：班长会骂。随即是一片哈哈大笑。新训临近尾声了，班长们比较随意了，新兵们也可以放肆一点，战友情谊在时光的流里日渐加深。温班长没有计较，只笑骂一声你们这些兔崽子，搞不好有你们的好看。出于安全考虑，他还是不厌其烦地交代注意事项。温班长准备工作做的足够充分，但还是没有料到在实弹投掷的时候出事了。

　　这天上午，新训大队实弹考核过程中接连发生了两起严重事故。一起是三中队的九班长“筐瓢”，九班长虽然是班长，但实际上只比新兵们早当半年兵，他从来没有搞过手榴弹投掷，心里素质不过硬，往后撤步的时候，手碰到了身后的土墙，结果把手榴弹碰掉在脚下，幸好在旁边组织考核的邱排长一个箭步冲过去抓起来丢了出去，否则的话后果不堪设想。另一起就是新兵和值云的事情。和值云本来训练时候就怕吃苦，经常偷工减料，看到九班长的情况，他更加紧张，他悄悄对路家书说就怕手榴弹丢出去的时候拉环不掉下来，那就玩完了。路家书刚刚投完，心里已经平复，他说你不用怕，用点力甩出去就可以了。

　　但和值云在投弹的时候还是鬼使神差地把手榴弹掉在了眼前一米处，似乎早有心理准备的温班长眼明手快，一个箭步冲上去，捡起嗤嗤冒烟的手榴弹丢了出去。可是时机稍微有点晚，手榴弹还没有落地就爆炸了，弹片四处飞溅，一块弹片削落了山坡上的松树枝，一块弹片射进了温班长的右肩胛。温班长捂住右肩突然倒在地上，和值云吓呆了。路家书离得近，赶紧冲过来将班长抱住，急得大声喊：“班长，班长中弹了，怎么办？”排长和其他干部也同一时间跑了过来，新兵们看到温班长脸色惨白，鲜血正从胸上不停地往下淌，把橄榄色的军装浸染成黑紫色，大家感到无比的恐惧。

　　在现场组织的大队长立即联系医院，让班长们用手搭成担架把温班长往下抬。教导大队的担架也及时送过来，卫生员简单做了止血处理后，救护车就迅速赶来了，干部们把温班长送到了总队医院。路家书看到和值云脸色白得像张纸，他知道和值云的心此际掉入了一个无底的深渊，在没有边际地梦游。他怕他出事，走过去搂住他。

　　支队领导闻讯立马过来调查，支队长下车伊始就张开大嘴，批评新训大队组织不充分，把大队长、中队长狠狠地骂了个三荤五素。

　　这次实弹考核半途而废，只有将近一般的人投掷了真弹，从那以后的十多年里，楚才支队再也没有组织过手榴弹实弹训练和考核。

　　温班长运气还不错，弹片崩进肉里，离颈动脉只差一厘米，医生说小伙子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啊。由于没有伤到骨头，住院五天后就回来了。邱排长和温班长为此荣立了三等功，九班长则受处分退回老中队，新兵和值云在全大队作检讨。

　　军人大会上，路家书想了很多。温班长立了功，可是他和死神也是差肩而过，立功和牺牲的过程就是那么十秒钟,就是那么几厘米，也就是说荣誉和生命的选择就在那电光火石的微秒毫厘之间，两者的过程是一样的，但结果却不一样。

　　第二年，也就是路家书当班长的那年，解放军某炮兵团参谋长苏宁在组织手榴弹实弹考核时，因同样的原因救助战友光荣牺牲，后来以他为原型拍了电影《炮兵少校》。看到英模的事迹，路家书就想起了温班长让自己苦练技术的场景，也想起新兵连实弹投掷那惊险的一幕，心里的感觉就是五味杂陈。

　　邱排长的女朋友听说了邱排长的英勇事迹，便来到新兵连慰问他。老邱的女朋友是老师，戴副眼镜，长得一般，但皮肤很白，样子很文雅。班长们见了，亲切地喊她嫂子嫂子，弄得她羞红了脸，忸忸怩怩地说；哎呀，你们莫乱喊啊，我们还没有确定关系，还不是呢。大家就哈哈大笑，说嫂子太谦虚啊。

　　班长们的嬉闹使她的脸上更加白里透红与众不同，邱排长则在一旁只是嘿嘿的笑。

　　邱排长在临下队的前两天，组织全排新兵召开排军人大会，专门介绍了全支队各个中队和值勤点的情况，针对有些新同志一心盼着去省委、省政府中队的想法，老邱说我们每个中队都很优秀也很先进，人的成长不在于环境怎么样，而在于你个人干的怎么样，内因决定外因。他说我老邱从来没有在省委、市委中队这样的大地方工作过，但我不一样当了干部吗？而且我还是支队的优秀干部。

　　树立了新兵们积极服从分配的思想后，对大家下队后应该怎么干，怎么样才能干好的困惑，邱排长推心置腹地谈了几点自己的建议。他说：大家经过在新兵连三个月的艰苦训练和学习，已经完成了从老百姓到军人的转变，但要想成长为合格的军人，道路还很漫长。怎么干？没有固定的模式，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在这里，我给大家提几点醒。

　　一、要尊重领导。就我个人而言，我不喜欢以下犯上的兵，电影电视里有很多这样个性的角色，但那只是演戏，不要把从前的故事套到现代人身上，不然你吃了亏还不知道。

　　二、要团结战友。你们下队后最直接接触的就是班长和老兵，怎么样搞好团结，这是一个大问题。我一句话说不清楚，少说话多干事，这是我军几十年来颠扑不破的真理。

　　三、要刻苦训练。部队是个军事单位，军事训练就是我们的看家本领，“当兵不习武，不算尽义务，武艺练不精，不算合格兵”，你搞不好训练，就像农民种不好地，工人做不好工，你在部队的发展就会受到限制，因此要苦练加巧练。

　　四、要遵章守纪。条令条令，条条是令，该起床的时候不要偷懒，该立正的时候不要稍息，该站岗的时候不要打瞌睡。一句话，该干什么就干什么。

　　五、要努力学习。既要学习理论知识和部队常识，更要学习文化知识。毛 说没有文化的军队是愚蠢的军队。学好了文化，可以去报考军校，我相信你们这群人里面会出军官的。

　　六、要循规蹈矩。当兵的日子是单调的，俗话讲“当兵两三年，母猪赛貂蝉。”年轻人要耐得住寂寞，不能和外界乱交往，一不小心就是快乐一时痛苦一世。

　　关于这一点，路家书记得邱排长还专门举例说到了自己的女朋友。邱排长说：“你们看我女朋友不算漂亮吧，呵呵。确实不算漂亮，不过也不算丑吧。”大家笑了，邱排长继续说:“但我为什么找她呢？因为我看重的是她的思想，她对我的事业很支持，对生活的态度很积极，对朋友和亲人很有爱心。对于一个男人来说，女人有这几点就足够了。”

　　也许是想起女朋友的缘故，邱排长心情很好地玩笑着说：“你们都是男子汉，将来都要成家立业的，我告诉你们几句话。漂亮的女人是一座庙宇，有无数的男人来朝拜，但真正信佛的没有几人。贤惠的女人是一个浴盆，她永远给男人带来清洁和舒适。聪慧的女人是一部经典，男人每翻阅一页，都有收获。愚蠢的女人就像夜壶，尿灌满了，她仍然无动于衷。那么你们喜欢漂亮的还是贤惠的？是经典的还是愚蠢的？”

　　新兵们开心大笑，邱排长也止不住笑了，但他的笑容酷似川剧变脸绝活一般只是流星划过，随即一脸严肃地告诫新兵们，说：“同志们，你们正处于青春期，对异性的向往是正常的，但你们穿上了这身军装，就必须要放弃很多地方年轻人的需求，比如对自由的追求，对异性的追求。至于为什么？一下子解释不清楚，我也不想解释，部队是个战斗部门，不存在过多的解释，反正条令条例是这么规定的，你们理解的要执行，不理解的也要执行。”

　　随后，邱排长列举了几个发生在楚才支队乃至自己身边的活生生的例子，他说那几个憋不住自己的生理而与地方女青年拉拉扯扯导致违章违纪的，无一例外是悲惨的结局，高高兴兴当兵来，哭哭啼啼回家去，着实令人唏嘘。

　　邱排长的谈心使新兵们对他更多了几分崇拜的心情，回到班里，路家书把排长所说的话工工整整的记录在日记本上，他觉得把邱排长说的那些简直就是自己当兵的指南。事实上，邱排长的为人做事乃至为官，不论在今天还是日后，他都从思想上、行动上有意无意的影响了路家书整个的军旅生涯。

三、追星族觉悟吧

第一章

　　　　我叫陈云，真实年龄保密。皮肤虽黑，但五官英俊，笑起来天真无邪得就像一位十六岁的少年，所以，很多人都无法猜对我的实际年龄。

　　　　这个世界上有许多希奇古怪的职业，像恋爱专家，专门教导别人如何将心仪的对像追求到手，又像分手专家，专门教导别人如何将厌倦了的恋人顺理成章地一脚踢开，再像自杀专家，专门教导别人如何无痛苦地结束生命……

　　　　嗯，反正很多很多，有需求就会有供给，这就是市场。

　　　　有人有了某种需要，那么自然而然就会产生某种职业。

　　　　假如世人都是善男信女，从不曾歇斯底里地去憎恨另一个人，那么就肯定不会有杀手这个职业，对吗？

　　　　当然，我的职业虽然特殊，但绝对不是一个杀手，而且与其恰恰相反，我的职业可以令人重生，可以令一段本来平凡无奇的人生，变得光芒四射，多姿多彩。

　　　　是的，我是一位造星专家。听过这个职业吗？呵，可要注意，我可是和那些只知道抽佣金的经纪人完全不同，他们的平庸可以令一个本来星途灿烂的新人毁于萌芽状态，我的出类拔萃可以令一个本来埋没于人群的凡人变成天皇巨星。

　　　　其实，任何行业背后都有这么几双特殊的手，它们无影无踪，却能操纵一切，它们蔑视规则，有时甚至还能凌驾于规律之上，将每个人都玩弄于鼓掌之中。

　　　　娱乐圈也不例外。而我的手，就是其中的一双。

　　　　舞台上灯光灿烂，无数人渴望能成为道道光束照耀着的那一位，只可惜光圈太窄，能站的人实在不多，最后他们只能成为在舞台下挥舞荧光棒的一员。

　　　　我坐在谁也不会留意到的阴暗角落，静静看着台上一位当红女星的卖力表演，作为一个成功的造星专家，就必须忍耐住寂寞，甚至学会享受寂寞，不能让舞台的光束照到你分毫。

　　　　女星身上的布少得令人心疼，让人怀疑是否是人类的一种返祖现象，可粉丝喜欢，台下的观众欣赏，这种返祖现象才会得以贯彻和模仿，而且返得越来越彻底。

　　　　“这小妮子有前途，那里的弹性应该很好……”坐在我身旁的罗潇低声评价着。

　　　　罗潇是我的助手，办事利索，能力不错，只可惜他喜欢用下半身去评价女人，一个女歌手是否有前途，对他而言，重要的身材和样貌，其余其次，所以我对这评价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下面要颁的是年度最佳新人奖，他们是歌坛的未来……”主持人重新上台，说着一番毫无意义的对白，并开始邀请颁奖嘉宾。

　　　　我并没有改变坐姿，尽管露露有份角逐这个奖项，但她一定会获奖，并且是一定新人金奖，因为之前舞台下的交易已经决定了一切。

　　　　我比较在乎的是她临场的表现，真正的明星不是引人注目，而是令人难以忘怀。

　　　　虽然她只是我捧红过的明星里的其中之一，无论气质或是才艺都不算太过出众，但我还是希望她不要令我太过失望。

　　　　身旁的罗潇坐直了腰，瞎子都能看出他对露露的重视，况且我不是瞎子，所以我还看出他应该和露露有过一腿。

　　　　“金奖得主是……露露，我们美艳的露露小姐！”主持人力竭声嘶，台下也群声欢呼，甚至有些歌迷已经喜极而泣，偶像很大程度上代表了他们的人生希望，偶像的胜利就是他们个人的胜利。

　　　　束束灯光照向了舞台下的前几排，露露紧紧捂紧了嘴，眼圈开始微微红了，离开自己的位置，先是回过头，对身后的万千观众深深一躬，才盈盈地向舞台上走去。

　　　　我紧紧地盯着附近的大荧屏，露露每一个表情都收进眼里。露露事先已经知道自己铁定拿金奖，她所要做的，就是将属于自己的戏份演好，不单要打动歌迷，还要娱乐观众，为未来的星途铺路。

　　　　“……我要感谢唱片监制钟哥，我要感谢我的经纪人阿锋……”露露在台上肆意表演，用闪闪的泪光来表现自己柔弱迷人的一面。

　　　　歌迷很享受这样的场景，观众也很喜欢这样的场景，举办方更喜欢这样的场景，这种命之为眼泪的东西，能提高收视率，能提高人气。

　　　　其实眼泪和汗水的化学成分是相同的，不过人们只接受前者，而很少承认后者。

　　　　“露露表演得不错呀，真是我见犹怜，哈，一定准备了很久，抽噎得真传神……”罗潇又开始低声评价着。

　　　　喜欢一个人有一个好处，就是这个人无论做什么，都是好的，连虚伪的哭泣都是动人的。

　　　　而不喜欢一个人也有这么一个好处，这会令你更客观地去评价对方。

　　　　“表演得有点过火了，话也多了点，情绪激动中的人，逻辑思维也未免太清晰了，资深观众一眼看穿……”我很平淡地评论了几句，不过罗潇撇了撇嘴，显然对我的观点不以为然。

　　　　对此，我还是不置可否地笑了笑，这是今年的最后一个颁奖典礼，对于露露的造星计划，我要做的，到此为止了，将来的星光大道，由她自己走下去，由我旗下的经纪公司为她筹划，我再也不会插手分毫。

　　　　罗潇见我站了起来，问：“又要提前走了，不把露露的演唱看完？”

　　　　“不了，想出去走走……”

　　　　我喜欢准时，但也喜欢早退，很少能将一个颁奖典礼或是一场演唱会看完，因为我很容易审美疲劳，审美疲劳的时候我就会感到孤单。

　　　　在我看来，除了自己的人生，每个人都一无所有。

　　　　换而言之，每个人都是孤独的，只视乎于程度，现代人拼命地工作，一有时间停顿下来又拼命地娱乐，其实都是在逃避那份可怕的孤独感。

　　　　当你紧紧拥抱一个人，可以聆听到她的心跳，感觉到她的呼吸，那只能说明你正拥抱她，并非拥抱她的人生，没有人可以完全拥有另一个人，最大程度可以做到的，也仅仅是在咫尺距离，度过着各自的人生。

　　　　明星可以起到的作用，就是让人生多一点色彩，让心灵多一份寄托，减轻人生道路上的孤单。

　　　　蓝水晶体育馆外拥满了没有票的粉丝，他们看着头顶上的大荧光幕，正为各自的偶像欢呼呐喊着，颁奖典礼完毕，他们还会苦苦等候，只为见上自己偶像一面，就能欢欣鼓舞，假如还能拿到偶像签名，甚至握一握手的话，那大概当夜他们就无法成眠，几天都不愿意洗手了。

　　　　我挤出人群，走向停车场，这个时候，没有人会多看我一眼，尽管他们当中很多人的偶像都是我缔造出来的。

　　　　山是青山，水是绿水。

　　　　这里是祭祖的地方，父亲告诉我，人不能忘本，虽然我一直弄不明白祭奠逝者和忘本有什么直接联系，但我每年还是会来到这个地方，和另外几百位有着同样姓氏的男男女女，去拜祭早已回归星辰深处的祖先。

　　　　祭完祖先后，就是大家闹哄哄地共聚一堂，大吃大喝一番，再愉快分手告别。

　　　　现在我就坐在庭院一角，进行着大吃大喝这个过程，附近一桌的一位女士时刻引着我的关注，她算不上特别美丽，身段也仅仅中上水准，只因为她叫小芸，我的同行，另一家著名经纪人公司的幕后老板，另一个享受盛誉的造星专家。

　　　　我知道她也正关注着我，尽管我们都没有正眼看过对方。

　　　　同行间都有敌视心理，此言非虚，更何况我们这个特殊的行业，精英也就这么几个，而且她已经不止一次暗败在我心里，就像最近，我捧的露露拿到了新人金奖，而她捧的新人只拿到银奖。

　　　　表面上我们都很客客气气地说话，但一有机会，都竭尽所能地暗损对方。

　　　　在绝大多数的时间里，我们都会忘记对方和自己有着同一个祖先。

　　　　我很客观地想，她心里一定很恨我，就像周瑜仇恨诸葛亮那样。

　　　　果不其然，当我有一次上洗手间的时候，她就偷偷从后追了上来。

　　　　酒其实是一种很可怕的东西，它可以令平常温文尔雅的君子变成流氓，也可以令大方得体的淑女变成泼妇。

　　　　我喝多了，相信她喝了更多。

　　　　我已经忘记我们如何将轻描淡写的嘲讽变成不着痕迹的对骂，最后又引领进我们相同的领域自夸，再相互比较一番。

　　　　我夸口任何人在手中，都能变成光芒夺目的巨星，她冷笑，她不以为然，她用嘴角的弧度来嘲讽我，这种不屑激怒了我，于是她就指了指外面的庭院，说是不是外面随便一个都可以，我说那是当然。

　　　　于是，便有了一个该死的赌约，一个我们将它命名为“星光大道”的赌约，赌注就是败者必须在这个圈子里，销声匿迹三年。

　　　　我发誓，如果在清醒的情况下，我绝对不会接受这个毫无胜算的赌约，事后想想，这件事说不定是她一早就策划好的，只等我上钩，为的就是打击我的自信，浪费我一年宝贵的时间，再令我沉寂三年。

　　　　这个赌约其实很简单，就是将一位名叫陈斌的农民改造成天皇巨星，在年终最重头戏的两大颁奖仪式里，他要成为影坛和歌坛的双料新人王。

　　　　在为期不到一年的时间里，完完全全改造出一个人。

　　　　这对我来说，并没有太大的难度，但如果造星对象是陈斌的话，那实在难比登天！

　　　　陈斌坐在庭院的另一边，也不知小芸是如何把他发掘出来的，正是因为这一点，更支持我认为她早有预谋的想法。

　　　　他长相如果用平凡来形容，那是一种赞美，这种比农名还要农民的气质，让人仅仅远观，就能自然而然地嗅到牛粪般的大自然气息。

　　　　假如他是丑陋还好，丑陋能成为一种特色，能在改造下做出一种男人味和气质，最怕是平凡，像陈斌这种平凡到了极致的农民，以我在这一行这么多年的经验，就算是跑龙套的群众演员挑选，也得把他从其中筛选出去。

　　　　年轻，或许是他唯一的优势了。

　　　　毕竟拥有着共同的祖先，太过分的评价，不想多说了。

　　　　当时只记得我是苦着脸，去和他在酩酊中详谈，好不容易说服他走出农村，来城市投靠我，临别还怕他酒醒后反悔，借着酒意逼他立下毒誓，才肯放他走。

　　　　唉，只为一时之气，我这是何苦呢……

　　　　回过头来，就能看到小芸在人群中灿烂无比的微笑。是的，她没有理由不笑，换作是我，我一定笑得更加灿烂，因为没有比我更傻的对手了。

　　　　过度自信会变成自负，自负一定会付出代价。我已经开始领会这句话的深刻含义。

　　　　四月一日，愚人节，这也是陈斌来到城市的日子。

　　　　离两大颁奖典礼还有八个多月，一切都得抓紧时间。

　　　　我放下了手头上所有的造星计划，全力去应付这个该死的赌约，既然已经犯下错误，那就亡羊补牢，徐志摩说得好，得之我幸，失之我命。将成败看得轻松一点，或许还有助于天平倾向于成功的一边。

　　　　落地玻璃外的城市无比繁华，但我一听到门响声，立即转过大班椅，罗潇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劈头就问：“老大，你真打算捧他呀？”

　　　　听他这么一说，我就知道他已经把陈斌给接回来了，我点头，很无所谓地说：“对，没错！”

　　　　“天啊，老大，没想到你也会有看走眼的一天，他那种田园气息未免太浓了吧，别说一线明星，甚至二线三线都没他份呀，我们怎么努力都是徒劳的！花多少钱都等于扔进海里！”罗潇在尽他助手的义务。

　　　　我装得很风清云淡地耸了耸肩，淡淡地说：“嗯，凡事都会有例外！”

　　　　罗潇皱了皱眉，低声问：“陈总，倒不如你告诉我，你捧他的理由是什么？”

　　　　“因为，我上辈子欠他很多钱！”我很正经地告诉罗潇。

　　　　“别罗唆了，把他叫进来吧！”

　　　　陈斌神色羞涩地走进了我的办公室，几百尺的面积和超豪华的装修大概将他震慑住了，他很是手足无措，对于一个在农村了生活了半辈子的农民，城市一切都是新奇，来到我这里，更是一切都可望不可及。

　　　　但我要改变他这种根深蒂固的想法，因为他的美梦才刚刚开始，我热情地站起来，把他邀请到专门泡茶的那组沙发坐下，又亲自为他泡了一壶上等的铁观音。

　　　　不过他仍是局促不安，那一对满是老茧的手也不知该放那里好，我继续用我的殷勤和亲切去融化他的不安，问候他旅途的状况，闲聊起那个从未细看过的家乡，更详细地打听他的底细。

　　　　他的话远没有那天喝醉的多，涩生生地说着，聊着。

　　　　终于，由他自己开始聊起正题：“陈大哥，那天你对俺说了很多，俺也想了很久，最后…最后想起发过誓，还是来了，你说俺能成为大明星，可是俺在家乡看电视，那些明星们个个长得比鲜花还要漂亮，俺长相实在不怎样，真的能行吗？”

　　　　“当然，你可能没听过我的名字，但你一定听过谁谁，还有谁谁谁吧？”我数出了几个丑星的名字，保持着比佛祖还要温和的笑容，继续淳淳引导，“他们还不是照样红了？可见一个演员或是一个歌手，能红与否，并不单单靠外形，更重要的是个人气质和人格魅力！”

　　　　“个人气质和人格魅力？”陈斌喃喃念着这两个极少接触的词组，低声问，“陈大哥，你觉得俺具备有这两样东西吗？”

　　　　“有，当然！那是绝对的！”我说得斩钉截铁，政客发表演说时的语气也没我肯定。

　　　　“但是，你那天不是说因为我俩很投缘吗……”尽管他是在质疑我，但语气依旧是涩生生的。

　　　　“啊，是这样啊……那天是我喝多了。”我这次说得百分百是真话。

　　　　我不喜欢花言巧语，但为了打动自信心明显不足的他，我只好使出浑身解数，描述着明星的伟大，这个职业寄托着千万平凡人的梦想，顺便又交代了我捧红过多少多少巨星，从未走眼的实际例子。

　　　　直说到那壶铁观音已经加了七次水，才说服他在员工合同书上签了字。

　　　　尽管我自诩精力过人，但面对这个明显过分自卑的农民，我也有点精疲力尽了。

　　　　“嗯，你觉得你最大的长处是什么？”

　　　　“种地呀，俺种地可是好手，俺地里的小麦一般比别家的地多收几斤……”

　　　　“咳咳……我是指娱乐方面，唱歌会吗？”

　　　　“会，可是俺唱得实在一般……”

　　　　“没关系，哼两句给我听听！”

　　　　“好……在那桃花盛开的地方，有一个美丽的地方……大哥，你为啥老捏耳朵呢？”

　　　　“没事，有点不舒服，想上一下洗手间，真的没事，你继续唱……”

　　　　他说他唱歌只是一般，实在太褒奖自己了。

　　　　我的头越来越大了，这个造星计划的难度要比想象中的还要大。

　　　　我在门外吩咐罗潇，其余先别想，先要把陈斌的浓厚乡音修正，最起码要那个“俺”字去掉。

　　　　第二章

　　　　你不一定能解决面对的所有问题，但要解决一个问题，你就必须去面对它。

　　　　陈斌正是我现在全神贯注去面对的问题。

　　　　其实他优点很多，纯朴、善良、勤劳、尊敬老人、爱护动物，唯独缺乏我最需要的星味。

　　　　每天的声乐辅导课过后，他都要找我谈心，他说：“俺发觉俺实在不是干这行的料，俺的嗓子快喊哑了，老师还是说不行，对了，俺还有点想家了，俺家的大黄该生崽子了……”

　　　　罗罗嗦嗦一大堆，重点还是陈述他对这个行业的严重不适应，我几乎能听到他心底哀号声“你放俺一条生路吧，俺求你了！”

　　　　他的自知之明让我头痛不已，他的话我也深表认同，他确实不是干这一行的料，但我可有赌约在身，尽管是一个酒后的赌约，但为了荣誉和自尊，我都必须执行到底。

　　　　况且一向自问点石成金的我，心里已经开始盘算用一些捷径来帮助自己达到目的了。

　　　　所以每次耐心听完他的倾诉，我便很和蔼，很语重心长地告诉他：“陈斌啊，你是这一行难得一见的人才啊，还没真正开始，便打算放弃，你不觉得可惜吗？这可是一种懦弱的行为呀！任何事情，都不是因为失败而结束，而是因为放弃而结束！”

　　　　狼外婆哄小红帽也没我的声音甜美，所以他听得很感动，很有一副士为知己者死的架势。

　　　　不要放弃，只有你不再尝试，失去勇气时，你的星途才算真正结束！这一类的话想必已经成为了每天在陈斌耳畔的主流声音。

　　　　他咬牙切齿，仿佛是一头已经气喘吁吁，但仍努力耕作的老黄牛，坚持将每天的课程听完，坚持将每一个音发准，甚至下课以后仍使劲地去练习，半夜在梦中还会发出嘻嘻哼哼的声音。

　　　　他的执着和认真我十分欣赏，但他的进步还是离我的要求很远很远，如果将这个距离实质化的话，那应该大概有冥王星到地球那么远。

　　　　半个月已经过去，从今天开始，我将在他的课程里加插美学和演技基础训练。

　　　　反正按部就班已经不能达到目的，干脆就将一些该学的皮毛一股脑塞给他，他能吸收多少算多少。

　　　　美学老师是一位罕见的大美女，出于尊重，我带陈斌去洗了牙，毕竟他的牙齿黄得已经可以拿来做牙膏广告了——未用某某牙膏前的样子，还找来最专业的发型师为他设计了发型。

　　　　当然，这一切他都明显的不习惯，尤其是那过分时髦的头型，令他手足无措到了极点，仿佛头上正匍匐着一只狰狞的大蜘蛛。

　　　　他所能接受的极限就是二八分的大西装头，这是上世纪二三十年代曾经流行一时的发型，面对他的满脸哀求，我点头说好，为他变化发型仅仅是测试他的心理接受能力，到最后，始终是最适合他的，才是最好的。

　　　　发型师一边为他梳理西装头，一边偷看我，从头发到脚趾都写满了问号，因为他知道我的身份，也知道陈斌是我现在重点培养的新人。

　　　　我仍是不置可否地笑了笑，没有人会知道真正的原因，我也不打算说出来，因为那会成为行内的笑话。

　　　　其实行内高层的小圈子里，最近已经流传开了这件事：造星专家陈云正全力栽培一个新人，罕见地投注进大量的精力，资深专家认为，这个新人一定具有极度非凡的魅力，色艺双绝，一旦暴露于公众，势必震动世界，造成轰动效应。

　　　　只可惜认识我的都是行内的最资深人士，要不然我倒是很乐意看到他们在为陈斌造势，而且我也深信陈斌一登场势必对他们造成轰动效应，顺便把他们的眼镜也统统震落在地。

　　　　美学老师是知情人，但她见到陈斌时并没有表露出震惊，只是看向了我，我能从其中看到了两个大大的问号，最近这段时间我已经熟悉了这个标点符号，甚至有点厌烦，所以我面无表情，轻描淡写地介绍双方。

　　　　没等陈斌进入状态，我就跑到外面去抽烟了，罗潇紧跟其后，低声说：“老大别灰心，我们起码令陈斌自我介绍时没用‘俺’这个字了！”

　　　　“对啊，真是一个不错的进步!”我表示认同地点了点头。

　　　　“现在轮到琪琪老师头痛了，最近我们作孽不少啊。”罗潇很是唏嘘地为我将烟点燃。

　　　　确实，那几个相熟的声乐老师都不约而同地患上了偏头痛症。

　　　　“我已经交代过，跳过理论，只挑重点的来教……当然，还有暂时保密！”我在吞云吐雾中为自己寻找一个释放的空间。

　　　　“呵，那就对了，看，琪琪老师直接教她吻手礼了。”罗潇的头已经转回到课室里。

　　　　我不禁也瞥了一眼，只见陈斌正毛手毛脚地抓过琪琪的纤纤玉手，勉强嘟起嘴，但老半天也不好意思印下去，最后欲言又止地抬头看着琪琪。这凝固的画面实在像是警讯的镜头——小心变态色狼诱惑幼女去看金鱼。

　　　　我赶紧横移几步，可以避免尴尬时我避免尴尬，可以避免看到尴尬时，我也尽量避免看到。

　　　　过程如何我不清楚，只知道课程结束后，琪琪用幽怨得令人心碎得眼神看着我，旁人瞧见肯定以为我欠她很多钱，所以我赶紧说，中午一起吃饭吧？

　　　　餐厅，豪华的西餐厅，透过靠海的落地玻璃，能将浩瀚的大海一览无遗。

　　　　在这里出入的消费人群都衣着光鲜，谈笑自若，也就是所谓上流社会的人物，当然，我们看起来也正是如此，除了陈斌。

　　　　他很是局促不安的坐在位置上，目光不时往四处游离，想必他也注意到有不少人正暗暗注意他。

　　　　琪琪作为他的礼仪老师，只好坐在他身边，低声告诉过他该怎么怎么坐，表现出怎样怎样的一种姿态。

　　　　她以为仅仅是一个单独的约会，没想到我竟然把陈斌也带来，而我却把一切都想到了，还故意不包房间而坐大厅。

　　　　特别的环境能锻炼陈斌的心智，况且还有个免费的老师在旁辅导。

　　　　我对他说：“这里的人看起来很高尚，对吗？但你放心，用不了多久，他们每一个人都将成为你的歌迷，影迷，你呼吸的每一口空气都能为他们的生活带来更大的动力！”

　　　　我的煽情能力在最近也有了质的提高。

　　　　“我能行吗？”陈斌此时质疑的语气已经到了一个极致。

　　　　“能不能行是一回事，但你必须有这个觉悟！”罗潇插言，一副老前辈的样子。

　　　　我瞪了他一眼，对陈斌这类人，只能鼓励，不能激励。

　　　　我赶紧说：“绝对，相信我！我保证！”

　　　　看见陈斌眼种又一次露出知遇的神色，腰杆也重新挺直了，我回以微笑，我安慰别人的手段越来越高明了，已经到了“空口说白话”的境界。

　　　　这时，琪琪看向我的眼神里除了幽怨，还多了一份同情。

　　　　我坦然接受，我理应得到同情。

　　　　用餐的过程并不算顺利，陈斌拿刀叉的方法基本正确了，但应用起来是另一回事，罗潇把一盘牛肉锯完，他才刚好把第二块锯出的牛肉放进嘴里。

　　　　汗水已经自他额角滴滴渗出，但他咬牙坚持，坚持把一小块一小块的牛肉锯出来，再慢慢放进自己的嘴巴里。

　　　　看着这张纯朴的脸，忽然我觉得有点欣慰，最起码，这个农民韧性十足。

　　　　演技课程。因为是他的第一节演技训练课，我还是来了，还提前叮嘱相关导师，专门挑重点的来教，基础教程，可省则省。

　　　　我一脸严肃地坐在舞台下，看着舞台上的陈斌，在束束灯光的照射下，他做着种种怪脸，就是没有一种和指定的喜怒哀乐可以对应上的。

　　　　两位资深导师一脸的无奈，但仍尽力教导。

　　　　相信我不在场的话，他们的无奈就会转化成愤怒和嘲讽。我很佩服他们的涵养，如果换作是我站在他们的立场，说不定已经在咆哮了。

　　　　其实这个圈子里，天分低的人着实不少，但像陈斌那样，竟然连一点天分都没有的，能站稳脚就实在太没天理了！

　　　　罗潇被逗得哈哈大笑，我想我的面色一定很难看，因为我有点笑不出来了，而陈斌看过来的时候，我还要回以无限鼓励的目光，给予他信心和支持。

　　　　我看了看表，觉得时间已经差不多了，便大步走上舞台，改变一下这种单调的训练。

　　　　“经过自己艰辛的努力，最后获得成功的时候，那种喜悦是无与伦比的。”我看了看仍处于茫然状态的陈斌，尽量生动的比喻着，“这好比辛勤了一年的农民，到了收割的时候，看着一望无垠的金黄麦田那种喜悦感。”

　　　　一提到麦田和农民，陈斌很快就从茫然状态种挣脱了出来，深以为然地点点头，并努力进入到那种喜悦状态中。

　　　　“下面我假设有一个颁奖仪式，而获奖者就是你，你上台领奖时，就将这种深切的喜悦感表现出来，好吗？”

　　　　我淳淳引导下，陈斌用力地点了点头，似乎信心十足。

　　　　我盯着陈斌的脸，朗声道：“今年的最佳新人就是，对，没错！就是他，陈斌，无与伦比的陈斌！有请——”

　　　　陈斌迈开步子，气势汹汹地从台下往台上走来，我不得不再次提醒，不用走这么快，要让四周的镜头捕抓到你的表情！

　　　　“好了，看着台下，想像着台下的观众就是一片金黄色的稻田，多有成就感啊！”导师是聪明人，立即跟上我的思路，从旁指引。

　　　　陈斌瞪着台下，尽力地想像着，终于，他慢慢地咧开了嘴，然后乐呵呵地傻笑了起来，还用力地猛抓着胳膊底。

　　　　罗潇作为台下唯一的观众，那片金黄麦田的其中一根，又一次大笑了起来。

　　　　在这一个刹那，我彻底无言了，多么没深度的表情动作啊，其实陈斌的表演是称职的，不过仅仅是指他真的准备去收割稻田，而不是作为一个准备领奖的明星。

　　　　难道我的比喻有问题吗？

　　　　我有点恼羞成怒地指了指台下狂笑不已的罗潇，说，你上来！

　　　　“嗯，你站在和陈斌相同的位置，表演一次给他看。”我指挥着。

　　　　罗潇双手捂住了脸，当他把双手慢慢放下后，脸上嘲讽的笑意已经完全消失了，他眼角渗出了泪水，但紧紧咬着嘴唇，强忍着不让泪水掉落，脸上的肌肉微微地颤动着，很快，嘴角边又慢慢逸出了一丝欣慰的笑意，他抬起紧握着的拳头擦了擦泪水，动情道：“我没想竟然能拿到奖，这是评委老师和观众对我的肯定，我要感谢……”

　　　　“好了，没让你说对白！”我没好气地将他打断。

　　　　“陈斌，你看明白了吗？差不多是这个样子，但他表演得很烂，我希望你能做得更好！”我将期待的目光投向陈斌。

　　　　陈斌抓了抓头，困惑道：“但是明明收获庄稼了，为何还要哭呢？”

　　　　“这是喜极而泣的泪水，分外动人！”我想了想，又补充，“你想像自己的庄稼在饱遭蝗虫的侵害后，竟然还能丰收，天啊，多大的奇迹，于是就一边哭一边笑了。”

　　　　“如果是那样，我只会更加开心，笑得更大声了。”陈斌很认真地和我探讨起来。

　　　　“那你再想像眼看丰收时，结果蝗虫又来了，你能哭出来了吧？”我耐着性子继续引导，但已开始主次不分了。

　　　　“那也不能哭呀，该赶紧为咱庄稼做工作！”

　　　　我忽然有了一种想揍人的冲动，罗潇深得我心，紧紧捂紧了嘴，硬是没发出半点笑声，两位专业导师无比同情地看着我，那目光仿佛是看着一位绝症病人。

　　　　这时，预约好的丽霞进入了我的视线，稍稍缓解了一下沉闷至极点的气氛。

　　　　丽霞是我几年前捧出的明星，现在已经是如日中天的超级红人，曾两度摘下了影后的桂冠，人气鼎盛。

　　　　“云哥，那乡下小子就是你准备力捧的新人？”丽霞把我拉到了一边，满脸狐疑。

　　　　“对，没错！”虽然我恨不得他是送外卖的，马上就走，但我还是我咬牙切齿的据实回答。

　　　　“这个……下半年你说筹划一部空前的大制作，云哥，那个…男主角……该不会就是他吧？”丽霞用力地眨动着大眼睛，疑惑得就像一位充满求知欲的无邪少女。

　　　　“嗯，你就是那部戏的女主角！”我看见丽霞微微张开了小嘴，明显流露出犹豫和不满时，赶紧补充，“绝对空前绝后的超大型制作，出动所有我能请得动的当红明星，电影的主题也不为商业服务，艺术题材，票房其次考虑！”

　　　　丽霞好不容易点了点头，低声说：“云哥你既然吩咐了，我是肯定没问题的。但他……你这么大的投资，就为了捧他一个人啊？”

　　　　圈中大多数人都玲珑剔透，丽霞也不例外，她马上把握到我的意图，话语种还隐隐流露出一份醋意，当年捧她的时候，也不曾有过这么大的动作。

　　　　“云哥，你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啊？”丽霞见我满脸落寞，语气温柔了许多，“他也姓陈……该不会…是云哥你失散多年的弟弟吧，可是你们长得一点都不像呀……”

　　　　丽霞用剧本的思维方式去揣测，我不由得又回头看了一眼陈斌，那厮又在导师的指导下，在舞台上做着各种怪脸，我痛心疾首地长叹一声，不想多作言语了。

　　　　丽霞仿佛明白了过来，甚是善解人意地拍了拍我肩膀，柔声安慰道：“遗传学里仍有许多不解之谜，云哥你别太难过了。”

　　　　哈！我连解释的力气也没有了。

　　　　在舞台上，好的对手能令你迅速进入角色，表演得更为出色。

　　　　这就是我让丽霞来到这里的原因，这样一位佳人不单能令陈斌打起精神，对这个行业更感兴趣，还能让他感受舞台的魅力，表演的快乐。

　　　　介绍他们相互认识后，我立即就为他们安排了一场对手戏，情节很简单，女主角要死了，男主角泣不成声，双方对白自由发挥。

　　　　所有人都撤出了舞台，到台下成为观众，让丽霞引领陈斌在台上尽情表情。

　　　　丽霞到底是影后，迅速进入状态，奄奄一息地倒在了陈斌的怀内，眼神凄怨迷离，难舍爱人的情怀化作淡淡的薄雾，铺在她眼眸之上。

　　　　但这幅本该凄美的画面被陈斌破坏得体无全肤，他涨红了脸，急促的呼吸着，像一个怀春期待解决的少男多于像一个目睹爱人离去的深情男子。

　　　　“其实这也难怪他，这样一个大美女睡在自己怀里，没有过份强烈的生理反应，已经是相当了不起的一件事情！”罗潇低声评价。

　　　　我苦笑，但也不喊停，难得请来了丽霞，理当让陈斌尽情体验演技的精髓。

　　　　丽霞胸脯起伏不定，一副随时宣布死亡的模样，艰难地说：“我要……我要走了，要离开这个美丽的世界了……以后，没有我在你身边……你要学会好好照顾自己……”

　　　　她的演技确实已经达到一个高度，火候把握得恰到好处，理应迅速带对手入戏。

　　　　但陈斌仍是涨红着脸，以近乎呆滞的目光盯着怀内的丽霞。

　　　　“我的爱人……你没有话要对我说的吗？”这令丽霞不得不以垂危者的语调来提醒他，是不是应该说点什么了。

　　　　“俺……俺……俺会好好照顾自己的！一有空就去拜祭你！多烧点纸钱给你！”陈斌一紧张，连浓重的乡音都出来了，不过只有激动，没有悲伤。

　　　　这样一来，不单我们笑了，连影后都笑场了。

　　　　我忽然觉得，陈斌或许有做一个谐星的潜质。

　　　　第三章

　　　　陈斌的到来，打乱了我的生活节拍，也为我的生活带来了久违了的乐趣，虽然这种乐趣有点畸形。

　　　　任何按部就班的培训计划，都可以因为他的特殊而颠覆。

　　　　这个造星计划已经进行了一个半月，陈斌的基础训练也要告一段落，尽管他进步的地方屈指可数，但我已经没时间等他慢慢成长了。

　　　　男儿本色，圈子里近几年最火爆的选秀节目。色者，可以理解为特色，姿色，甚或歧义为好色。这个节目用新颖的题材，用劲爆的现场气氛，适时还加点男人的眼泪作为点缀，迅速汇聚大量人气，在众多综艺节目里脱颖而出，成为收视的王者。

　　　　我已经很久没有利用过这类节目来造星了，毕竟选秀节目打造出来的明星，人气来得快也去得快。

　　　　但对陈斌而言，必须得走捷径，所以我决定让他站到这个舞台上去。

　　　　车窗外的雨下得十分诗意，但我还是更喜欢阳光。

　　　　男儿本色的海选正进行得如火如荼，从我的角度可以看到会场外排队的男儿们，一个个标新立异，打扮得花枝招展，连他们撑着的雨伞也是如此。

　　　　看起来，他们谈笑自若加镇定自如，和坐在我身旁的陈斌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冷气已经关到最小，他仍缩着脖子，双手环抱着上身，不时还不安地转头看看那长长的人龙，因为他知道，用不了多久，他就要学他们那样，加入到海选的角逐中去。

　　　　罗潇低声在他耳边强调着面试时的一些细节，他唯唯诺诺，也不知道他听进去了多少。

　　　　其实他是铁定通过海选的，但我希望他能表现得出位，因为他表演那段也铁定会加入到海选精华，向全世界播放。

　　　　电话响了，里面的线人告诉我，陈斌的牌号快到了。

　　　　“我再一次说，你记好了，你只是一个普通的农民，想走出乡村，到外面去看看，千万不要泄漏关于我的事情，明白了吗？”

　　　　“知道了，大哥！我真的能行吗？”车门已经打开，陈斌竟然打了冷战。

　　　　“行，绝对！去吧！”我自问我现在的微笑能感化苍生。

　　　　陈斌出了车子，披上一件漆黑的雨衣，畏畏缩缩地走向了会场，形象颇为猥亵。

　　　　罗潇笑道：“假如他以这个造型出现在深夜无人的大街，肯定会被警察抓回去！”

　　　　他见我不理会他，又补充说明：“因为人家肯定以为他是雨夜怪客，一看见少女就会猛地拉开雨衣，露出里面的真空，哈哈……”

　　　　我冻僵了……

　　　　看看表，时间差不多了，我带上墨镜，说：“我们也进去吧！”

　　　　我和他都有大报娱乐版的记者证，尽管我们没亲手写过娱乐方面的相关评论。

　　　　会场里面的几个候客大厅全是人，有人在专注地拨弄着只能用来哄小女生的吉他，有人在跳着动作龌龊的街舞，还有人在变魔术……真够乱七八糟，应有尽有。

　　　　比起外面，这里的气氛要凝重许多，毕竟马上就会轮到他们上场了。

　　　　考核场还算宽敞，几台摄影机正从不同的角度录影着，摄影机背后的墙壁边缘上，全站满了各个大报小报的记者。

　　　　一个左摇右晃，仿似抽筋，又像是发羊癫疯的前卫青年正在中央忘情狂舞。

　　　　雪白的评委桌后，三个评委故作专注地观看着，其中一个专心到连眼睛都没眨一下，我猜他肯定已经在想着今天海选结束后，该找哪一位情人去轻松了。

　　　　现场导播隐蔽地举出一个牌子，上面写着“延时少许，适当点评”，我就知道这羊癫疯青年应该是有门子的，不然这么惨不忍睹的舞蹈，早就被“叮”走了。

　　　　又过了漫长的半分钟，那仿佛已经坏掉的终止铃终于“叮，叮，叮”的响起，羊癫疯才意犹未尽地停止了发病，满头大汗，也满怀希望地看向评委席。

　　　　“你十分具有舞蹈的天赋，跳舞时也很专注，能将人带进你舞蹈所表达的意境里，相当不错的特色……”一位宋姓评委侃侃而谈，废话连篇。

　　　　不过真难得站在我附近的小报记者竟然在认真记录，把这位表演时间相对颇长的羊癫疯当成可能性热门，罗潇对我做了一个要昏过去的姿势。

　　　　羊癫疯深深鞠躬，汗水四溅，说：“谢谢宋老师的点评……”

　　　　但令他失望的是，他没有获得直接晋级第二轮的直接通行证。

　　　　由此我也可以推断，他的门子并没有他想像中那么硬。

　　　　接下来是一个鬼哭神嚎的流浪歌手，才吼了两句就被宋老师给赶了下去。

　　　　再下来一个，便是陈斌了。

　　　　听到陈斌这个名字，以宋老师为首的几个评委立即改变了一下坐姿，他们能成为这么重量级节目的评委，都是这个圈子里的老油条了，这圈子的老油条们，都知道有我这样一个人物的存在。

　　　　陈斌尽量昂首挺胸地走进了会场，但任何人都能从他的动作里读出紧张。

　　　　周围的记者都放下笔记本，紧紧地瞪着他，这样一个家伙，竟然敢来参加男儿本色的选拔，实在需要勇气啊！

　　　　老油条们都知道陈斌现在正是我全力捧着的新人，但初次见面，实在令他们震惊不少，要不是太多人在场，想必就可以看到评委老师们正满地拾着眼镜的碎片。

　　　　“俺……哦，不对，我…我是陈斌，”这个笨蛋，一到关键时候，乡音就汹涌而出。

　　　　罗潇半掩住脸，惨不忍睹。

　　　　“我知道大家都想调低我脸部的分辨率，甚至想把我立即format掉，但我的勇气让我站在这里！”陈斌慢慢进入状态，尽管说话还不算流利，但总算将背熟了的对白给念出来了。

　　　　这引来了一阵友善的笑声，评委们也不约而同地投来了嘉许的目光。

　　　　多少为陈斌带来了一点力量，他用力清了清嗓子，继续说：“我是一个来自乡村的农民，在这里，为大家带来一首家乡的《田野》。”

　　　　他放声高歌，评委们全神贯注地细心恭听，导播暗示每一个摄影师应该提起点精神。

　　　　这确实是我和他家乡的老歌，代代相传，直到至今。

　　　　他唱得实在不怎样，但这首歌已经是他唱得最好的一首，也是最熟的一首，最重要的是，这种地方的民歌，听过的人实在不多，又全是用家乡话歌唱，好听与难听，全是见仁见智。

　　　　最起码，很有特色！

　　　　评委这几个老油条到底是收过我红包，一边聆听一边装得甚为欣赏地打着拍子，不时还交头接耳地点点头，似乎站在他面前的并不是陈斌，而是一个十分具有潜力的新星。

　　　　我听见站在附件某大报的娱记嘀咕了一句：“真有这么好吗？咋听都不怎么样呀……”

　　　　罗潇也听见了，所以他对此颇为愤怒，低声抗议：“他以为一个音都不走是件容易的事吗？“

　　　　宋姓评委似乎是意犹未尽地“叮”停了陈斌，评价道：“这首田野唱得十分有味道，虽然你声线并不算很好，但挑对了适合你自己的歌曲，让我们在聆听的过程中，仿佛真得看见了一片绿油油的田野，回到了那个久违了农村老家……”

　　　　他说得头头是道，旁边两个副评委赞同地点着头，陈斌涨红了脸，激动得一塌糊涂，因为他并不知道我和他们的台下交易，还以为真如他们所讲，自己唱得实在是到了可以创造出意境的境界了。

　　　　到底是资深的音乐评论家呀，说出来的话效果就是不一样，我可以从陈斌微微颤抖的肩膀里看出，他的自信指数正直线上升。

　　　　摄影师将这一切忠实记录下来，导播在无人注意的时候，向我打出一个一切OK的姿势。

　　　　陈斌并没有获得直接通行证，这也是我的意思，因为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况且陈斌这棵木，可是连根都没长出来的……

　　　　“老大，今天的海选精华部分，将于今晚7点半播出，八点半结束。”

　　　　“那好，找人到时打电话，恰当表示对这位农民的兴趣，咨询他有没有机会进入第二轮选拔，再找几个枪手到网络上去发表几篇文章，主要就说关于今年有一个刚走出农村的农民前来参赛，表现得颇为抢眼，以一首家乡民谣引来评委一片好评，说不定将成为一个个性化的农民偶像。然后叫他们再发表几篇观点相反的文章，大意就说陈斌这傻乎乎的农民实在难登大雅之堂，农村才是最适合他的地方，跑来选秀虽然勇气可嘉，但事实却是自取欺辱，滚回农村去吧，免得污染城市！”

　　　　“哈，好！”

　　　　“报纸方面，也要找自己人去恰当提及一下陈斌，不要太过火，让观众对这个名字留下印象就够了，电台方面……”

　　　　我吩咐着罗潇该如何如何去筹备初期炒作，罗潇心领神会，我们已经不是第一次干这种事了。

　　　　这时，陈斌带着兴奋的情绪回到了车上，话明显比平常多了，以十分具体的陈述方式，向我们细细叙说着整个过程，说到充满智慧的宋老师夸奖他的时候，他的脸兴奋得散发出幸福和自豪的光彩。

　　　　我微笑聆听着，既没有告诉他当时我也在里面观看，更没有告诉他这个圈子里存在的任何黑幕。

　　　　他能增加自信，获得成就感，那是好事。

　　　　世界上大多娱乐新闻都是炒作出来的。

　　　　在网络上，枪手们的文章激起了千层怒浪，占据了各大网站娱乐论坛的半壁江山。

　　　　正面观点和反面观点都有相当的拥护者，无数的网民参与进了这场笔战中。

　　　　很多人开始只是好奇去看看这些相关帖子，也只是为了好玩而留言几句。

　　　　但有心人从其中操控，偷换概念，误导思维，笔战的内容迅速升级，很快已经从一个土里土气的农民是否该参加选秀，升级到城市和农村的矛盾问题，城市人和农民的矛盾问题。

　　　　于是，这些帖子已经不单是娱乐版的事情，短短几天里，迅速蔓延至政治版，经济版，甚至是教育版。

　　　　专家称这次网络罕见的大规模笔战，为后现代经济形态反思，命名为“陈斌论战事件”。

　　　　一个星期后，除了仍在讨论最热门的话题外，有人开始发表一些不太相关却又擦边的帖子，全是和陈斌相关的信息，譬如说，关于那首见仁见智的民谣好像是在哪个哪个家乡听过呀，好好听哦，又譬如说，陈斌其人其实笑起来也挺迷人的等等无厘头的东西。

　　　　最无厘头的得数罗潇发表的那篇《我是陈斌的邻居》，里面细说陈斌生平，说从小就看出这娃儿有出息，会出名！小时候他爸把他名字改作陈世美，当时他爸挺得意的，说一听就是个有文化的名字，可是后来城市里的远方亲戚来了，才指出这名字的严重缺陷，告诉他爸，名字本身没什么问题，可是历史上曾有一个恶名昭著的坏蛋用过，那就是大大有问题了，这好比秦桧用过‘桧’字作名字后，千古无人再用‘桧’字来当名字了！所以，陈斌这才改名变成陈斌……”

　　　　明眼人一眼就看出是在胡扯，但陈斌是近期的热门名字，这篇无厘头的东西迅速流传开了，不少好事者还争相模仿，写出类似风格的《我是陈斌的二伯》，《我是陈斌的同桌》等等令人喷饭的搞笑帖。

　　　　陈斌这个平平无奇的名字在网络上一夜成名，名气随着时间的流逝呈阶梯式的直线上扬。

　　　　不少大报大电视台还专门开专栏关注讨论过“陈斌事件”。

　　　　能造出这么大的轰动效应，实在是我始料未及，同时也不无得意，免费的宣传，自然是越多越好。

　　　　在这段时间里，我意外地接到了小芸的电话，她在电话里冷嘲热讽地祝贺着我，我也同样的方式接受了她的祝贺。

　　　　我心里警惕自己，这个女人敢和自己这样豪赌，就不能低估她的胆量。

　　　　一帆风顺的时候就得多注意风平浪静的海洋，不幸往往发生在最幸运的时候，这是铁达尼号留给后人最深刻的哲理。

　　　　第四章

　　　　两个星期过去了，男儿本色第二轮选拔将在今夜进行。

　　　　陈斌这段时间里重点练习一段配合舞蹈的乡村民谣，他比以往积极了许多，看来评委老师对他肯定胜过我和罗潇的千言万语。

　　　　他对外隔绝，至今还不知道他已经成为了网络中的大红人，不少媒体正搜索他的行踪，以期待拿到第一手资料。

　　　　舞台灯光绚丽，背景是一道七色彩虹，仿佛正暗示着他们的选秀节目正如彩虹般夺目，但我个人认为，也正暗示着他们选出来的明星的星途也如彩虹般短暂，转眼即逝。

　　　　但我要陈斌成为例外，成为他们这个节目永远的骄傲。

　　　　“歌迷都准备好了吗？怎么会有两群分开的？”我和罗潇仍坐在最不起眼的角落，我边回头观望，边对他质疑，竟然有两群人打着支持陈斌的牌子。

　　　　“会不会是民间自发的？”罗潇眼睛里也写满了疑惑。

　　　　任何明星演唱时都会有歌迷在现场捧场，其中有真有假，毕竟不是每一个明星都能红到无论跑到哪里，都有荧光棒在下面挥舞的。

　　　　所以行内就会有这么一批伪歌迷的存在，只要给钱，他们可以为任何人挥舞荧光棒。

　　　　价格并不能世界统一，但平均起来，就是挥舞棒子100，尖叫150，落泪200，昏过去300，追车400等等。

　　　　陈斌怎么可能有自己的歌迷？所以我吩咐罗潇专门找来了几个，而且要求他们不要做得太夸张，穿得朴素一点，鼓掌时用力一点，大声叫几句“好”，那就十分足够了。

　　　　“老大，你看，左上角那几个就是我找来的。正中央那十几个应该是民间自发的吧？”罗潇在解释着，眼睛却和我同样疑惑。

　　　　难道网络的影响力真有这么惊人？我没再多说什么，点点头表示先这样吧。

　　　　第二轮选拔是一百选五十，换句话说仍是走马观花，顶多让你多发挥一会。

　　　　陈斌的编号是一早就安排好了，50号，一个最中间的号码，也就是最容易晋级的号码段的一员，评委在这样的号码段容易打出高分，最重要的是观众能够接受这样的高分。

　　　　我在事先已经打过招呼，在陈斌表演之前，切勿让媒体靠近他，免得他分心。

　　　　今夜的表演实在算不上精彩，大多唱歌为主，但这群油头粉面的家伙唱得又实在不怎样，偏要摆出天皇巨星的姿态，手上动作多多，脚下还不时蹬这么一两下，实在看得我呵欠连天。

　　　　我很是佩服姓宋那几个家伙，无论选手表演得如何烂，他们都能从其中挖掘出优点，加以点评。

　　　　我想他们的眼睛深处肯定有一面隐形的放大镜，能将别人的少许优点无限放大。

　　　　罗潇不断在我耳边做着分析，几号几号是内定了的人选，几号几号又封过多少多少红包给评委。

　　　　就在我对这群帅哥产生审美疲劳时，终于轮到陈斌登场了。

　　　　背景换成了绿色，舞台上也散上了绿色的灯光，营造出一片绿油油的田野环境。

　　　　相信舞台效果的忽然变换，势必能令现场的观众和电视机的观众精神为之一振。

　　　　四周响起了热烈的掌声，但其中还夹杂着几声突兀的尖叫，还有人像发了疯那样狂叫着陈斌的名字，听得我眉头大皱。

　　　　这样实在太过火了，凡事不能太过，不然过犹不及，陈斌不是什么明星，登场前竟然有人尖叫，那只会引起普通观众的反感。

　　　　罗潇在哪里找来的伪歌迷啊？

　　　　罗潇也脸色大变，但我们同时回过头时，发现找来的那批人乖乖地坐在原位，仅仅是特别用力地在鼓掌。

　　　　闹场的是坐中央那群来历不明的陈斌歌迷。

　　　　我的脸色变了，我忽然想到了一个最坏的可能，但这也是最合理的可能。

　　　　小芸她出手了，杀人不见血。

　　　　她找这么一群不知所谓的家伙来到这里，乱吵乱叫地支持陈斌，令观众反感，让有心人关注，让人们怀疑这陈斌是不是有某个势力在追捧着，这样一来，我将势必被追踪，甚至有可能浮上台面。

　　　　她为了赢这一盘棋，可真是不择手段啊……

　　　　果不其然，陈斌才刚在舞台上跳起不怎样的舞蹈，那群闹场者已经开始疯狂呐喊，甚至有个长得很有考古价值的女性还大声喊了句“陈斌，我爱你！”，更是将这种尴尬、怪异的气氛发挥到极致，全场观众，人人侧目！

　　　　连摄影师也将转过了机器，专门来为这群特殊的歌迷们作个特写。

　　　　“要不要找关系人物把这群人赶出去？”罗潇愤然请示。

　　　　“不了，这样太着痕迹。”愤怒没有令我失去分析能力。

　　　　虽然换作我在小芸立场，也会做出同样的事情，但仅因如此，绝不能我阻止此时对她咬牙切齿的诅咒。

　　　　陈斌这傻瓜不明所以，看到竟然有不少歌迷在台下为他挥舞荧光棒，为他尖叫，他一张脸兴奋得发红，在台上唱得更起劲，道具锄头在他手上忘情舞动着，那首乡村民谣竟然唱得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好。

　　　　这傻瓜的虚荣心还真是超强。

　　　　“老大，先别急着生气，田园先生好像超水平发挥了呀，平时何曾见过他有这样的表现？”因为陈斌的田园气息太浓，罗潇已经改称他为田园先生。

　　　　陈斌的起劲反应令闹场者更为兴奋，他们按拍子的狂舞荧光棒，用毫无水准的音色跟唱起来。

　　　　他们还抽出一张巨大的海报打开，上面是陈斌在海选时的照片，那个样子说有多傻就有多傻。

　　　　不少到场的记者立即给那海报来了个大特写。

　　　　我心中大叫不妙，对罗潇说：“今天找来的人专业吗？”

　　　　“超级专业，有两个还参加过业余演艺培训。”

　　　　“那好，你马上过去，叫他们这样……”

　　　　挨打不还手，那并不是我的习惯！

　　　　在罗潇转达我的意思后，我们找来的那群伪歌迷也出动了。

　　　　他们不动声色地往那群闹事者靠拢，然后用更为夸张的方式演绎这场闹剧。

　　　　有人感动得泣不成声，有人张开双臂对陈斌呼天抢地，还有人回过头去狂吻那张傻得出汁的海报。

　　　　场面混乱得无以复加，真难为陈斌很是享受，以平常两倍的水平继续表演。

　　　　“老大，你这招可真高啊，哈哈……”罗潇目睹闹剧上演，在一旁趁机拍拍我马屁。

　　　　我笑了笑，如果是一般程度的夸张，那观众就会怀疑有人在暗捧陈斌，但如果是不像话的夸张，那观众就会认为有人在打压陈斌。

　　　　前者会令观众反感，后者却能为陈斌赢来观众的同情。

　　　　最近城市和农村矛盾化的相关话题被炒得这么火，人们会很容易联想到是后者。

　　　　闹事者缺乏有能力的指挥者，也就缺乏了应变能力。

　　　　或者他们想应变的时候，陈斌已一曲终了。

　　　　掌声雷动！全部来自那群伪歌迷。

　　　　站在职业的水准看待陈斌的表演，实在烂得一塌糊涂，但如果站在业余的水平上，站在他原有的能力上，他的处女演出实在可圈可点了。

　　　　宋老师是个很识世务的智者，他早已经从身后的闹场者身上发现了什么，接着又从后来的变化中发现什么，所以他在点评的时候，很聪明地将话题引向了最近网络的热炒事件，将观众的思维引导向正确方向：有一些无聊人，正恶意攻击陈斌这个新秀。

　　　　他言辞十分隐讳，相信陈斌根本搞不懂他在说什么，所以一直都在傻乎乎地笑着，不时还望向他那群鱼龙混杂的歌迷们，歌迷们马上送上最热烈的掌声和尖叫。

　　　　真是一个闹哄哄的夜晚！

　　　　后面的演出我没再看，只叮嘱罗潇看好陈斌，等会面对记者的时候，应该如何如何去应对。

　　　　那晚过后，陈斌这个名字更热了。

　　　　这个平凡的名字竟然升上了某个搜索引擎排行榜的前三名。

　　　　已经有人将他封为新时代的农民偶像，他代表着农村贫民们对荣誉的向往，甚至有人在广义上指出，他代表的正是无数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人们的梦想。

　　　　他诚实、可爱，他勇于向梦想出发，不断追求，从他身上看到了执着和坚定，在他那不带一丝一毫杂质的笑容中，看到了我们人类久违了的高贵品质……

　　　　褒义词铺天盖地，这都得益于那个乱哄哄的晚上。

　　　　当晚我就指挥枪手们到网络上去攻击陈斌，说这乡下佬竟然出钱找一帮傻瓜来充当歌迷，真是令人笑场啊！

　　　　于是网民们都愤怒了，恶意伤害了一个善良的农民后还这么拽，实在太过份了，人人仗义执言，根据自己的想像来指出同一个真相：有无聊的城市人正联合攻击农民陈斌！

　　　　唉，群众的眼睛永远是雪亮的！

　　　　我可不仅仅满足于此，出动了娱乐界的名家对此事点评，去支持陈斌，又找来一些历来口碑不好的评论家去骂街，攻击陈斌，再让两帮人在娱乐版上火拼，进一步对农民事件进行炒作。

　　　　在经济上，在人文上，在可以相关的领域上，也同样操作。

　　　　务必要尽量利用网络、报纸、电视、广播等等传媒工具，去扩大陈斌这个名字的影响力。

　　　　他此时的名气不敢说是家喻户晓，但起码也算是一时无俩了。

　　　　有些唱片公司当然发现这个农民大可利用，纷纷派出星探接洽，但他们很快便发现陈斌已经被一家中小型的娱乐公司签下了，一个个叹息不已，竟被人捷足先登了。

　　　　那家娱乐公司是我旗下规模最小的，很少人知道我是它的幕后老板，我正看中这一点，将陈斌塞到了这里。

　　　　对于外界对自己的热烈评论，陈斌虽然才国中毕业，又被我半封闭式管理，但总算也风闻一二了。

　　　　他拿着不知道从那里找来的报纸与我讨论，上面既有对他的正面赞美，也有反面的嘲讽。

　　　　我一面暗骂罗潇并没有对他严格管理，一边和蔼可爱地对他微笑，告诉他事情的始末：一个充满梦想的年轻人走出农村，来到城市，刚取得一点点成绩，但有些心怀不轨的城市人恶意攻击他，说他土里土气，不配登大雅之堂……

　　　　听得陈斌气愤填膺，但也有几分沮丧。

　　　　我赶紧指着正面的评论，又在抽屉里拿出一叠报纸，指向最正面的评论，语重心长地说出一个事实：世界上大多数的人都是支持你，喜欢你的。

　　　　见他重拾回自信，我再从哲学的角度、人文的角度、经济的角度等等无数个角度去论述城市人和农村人的关系，城市和农村的矛盾和统一，直说到他心悦诚服。

　　　　看着他心满意足的离去，我已是精疲力尽。

　　　　因为有鼎盛的人气支持，陈斌在男儿本色的舞台上一路凯歌，顺利杀进20强。

　　　　我也没有闲着，暗中找来最好的音乐人，为陈斌开始谱曲填词。

　　　　其实我不要最好的作品，只要最适合陈斌的。

　　　　在这年头，任何选秀节目都流行场外观众投票。

　　　　美其名曰是让观众来当真正的评委，实际是为了经济效益。

　　　　因为任何一票都是要钱的，你可以通过手机、小灵通甚至网络等工具为自己喜欢的选手投票，平均起来，一票一元。

　　　　对于选手而言，你场外票数高，那证明你的人气高，受观众欢迎。

　　　　对于这个比赛而言，票数在大多数情况下还能决定选手的去留。

　　　　但真正愿意掏钱投票的观众可凤毛麟角，所以有些选手就自己出钱为自己投票，以此来保持高票数，证明自己的高人气。

　　　　可当大多数选手都这么做的时候，就恶性循环了，比的不再是歌艺，而是金钱。

　　　　而且单单靠自己和身边的亲戚朋友来投票，那可多累啊。

　　　　正如我常说的一句话，有需求就会有供给，这就是市场。

　　　　一批投票公司因此应运而出，从这些选秀节目里捞钱。

　　　　恰好，我旗下就掌握有三家这样的公司。

　　　　在男儿本色50晋20的时候，一切还在我掌握之中，陈斌的场外票数遥遥领先，人气惊人。

　　　　但到了20晋10的时候，问题就出来了，另一个颇有几分姿色的男子，竟然以更高的票数超越了陈斌！

　　　　我承认这名男选手色相过人，也承认他在上一场比赛里的演唱十分出色，让观众惊为天人，但票数竟然能超越陈斌，这就实在令人咋目了。

　　　　因为当甲疯狂作弊的时候，乙想超越他，只能更疯狂的作弊。

　　　　没想到有人比我更玩命地烧钱，我很快就联想到小芸，她已经从上一次的失败阴影里走了出来，并且全力反击。

　　　　我吩咐罗潇去调查此事，果不其然，这位色相过人的男选手已经被小芸麾下的一家唱片公司签下来了。

　　　　看来，她要舞台上为陈斌培养一名强劲的对手。

　　　　这样的场面，只有举办方和电视台乐于看到。

　　　　我在冷笑中观望，一边操控舆论继续炒作陈斌，另一边吩咐下面暂停对陈斌的作弊投票。

　　　　小芸显然没想到一向高傲的我不和她在票数上斗下去，令她那位姿色过人的男选手在10进8的时候出了一次丑，公布票数的时候，他竟然比陈斌高出了一大截，事实上是比前三位的选手加起来还要多出这么一点点。

　　　　这令在场的某大腕也忍不住感慨，现在选秀的场外投票真能代表观众意愿吗？

　　　　第二天各大媒体也纷纷评击，现在的作弊投票现象实在太过火了！

　　　　呵，小芸料错我了，我虽然高傲，但绝不因为这个特质而去斗气烧钱。

　　　　陈斌现在的人气对得起这个票数，但那位男选手的惊人票数就实在令人怀疑了？她又再暗败了一回，我可以想像到她的郁闷，正如她也应该能想像到我的微笑。

　　　　陈斌的唱得实在不怎样，舞跳来跳去也和田园有关，其他才艺表演更是一塌糊涂，但观众却接受了他，他十分顺利地进入到八强。

　　　　一堆平凡人里面站着一名帅哥，你会觉得那名帅哥十分赏心悦目。

　　　　但当一堆帅哥里面站着一位平凡人，你就会觉得那位平凡人分外突出。

　　　　鲜花群中的牛粪假若能装点得有特色，那它就是一坨与众不同的牛粪！

　　　　罗潇刻薄地分析：“其实观众看到陈斌一路凯歌是非常有满足感的，因为他这样的德性也能脱颖而出，假如他们自己上场，说不定也能做到像他那样，甚至更好……”

　　　　我哈哈一笑，不置可否。

　　　　随着男儿本色的赛程发展，节目的人气也越渐高涨，被淘汰选手的悲情眼泪，晋级选手兴奋的喜悦，不知哪里冒出来的现场歌迷的大呼小叫，都成为了这个节目的卖点。

　　　　这个综艺节目的人气火爆成就着陈斌的星途，陈斌场外的人气指数也增加着这个节目的火爆人气。

　　　　真是相得益彰，行内最高阶层的那个小圈子再一次传颂起我点石成金的神话，但我丝毫没有得意，因为对于最终目标而言，我仅仅是迈出了第一步。

　　　　8晋6，陈斌再次顺利晋级之后，小芸来电了！

　　　　她语气很是热情，少了过往的尖酸，多了几分辨不清的暧昧，仿佛忽然间变得很欣赏我的样子。

　　　　我是一个很有礼貌的人，同时也十分豁达，既然她没有提到，所以她那两次暗败给我的事，我也只是轻描淡写地提及了一下，没有过多的挖掘其中内涵。

　　　　对于我的态度，她丝毫不在意，还说迟点有时间就一起喝茶，听得我心生寒意，大为警惕。

　　　　当一个非常仇恨你的人态度忽然大变，对你友好，对你亲切，往往只有两种可能，第一、对方已经得了绝症；第二、对方另有图谋！

　　　　小芸不像是得了绝症，所以我将情况归为第二类。

　　　　我得小心提防！

　　　　野兽袭击人类的时候，会嗷嗷咆哮，而人类暗算人类的时候，会送上甜蜜的微笑。

　　　　第五章

　　　　陈斌的进步是可喜的，那群伪歌迷给予了他无穷无尽的信心，令他由抗拒这个行业变成喜欢这个行业。

　　　　他努力训练，他努力成长！

　　　　但我并没有太多的欣慰，因为无论他怎么成长，也无法到达正常明星的水准。

　　　　别人的路上铺满了他们的汗水，而他的路上只写满了我的手段。

　　　　对于偶像派而言，他的长相实在差强人意；对于实力派而言，算了，他根本没有什么实力可谈。

　　　　我需要做的，就是令他变得足够的红，然后将来站在领奖台上，不会显得太过突兀和刺眼。

　　　　就当一切都按计划进行的时候，一些小风波发生了。

　　　　陈斌这傻乎乎的农民竟然和人打架了！对手还是和他一样同是男儿本色六强的选手。

　　　　据说他还是先动手揍人家的，还把人家揍成了“国宝”——也就是熊猫的模样。

　　　　罗潇向我汇报了整个过程，大概是那个小白脸说了一些很侮辱他人格的话，农民先是忍耐，后来对方越说越难听，他就狂叫一声，再狂殴人家，接着几个娱记就冲进了化妆间的大门，拿起相机狂拍特拍。

　　　　呵，小芸出招了！

　　　　令我意外的是，被揍的小白脸竟然不是她签下的那一个，看来她为了赢我，真够费尽心机呀，还特地又收买了另一个来当炮灰。

　　　　第二天，不少报刊上就登出了相关的新闻。

　　　　收了小芸红包的几家报社把话说得难听了，简直把陈斌形容成一头不可理喻的凶兽，如何用老拳殴打那个俊俏的选手，真令人担心那俊俏的男儿会不会因此毁容，从此星光黯淡……

　　　　还有娱记专门去采访了那位受害人，他虽然只挨了几拳，但全身上下几乎都包了纱布，被采访时，他潸然泪下，说得实在煽情无比，让人觉得他简直就是这个世界最可怜的人，而陈斌就是代表撒旦降临世界的魔鬼。

　　　　网络的反应立即跟上，四处都有枪手出来声讨陈斌，绘声绘色地说出整件事始末：受害选手一向是个喜爱开玩笑的男儿，就是随便和陈斌开开玩笑，就被性情暴戾的陈斌毒打一顿，接着还贴出受害人满身纱布的照片，然后再感慨人性的劣根，替受害人担忧未来。

　　　　陈斌一直和那群小白脸相处得不太好，舆论也曾质疑过陈斌的交际能力，现在再出这么一宗暴力事件，对于一位正被“平民偶像”光圈所环绕的新人来说，是极为不利的。

　　　　假若不能正确引导舆论和观众的思路，那么平民偶像很可能就会变成凶残的暴徒，一个山野暴民。

　　　　陈斌当晚就很诚恳地向我道了歉，表示自己实在太冲动了，以后一定会注意，我很是风清云淡地摆摆手，表示没什么，还说他揍得太轻了。

　　　　我不慌不忙，因为小芸并不知道化妆间里装有针孔摄像机，为了避免那个摄像机的收音不好，所以我还另外安插了一个微型录音机。

　　　　我由得这件事沸沸扬扬了半天，才开始全面反击。

　　　　先是在各大娱乐电台播放录音内容，再把录像发上网，真相一目了然。

　　　　我们的枪手开始纷纷出击，将陈斌那几拳描绘成男子汉的血性，将整件事说成是社会最低层对命运的抗争。

　　　　当然，枪手们忘不了顺便踩几脚那个出言不逊的俊俏选手，尽情披露那家伙的丑恶灵魂，还把几张不知从哪里找来的照片，上面可以清晰地看到该选手在无人注意的时候，正歪着眼睛瞥着陈斌，那样子在仇恨中还带着龌龊和肮脏。

　　　　那家伙算是完了，其实从他故意挑拨陈斌那一刻开始，他的星途已经走完了。

　　　　果然，他在6进4的比赛中，顺理成章地被淘汰了出局。

　　　　小芸再一次败于我手，从自以为出其不意的突袭到一败涂地，前后不过三天，我想她应该更能体会到周瑜为什么这么恨诸葛亮了。

　　　　暴力事件令陈斌的人气继续攀升，他那副平凡的农民嘴脸经常可以出现在各大报刊上，因为不断地炒作，他也开始真正拥有了自己的一部分粉丝，不过这些粉丝大部分是以社会最低层作为基础。

　　　　我继续十分严格地监管着他的行动，帮他推掉一切宴会、歌会、媒体采访等等的邀请。

　　　　一个明星不能过多地暴露于人前，一旦过多，就会失去新鲜感，适当的曝光率才是保持人气的王道。

　　　　他的第一张专辑已经录制完成，只等男儿本色年度决赛过后，便顺势发行，相关班底已准备就绪。

　　　　我看到了一丝成功的曙光，但我不敢松懈，这好比一场长跑比赛，假如只跑到一半，因为看到对手落后自己太多而松懈的话，那就会被对手迎头赶上，吞下失败的苦果。

　　　　在决赛前夜，小芸竟然又给我电话了，言语更为亲切。

　　　　挂线前，她温柔地告诉我，说在我身上学到了很多实用的东西，真是太感谢我了。

　　　　听得我甚是怅然，因为我相信她所学到的那些实用东西，肯定没有一样是好的。

　　　　男儿本色全国总决赛，正式揭幕！

　　　　我仍旧坐在一个最阴暗的角落，罗潇也仍旧坐在我身边。

　　　　四周的歌迷们因为偶像的登场而欢声雷动，也不知几人在真心呐喊，几人是用金钱买来的。

　　　　我认得在我身后两排的几个歌迷，他们上一轮还在支持这一个选手的，没想到这一轮又举起了另一个选手的海报，呵，十有八九是因为酬金而跳槽的吧。

　　　　陈斌上场时获得了最多的掌声和欢呼声，罗潇在一旁得意洋洋地笑了，我们并没有找来这么多人欢呼，那只能说明确实有人在为陈斌真心喝彩，这是对我们的工作和成绩的肯定！

　　　　第一回合的选手自选表演过后，又在评委老师一轮废话评述过后，是广告时间。

　　　　接下来，将进行选手和特邀嘉宾合作表演的歌剧。

　　　　这时候，罗潇的电话响了，然后他的脸色就跟着变了。

　　　　“老大，霞姐临时病了，来不了！”他的声音里已经透出一丝不知所措。

　　　　霞姐就是等会的特邀嘉宾，行内公认的美女，同时也是实力派的代表人物。

　　　　她和陈斌那段歌舞私下排练过无数次，我出动了不少专家来设计，本来自信这段表演肯定能谋杀掉不少胶卷，可以为陈斌提高不少人气。

　　　　但她竟然临时缺席，那只能说明这段歌舞将作废，之前的准备工作也作废了。

　　　　“举办方对此又什么反应？”我还算沉得住气。

　　　　“他们应变也很快，让另一个本来是独唱的嘉宾顶上霞姐的位置，将歌剧改为即兴表演。”罗潇的忧虑洋溢于表。

　　　　“那个本来独唱的嘉宾该不会就是朱琳琳吧？”朱琳琳可是小芸旗下的当红明星之一，我已经从其中嗅到了极为浓厚的阴谋气息。

　　　　罗潇沉重地点了点头。

　　　　我的眉头终于为之大皱，当我以为一切都在运筹帷幄的时候，小芸又出手，而且这次来得更阴险。

　　　　我四处观望，我相信她一定也来到了现场，我的窘态将陪伴她进入今夜的美梦。

　　　　霞姐肯定是因为不为人知的理由，所以病了。至于她到底有没有背叛我，我此时已经不想计较了。

　　　　朱琳琳来担当互动嘉宾的话，肯定刁难陈斌，更何况是即兴表演，即使她不刁难，陈斌也铁定出丑，会将他最笨拙的一面尽露于观众面前。

　　　　没有经过无数次排练的演出，陈斌都是无法胜任的！

　　　　假如让这件事按小芸的构思发展下去，那陈斌将原形毕露，沦为笑柄。

　　　　幸好现在是决赛，广告时间将会很长，我必须利用这段时间扳回局势。

　　　　我问罗潇：“排舞那几个专家，有哪个以前红过？”

　　　　罗潇眼珠一转，马上给出答案：“雪梅算一个，以前很红，近几年完全销声匿迹，沦为幕后的排舞。”

　　　　这样的人在圈中很多，或许是因为得罪了什么人，或许是做错了什么事，就会渐渐在圈子里慢慢消失。

　　　　“她现在在不在？”

　　　　“如无意外，应该是在后台！”

　　　　我点点头，说：“很好，你马上去联系她，问她还想不想回复昔日光辉，你要想方设法的说服她，让她来顶替霞姐的位置，令等会的歌剧表演，能够照常进行！”

　　　　“以她现在的名气，举办方能答应吗？”罗潇疑惑回应。

　　　　“举办方方面，我亲自去摆平！”我以力拔山河的气概离开了座位，罗潇慌忙紧随其后。

　　　　十分钟后，我筋疲力尽地回到座位上。

　　　　突发事件终于摆平了，我也为之付出了不少的代价。

　　　　唉，和小芸这样斗法，实在两败俱伤！

　　　　当看到陈斌这个傻瓜能按照原计划在舞台上表演歌剧时，我总算露出一丝欣慰的笑意，过程是崎岖的，幸好结果还对得起付出的努力。

　　　　歌剧的高潮间，我的电话响了。

　　　　“对不起，云哥，真的对不起，我也是迫不得已……”声音很轻柔，我认得电话里这声音，这是霞姐特有的嗓音。

　　　　我苦涩一笑，平静道：“我也相信你是有苦衷的，不必放在心上……”

　　　　霞姐是我行内相识多年的朋友了，她肯来电致歉，我已经很满足了，也不必需要她的理由。

　　　　圈中很多事情远不如外界想像的风光，在层层光环的背后，是无尽的漆黑。

　　　　没有人能在漆黑中幸免于难！

　　　　出污泥而不染？那是只存在于植物界的现象，并不适用于人类世界。

　　　　挂掉电话后，我沉默了一会。

　　　　罗潇也看出端倪，很识趣地一言不发，一改平常的喃喃不休。

　　　　我看着台上的歌舞剧终于落幕，淡然一笑，说：“我走了，这里由你看着了！”第三个环节又是选手独唱了，我相信一切已尘埃落定。

　　　　冠军一早已内定，只要陈斌不出什么过分的岔子。

　　　　罗潇点点头，说：“现场灯光和音响都有自己人，应该没问题的，你放心走吧。”

　　　　说得我似乎准备长眠似的，但我还是淡然笑笑，然后起立离开。

　　　　那份该死的孤单感又追逐到身旁，我得尽快逃开。

　　　　第六章

　　　　还没走到停车场，身后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

　　　　我回头，便看到小芸正快步向我追来。

　　　　“请等等！”她呼吸有点急促，可见追得我很紧。

　　　　“有事吗？”我停下脚步等她，维持应有的风度。

　　　　眼光出于职业的习惯，落到了她起伏不定的胸脯上，按罗潇的说法来形容，那里弹性应该不错。

　　　　“你真行呀！”她追到我身旁，轻轻给了我一拳，俏皮的笑着，丝毫不像是刚刚输完一仗的对手。

　　　　我知道她指的是什么，叹了口气，淡淡道：“牺牲不少才换来的，你能想像到的。”

　　　　“经过这段时间的观察，我发现你挺有魄力的！”她和并肩走向停车场，脸蛋泛上一层红晕，我很有理由相信这是长期缺乏运动而又忽然剧烈运动后的结果。

　　　　“如果这是真心赞美，那我说声谢谢！”为了提防她下一句是冷嘲热讽，我回了一句进可攻退可守的话。

　　　　“是真的，我发现我有点欣赏你了！别误会，单纯是同行对于能力者的赞赏。”她的目光、眼神、再到肢体语言都很有诚意。

　　　　我相信她的演技并没有那么好，所以我很愉快的笑了笑，周瑜假如能赞美诸葛亮，那可是一件难以想象的事。

　　　　诸葛亮虽然也不喜欢周瑜，但我相信他绝不介意得到周瑜的赞美。

　　　　“你该不会打算提前认输吧？”我是个小心翼翼的人，赞美归赞美，但我还是要弄清楚她追上的意图。

　　　　“当然不会！一切要到年终才见分晓。”说到这件事，她语气中自然而然地流露出傲气。

　　　　“这个赌约，我确实有暗算你的成分。但随着时间的推移，我从其中发现了许多乐趣，令生活没那么枯燥，所以，我得谢谢你！”小芸这句话说得仍然很有诚意。

　　　　我叹了口气，世界无奇不有，她屡屡失败，竟然还能从其中挖掘出久违了的乐趣，神经多么坚强的一个人呀！

　　　　不过这个奇怪的赌约竟然可以令生活没那么枯燥，对此我倒深表认同。

　　　　忽然间，我发觉那可怕的孤单感被驱散了不少。

　　　　我说：“不如……”

　　　　恰好，她也同时说出了这两个字。

　　　　她笑笑，说：“你先说吧。”

　　　　我耸耸肩，说：“不如一起喝两杯吧，反正我们看起来都很无聊！”

　　　　“呵，我也是同样的对白！”

　　　　酒吧格调不错，可惜灯光并不算明亮，透射出丝丝隐讳和暧昧的味道。

　　　　我们对酒都没有特别的要求，于是随便点了瓶珍藏版芝华士。

　　　　我很正经地说：“若把苏格兰的纯净、睿智、丰饶和别致融合在一起，则诞生出被世界上无数人视作生命的、最让人沉醉的芝华士（Chivas）威士忌。”

　　　　小芸托着下巴，饶有兴趣地注视着我倒酒。

　　　　我忍不住笑了笑，补充：“其实以上基本上是屁话，只要口感不要太差，酒精浓度够高，能暂时刺激你脑部神经进入到忘我状态，那就是令人沉醉的威士忌！”

　　　　她也笑了，我们碰了第一杯。

　　　　我说得是实话，酒精渗进五脏六腑，渗进神经，灵魂会因此悸动，从而忘记可怕的孤单，这就是酒的作用。

　　　　我并不会沉迷其中，但我赞同它的存在。

　　　　同行间很快就能扯出数不尽的话题，尤其像我们这样的人，可以说的八卦新闻实在太多了。

　　　　我和她都不是自命清高的人，喜欢用极尽讽刺的语调来评论这个圈中种种，差别就是她用词比较含蓄，而我比较露骨。

　　　　和小芸认识多年了，从来见面只有冷嘲热讽的相互挖苦，从未试过像现在那样坐下来喝酒聊天。

　　　　当叫到第二支芝华士，我忽然发现，她并没有想像中的讨厌，相反，我竟然能和她聊得十分投契。

　　　　大概，当你的位置站到太高的时候，是很难找到知心朋友的，甚至找一个能真正聊天的普通朋友也相当困难。

　　　　我发现她的酒量竟相当不错，因为我脑袋已经迷迷糊糊了，她还要再来一瓶。

　　　　酒吧的灯光似乎更暧昧了，我觉得我的体温正逐渐升高，我的精神开始仿佛，但该死的傲气却迫使我继续和小芸一杯一杯地干下去。

　　　　古往今来无数人都证明过“酒能乱性”这句话。

　　　　但尽管如此，还是有无数人前赴后继地掉进这个陷阱之中。

　　　　而我，就很不幸地成为了其中一员。

　　　　我已经忘记是如何走出酒吧，又如何躺在这张又大又舒服的床上，最后能记忆起的画面是我正拿着摇摇晃晃的酒杯，结果没碰着小芸手中杯子，却碰在她的胸脯上。

　　　　我看了看一地乱糟糟的衣服，又转头看了看身畔的小芸，她仍在熟睡之中，卸妆之后，她洗掉了职场的铅华，多了几分女性娇柔和慵懒。

　　　　不得不承认，其实她长得不错，并不是很漂亮，但耐看，有气质。

　　　　但这样的评价并不妨碍我从她的臂弯挣脱出来，然后用最快的速度将属于我的那一部分衣服从地上拣起来，再飞快穿上。

　　　　我不是一个喜欢 的男人， 是人类性欲战胜理智的一种表现，是一种十分明显的返祖现象。

　　　　我始终认为人类文明是前进的，所以比较抵触返祖现象。

　　　　小芸继续熟睡，我以不无狼狈的姿态逃离出她豪华的房间，豪华的别墅。

　　　　她的管家在地下大厅领着几个工人向我问好，我只回应：“你们不要跟我说话，因为我根本没来过！”

　　　　但出到大门外，我又后悔搁下这样的狠话，因为小芸的豪宅在近郊，而我的车子相信还在昨晚酒吧的停车场。

　　　　大丈夫能屈能伸！成大事者，必然有非常胸襟！

　　　　我一发现不妙，立即回过头，很是厚颜无耻地要求他们马上派车送我回市内。

　　　　回到公司，我的邋遢还有点不修边幅的形象引来了员工的注目，罗潇鬼鬼祟祟地跟到我身后，跟我进了办公室，才神神秘秘地问：“老大，你还好吧？”

　　　　“还活着！”我没好气的回答，更没有心情去讨论过去12小时曾经发生过的一切。

　　　　“情况如何？”我坐回到我的位置，翻阅桌面的备忘录。

　　　　罗潇只好收起好奇心，汇报道：“一切按计划进行！陈斌昨夜顺利夺冠，宣布结果的时候，小芸那娘们力捧的小白脸当时的表情可真是精彩啊，想必小芸她当时的表情也是一模一样……”

　　　　听到小芸这两个字，我没来由地一阵心烦意躁，打断他说：“挑重点来说！”

　　　　罗潇疑惑地眨了眨眼睛，毕竟我一向很乐意听到强敌落败的消息，今天的反常引起了他的关注。

　　　　“发什么愣？继续说！”我揉捏着眉心，控制住自己不要恼羞成怒。

　　　　“是，老板！”罗潇缩了缩脖子，连称谓也改变了，“夺冠后的记者招待会上，也是十分顺利，没有什么特别出人意料的问题，陈斌毕竟背了几天，没出什么乱子……”

　　　　他看了看我的脸色，继续说：“新专辑即将发行，宣传工作已经按计划展开！男儿本色前十名男儿为期一个月的巡回演出，三天后开始。唱片的宣传将会借助这个演出的人气……”

　　　　我听着他的汇报，精神却难以集中，心神更是仿佛阵阵，模糊间，竟然不时飘过小芸的影子。

　　　　我用力地握了握拳头，难道我已经对她有了特别的好感？哈！怎么可能？本人可是曾经沧海难为水，在情场早已经到了波澜不惊的境界。

　　　　“老大，基本是这样了。”罗潇已经汇报完了，抬头看向我，那眼神分明在说，喂，你有在听吗？

　　　　“好，了解了。你先出去吧！”我挥退他，转过椅子，望向繁华都市，开始思考一些不该我这个年龄应该烦恼的问题。

　　　　困惑归困惑，人生总得继续。

　　　　陈斌跟另外九个小白脸的巡回演唱已经开始，他的首张唱片“怒不可遏”也已经开始发行，销量还相当不错！

　　　　题材就是以农民的角度，去论述自身，去探讨将来，充满了田园气息，但也不乏思想的亮点。

　　　　没有庸俗的情爱，也没有恼人的颓废，所有音色都十分光明，尽管陈斌演绎得十分一般，但还是赢得了音乐界的高度评价，这一次，我可没操控舆论，我只将这种音乐风格命名为“田园风”，而陈斌，就是田园风的创始人。

　　　　因为，最好那几首曲目，我把作曲人、填词人的名字都写成是陈斌！

　　　　虽然，他连简谱都不会看，连深一点的字都不会读，但还是得到了音乐界的认可，成为了今年音乐界最亮眼的一颗星星！

　　　　他的越来越自信了，走起路来挺胸收腹，开始像模像样，更努力地去学习他该学习的一切，签名越来越龙飞凤舞，说话越来越清脆响亮。

　　　　我很是欣慰，那种喜悦就像是看着自己精心饲养的一只宠物一天一天的成长。

　　　　当然，说起那张唱片，其实真实的销量数字远不如对外公布那么高，我更是以近乎亏损来操作这个项目。

　　　　有些经纪人公司为了特地捧红某个新人，把首张专辑包装得豪华无比，既送耳塞，又送小音响，甚至还送米，送电饭煲，或者什么乱七八糟毫不相关的东西……天啊，把小小一张CD搞得像台洗衣机这么大！

　　　　这样销量能差吗？

　　　　对于这样的手段，我从来不屑为之，不过这一次，为了陈斌，为了赢小芸，我还是干了一回，陈斌那张专辑附送了一个精致的MP3。

　　　　市场部的负责人偷偷告诉我，根据调查结果，很多年轻人其实都是冲着那个MP3去的，我对此的回应是，把相关调查结果立即销毁！

　　　　虽然这是掩耳盗铃，但我必须如此，少一个人知道，总是好的，况且，时间流逝中，人们往往记得结果，而忘记过程和细节。

　　　　让世界知道陈斌首张专辑卖出一个巨星级才能到达的数字，那就足够了。

　　　　到了这个时候，我相信年终乐坛的最佳新人，应该非陈斌莫属了，况且我还会在背后进行黑箱操作。

　　　　现在我的着眼点已经放到影视方面，要陈斌拿影坛的最佳新人，可是件更有难度的事情。

　　　　因为这家伙演技可是比他的唱工还要烂的。

　　　　我得度身为他定制一部电影，经过和幕僚组的反复讨论，已初步定下了剧本框架。

　　　　背景当然不能是现代，因为放在现代，他实在太不显眼了，硬是找这样一个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农民当主角，操作痕迹太过明显。

　　　　但也不能是古代，尽管古装的审美眼光会有所不同，但我们幕僚组全体同仁一致认定，就算是在古代，陈斌也应该是一个农民。

　　　　所以，这个故事的背景设定为未来，没有人知道未来的审美眼光到底是怎么样，况且未来还可大量使用特技来掩盖主角演技的失色。

　　　　最重要的是，陈斌可以扮演成一个智能机器人，那样子就不需要太多演技了，正适合陈斌这种脸部肌肉缺少运动的人扮演，当然，这个智能机器人在故事一开始就是某大型农场里负责耕作的农民机器人。

　　　　剧情主线大概就是，未来某某农场某某编号农耕机器人因为某某特殊事件，忽然有了自我意识，开始真正探索自己存在的意义，学习人类交朋友，甚至恋爱，但人类视他为工业失败品，必须消灭。正当这某编号农耕机器人陷入绝境时，越来越多机器人拥有意识，人类与机器的矛盾一触即发，当然，男主角永远要担当与众不同的使命，所以这某编号农耕机器人及时出现，十分巧妙地让双方平息怒火，最后，人类承认机器人存在生命这一事实，给予公民权，生物革命进入了新的时代……

　　　　既然已经定下方向，我开始对旗下所有叫得出名字的明星们进行总动员，宣称准备筹拍一部空前的超大型制作，全明星上演！

　　　　除此，还请了大量社会名人来这部影片客串，我自己请不动就找关系人物来请，务必要做到该影片必须从头到尾都是明星或者名人，哪怕是其中一个场景，主角擦肩而过的一个路人甲，观众都能惊呼出他的名字。

　　　　然后影片的制作人，导演，再到灯光、摄影、美术指导、动作指导等等，也要行内最优秀的人来担当，务必要令陈斌凭着这部片子在影坛一炮而红。

　　　　这部片子不但要气势恢宏，还得迅速制作完成，然后迅速宣传，再迅速上画，不然哪赶得及年终的颁奖典礼。

　　　　所以，一切从速，务必要以迅雷不掩耳之势，一炮轰动全球。

　　　　表面看来不可思议，但事实并非妄想，只要有足够的人力、物力、金钱作为支援，那妄想就能成为事实。

　　　　事实上，很多所谓的奇迹也是这样缔造出来的。

　　　　正当我在紧张的筹备中时，陈斌结束了男儿本色的巡回演唱，他春风满面，对我的先见之明更是深表知遇之恩。

　　　　我居安思危，要维持高人气就必须持续炒作，让陈斌持续见报。

　　　　我吩咐他继续接受演技培训的同时，让媒体继续炒作陈斌，只要有机会提起他，就尽量提起！

　　　　但尽管如此，到了陈斌封闭式培训即将结束，影片准备开拍的时候，我发现陈斌的人气已经有所下降。

　　　　于是我灵机一动，命人用手机拍下了陈斌的许多照片，有部分照片还是和一些当红的女明星一起拍的。

　　　　然后，我再找人把这台装满照片的手机扔到最繁忙的大街上。

　　　　结果不出意料，几天之内，手机里的照片铺天盖地的出现在网络上，甚至部分还出现在报刊上。

　　　　“田园歌手陈斌在闹市丢失手机，大量隐私暴露人前”，又成为一个新的热门话题，这个讨论里面的女明星到底和陈斌是什么关系，这个又讨论陈斌其实用手机拍照的话，其实也有点帅呀……

　　　　反正我达到了目的，陈斌回落中的人气又一次急升。

　　　　借着这个机会，我旗下一名最出色的制作人召开记者招待会，正式对外宣布超大型制作《未来》准备开拍。

　　　　到场的巨星颇多，吸来大量人气，场面热烈非凡，陈斌根据我的吩咐，在适时的时间里，说出那件手机丢失事件，还说希望拾取者能发扬拾金不昧的精神，把那台手机还给他。

　　　　哈，其实手机还不还根本不要紧，我要的是让这个手机话题能够更持久一点。

　　　　就在这个规模空前的记者招待会刚刚落下帷幕，电影准备开拍的前夕，我又接到了小芸的电话。

　　　　看到来电显示是她名字时，我心里还真有点忐忑，担心她劈头就问“你想不想我啊？”，为什么一直不给我电话啊？”诸如之类的难堪话题。

　　　　但出我意料之外的是，她对那晚的事只字不提，只是问候近况，祝贺陈斌的唱片大卖，随意谈谈新片的制作，仿佛那晚上的事情根本没有发生。

　　　　她这样的态度，我反而有点怅然若失。

　　　　第七章

　　　　总是说自己不笨的人，通常自己也对此怀疑。

　　　　而可以承认自己确实很笨的家伙，那就具备有十分难能可贵的勇气！譬如说，陈斌。

　　　　《未来》已经在万众瞩目中开拍了，但仅仅第一个镜头，陈斌就拍了二十几次，把那个大导演气得嗷嗷怪叫，这样NG法，要到何年何月才能拍完？

　　　　毕竟，单就第一个镜头，所有跑龙套的机器农民，全部是由一线的谐星来客串的。用时间就是金钱来形容拍摄进度，丝毫不为过。

　　　　于是，陈斌也连连说了二十几次“对不起，我实在太笨了！”。

　　　　一个农民机器人真有这么难扮演吗？我很快搞清楚了原因，陈斌乡下那群亲戚听说陈斌出人头地了，纷纷前来投靠，搞乱了陈斌的正常生活秩序。

　　　　我怒斥罗潇监管不严，怎么让这么多无谓人接近陈斌？但罗潇十分委屈地回答我，那帮乡农严格来说，也是老大你的远房亲戚呀，不好驱逐得太过份……

　　　　我只好又得和这个问题农民详谈一次，他看起来有点困惑了，刚刚开始成功时候的那一种困惑。

　　　　他告诉我，那群乡亲平时看不起俺，可是现在都来找俺了，说俺很帅，希望俺能帮助他们……

　　　　我被气得够呛，让这问题农民和乡民接触后，竟然连乡音也回来了，我告诉他，成功的代价很多，其中一项就是昔日怠慢你的人，如今把你烦得要死。

　　　　但陈斌仍是困惑，觉得不帮助他们就是自己理亏，他问我，大哥，俺该咋办？

　　　　我只好语重心长地和他说了一通大道理，从古往今来无数大人物对此的态度，再到哲学，再到人情事故等等，末了，叮嘱他回答那群乡亲，当你没有付出任何东西的时候，就不要奢望得到任何东西。

　　　　陈斌唯唯诺诺，也不知道他听懂了多少。

　　　　我叮嘱罗潇必须进一步严格监控陈斌，毕竟在赌约还没胜利前必须如此。我是一个有计划的人，计划以外的事情，越少越好。

　　　　可是现实和理想永远是两个概念，变化永远凌驾于计划之上。

　　　　当陈斌慢慢进入状态，每天晚上兴致勃勃地阅读读者来信（当然，其中有许多是我找人按着他性格写的），然后第二天精神饱满地投入工作，《未来》的拍摄开始变得顺利起来的时候，变化又一次出现了。

　　　　说起这个变化，那就先得说说肥鹏。

　　　　肥鹏是我旗下幕僚组的组长，也是行内相当有名的编剧，他前半生放荡不羁，后来笃信道家，性情大变。

　　　　其实他什么性情也好，什么爱好也好，统统与我无关，我也毫无兴趣，只要他能严格遵从我下达的指令，做好本分，那就足够了。

　　　　事实上，他也一直如此，有能力，也很本分，从不因自己的兴趣而影响工作。

　　　　但这一次，这家伙完完全全脱轨了。

　　　　他或许是看中了《未来》的超大型制作，又或许看中这么多巨星参与其中的超人气，竟然妄图将道家思想完完全全融入进故事当中。

　　　　看剧本时没看出什么，但实际拍摄中，他是代替我在现场担当幕后监制的，暗中多次向导演发号施令，改变故事风格，改变人物对白，务必要令这部耗费我无穷心血的电影变成道家的宣传片。

　　　　真是一个可怕的疯子！

　　　　我可不愿意将这样一部巅峰力作变成宗教的宣传片，因为一旦涉及宗教问题，事情就会变得十分复杂！它可以令一件事情从成功变为失败，能把一个极端变成另一个极端。

　　　　但当我看出端倪后，一切都太晚了，德信、无为而治诸如此类的道家智慧完完全全融入进人物的对白、动作之中，拍摄进度已过大半，要扭转这个事实，恐怕只有将电影重拍一途。

　　　　我气愤填膺，但又无可奈何，甚至还不得不有点欣赏肥鹏的野心和魄力，一个完全没有思想的机器农民，慢慢有了人类的思想，甚至和人类发生感情，确实是一个可以融入道家思想的好题材。

　　　　我把他找来痛骂了一顿，他仿佛甘之如饴，笑嘻嘻地坦然接受，看来我的一切发应，早已经在他的预料之中。

　　　　他的反应实在令我有点苦笑不得，我骂痛快了，话锋一转，说，既然事情已经这样了，只能将错就错，将道家思想最积极的一面融入结局，对外宣传方面，也要为电影的宗教思想和哲学思想进行造势！

　　　　肥鹏显然没料到我这么快就能从惊人变故的阴影中走出，他稍稍愕然过后，欣然受命。

　　　　于是，《未来》新一轮的宣传攻势又开始了，而宣传的重点有了不易察觉的变化。

　　　　里面开始提及道家哲学，舆论拿起大棒到处给人敲警世钟：现代社会，人们的物质生活越来越丰富，但人的心境却越来越浮躁。

　　　　虽然人们大多都没有衣食之忧，能吃上过去只有杨贵妃才能尝到的荔枝，能用上秦始皇也用不上的手机电脑，但是人们还是不满意，要追求名车豪宅，追求感官上的刺激和快乐而丧失真我，为钱成奴，为权成奴。

　　　　物质越来越丰盛，但精神却越来越空虚，人类的心灵正在堕落！

　　　　我们，需要精神的阳光！

　　　　诸如此类的言论，开始在每一个媒体上传播，得到卫道士们的纷纷追捧，时机差不多了，就会有人指出，《未来》这部片子，就是精神文明的一道曙光，就是人类精神建设的一个急先锋。

　　　　一些相关影片的精选片段开始在网络上流传，里面充满哲理的台词震撼人心，枪手们争先恐后地宣布，精神的阳光出现了，我们即将沐浴在光辉下。

　　　　这样的观点，肯定无法得到所有人的认同。

　　　　于是，新一轮的舆论大战开始了。

　　　　一开始他们只局限于关于《未来》的台词对白，是否具有精神阳光的作用，慢慢地，争论的范围扩展到到底什么样的事物才算是精神阳光，最后已经无限广义到精神与物质的终极对抗。

　　　　无论如何，人们对《未来》这部片子是更为关注了，几乎每天的报纸上都有相关的报道，每一刻网络上都流传出偷拍《未来》拍摄的照片。

　　　　有明眼人指出正有人操控舆论，炒作《未来》。

　　　　只可惜这一类人实在太少了，他们的声音小得仅仅是一阵风吹过，就了无声息。

　　　　所以舆论仍如我所期待的那样，热闹非凡。

　　　　但我可不仅仅满足于此，除了《未来》要取得成功，更重要的我还要陈斌取得他个人的成功。

　　　　毕竟这样恢宏的制作，主角竟然是一个今年才冒出来的农民，而全体男女配角就清一色全明星阵容，这样观众在观看电影途中，很容易利用陈斌个人表演的时间，当成是上厕所的时间。

　　　　我可不能让这一种情况发生！

　　　　电影每播放一秒钟，胶卷一般会跳动二十四格。

　　　　人类的眼睛是无法将每一格的画面都清晰看到，所以，往往我们的视觉神经就会将这些画面笼统地拼凑起来，成为我们所看到的连贯画面。

　　　　曾有人做过这样一个实验，那就是在播放电影前，将一个可乐罐的画面插入胶卷之中，每二十四格出现一次，这样一来，人们除了观看电影之外，还被强制性地接受了那个可乐罐画面，但却没有人能发觉到这一点，毕竟，人类的眼睛还是太慢了。

　　　　结果，散场之后，有大半人跑去买一罐可乐喝。

　　　　行内剪接界的顶尖人士，将这一格称为隐藏画面。

　　　　有些恐怖片，就会加一些令人惊骇的隐藏画面到胶卷中，令观众不知不觉地感到更恐怖。

　　　　有些言情片，就会将一些浪漫的隐藏画面加到胶卷中，令观众情不自禁感到更温馨。

　　　　有些喜剧片，就会加一些笑脸，让观众更容易笑出来……

　　　　事实上，这一类动作都属于违规操作，有欺骗观众的嫌疑。

　　　　但我可不管那么多，现在，我就要利用隐藏画面来帮陈斌做形象推广！

　　　　旗下一家公司接下某部大片的全球代理，我找了一位比较大胆的资深剪接师，在影片最原始的拷贝上，插入陈斌的照片，每七十二格插一张。我个人认为，这样恰到好处，并不算太放肆，但应该也能取得绝佳的效果。

　　　　这某某影片播出后，全球反应热烈，票房轰动，没有人能看出任何端倪，除了该影片制作组要开庆功会外，我也得开支香槟庆祝，因为陈斌也因此而人气急升。

　　　　从该影片公映以来，陈斌个人网站的访问量就节节攀升，很多从未见过陈斌的外国人第一眼看到陈斌，都会感叹似曾相识，呵，多么要命的一种感觉呀！

　　　　这会令人们觉得陈斌更加亲切，觉得他和自己很有缘分。

　　　　观众的眼缘，并一定要从正规渠道得到的。

　　　　时间总会在忙碌中飞快流逝，不知不觉，《未来》这部千金打造的影片，也在圣诞档期中顺利上画了。

　　　　票房当然没在意料以外，惊人的好，迅速攀爬上各地票房排行榜的第一位。

　　　　在我意料以外的是，口碑也是惊人的好，原本以为关于宗教方面的争端，基本上并没有出现，反而呼唤精神阳光这样的口号，倒是被传媒自觉炒作了起来，道家思想竟然因为《未来》而再次风靡。

　　　　我不是谦谦君子，当然要借着这个势头而火上加油。

　　　　传媒甲说，如果说儒学思想是粮食，那么道家思想就是药。道家思想是一剂心灵的良药，现代人的精神都处于贫乏状态，仿佛一个病痛中的人，对于病痛中的人来说，他需要的正是一碗良药。

　　　　传媒乙说，其实道家思想一直存在，它在以它独有的方式固执地守护着人类精神的尊严，把人生从一切无法消除的痛苦和灾难中拯救出来，超越人生困境和世俗情欲，使人获得一种宁静的自由和圣洁的心境。

　　　　传媒丙又说，人们能重新开垦着他们精神的荒漠，这与《未来》的出现不无关系，毫不夸张的说，《未来》带给人类的，是一场精神革命。

　　　　把《未来》的故事内涵提高到历史的高度，把它吹捧成历史上最伟大的电影，把它的意义包装上最崇高无上的哲学外衣。

　　　　《未来》从监制到导演，到摄影、灯光、美术指导，再到每一个重要角色，无一不大红特紫。

　　　　其中片中男主角的陈斌，还因说出了无数充满哲理的对白，被媒体封为“精神革命代言人”，当这位农民偶像第一次听到这个称号的时候，笑得整张脸皱成一团，你说多没深度就多没深度。

　　　　我一边哈哈大笑，一边冷眼旁观，对我而言，这部片子脱掉华丽的外衣后，本质就是一部商业片，和任何一部得到恶评的商业电影在最本质的地方，并没有任何区别。

　　　　肥鹏兴奋地给我电话，说了许多祝贺的话，其中话外音就在夸奖自己，要不是他老人家英明果断，硬是颠覆了故事主题，说不定也无法取得这样的成绩呀！

　　　　滔滔不绝地说了一大通，我对此只是冷淡一笑，回了一句，这是我们的运气！就挂断了电话。

　　　　一点点成功就得意的话，最后只能换来失败。

　　　　对此我深信不疑，但陈斌可不这么想，他的得意程度恐怕还远在肥鹏之上，他的下巴越昂越高，说话的声量越来越大，还喜欢把在城市里学来的粗口挂在嘴边，当成时髦的口头禅来使用。

　　　　在《未来》各地宣传的过程中，这农民还试图与各女星交往，因为习性难改，闹出了不少笑话。

　　　　还有一次记者交待会上，某记者戏称，陈斌先生，你的眼睛好像和过去有点不同啊，是不是去割过双眼皮了？

　　　　陈斌仿佛被说中了痛处，恼羞成怒，大吼一声就翻过 台，痛揍了那记者一顿……

　　　　如此总总，不知不觉间，一个我费尽心血塑造出来的正面人物，正被无穷无尽的负面新闻吞噬的。

　　　　枪手还在传媒中力挽狂澜，但一个比一个新鲜的负面新闻，正无情地揭露出陈斌的真面目。

　　　　这其中有小芸的动作？或许有，但更重要的是陈斌自身的原因。

　　　　罗潇发来的报告上说：陈斌这厮越来越过分了，他把老大你的努力、这一路上的成功看成是他个人人格魅力的胜利，变得狂妄、自大、目中无人，昨天行内有位老前辈横了这厮一眼，这厮就当众辱骂人家，还有昨夜这厮被某女星拒绝，撵他出门外，他就跑到酒店的酒吧买醉，事后大发酒疯，丑态尽露，竟然就这么穿着内裤，光着膀子走进电梯，现在老大你打开电脑，大概就能看到相关事件的照片，对了，这厮新割的双眼皮开始发炎，我已禁止他再外出，但我现在已经控制不住这厮了，老大，你亲自出手吧……

　　　　罗潇说得对，我必须有所动作了，离年终各大颁奖典礼已经越来越近，再这样下去，陈斌的形象将完全被毁掉，无法被观众所接受。

　　　　成功本身并没有问题，问题是出在陈斌成功得太快了，完全是一步登天。

　　　　忽然而来的变化，会颠覆一个人的性情，会令人迷失自我。

　　　　我并不怪他，毕竟他也是赌约的牺牲品，但我要把他从悬崖上拉回来，同样是为了赌约。

　　　　第八章

　　　　“大……大哥！”陈斌没想到我会忽然出现在他面前，毕竟他现在正在异地做着宣传。

　　　　我笑了笑，自然而流流露出一丝嘲讽，在他床对面坐下，他眼睛有点肿，看来罗潇没说错，他刚割完双眼皮就喝酒，导致发炎了。

　　　　“大……大哥！你来了？”他说话并不流畅，有点紧张，想必他也知道自己最近干了不少错事。

　　　　既然他心里忐忑不安，还会愧疚，那是一种好的现象。

　　　　所以我笑意中也添加上一份欣慰，说：“对，我专门来看看你。”

　　　　他也咧嘴笑了笑，面容隐约中还能辨别出几分往昔的敦厚。

　　　　他手忙脚乱地下了床，想倒杯水给我，但很快就发现那些东西已经被他昨夜砸烂了，可供饮用的液体恐怕只有桌子上那瓶酒了。

　　　　我叹了口气，说：“不用了，坐下来，我们谈谈。”

　　　　他坐到我的身旁，有点局促不安，就像干了错事的学生站在老师的跟前。

　　　　我还没开始淳淳引导，他自己就先说了：“大哥，我最近好迷糊啊……”

　　　　“迷惘？”

　　　　“对，是迷惘。俺觉得好像一切都好不真实，好像在做梦一样，那感觉特难受，所以……”

　　　　他望向我，眼中已闪现出泪光，我明白他想说什么，他自己也无法明白自己那些匪夷所思的行为，我点点头，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看着他低声抽泣，我感到一阵深深的内疚感正冲我扑面而来，我改变了一个人的人生轨迹，却从来没有认真考虑过这个人的感受。

　　　　但事情已经发生，轨迹就必须继续。

　　　　我说：“陈斌，不要迷惘，也不要彷徨。人生进入到一个新的阶段，总会有这有那的困惑。一切都会过去的……现在我严肃问你一句，你还想当明星吗？”

　　　　陈斌搓着眼睛点点头，说：“大哥，其实有一件事我一直没有告诉你，我打小时候开始就羡慕电视里面的明星，想成为他们，但一直以来，俺都把这个想法当成是空想……没想到大哥你能把我的空想变成了现实，我……我对不起你！”

　　　　我说：“是这样吗，不必说对不起……既然你还想当明星，那么，你就按我所说的去办吧。”

　　　　其实我要他做的，并不多。

　　　　第一项当然是不要再做那些可以将他星途完全毁掉的行为；

　　　　第二项就是将他全部财产捐献给慈善机构，其实他的全部财产也就是今年赚回来的几百万，他对我确实言听计从，眼睛也不眨一下就答应了；

　　　　第三项就是面对媒体的时候，对自己的丑闻概不承认。

　　　　我会为他在网络上做好工作，把一些更夸张的剪接照片放上去，那人们就会疑惑，一个人怎么可能同时做出这么多丑事来，而且这些丑事还越来越不可思议了，就会对前段时间陈斌大量丑闻事件表示怀疑，再加上过去曾有人恶意攻击过这个农民，他们就会自然而然地联想到，哦，又有人在攻击他们的平民偶像了。

　　　　只要枪手们恰当引导，完全可以做到这一点。

　　　　第四项就得大量参加慈善活动，努力塑造出一个充满爱心的形象。

　　　　这一点十分关键，善良的明星特别容易得到人们的认同，人们对善良的明星也特别包容，对于前段时间的负面新闻，他们就更愿意相信陈斌的人格，而忽视那千变万化的传媒。

　　　　既然已经定下计划，那就必须马上执行。

　　　　第二天上午，各大传媒便开始大肆宣传平民偶像的善举，令世人瞩目，然后到了第二天下午，网络上、或者一些地下杂志上，更多关于陈斌的负面新闻也粉墨登场，其夸张程度令人咋舌。

　　　　一场有趣的肥皂剧正在世人面前生动上演。

　　　　所有我计划的一切，正在计划中进行。

　　　　父亲曾说，一个人的快乐，并不是因为他拥有的多，而是因为他计较得少。

　　　　当我计算得太多，计较得太多的时候，便难以自制地产生乏味，对人生的乏味，那令人窒息的孤独感就会慢慢将我吞噬。

　　　　电话铃声响了，将我从这阵窒息中挽救了出来，我扔下厚厚的计划表，拿起电话，就听到了小芸清脆的声音。

　　　　“最近还好吗？”

　　　　“还行，你呢？”

　　　　“觉得生活有点烦闷，想出去喝两杯，有时间吗？”

　　　　我心里咯噔了一下，并非因为反感，而是因为刹那的共鸣。

　　　　我爽快的答应了，同时也有点欣喜，在孤独的地球上，同时感到孤单的，并非只有我一个人。

　　　　酒吧，仍是上次那一家。

　　　　酒，也同样是上次那一种。

　　　　我们都没有悉心打扮就出门了，双方的气息都十分慵懒。

　　　　看见对方时，我们能从对方眼中看出不易察觉的喜悦。

　　　　或许对我们而言，这一刻就像溺水中的人挣扎上水面呼吸到的一口空气。

　　　　两个孤独的人加上酒，一切也顺理成章的发生。

　　　　因为有了上一次的经验，当我从床上爬起来的时候，远不如上一次狼狈，甚至在呼吸间感到一阵莫名的充实。

　　　　我懒洋洋地走下床，慢条斯理地穿好衣服。

　　　　回头看去，晨曦的阳光正肆意倾洒在房间里。

　　　　仍在熟睡中的小芸被染上了一层金黄色的光圈，我情不自禁地轻轻上前，轻轻吻落在她的额头上，充满了感激，她给窒息中的我一瓶纯净的氧气。

　　　　我走到楼下大厅，大模大样地吩咐管家准备早餐，然后进食的时候，我赫然发现，我的车正正停在花园里。

　　　　人类的潜意识真是可怕，我明明喝得烂醉如泥，但竟然还能驾车回到这个只来过一次的地方，莫非，我已经遇上生命的另一半。

　　　　我食指抚摸着纯银的刀叉，却莫名感到一阵触电感。

　　　　当我回到公司，罗潇又神秘兮兮地跟了上来，不过这一次，他说，老大，你很是春风得意啊，发生什么好事了？

　　　　我也很神秘地凑到他耳边，轻轻告诉他，秘密！

　　　　才刚坐下没多久，小芸竟然来电话了，这令我有点慌张，又有点欣喜。

　　　　她的声音很是慵懒，大概才刚睡醒没多久，她说：“对了，有件事忘记说了。陈斌的慈善工作，是不是还没找到好的慈善机构做拜访服务？”

　　　　“对！”我这样回答的时候，心里却不无警惕，因为我并没有忘记，在陈斌这件事上，我和她始终是站在对立面的，同时也并不意外她能看穿我的最新计划。

　　　　“我可以帮你！我旗下有三家大型慈善机构！”她语气很自信，也很诚恳。

　　　　但我却更警惕了，尽管我对她的好感度已经上升到前所未有的高度，但这并不代表赌约已经取消，或者告一段落。

　　　　“好，容我考虑，半小时后答复你！”

　　　　挂线后，我马上叫罗潇将小芸相关方面的报告调到我的电脑上。

　　　　迅速浏览着她这方面的资料，我不禁涌起一丝惭愧，我一直都太过小瞧这位敌我难分的对手了。

　　　　她只用“大型”来形容自己旗下这三家机构，实在太谦虚了，这三家慈善机构全部是世界级的，而且完全是非营利性机构，作为幕后老板，每年都必须投入进大量的金钱，才能维持它们的正常运转。

　　　　过去也曾听说过她有这方面的公司，只不过从未想过她竟然投注进了这么大的心力、财力。

　　　　对于我一直以来崇尚的价值观而言，这是难以理解的，当我尝试站在她的角度去理解的话，我感觉到了自己的卑微。

　　　　我微微发愣间，手机上传来她的短信：我旗下的影星龙儿病了，一时间找不到同级别的明星顶上，非洲慰问计划面临取缔的困境，难得陈斌有档期，不妨考虑！

　　　　我揉捏起眉心，明星们要想顶着著名慈善机构的招牌，然后组织一群人去慰问某某地方，访问某某人群，赚点名声回来，这一切都得预约的，最好是对方机构邀请，那你便出师有名，给人感觉也顺理成章，一系列行程也能做得似模似样，媒体也会份外关注。

　　　　这是一个友善的邀请？

　　　　无论如何，我还是答应了，并不是因为我和小芸的关系，也不是因为担心一时间找不到更好的慈善机构，仅仅是因为我前一瞬间的刹那卑微，而做出的感性冲动。

　　　　不过答应下来后的下一秒钟，我又涌起丝丝后悔，但我立即安慰自己，人不能完全理性，适当感性才能使人生丰满。

　　　　陈斌听说我要安排他去非洲时，他张大了嘴巴，我安慰他说，以你的肤色，在那边应该很有亲和力，非常适合你的一个慰问工作。

　　　　当罗潇听到我要安排他随行去非洲打点一切时，他也张大了嘴巴，不过他不需要安慰，所以我仅仅对他说，颁奖典礼开始前，务必要带着陈斌赶回来！

　　　　陈斌慰问期间，频频见报，还有一家收视颇高的电视台进行了追踪报道，他的负面形象渐渐得到了扭转，名声重新回到了原来的轨道上。

　　　　我所担心的乱子始终没有出现，还真有点搞不懂小芸在打什么主意了，难道她已经放弃这个赌约了？那理由是什么，莫非，她爱上我了……

　　　　这是一个写满感叹号的问题，同时也穿插有大量的问号。

　　　　为了洞悉她的想法，同时也为了弄清楚自己的心情，我和她开始约会了，而且越来越频繁，从三天一次，到两天一次，再到每天两次，到了颁奖典礼前，我察觉我和她之间已经发展到有同居可能的趋势。

　　　　我已经默认了自己开始爱上她这个惊人可能，虽然对于过去的我来说，这是一个无法成立的逻辑问题，但在今天，我已沉浸其中。

　　　　孤独感已经有一段时间没再缠绕我了，这都得感激她的接近，但感情归感情，理性归理性，事业总得继续，各大颁奖典礼已经悄悄展开，我暗地里展开了相当多的工作，相信小芸也一样，这正是所谓的公私分明。

　　　　一切都十分顺利，农民已经摘下歌坛最重量级颁奖典礼的最佳新人，而明天，就迎来影坛最重量级的颁奖典礼，只要小芸再输一城，她这个赌约就彻底输掉了。

　　　　“你又心不在焉了？”小芸正坐在我对面甜甜微笑，烛光将她的脸蛋映得红扑扑的，但就表面看来，她丝毫不像一个正与我博弈的对手。

　　　　我笑笑，继续锯着餐盘中的牛扒，出言问：“小芸，你从来没担心过我们的赌约吗？”

　　　　我和她之间，已经很久没当面提过这件事了。

　　　　她单手托腮，饶有兴趣地看着我，我没来由一阵心虚，觉得她看穿了我的紧张，就像高手过招那样，我已经在气势上输了一截，我赶紧停下刀叉，凝聚出气势迎上她的目光。

　　　　她笑容弧度更大了，说：“不用这么凶巴巴看着我，答案，明天自有分晓！”

　　　　多么有气势、而有多么臭屁的一个回答，我气势更为衰竭，正想还招，她又说：“快点吃吧，等会我还想去江边走走。”

　　　　这是对我紧张的漠视，为了表示抗议，当晚我没去她家……不过，她跟了我回家。

　　　　星光大道，自然令人联想起红地毯。

　　　　每一条红地毯都有不同的重量，并非因为它们的质量不同，而是它们通往的方向不同，所代表份量不同，所颁发奖项的含金量不同。

　　　　今夜这条红地毯所代表的份量，无疑是最重的，所颁发奖项的含金量，在世人眼中，无疑也是最足的。

　　　　从傍晚开始，就有无数明星从这片鲜红中走过，农民陈斌自然也是其中之一，他表现得已经像模像样，不再是那个刚进城市的农民了。

　　　　我站在半山上遥遥观望，远远避开耀眼的闪光灯，作为一名造星专家，永远要忍耐寂寞，享受寂寞。

　　　　“老大，已经二次核实，绝对没问题了！”罗潇在我身后报告，指的是今夜最佳新人奖将花落谁家。

　　　　我不置可否的点点头，心里浮现的是小芸自信的笑容。

　　　　“老大，还有半小时就开始了，我们下去吧？”罗潇看了看表。

　　　　我摇头，说：“再站会，我想吹吹风。”

　　　　罗潇缩了缩脖子，一月的风甚是冰寒，更何况是在半山上。

　　　　我凝视着那条星光大道，若有所思，那样鲜红的颜色，代表的是名利地位，代表你在圈中的地位，观众们想必正通过电视，注视着他们喜欢的明星在人前的风光，但有多少人能想像过他们在人后的模样，正如舞台上灿烂夺目，谁也无法想像舞台下面的肮脏。

　　　　无论多么有份量的颁奖典礼，同样是充满了浮躁和虚荣。

　　　　主持人通过一系列毫无意义的对白来推动着整个颁奖礼的进行，颁奖嘉宾们也说着许多自认为很有趣或者很有深度的话，然后再念出候选名单，再颁发奖项。

　　　　虽然我仍坐在最不起眼的角落，但我今年份外专注，尤其是这一刻，颁发最佳新人奖的时刻到了。

　　　　这并不是全场最具份量的奖项，但在我心目中，它比所有奖项加起来的份量还要重十倍。

　　　　趁着颁奖嘉宾致辞的时候，我瞥了眼小芸所坐的位置，看不出她有丝毫的紧张，她发现我在看她，还回以微微一笑。

　　　　如果按照往年，拿到这个奖项已是铁定的事情了，我到底还在紧张些什么呢，难道因为对手是小芸，我就患得患失了？

　　　　“今年竞逐这个奖项的新人都相当有实力，最后的幸运儿是……”

　　　　我猛地转头盯向舞台，神经系统更是罕见地出现了紧张感。

　　　　“就是何润东！”

　　　　我脑袋轰的一下炸响了，为什么不是陈斌，到底是哪个环节出错了？像这一类幕后交易我已经干过无数回了，从来没有一次出现过漏子的。

　　　　罗潇也茫然失措地看向我，眼中同样是写满了难以置信。

　　　　但我此刻已经没空去和他讨论成败得失了，脑筋瞬间空白过后，开始飞速计算整个操作过程，思考在什么地方出现漏洞，同时一些自艾自怜的念头也飞速萌生，我失败了，终于失败了，我得销声匿迹三年，过上一些平淡的生活，钓钓鱼，下下围棋，一个人面对满是雪花的电视机发呆……天啊，我将如何渡过这样的日子呢，我已经习惯活在不平凡当中，平庸可以令我的世界写满孤独感……

　　　　就在我脑海已经乱成一片的时候，周围忽然涌起了阵阵骚动声和笑声，只见台上那位颁奖嘉宾耸了耸肩膀，笑道：“各位不必激动，我只是念错名字了，就当作我和各位开的一个小玩笑吧，何润东先生，不必急着上来，真是抱歉，得奖者并不是你……”

　　　　罗潇用肩膀撞了撞我，以此传达满是激情的希望。

　　　　我已经可以清晰听到自己急促的心跳声，终于这一次，这位五十年前曾经获得过同一个奖项的颁奖嘉宾念出了理想中的名字：“获奖者是陈斌，这次再也不会弄错了，有请我们的平民偶像陈斌……”

　　　　我看向右边大荧幕打出了得奖字幕，终于长长松了一口气，大喜大悲，没有什么比这更令人情绪极度起伏的了。

　　　　大荧幕上陈斌的表情同样写满了大喜大悲过后的激动，幸好事前排练过无数次获奖时的动作表情，令他很快进入状态，充满自信地往舞台上走去。

　　　　我再次长吐一口气，生平造星无数，这一次是最富戏剧性的。

　　　　我嘴角边自然而然地绽放微笑时，忍不住再次往小芸的位置看去，她已离开座位，正走向安全出口，这一刻，我觉得她的背影有点萧索和落寞。

　　　　假设这一刻失败的人是我呢？我心中颤动了一下，也离开了座位，迅速往她的方向追去，身后的舞台上正传来陈斌述说着获奖感悟，但我已经没空去欣赏这个赌约最后的表演了。

　　　　当我快步追出大门外，发现场外到处人头汹涌，已不见小芸的芳踪。

　　　　深深的怅然若失顿时闯进我的心灵最深处，我挤进人群，令人窒息的孤独感又一次向我扑面而来，我赢了赌约，却输掉了她……

　　　　彷徨的思潮起起伏伏间，情绪正不断降温时，我却在人群之外看见了她，小芸正靠着大路边的围栏，笑眯眯地看着我。

　　　　我觉得今天实在太过刺激了，因为我又一次经历了大悲大喜。

　　　　我抿紧嘴唇，故作漫不经心，慢慢走到她跟前。

　　　　她甜甜一笑，将手递给我，说：“我输了！不过我输掉了赌约，却赢得了你！”

　　　　我的笑容也慢慢自我嘴绽开，但我仍强控心神，保持风度，握住她的手，轻声回应：“确实如此。”

　　　　（完）

　　　　星光大道特别篇 之 小芸的笔记

　　　　我叫小芸，真实年龄保密，样貌算不上特别美丽，身材也谈不上特别好，但我很有自信，走在人群中能被人一眼认出，因为我灵魂深处的东西永远与众不同，这一种魅力，世人将之称为气质。

　　　　上帝创造我的时候，想必有点心不在焉，匆匆完工后，为了表示歉意，又随手在我脸庞上捏了捏，这给予了我一对浅浅的酒窝。

　　　　尽管从未有心仪的男性醉倒在这对酒窝中，但我仍感谢他的恩赐，令我在人生旅途中的笑容更为灿烂。

　　　　自幼家贫，记得小时候念书时，常有一群无聊同学甲乙丙丁追在我身后，嘲笑我以老土、寒酸为主的等等缺点，母亲就会一次又一次地用《丑小鸭》这个故事来鼓励我。

　　　　于是自我幼小的心灵开始，我就深深相信自己其实一只天鹅，现在不过仍处于未蜕变阶段，名曰“丑小鸭”形态，对于周围一切丑陋生物的嘲讽，统统可以漠视。

　　　　尽管到了后来，我的外貌并没有突飞猛进地改变，但这个信念却使我的心灵不断坚强，支持我不断前进，攀登上人生一个又一个的高点。

　　　　到了今天，我的事业已经到达前所未有的高峰，但我却常常感到孤独，总觉得缺少了什么，我猜这是荷尔蒙分泌失调的原因，也就是缺少一种世人称之为“爱情”的事物。

　　　　维生素能调节你的身体，爱情却能调节你的心理。

　　　　母亲对我说，女儿该到出阁的年龄了，要抓紧呀……

　　　　我心里何尝不着急，也曾尝试拍过几次拖，但无一不是以失败收场，只留下惨痛的回忆，对方不是有目的地靠近我，就是人前人后两副模样。

　　　　屡次失败的经历，令我对爱情充满了警惕，一切与异性相关的偶然相遇，我脑海里面第一时间都会浮现出一个大大的问号，对方是否有备而来？

　　　　为了避免自己真的染上多疑症，也了荷尔蒙不要进一步失调，我决定主动出击！

　　　　与其等待有缘人的到来，倒不如自己去创造出一个有缘人。

　　　　我开始在脑海里搜索，自己曾经心仪过的人物，我抗拒平庸，所以这类人物都有一定的社会地位，最后选定出三个印象最为深刻的候选人，然后聘请专业才人去调查他们身份、背景、性格等等相关的资料。

　　　　当翻阅这三个人的资料时，我忍不住再一次感慨人性的劣根，男子甲竟然在东南亚不同地方都有家室后代，真像是一个辛勤的农民，去到哪里都要播种，男子乙更可怕，竟然是个双性人，表面真是一点也看不出来，暗地里还有吸毒等不良嗜好，身患数十种不为人知的疑难杂症。

　　　　只有男子丙是比较正常的，他在风光的背后，暗地里仍洁身自爱，我甚至有点佩服自己独到眼光，能在芸芸众生中将他一眼选中。

　　　　他叫陈云，娱乐圈金字塔最顶端上的几个人，但做人却十分低调，最难能可贵的是，旗下美女明星无数，他却罕有染指，堪称这个圈子里的正面楷模。

　　　　本来我并不想将他列为候选人，毕竟我和他是宗亲，尽管十分疏远，这层亲戚关系要从二十几代以前计算起才能扯得上关系，但他给我的印象实在太过深刻，也幸好如此，最后，他成为了我另一半的候选人，也是唯一的候选人了。

　　　　我和他已经见过好几次面了，只可惜他好像同行相斥，对我怎么看也不顺眼，总爱冷言相对，在过去，我也从不示弱，以嘲讽回应。

　　　　冤家，本来就是一种缘分。我弹了弹他的照片，微微的笑了。

　　　　要得到心上人，就得先制定计划，就像在尔虞我诈的商场上，定下目标，制订计划，实施计划，达成目标的模式一样。

　　　　我将这个计划命名为“星光大道”，还得感谢陈斌为我提供了相关的灵感。

　　　　陈斌？他也是我的宗亲，但远远没有陈云那么疏，只要往上数四到五代，就能找到渊源。

　　　　一次偶然的机会，我来到他家，发现这个朴素的农民竟然是个罕见的追星者，满屋泥墙上全粘贴满了大大小小明星的海报，问他志愿时，回答是当大明星。

　　　　于是，星光大道这个计划开始在我脑海里萌生了。

　　　　陈云的性格里存在相当怪僻的一面，假若按正常途径，恐怕难以实现目标，只有以非常手段实行非常计划，才能得偿夙愿。

　　　　竞争能让两个人产生敌意，但在此同时，竞争对手如果足够出色的话，竞争者也会产生敬意，同时在竞争过程中，他会去了解对手，琢磨对手的性情，一个相当不错的互动过程，只要把握好尺度，竞争双方就会顺理成章地产生感情。

　　　　我告诉陈斌，下个月祭祖时，将会有一个叫陈云的男子上来和你攀谈，这个男子，将会把你捧成万众瞩目的超级明星！

　　　　陈斌却说，俺能行吗？俺可是什么都不会。

　　　　我郑重告诉他，这个男子能点石成金，你只要相信他，按他所说去做就可以了。但千万切记，不要泄漏我和你的关系，也不要对他透露你想当明星这个梦想，甚至还要表现得不想当明星……

　　　　我叮嘱了许多，不厌其烦地交代重点，眼前这个农民，将成为星光大道计划里最重要的一环。

　　　　祭祖那天，陈云也像往年那样来了，当然，也像往年那样从不拿正眼看我。

　　　　但今年，会有所不同。

　　　　酒席上，得到我好处的宗亲甲乙丙丁们，竭尽所能地灌醉他，无论他个性怎么谨慎，恐怕也没想到这样的场所都需要提防吧，他来者不拒，我微笑观望，一边随意喝上几杯，一边计算着他要上洗手间的时间。

　　　　酒是一种很可怕的东西，它能令平时小心谨慎的人变得大胆放肆，它能令平时精于计算的人变得不顾后果。

　　　　等到他上洗手间时，我偷偷跟了上去。

　　　　和以往一样，我们循例相互冷嘲热讽，我巧妙地将话题引入我们共同的领域，他便更放肆的说话了，只差没说老子天下第一，你这小瘪三快滚一边去。

　　　　当时我已忍不住笑了，因为他已经走进这个计划的范围，但为了免得他看出端倪，我赶紧收敛笑容，提出了星光大道的赌约，将陈斌捧成超级新人。

　　　　陈云显然正在酒精严重上脑之时，二话不说就答应了，归根到底，他也是个好胜的人。

　　　　男人总是宣称男女平等，但没有男人愿意自己败给一个女人，假如真败了，他们或许会无比仇恨这个女人，再或者另一个极端，变得无比尊重这个女人，但基本没有什么可能，会令他们无比疯狂的爱上这个女人。

　　　　所以，从一开始，我就没打算让他败给我，我要他险胜，牢牢记住这次竞争过程，从而爱上我。

　　　　败者要退出娱乐圈三年，这早已在我计划之内，未来三年，我打算将工作重点放到慈善事业上面去。

　　　　看见他满脸堆欢地靠近陈斌，我知道，序幕已经结束，计划正式开始！

　　　　如果一切都太过顺利，你会觉得平淡如水。

　　　　成功路途上的崎岖，能让你牢牢记住整个过程的乐与怒。

　　　　陈云对陈斌的造星计划很是别出心裁，我欣赏之余就得不断给他制造麻烦，提醒他我的存在。

　　　　对于一个长时间习惯于成功的人，他虽然恼怒我的所为，但一定也能享受其中的争斗，不甘于平凡的人长期生活于平淡中，肯定享受身边忽然泛起的阵阵波澜。

　　　　我不时还会和他通通电话，准确地试探出他的真实心情，我很欣喜的发现，计划的中心思想并没有失误，他对我的印象越来越深刻了。

　　　　我开始改变说话的语气，希望能和他渐渐走近，当然，竞争过程里还得给他不断地添麻烦。

　　　　人总是有虚荣心的，希望得到他人赞美是每一个人的共性，尤其得到和自己同一等级的人赞美。

　　　　在他一次漂亮的应变之后，我打电话告诉他，在他身上学到了很多实用的东西，真是太感谢了。

　　　　我相信他除了警惕和疑惑，心里一定还有说不清的满足！

　　　　不过无论多完美的计划，也一定有出意外的时候。

　　　　在他一次漂亮的力挽狂澜之后，我忍不住追上他，和他交谈，因为，我确实佩服他的魄力和反应速度。

　　　　将见面时间推前了，不利于计划的顺利进行，但意外有时会伴随惊喜，我就很幸运的遇上了，我敏锐地发现，原来他也是一个容易被孤独感包围的人。

　　　　他这一特质不轻易被人发现，我得感谢我的洞察力，同时也因为自己也是一个常常被孤单包围着的人。

　　　　我忽然很想邀请他去喝两杯，没想到倒是他先提出了邀请了，那么，接下来的一切，都顺理成章了。

　　　　只可惜他第二天溜得太快，我本来还想邀请他共进早餐，带他去参观一下我的珍藏的。

　　　　不过我并不着急，凡事有了第一次，很快就会有第二次。

　　　　当天，罗潇给我发来了短信：老大对你的名字相当敏感，表现得心神不定。

　　　　好消息！在陈云身边布下的线人果然起到情报作用，只可惜罗潇不肯当商业间谍，只肯提供陈云生活上的信息，还美其名曰为老大的终身幸福着想。

　　　　虽然和他已经有了亲密接触，但我却不能操之过急，我要保持若即若离的态度，装得若无其事，偶尔再和他通通电话，也要保持平常心，让浓烈的感情变得风清云淡，那么对方就会若然有失。

　　　　我津津有味地注视着整个造星过程，凝视着真正男主角的一举一动，构思着下一次邂逅的画面。

　　　　但陈云好像已经将我淡忘，将那夜也淡忘了，从不主动给电话我，也从不表现出思念的态度，好像一切都回复到平常。

　　　　我可不能让这种事情发生，因为，我已经开始真真正正爱上了他，所以，我只能使出杀手锏，去突破陈云的心理防线，我要把他和我再度联系在一起。

　　　　陈斌，永远是计划里最关键的一环。

　　　　我秘密与他会面了，他已经表现出一点成功后的浮躁和不安，我告诉他，他必须把这一点浮躁和不安无限扩大，如此这般去做……要不然，他的星途将会从此结束，我将公开一切秘密。

　　　　陈斌是个单细胞生物，经过我轰炸式的恐吓后，他在战栗中答应了。

　　　　于是，在之后一段时间，关于他的丑闻事件开始隆重上演，传媒也配合地大肆宣传。

　　　　陈云所做的与我构思的并没有太大出入，但他却难以在短时间内找到一家好的慈善机构。

　　　　而这一个，正是我要提供给他的。

　　　　目前最好的慈善档期已经被我旗下明星龙儿占据，于是，我给龙儿电话，温柔的问他，最近是不是病了？

　　　　他没能听明白，很是疑惑地回应，芸姐，我没病，好得很呀，非洲慰问准备出发了呢。

　　　　我立即换了种语气，说：“我知道你病了，病得不轻，需要休养，所以非洲慰问你是去不成啦，是这样吗？”

　　　　“这个……是的，芸姐，我病得好重，一天到晚都咳嗽，烧到脑子都有点迷糊了，请你原谅，非洲慰问我是去不成了。”龙儿总算是听明白了。

　　　　我的语气回复了温柔，说：“没关系的，这样的机会还有很多，这一次你就好好休养吧，记得和新闻界的朋友交代一声。”

　　　　解决了档期，就是时候向陈云伸出友善之手了。

　　　　一个特别阴霾的傍晚，天空仿佛要下雨，但雨点怎么也不肯落下来，这令周围的一切变得分外的压抑，人的心情也变得分外苦闷，我挑这个时候与他通电话，邀请他出来喝两杯。

　　　　我猜对了，这样的气候下，他和我一样，会感到分外孤单，他欣然答应。

　　　　我故意约在上一次那间酒吧，还故意点上一次那种酒，于是，我期待已久的第二次，也顺理成章的降临了。

　　　　为了使他相信自己已经爱上了我，我从他口袋里取出了车匙，把他的车开回了我家。

　　　　我在开车时也是笑眯眯的，因为我想像着他醒来时的情景，当看到自己的车竟然停在花园里，他一定感叹人类潜意识的可怕，明明喝得酩酊大醉，仍能把车开回这个只来过一次的地方。

　　　　他就会因此而认认真真地审视这段缘分。

　　　　喜欢和爱是两个概念，喜欢花的人通常会摘花，而爱花的人却会去保护花。

　　　　我要把他心里的喜欢，转变成爱。

　　　　果然这一次，他有了令人欣慰的变化。

　　　　我和他的合作计划，因为陈斌而顺利展开，我和他的关系，也因为星光大道而一日千里。

　　　　爱一个人希望对方也爱自己，无私有时恰恰就是渴望回报的一种自私行为。

　　　　我这一次无私地帮助陈斌，一定令陈云遐想万千，他会尝试揣摩我的心思，揣摩我的意图。

　　　　处于多疑中的人，情绪最容易起伏，情绪大起大落间，这个人便会意识到何人何事，对自己尤为重要。

　　　　星光大道计划基本已经完成了，只差一个完美的结束，就像一个剧情丰富的剧本仍欠缺一个好的结局。

　　　　颁奖典礼的前夜，烛光晚餐中，他心神仿佛，我便不无神秘地告诉他，答案，明天自有分晓！

　　　　这会在他心中种下慌张的种子，会令他怀疑自己到底哪里并没有计算到的，为他明天情绪的起伏做好铺垫。

　　　　他确实有一件事并没有计算到的，颁发最佳新人奖的嘉宾是我的好朋友，而且还是有利益关系的好朋友，我虽然不能命令他改变结局，但却能恳求他为这个结局增添一点戏剧性。

　　　　绕开红地毯，进入会场，来到属于自己的位置，我们相互对望，尽管无法做到会心一笑，但也能相视一笑，笑容里揉合了对手和情人间的复杂情感。

　　　　当颁奖嘉宾念错得奖者名字时，我凝视着他，感受着他急促的呼吸和失落的心情，当颁奖嘉宾将正确的名字念出时，我就必须举步离去，让他来体会我此时此刻会出现的情感。

　　　　走进安全通道时，我心里满是忐忑，尽管已经有了充足的自信，但我仍无法确认他一定会追出去，毕竟只要我的份量不如他的事业，那么我将孤独地离开这里，以后也会孤单地走下去。

　　　　渡过无比漫长的几秒钟，手机短信上传来了罗潇的信息：恭喜！老大已离座，正往你的位置飞速移动。

　　　　经过长时间精打细算的压抑，此刻情感瞬间尽情释放，我明白到为何会古人能创造“心花怒放”这样的成语。

　　　　我快步挤出人群，来到路边，掏出化妆镜，粗粗补妆，心里已经作好打算，以他的智慧，说不定在将来的某一天，他会发现我所做的一切，在此之前，我要找一个最恰当的时机，把这一切都告诉他。

　　　　放下思想的包袱，我慵懒地靠向大路边的围栏，静静等待他的到来。

　　　　抬眼望天，今夜的星光，真是灿烂！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