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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集甜宠网剧《我的情敌很强大》,爆款品质,治愈型轻喜剧,大女主,玛

发布于:2024-03-21 作者:admin123 阅读:47

  二十集甜宠网剧《我的情敌很强大》,爆款品质,治愈型轻喜剧,大女主,玛丽苏。(每集约35-40分钟)

  类型:都市,爱情,职场,剧情,喜剧

  (最新进度,完成故事梗概,约28000多字分集大纲,总计约71865字内容,正加紧完成剧本。。。)

  备用名:

  《强大情敌》,《情敌很强大》,《木乃伊教我学电影》,《木乃伊逼我写电影》

  刘晓东: 手机: 13584912033

  QQ:945993045 QQ邮箱:945993045@qq.com

  创意:讲述暗恋阳光帅男成三文的“佛系开心果”唐丽娜,被“海归木乃伊”逼着写电影,后遭到两大男神的示爱,在职场和爱情中逐渐成长的喜剧故事,

  创作阐述:(简)

  亮点分析:

  1, 人物和人物关系亮点:

  1,)核心人物关系:海归木乃伊汪思庭逼着佛系开心果唐丽娜写电影,一年之内完成336项目(三部影视作品),是灰姑娘和霸道总裁人设的一种具体化形象表达,且之前从未有过,非常新颖别致,矛盾对立非常突出(具体可见人物小传),且具有一定共性。

  三部影视作品均系作者本人原创电影。

  A, 电影《我为老婆骗保险》在该剧中改编成三分钟一集的网剧,每集一种骗保自杀。

  B, 电影《西游记后传之再度西游》,主要亮点,是超级英雄IP人物:孙悟空的儿子孙小空。

  C, 电影《命运沙盘之双世界探案》,主要亮点,是超级英雄IP人物,具有沙盘意识世界超能力的唐易,类同超人,蜘蛛侠,蝙蝠侠。

  使得本剧独创性非常突出,赋能明显,对女主和观众在该剧中是由浅入深,逐步递进的设计编排,戏中戏,故事性极强。

  (注,作者承诺,上述电影版权将免费注入本剧免费使用,但仅限于该剧中)

  2,)唐丽娜,汪思庭和成三文三者构成铁三角人物关系,分别代表大女主和少男,熟男的人物形象,具备一定独创性和新鲜度。

  3,)神枪公司原6人,加上一个创新驱动的特殊人才汪思庭,组成一个小型的职场团队,在现代职场中具有共性,容易引起观众群体的代入和共情。

  从一个平庸无奇的小公司一步步发展到,去海外国际化10亿级别的商务谈判,具备爽剧的特征,国际化视野明显。增加了作品的可看性和整体档次。

  2, 故事架构亮点:

  1,)对标甜宠网剧《你是我的荣耀》,日剧《富贵男和贫穷女》,韩剧《浪漫满屋》。

  故事主线主要为大女主在职场和爱情中的成长故事,分别为汪思庭逼着唐丽娜写电影的情节主线,以及唐丽娜在汪思庭和成三文两大男神中如何选择的情感主线。对应从佛系到奋斗,从少女爱情到熟女爱情的成长主题,话题性较强,具备网剧爆款品质。

  2,)同时,职场神枪文化转型升级成联创影视团队,作为职场行业剧的一条副线,故事脉络,层次分明。

  3,)在分集设计上,基本为每集有一个小主题,可在片头卡通化的作为观剧字幕索引,便于逻辑能力稍弱的小镇青年群体观看,提升收视率和网络流量。

  4,)在人物,情节设计上,加入一些异国元素,如印度歌舞,海外治病,美国商务谈判,加上海归主角的人设,以及本身三部电影IP的故事潜质,具备国际化视野。作者个人希望资方能做成中英文双版字母,将海外版权推广到奈飞,苹果等流媒体,成为大平台出海计划的一部分。该剧是完全具备这种品质和能力的。

  故事简介:

  相貌平平的“佛系开心果”(唐丽娜)是一名小公司的代笔女枪手,从少女时期就暗恋阳光帅男成三文,奈何面对的情敌很强大,只能化名QQ好友“幸运哥”教他写歌,默默守护着他。却被“海归木乃伊”(汪思庭)看中,逼着她写电影,完成336项目,欲打造她成为百万年薪的行业楚翘,实质背后有更大的商业计划;唐丽娜为了能配得上成三文,只能承受汪思庭的压榨和盘剥,努力学习影视创作,却在和汪思庭的相斗相杀中,渐渐互相喜欢上了对方,而成三文在得知唐丽娜的真实身份后,也大胆追求她,面对两大男神的示爱,唐丽娜必须在少女爱情和熟女爱情中做出人生选择。

  人物小传:

  唐丽娜:17-27岁,双子座,O型血,自称“佛系开心果”,喜欢大笑,热心肠,毫无心计,喜欢自嘲,贬低自己去取悦他人,给别人带去快乐,是老家邻居,同学和同事们眼中的开心果,上学时外号“太平姑娘”。

  初始状态:戴着眼镜,穿着随便,不会化妆,害怕内卷,不喜竞争,喜欢唱歌,善讲笑话段子。代笔女枪手,主要给一些文字作品润笔,改稿,同时又不署名的工作,圈内外号“女神枪”,具有一定文学天赋,上海东大(虚构)文学系毕业,代笔的风格是接地气,生活化,注重细节,平时生活中喜欢观察周围人的微表情,脸部细微变化,网络化名“无敌幸运哥”和成三文成为QQ好友,教他文学,写歌词,鼓励他,守护他。初始于,她作了一首《春天》,成三文作了一首《冬天》,将二和为一首歌词《冬天里的春天》,成为成三文网络原创歌曲的成名作。

  成长状态:被汪思庭改造外在形象,戴隐形眼镜,具有女人味,非常耐看,焕然一新。在职场上:一步步学习影视创作,经常加班,拼命码字,特别在逻辑学上,在汪思庭的调教下,脱胎换骨,最后成为百万年薪的行业楚翘,从自卑躺平——自信奋斗的转变。

  在爱情上:从少女时期就单恋成三文,从未谈过恋爱,到成年和汪思庭日久生情,后被汪思庭和成三文两大男神同时爱上,必须做出选择,逐步理解少女爱情和熟女爱情的差异,梦想和现实的区别,在爱情中得到成长,自我价值发现。

  唐丽娜的人设,性格特征,几乎是现代大部分女性青年的共性特征,会得到广大观众的认同。

  汪思庭:27-29岁,双鱼座,B型血,喜欢外人称他英文名 “miss汪”。

  “海归木乃伊”,讲究规则,对外界冷漠,整天穿着西装三件套,面上毫无表情,被唐丽娜认为是木乃伊,僵尸脸,包得严严实实。

  初始状态:成熟型男,高大英俊,工于心计,做事有原则,有计划,有底线,喜欢跑步健身,肌肉线条完美,从不喝酒,除了看电影,不喜一切娱乐活动。讲法制,动不动准备起诉别人,逻辑严谨,不通人情世故,对外人极其冷漠,除了母亲和好友严汉,不相信任何人。动作特征,喜欢打“响指”,右手捂住嘴沉思。

  成长状态:在职场上:毕业于斯坦福大学戏剧系。在美国自己拍摄电影,但由于不接地气,缺少生活气息,惨败消沉,通过“淋冰水”和反复听《冬天里的春天》刺激和治愈自己,回国后,被爷爷看中为创新驱动的特殊人才,引进嘉文集团,负责336项目,完成石忆计划,挽救即将破产的嘉文集团,看中唐丽娜的文学天赋,逼着她一起合作写电影,完成336项目,后将该项目打包给国际买家,将两大中国的超级人物IP,孙小空和唐易推向世界。同时拯救了整个集团和员工们。

  属于贴近现实的职场精英形象,坚持文化创意,创新驱动的理念,同时兼具接地气,生活化,融入整个团队之中。

  在爱情上:曾谈过四大异国美女,颜值控,均因生活刻板,没有情趣分手,从没主动追求她人,后和唐丽娜的相斗相杀中,日久生情,被逐渐治愈,真心爱上唐丽娜,但是在整个集团的生死存亡之际,选择理智大于情感,属于成熟男性的恋爱婚姻观,比较理性。

  汪思庭的人设,性格特征,具备现代社会,精英人才的共性特征,创新驱动的未来成功人士的代表,有中西方文化融合元素,是霸道总裁的一种具体化形象表达。

  成三文:14-24岁,金牛座,A型血,网络歌手,粉丝爱称:“三文鱼”,阳光帅男,邻家大哥哥形象,有点小孩子气,独来独往,唐丽娜同校学弟,曾是小有名气的校园歌手,在唐丽娜的帮助和鼓励下,成功转型为原创网红歌手,有一定音乐天赋和才华,但没有大局观,跟汪思庭互为强大的情敌,分别代表少男和熟男形象。

  从没主动追求过女孩,和追求他的女孩也就看个电影,约会几次就不联系了,没有用真心去谈恋爱,对待爱情。发现唐丽娜就是“幸运哥”时,就大胆高调示爱,不顾一切。后在唐丽娜和汪思庭的开导和激励下,经历痛苦,渐渐成长,努力学习戏剧表演,在生活中,开始为他人考虑,真心为唐丽娜着想,理解爱情的真谛。

  成三文的人设,性格特征,几乎是现代大部分男性青年的共性特征,会得到广大女性观众的认同。

  秦雨萌:17-27岁,唐丽娜同学,好闺蜜,十八线演员,接一些小配角,跑龙套的活,美丽大方,善解人意,非常会打扮,不够大气的女人。爱情上一直喜欢成三文,后被汪思庭吸引,最后认为严汉才是适合自己的另一半。

  严汉:27-29岁,汪思庭大学同学,后在迈阿密大学进修法律,海天律所合伙人,律师,外表普通,沉稳干练,比较迂腐,不懂情趣,缺乏创造性,格局太小,属于普通职场白领形象。

  汪励男:23-25岁,汪思庭同父异母的妹妹,唐丽娜一号情敌,白富美,外表气质高贵,实质是个“花瓶”,嘉文集团副总,执行董事。一直喜欢成三文,却不懂如何去真正爱一个男人,属于温室里的花朵形象。

  杨铁心:17-27岁,大胸校花,唐丽娜三号情敌,一直喜欢成三文,却不如愿,后做成三文助理,美丽大胆,身材丰满,自私偏激,学校时给唐丽娜取外号。

  汪董事长:70多岁,汪思庭爷爷,能力出众,知人识才,但缺乏创造力,知道需要像汪思庭这样的创新驱动性人才,才能领导集团可持续性发展,老一辈传统企业家形象,原从事商业地产项目,后多元化发展,想整体转型文化创意行业,却力不从心,只能和汪思庭约定,完成石忆计划,净回笼10亿现金后,才承认汪思庭母子的身份。

  李总:48岁,神枪文化总经理,喜欢和稀泥,善于见风使舵。

  宋晓卉:19岁,活泼可爱,喜好八卦,小有心计,爱撒娇,会来事,善于绘画。和李总是远方亲戚,在职场准备混吃等死的理念。

  柳云龙:19岁,表面很老实,实质小机灵,消息灵通,交际广泛,会见风使舵,善于处理人际关系,但业务能力非常平庸,汪思庭兼职秘书,李总前妻的远方亲戚,但事实无从查证。

  张姨:42岁,精打细算,小心谨慎,公司财务兼打杂。离异独自带着儿子。

  田叔:43岁,外表粗狂,声音洪亮,喜欢讲歇后语,爱憎分明,心地淳朴,头脑简单,毫无心计,是唐丽娜的保护伞,跟唐丽娜在公司最亲。

  汪母:49岁,汪思庭母亲,知性大方,身患绝症,母亲是舞女,得不到汪家认可,疼爱儿子,希望他开心的活着,喜欢唐丽娜。

  唐父:66岁,上海青浦人,唐丽娜父亲,老来得女,一直希望女儿早日成家,退休老刑警,精明干练,喜欢喝黄酒。

  唐母:57岁,江苏昆山人,后嫁到青浦,唐丽娜母亲,退休居委会大妈。为人热情,没有主见,一直希望女儿有好归宿,喜欢戏曲,旗袍。

  克里斯:25岁,印度女孩,汪思庭学妹,一直喜欢汪思庭,但一直被拒绝,出色的剪辑师,外包团队成员。

一、流水行云

  流 水 行 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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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三十岁以前,我曾一度认为自己是一个极其不平凡的人物,我以为在我的身上,上帝一定是赋予了某种特殊的使命的,于是每当我混迹于市井中的芸芸众生时,我总会有一种凌架于他人之上的卓尔不群的感觉。我是如此地高傲,用一付和那些为生活所累形同行尸走肉的人们一样的表情,以掩饰我超凡脱俗的心智和思想。我怀着深切的同情和怜悯之心望着这些被生活压得喘不过气来的可怜人。“救救他们吧!”我在心底里一次又一次真诚地祈祷着上苍。

    有一天,我忽然醒来,我惊异的发现,生活展现在我面前的不过是一缕午后的阳光,慵懒而平静,而我只是在机械地渡过一天又一天大致雷同的时间。我以为我是可以改变这一切的,然而尝试的结果便是让我看到了自己的渺小和孱弱。终于,我精疲力尽,我安静了下来。同时,我也看到那些需要被拯救的灵魂们正心安理得地住着象皇宫一样的里房子里终日花天酒地,身边美女如云,而我却住在狭小的房间里孤单影只,顾影自怜。我似乎看到了一个真实的自我,我发现,我其实并不排斥那种曾经在眼中蚩之以鼻的生活,甚至在心底里还有一种向往。然而,生活很难改变,当你回过头去再想去抛弃一些东西时,其实,已经是变得并非那么轻而易举的了。

    如果可以的话,我还是愿意活在梦中,因为我与现实生活的关系紧张,这么多年来,我精心构筑了一所梦幻般的理想小屋,那是我的终极归属,那是我精神的家园。然而,在转瞬之间,就这样如此彻底地倾覆了,我累了,然而我却流离失所了,于是我又不得不身心俱疲地重新踏上漫长的旅程,去寻找一处更为可靠而坚实的安生之所。

    我并不可能成为一个真正的作家,我和现实的距离只有咫尺之遥。事实上,只有远离现实的作品才可能拥有更多的空间塞满颠狂的幻念与浪漫的情感。而我正在变得前所未有的理智和冷静,然而,在这种状态下产生的作品与真正的艺术是格格不入甚至是背道而驰的。但我还在喋喋不休地叙述着,当然,我所能叙述的也只有一个乏味的,已经失去生命力的过去,我没有未来,更没有梦想,我唯一所能做的就是向那早已弃我而走的过去乞讨一份忏悔的权力。如果可以的话,我要为曾经有过的骄傲,有过的幻想忏悔。

    米兰昆德拉曾说过;如果永劫回归是最沉重的负担,那么我们的生活就能以其全部辉煌的轻松,来与之抗衡。然而在我的生活中似乎已经没有多少的轻松可言了,每一天我都不得不盘算着是否有足够的钱维持每天四块钱一包的香烟到下一个月。我有足够的理由害怕自己有一天饿死在家里,这决不是危言耸听的玩笑,生活越来越让我相信,糟糕的程度从来是没有底限的。我甚至再没有那份心情为正悄然逝去的爱情和青春唱一首充满哀怨和动人的挽歌了。

    可是这个世界却依然如此绝美,它在某一时刻所绽放出来的绚丽与缤纷,令人如此心醉神往,只是为了那一瞬间,我们可以等待,用一生一世的时间.我清晰地感觉到了内心还有感动和激情。活着,是的,我还活着。这的确让人辛慰。于是我决定写下这样的一篇小说,写一个活着的人,他曾经拥有过却转瞬失去的崇高和爱,我想记录下他有过的虚幻和真实。我想抓住他生命中的这一瞬之间,而这也许能让我感到一丝难得的轻松和愉悦。用以对抗那仆面而来的沉重生活。

    天一直在下着绵密的小雨,风把窗帘微微拂起,又轻轻地放下。这是一个安静而又凉爽的夏天的下午,张虹伸展了四肢在那张没有床架的席梦思上睡得正香,这是一张平庸而又毫无特色的脸。皮肤看上去有点病态的苍白,虽然已经并不很年轻了,可是在眉宇之间,隐约还透着一丝孩童般的天真,。此刻,睡梦中的他正弯着腰,起劲捡拾着落满了一地白花花的硬币。他累得满头大汗,却依旧乐此不疲,心情愉快。他捡啊捡,可总也捡不完。

    房间里很凌乱,满是烟蒂的烟灰缸,茶杯,酒瓶,没洗过的碗筷和各种书籍堆满了整个写字台。空气中弥漫了一股酒精与香烟混合而成的奇怪味道。

    手机响了,张虹翻了个身,喉咙里含混不清地叽咕了几声,没有理会,可铃声却依旧固执着地响个不停,一声接着一声,到第七声的时候,他终于忍不住把手摸索着伸向手机,“喂,是哪位啊?” 他有气无力地应道,心里却有点儿恼火,他的朋友都知道,张虹最烦的就是别人在睡觉的时候打电话给他,而现在这个时候,正是他睡觉的时间,然而电话里那头传来的是李建国的声音,这马上使他清醒了不少,他赶忙强打起精神,睡眼惺松地睁开眼来。

     “是张虹吗?知道今天你上什么班吗?”李秃子的声音听起来还算平和,看起来今天没有向他发火,算账的意思。

     “知道知道,我不是上早班吗,我在厂里呢。刚才没烟了,正在厂门口的小店里买烟呢。”张虹清清了喉咙,竭力使他的声音听起来不象是刚睡醒的样子。这谎话其实他早就编好了对付李建国的,反正都是大家心知肚明的事,他并不怎么怕李建国,但是人家毕竟科长,是管着自己的顶头上司,怎么着也得给人家一个面子的。

     “知道就好,看到了变电所里放的那张通知了吗?”李秃子似乎并不关心张虹今天是否上班了,本来下午通知给电工间开个会议,通知早在一个星期前就发了下去,可是现在到了点却连个鬼影子都没有,这让他有点恼火,他知道下面的这帮电工大爷常常是明目张胆的不来上班,要在平时,他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这个破厂都到了这个时候了,他并不想拉下脸来,费力不讨好地再去得罪人,他知道这厂撑不了多长时间了,赶明儿个到了大家走出这个厂子后,都是一样的老百姓,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说不定哪天就成了别人手下的伙计了呢,可是这帮家伙也太张狂了,一点面子都不给他,现在连个表面文章都懒得做了,说不来就不来了,可这官面文章还真不得不做,怎么说他现在也是一个设备科的科长。“真是太不象话了!”他愤愤地想道;“非得好好治治他们不可了。”可转念一想,何必呢,自己也不过是一个小科长,上面也都在自顾自地捞钱钻门路,自己凭什么就非要演这白脸角色呢,自己才拿着六七百元的工资,值得吗?他压下火来,只好一个接一个地打这帮老爷们的手机,他感觉自己到哪儿都是孙子,就连这帮手下,如今都成了他的爷了,他窝了满肚子的火,却没处可发。

     “又是开会吧,我知道的,什么时候啊,我忘了看时间了,哦,我呆会儿就上来。”其实张虹已经一个星期都没去上班了,他连那张通知的影子都没见着。可他知道李秃子打电话准是让他去开会。要不是这事,李秃子才不会平白无故地打他的手机呢。真要是变电所跳阐出事故了,传达室早就给他打手机通风报信了,这几年他之所以有如此大的胆子敢于长时间的不去上班,关键就是有传达室这只顺风耳,只要厂里一有风吹草动,他第一时间就能马上知道,打自从第一天进电工间,他师父就教给他两条原则,第一要和传达室和食堂搞好关系,第二领导搞好关系,只要做到这两条,那么你就是把天给拆了,别人也不会来管你了。

    他坐起身子,放下电话,嘴里狠狠地咒了一句李秃子的亲人,他把头靠在墙上,闭了会儿眼,很不情愿地爬起来,走向厕所,他站到抽水马桶前,拉下短裤,背着手,闭着眼,很舒服地洒了泡很长的尿,他想起来小于曾让他猜过的一个歇后语,说是背着手撒尿的下一句,他想了半天没想出来,后来小于告诉他,那叫谁都不服(扶),现在他又想起了那句歇后语,这让他情不自禁地笑了起来,撒完尿后,他感觉自己清醒了不少。他慢慢吞吞地刷牙洗脸,一点也不着急。他知道开会的人也一定不会准着点到的,而且象阿嵘,小油条他们也不一定会去,自己今天要不是上早班,也才不会跑这一趟呢。又没有加班工资的,凭什么在业余时间让别人去开会?

    他穿好了衣服,又拿了把梳子,到龙头下淋了点水,站在镜子,一丝不苟地梳起了已经留得很长的头发,他的头发有点卷,而且是那种干性的,很难侍候,如果不用摩斯和水的话,那头发就会象把伞一样张开,整一个活脱脱的中国唐金,他仔细地把头发分成四六开,用梳子反复地梳理着,不时侧过脸来从不同的角度审视了一下.“有点艺术家的派头。”他自我陶醉着;然后他放下梳子,退后几步,开始全方位地打量起自己,同时脸上变幻着各种不同的表情,他的牙齿被醺得很黑,所以他决定用一种很严肃的表情给自己定位,这样就不会轻易地暴露出他的缺点来了。终于,他在镜子前面骚首弄姿了很长一段时间后,觉得这个形象还算满意了,才拿了钥匙,走出了家门。

    设备科里果然没几个人,通知是下午两点,可到了两点半才来了三四个人,文东拿了个掌上游戏机,正在全神贯注地玩着。兔子和阿长抽着烟,有一句没一句地瞎聊,李秃子显然有点不耐烦了,不时地拎起电话来去一个个地去催。张虹到电工间拿了自己的茶杯,踱着方步,一摇一摆地上了楼,一进科室,脸上的肌肉马上变得鲜灵活泼起来,并且很自觉地掏出烟来,敬了一圈,点头哈腰地给李秃子点上,一付胁肩献媚的小人嘴脸。

      “怎么样,李科,你儿子大学的分数下来了吗?有没有希望上本科分数线啊?”张虹知道李秃子的儿子整一个不良少年,成天在社会上惹事生非,老师见了他就头疼。可秃子望子成龙心切,硬逼着他要考大学。 这在底下都成了一笑话了。张虹无意和李秃子过不去,可是一出口连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总是没好话.说实在的,李秃子人不算太坏。

      “还不知道呢,这小子我也没指望他考出好成绩来,哎,张虹,你怎么才来啊,我可听下面的人说了,都说你胆子越来越大了,常常几个星期不见你小子的影啊!”一说到秃子的儿子,秃子就有点挂不住了,立马就把话题给扯开了。而且恼怒地让张虹看清了一下什么叫青红皂白。

      “哪儿啊,你听谁说的?这纯粹是诬谄嘛,要不你问问传达室的徐阿姨,我哪天没来上班了?这电工间里就数我人最老实,唉,还是老实人容易受欺负啊!哎,李科,你的茶叶罐放哪儿了?听说整个厂里,就数你这儿的茶叶最好了。”张虹拿着茶杯,东张西望四处乜么着李秃子的茶叶罐。心虚的表情一目了然。

     人终于都一个个陆续地到了,和张虹一个德性,都是慢慢吞吞踱着方步,走进科室,这帮大老爷们平时都给娇贯坏了,厂里的职工谁都知道,要当一个电工可不容易,没有一点背景是进不去的。就连值班长,主任见他们都是点头哈腰的,要把他们给得罪了,车坏了,不给你修,让你几天都没有一点产量。上面的关系又摆得平,你连告都没处告去。

      李秃子见人都来得差不多了,清了清嗓子,说:“好了,开会了,开会了。”可是谁也没理他,看报的看报,玩游戏地玩游戏,兔子和阿长也在继续地交头接耳,只是压低了声音。

      会议的内容不过是什么团结一心,共渡难关之类的,李秃子拿着厂部的文件,唾沫横飞地朗读着,从国际环境谈到国内形势,洋洋洒洒一大篇,把李秃子累得不时停下来直喘气,最后,还说到什么要整顿劳动纪律,加强冈位责任制,显然这不是厂部的文件上面的,是他自个儿加进去的。谁都没把他当回事。表情麻木地各自干着各自的事。

      “李科,会议精神你传达完了没有?呆会儿我还得上幼儿园去接我女儿呢!”老谢显然是听得烦了,歪着脑袋直嚷嚷。其实他是牌瘾上来了,这电工间里就数他赌瘾最大,可是赌技最差。时不时地硬要给张虹鸦片他们发一下奖金。

      “张虹,今天可是难得把人凑齐了,可得把刀好好磨磨了吧?”鸦片用胳膊捅捅张虹小声说道,并朝张虹挤了挤眼睛。

      “也不知道老谢这小子今儿口袋里带了多少钱,要只带了几十块钱,那也就没意思了,上次他就欠了我两百多,诂计这次也抽不出他多少血了。你没听说,他老婆现在只给他一天五块的烟钱吗?”张虹神情讪讪地,显得无精打彩的。从昨天到现在,他睡了才不足四个小时,有点犯困。

      “嘿嘿,你还不知道吧?那小子最近给一家单位装了几个配电柜,还有张敏的卡拉OK厅就是他布的线路,诂计现在手里有几个钱呢。此时不杀他一刀,更待何时”鸦片满脸的兴备溢于言表。

      “行,呵呵,那就好,再拉上兔子,这小子最近在李秃子背后老说我的坏话,我正看他不顺眼呢,今天得好好的抽他点血。”张虹听鸦片这么一说,立刻就精神抖擞了起来。眼睛顿时光芒万丈。

      “李科,您的话我们一定会牢记在心的,放心,有哥儿们几个在不会给您老捅搂子的。要没事,我们这也就散了。您看,这天也不早了。”鸦片站起身来,扔了支烟给李秃,准备离开。

      李秃瞪了一眼鸦片,知道这几个小子准备去拉什么屎,不过反正上面交待的事总算也完成了,说了一句,“好吧,今天就到这儿了。反正你们自己心里有数,要没事呢,也到厂里转转,也得注意点影响嘛!”李秃子真算得上是苦口婆心了,这话要在前几年,打死他,他也不会说的。

      “老谢,咱们丑话说在前头,我今天可不准备数手指头了,要没带钱呢,早说,我去叫文东,别到时候搞得大家都不痛快。”张虹拿着茶杯,慢条斯理地看着猴急着准备发牌的老谢。

      “带着呢,带着呢,可是说清楚了,前面的账,咱今天可不算了。今天大家都付现金,一律不许欠账。要是一百块的找不开,马上去对面小店里兑开。”今天,老谢底气十足,看起来口袋里真还有了几个钱。张虹心里美滋滋的,他的光驱最近读不出盘了,正打算着再买一个NEC的,看来老谢今儿个给他送钱买光驱了。

      “行,不算就不算了,”张虹很豪爽地答应了,脸上不禁露出的狡诘微笑,“要不,今天咱们玩大一点的好不好,就二四六吧,兄弟几个好不容易聚在一起,得好好过把牌瘾。”

    鸦片低下头,忍不住直想笑,再次抬起头来却是神情平和地说道,“我无所谓的,老谢,兔子,你们怎么样?”心却道;“张虹,你小子这产量也抓得太狠了点吧?”

     “还是一二三吧,我没带多少钱,怕不够。”兔子还算有点自知自明。

     “二四六就二四六,反正也是难得的,兔子你放心,要没钱我借给你。”老谢真是不知死为何物,劝都劝不住,老谢平时抠门得要命,抽烟从来就不发给别人,别人发给他,他也是厚着脸皮心安理得地抽着。可是输起钱来却眼都不眨一下。

    张虹口袋里的钱也带得不多,可他一点也不慌,他知道对付这帮小喽喽们,这点钱足够了。除了鸦片电工间里的这几个傻冒打牌从来都不愿意动一下脑子,打到哪儿是哪儿,根本没有技巧可言,而他只要几张牌一出,马上就能算准对手的牌型,而且随时都在察言观色,注意对方出牌的思路。有进有退,章法得当,常常他在赢完钱老说自己是手气好,可是他深知,赌这门槛,手气固然重要,可是水平更是主要的。他见过水平比他高很多的人,他们有时候甚至能算出对方最后剩下一张牌的点数,而且最让他惊奇的是,有一次,牌打到了一半,其中的一个人把他的牌一摊,说我赢了,还把对方手里的牌一一报出,说无论怎么打,他都是赢。可他从来都不跟这些人在一起玩牌,他知道,知已知彼方能百战百胜,如果有一个人不知道他处在什么样的位置的话,那么他一定会输得很惨的。象老谢就是这样的人,从来也不知道天高地厚,从来就认为自己是最了不起的,越输越不服气。他们永远也不会有清醒的那一天。而张虹却很清醒,很冷静。这是于生俱来的,他的父亲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赌棍。并且在记忆力方面要远远强过张虹,他父亲能记往摆在眼前的十七幢麻将牌每一张的位置。而这张虹做不到。但张虹比他父亲强的方面在于张虹能承认别人比他强,而这他父亲却做不到。虽然他父亲在赌的方面也是输少赢多,可是要是输起来,常常会输得很惨。这也就是他父亲绝顶聪明,却总也是一生郁郁不得志的真正原因。

    张虹打牌从来就没有瘾,他不象有些人,几天不赌钱就浑身难受,他把玩牌当做是锻炼大脑的娱乐,当然能赢钱,他也会很高兴。不过他总是能很好地节制自己。他觉得在他的生命中远远有比赌钱有意思得多的东西。

    一个小时以后,老谢的鼻子上就冒了汗了。兔子也开始坐立不安了。有一度,张虹的牌也是很不顺,一溜的怪牌,偏牌,连着往外御货,最少的时候,他口袋里只剩下百十来块了。但他依旧表现得很沉着,他知道现在是牌运差的时候,只要自己耐着性子,尽量少输,牌运一定会转过来的。果然,老谢由于牌太顺,开始浪着打了,打坏了几副本该赢钱的牌,牌风一下子就转了过来了,不一会儿,张虹就把本钱赚了回来,接下去便是一路地顺,老谢已经有好几次开始摔牌,自个儿和自个儿发火了。天快黑的时候,兔子就被抽干了。张虹诂摸了一下,大概口袋里有大几百了,便道:“差不多了,天都快黑了,老谢,再玩下去你老婆又该找来了,还是散了吧。别自讨没趣了”

     “再玩会儿吧,还早呢!”老谢起不来了,他目光呆滞,神情麻木,可怜兮兮看着张虹,企求着一个给他翻本的机会,看来这一回他真是有点心疼了。

    张虹把团在口袋里的钱拿出来,理了理,抽出两张一百的,给兔子和老谢一人一张。“好了,我肚子也饿了。要有机会再玩吧。”

     3

    乌蓝的天空,轻轻地飘着几朵白云,如血的残阳将西边的一块厚厚的卷积云勾勒出一道耀眼的金边,正是晚饭时分,路上,行人车辆稀少,张虹骑着车,迎着轻轻吹拂的晚风驶在宽阔的马路中央。此时,华灯初上,街道两旁店铺的霓虹灯竞相闪烁。几个吃过早饭的路人剔着牙,悠然地在人行道上闲庭信步,几个小贩摆好了摊位,准备着夜市生意的开始,一切都是显得那样的平静,一切都是显得那样的井井有条,张虹心情愉快地骑着车,嘴里感觉湿漉漉的,“得好好喝一杯了。”他想着,“有好几天都没有痛痛快快地喝过一杯了。买点牛肉,再来上两个烤猪肘,要居食斋的,这玩意已经好久没尝过了,喝完后洗个澡,最后再美美地睡上一觉。生活真是不错啊。”张虹咽了口唾沫,加快了行进速度。

      张虹锁好车,上了六楼,开门把手里买来的菜放到桌上,屋里很闷热,身上的汗很快地就出来了,他赶忙脱了衣服,只剩一裤衩,立马感觉爽多了,他又把家里所有的窗都开了,一下子新鲜清凉的空气钻了进来,很是舒爽怡人,但屋里乱糟糟的样子却让他感觉很烦,他用最快的速度清理了一下,不会儿,马上就让他感觉干净顺眼得多了,他把买好的熟菜用盘子装好,放到电视机前面的小桌子上,他已经开始不着急着喝酒了,他觉得喝酒的时候,最好心里没有什么挂念的东西,舒舒服服的把家里的事都做完了,然后再无牵无挂地喝上一杯,那才是真爽。要是心里老装着什么要做的事,那喝起来也不会痛快淋漓。他安下心来,把昨天的碗筷,和换下来的衣服都洗完了,然后又冲了个冷水澡。看看家里实在是没有要做的事了,便一身轻松地坐到电视机前,打开电视,给自己满满地斟了一杯白酒。边看边吃了起来,电视很乏味,不是情深情绵的爱情肥皂剧就是傻拉八几的智力问答,张虹拿着遥控器翻来复去不停捣鼓着,总也没有让自己提得起精神来的频道。张虹觉得那天收闭路电视费的工作人员来家时,他没把钱交上,完全是明智之举。要说那天那位来收钱的人也是身经百战,挺有一套的,软硬兼施,死缠硬泡。工夫了得。

      “实在是没钱啊,本人昌荣丝绸有限公司的在职职工,我是有单位的人,同样我也是中华人民共和国的公民,我有身份证的,要不你瞧瞧,我不会跑的,可真是没钱啊,你也知道的,我们那单位一个月就这么点钱,我们也是要生存的,交完了您的钱,明天我就得挨饿了,我想咱社会主义国家可不准有饿死人事发生吧,我也知道您这也是为了工作,其实我知道您也为难,我这样做可不是针对你个人的,要不这么吧,我是有单位的人,明天让你们领导找我的领导要好了,让他们每月扣那么十块钱,扣到哪儿算哪儿,怎么样?”张虹说得彬彬有礼,声情并貌,感人肺腑,这话其实他做梦也想不出来的,有一次,他和阿扁在一起聊天,阿扁说他就用这么一套把他们打发的。“凭什么收我们的钱,又不是我们要求装的,我就从来不看电视的,老百姓的生活本来就过得不易了,还变着法来收钱。”阿扁振振有词地说道;果然,阿扁这一套灵验得很,一翻话,说得那个收钱的哑口无言,翻着白眼直咽唾沫,张虹其实也并不在乎这点钱,有一次,他去母亲的家里,正好碰到一个收闭路电视的,母亲不在家,他就把钱给交了,他母亲回来直埋怨他把钱给交了,说她们小区里的人就从来没交过闭路电视费。张虹心想,自己不就是一个纯粹冤大头嘛。从今往后,他也就再也不交了。可是,说实在话,现在的电视质量也的确是不一文都不值。有一次他看到一个畜着大胡子,保养得油光溜滑的大块头导演,口口声声说什么,现在的观众的口味太刁了,张虹觉得他这句话无非是在宣布他的愚蠢和无能。

      张虹拿着遥控器一遍又一遍地转着圈选台,最后,看到一个猫捉耗子的动画片才放下了遥控器。咪了点酒,夹了口菜,有滋有味享受着生活,“这也许就是他们说得幸福吧?”张虹悠悠地想道;外面下起了雨,一阵阵清凉的冷风吹进窗来,张虹头已有点晕乎乎的了,他感觉自己随着那阵风也轻轻地飘了起来,兑去了那沉重的躯体,象羽毛一样,渐渐地,渐渐地飞升,越升越高,越升越高,他醉了。

     4

    菰城人的口语中,绝少有称呼别人为先生的。特别是不带名姓直呼为先生的。如果一旦有人被人称作先生的话,那对他来说一定是一种无上的荣誉,这样的一种称呼常常是意味着德高望重,和受人敬仰。老张在六十岁的那年,在他的小圈子里,终于获得了这一无上光荣的称号,这让老张感觉非常受用,虽然这一生风风雨雨,起起落落,到现在妻离子散,孓然一生,可是他始终觉得没有白过这一生,特别是能在晚年得到这样的一个称号,无疑是别人对他一生颇为自信的为人处世方式的一种肯定。先生也的确是不简单,他出身贫寒,他的父亲当年家乡发了大水,是逃难到此的一个孤儿,母亲是一个乡下地主的小丫环。要不是在他该上学的年龄,正巧赶上贫苦的劳动人民翻身当家作主的好年景,他很有可能到现在还是一个在地里,么喝着牲口的泥腿子呢。先生学历不太高,只有初中毕业,不过在他这个年龄能有这样学历还是不算很失面子,况且先生爱看书,特别爱读史书,上至秦汉,下至明清,历朝历代,先生无一不知,无一不晓。再加上他天生的好口才,出口成章,这使得他颇有不同于一般人的儒雅之气。要知道在一群平常的退休工人中间,这绝对是会显得与众不同,鹤立鸡群的。

    先生也颇为自负,虽然除了他的好口才以外,连他自己也觉得实在是没有自负的资本,可先生还是自负。先生喜欢把自己归于知识分子一类的,既然自负是知识分子必要的气质条件之一,那么先生也就不得不表现得自负一下了。不过先生还是得活在广大普通老百姓中间的,这自负也不能表现得太过了火,否则真要会落得孤家寡人一个了,人不可能活在自己的思想中,如果在他这个年龄再自闭的话,那么结果往往就是得个老年痴呆症,先生深知这自负还得有个度。不能太直露了,否则倒显出自己的浅薄来了,所以他常常也会表现得平易近人,和善可亲。时不时地还会很幽默地开那么一个雅俗共赏,老少皆宜的小玩笑。所以先生很有人缘。就连小区里修车的老李都把他当作特别谈得来的朋友。

    除了抽烟,喝酒外,先生还有一个并不太好的嗜好,那就是搓麻将。这当然有违于一个知识分子应有的行为规范,可先生胸中自有一翻理论,这打麻将也有个三六九等的,这俗物之中自然也有其中雅趣,大俗也必大雅。自古文人骚客也并不以出入青楼妓院为耻,而且常常非此景此情而不能为诗也。千古绝句也往往由此中出。同理可证,这麻将当中也自涵盖了天地乾坤,生死轮回。人生的许多哲理,也不是不可以从打麻将之中悟出,这得看什么人了,这牛顿看到落下个苹果,就能悟出个万有引力,他老先生说不定就能从麻将中悟出一个什么哲学命题呢。比如,他为什么总是能赢,而有的人为什么总是输,这充分证明了世界万物皆有其规律,都说这麻将靠的是运气,殊不知这麻将也有其一定规律与逻辑,而又有几人能知其中之玄机奥妙呢?这凡人当然是不会知道的,老先生明察秋毫,洞若观火,所以,先生就能常赢不输。

    小区修车的老李知道,先生是一个生活极有规律的人,每天只要见着先生手里拿着塑料车篮,晃悠着出来买菜的时候,一定是八点十分,不会有太多的误差。老李爱下象棋,他的车摊上就每天摆着棋摊,几个退休的老头每天必来他这儿报到,老李棋臭,这瘾却很大,老趴在棋摊上不肯下来,来了生意也不顾,倒是这修车摊成了摆设了。老李并在乎修车这几个钱,他有退休工资,修车摊只是应付老伴出来玩的旗号罢了。老李知道先生的棋是属于高手行列的,他不敢跟先生讨教,却常常拉了先生找那几个痛宰了自己,并正在洋洋自得的老头下,

     “哼哼,知道什么叫高手吗?知道什么叫山外有山吗,有胆跟先生下,能赢他,那才是真本事。还说我的棋臭。你们的棋才臭呢,只是你们闻不到罢了。”老李头脾气跟孩子差不多,爱面子,先生和他是一个单位里的,他常常把先生拉出来狐假虎威一翻。当先生把那几个野老头杀得屁滚屁流的时候,他特满足,比自己赢了还高兴。

     “哪里哪里,我的水平才不高呢,我也是胡下的。各位别听老李头瞎说八道的。各位请多指教啊。”先生这时候会适时表现得谦逊有加,实际上心里忒满足,虚荣心也提到了极至,他根本没把这几个老头放在眼里,他是什么人?菰城六六年的象棋冠军。那张泛黄的奖状,至今还在他的抽屉里保存着。呵呵,就这几个连基本路数都不懂的老头?就是现在,菰城里还真没几个是他的对手呢。说实在的,要不是他的虚荣心,他甚至根本不愿意跟这帮臭棋搂子下。

    几个回合下来,那几个老头常常是满脸惊讶佩服地看着先生。先生不卑不亢,道貌岸然地坐在那儿假装看着棋,然后抬起头来,一切脸的真诚,“承让,承让。”先生是不会忘了客气一下的。因为他被别人称作先生。

    这胜利者,自古是应当被追捧和夸赞的,哪怕是微不足道的胜利。这几个没见过世面,吃着闲饭没事干的老头自然是把先生夸了个山迸地裂的。先生矜持地微笑着,这夸赞还不能让他发自内心地感到舒服痛快。他最喜欢听的一句话是。“先生可真有才学。”,眼前的这些赞许只是智力上的,他需要的是全方位的赞美。他是什么人?一个怀才不遇,命运坎坷,宏图难展的世外高人,一个洞世事如下棋,治大国如烹鲜的隐者,这才是他心中对自己的真正定位。这些赞美对他来说只能略解小馋而已。

    先生也是人,德高望重,受人尊敬固然是受用,可是先生自还是有先生的烦恼的。于是这烦恼当然也是不能挂在脸上的了,否则他不就能称之为先生了。先生把这烦恼藏在心里,只在没人的时候,才拿出来唏嘘感叹一翻,先生有一儿一女。可是自打他们把翅膀长硬以后,就再也没来看过老先生。就象化为了空气,从此在这座城市里消失了。特别是他的儿子,从小就带在身边,早年和老婆离婚以后,更是又当爹又当妈,一把屎一把尿地把他拉扯大,真是一片心血啊,先生自觉他的教育水平不差啊,从小就给他灌输了凡孝天下先的思想,而且还讲过几个什么掘地见母的故事,真可说得上是既形象又生动。先生摸着自己的良心想想自己也实在是没有对不起他们的地方啊。就怎么也想不通,为什么这俩孩子就这么不愿意见他。这闺女不来见他,他倒也不是很在乎,反正女人嘛,嫁出去的人,泼出去的水,可这儿子,他不该啊。想当年,他最穷的时候,买一盘青菜,一盘排骨,他自己啃着青菜让儿子吃着排骨,每次回想起来,一股长气就会从先生的嘴里悠悠吐出。可先生知道这是家丑,就是心里再不痛快,也不能有一丝一毫的怨气泄露,因为他是先生,先生的家里应该是没有丑事的。所以每当别人问起他的儿女时,先生总强颜欢笑,哼哼哈哈,不置可否。

    不过并不必要为先生担心这不痛快没有排遣的地方,先生嘛,总会有比别人更多的办法和思想。先生还是想得很开的。虽然儿女不孝,可这生活还安排得有滋有味蛮有趣味的,这么多年了,先生什么没见过,什么没尝过,人生的千般感受,万般无奈都浓缩在他的脑海里,先生浅浅一笑,活着,呵呵,就已经不错啦。唏嘘归唏嘘,感慨归感慨,这人生一世重要的还是得让自己开心,开心并不困难,先生拿着退休工资,不用为柴米油盐而发愁,先生有多种多样的爱好,养鸟种花,下棋收藏。先生有的是法子打发这晃晃悠悠的时间,何况还能在麻将桌上琢磨哲学命题。先生活得还真不赖。照着知识分子的说法,那叫充实。

    但是先生没法子不让自己想儿子,这是他的痛,他的痒痒,他的伤疤,但凡人有了个疤,总是会情不自禁地想着要去揭,虽然有时会痛得疵牙咧嘴的,鲜血汨汨地往外直淌,先生无一例外的有这个爱好,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每当孤独悄然爬上心头的时候,先生就会不由自主地想到儿子。这狗兔崽活得还好吗?他结婚了没有?他有了孩子没有?工作还顺利吗?他没忘了自己还是一个父亲。他还有一个儿子。

     5

    张虹并没有忘了父亲的故事,他都记着呢,他记得在很小的时候,就听父亲讲过,郑文公掘地见母的故事,后来才知道那是春秋列国第一回里的故事,这个故事已经深深地刻在了脑子里,他永远都不会忘了。他甚至还记得那是一个秋天的晚上,他倦缩在父亲的身边,父亲那时是那样的高大,他讲的故事又是那么地吸引人。他听得都入了神。在那时,他曾发誓,一定要让自己做一个天下最孝顺的孩子,将来一定要让父亲过上最幸福的晚年。而现在,张虹已经有三年没见过他的父亲了。父亲同样是张虹心中的痛。

     “如果你胆敢去见那个老不死的,那你从今往后别进我的家门。”他的母亲咬牙切齿地这样对张虹说道;

     “不会的,哪会儿啊?我才不愿去见他呢。”张虹涎着脸,笑容可掬地说道,心里却象是万箭穿心一样痛着。

    张虹的母亲是一个和蔼可亲,慈眉善目的老太太,可是一说起老张来,便咬牙跺脚,象个被点着了炮仗一样,怒发冲冠,平地响雷。

     “忘了你当年挨鞭子的痛了吧?忘了当年离家出身,流落街头的事了吧?忘了当年割腕自杀的事了吧?好啊,去吧!快点。你可真没记性啊。小子,我告诉你,除了哪天报丧的进了你家门,你才去,否则的话,当心我打断你的狗腿。”

     “这条黑鱼精,只要有他在,就会鸡犬不宁,永无安生之日,你看看他和什么人和得来,当年和领导吵架,家里和我吵架,我离了,又把你打成那样。他是个人吗?他是魔鬼!”

    张虹此时稍感安慰的是姐姐不在场,否则,这一老一少,一吹一唱,非得开成一个漫长的批判大会不可,如果自己立场稍有松动,立马连他一起批判。有时沉默都成了一条不可饶恕的罪状。张虹已经过了爱哭的年龄了,否则他真想大哭一场,虽然他不知道有什么理由去哭,但是心里象结了个各答一样难受。

    他感觉得到母亲的爱,这种爱是如此地伟大,深入到你的每一个毛孔中间,以至于感觉根本无力去承受,无力去报答这样的爱,他同样爱他的母亲,但不知道该怎么去做,也许让母亲快乐是一种最好的方式吧。

    张虹的性格一点也不象他的父亲,他的父亲坚强,沉着,条理分明,思维敏捷,他也不太象他母亲,他的母亲沉静,细致,敢想敢做,雷厉风行。张虹好象继承了他们性格中所有的缺点。他常常会显得很茫然。很无措。

    母亲的话不无道理,张虹甚至不愿意回首这段往事,但他不会忘记的。如果可以的话,张虹愿意将这段记已抹去,永远地。不错,曾经有过一段时间,父亲在他眼中的确就是一个不折不扣地魔鬼,一个残忍可怕的魔鬼。但这都过去了,时至今日,他发现依然爱他的父亲。

    每一次在母亲那里,遇到这样的场面,使得张虹手足无措,一片茫然。他不知道为什么仇恨可以让一个人保留了如此长的时间,依然能熊熊如焰地燃烧。为什么不可以原谅呢?又有什么是不可以原谅的呢?有什么又是不可以忘记的呢?他就早已经原谅了他的父亲,母亲说他贱,他感到委曲,他想既然郑庄公都可以原谅准备杀死自己的母亲,而他为什么不可以原谅他的父亲呢?但他又不能把心中的感受告诉母亲,否则又将会把母亲伤害。他无意伤害任何人,他只想平静地生活着。象一个普通人那样。他原本以为这并不困难。

    所以他觉得最好的方式还是逃避,自从他有了自己的房子以后,就尽可能少地去母亲那儿,他想他的母亲,他总是不放心母亲,他希望母亲快乐,他知道母亲不象父亲那样想得开,母亲不懂得吃喝玩乐,不懂得什么是享受,除了在小区里和几个老太婆聊聊天,就再没有其他的娱乐活动了,整天呆在家里,为了省电,连电视也不常看,他知道母亲也很想他,每一次去母亲那儿,母亲那眉开眼笑的高兴劲,让他悲痛欲绝。他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也没觉着谁做错了什么。可心里就是老那样地不痛快。

     不过张虹不是一个自闭沉默的人,当他网上的第一个女朋友来见他时,她说:“没想到你是这样一个性格外向活泼的人,我以前以为我见到的一定是一个整天绷着脸,郁郁寡欢的人。”

     “你不喜欢吗?这很容易的,我马上就可以给您老换一付嘴脸的。”

     “讨厌!”那个小女孩子瞪了他一眼,笑着嗔道。

    尽管张虹的年岁不小了,和他相龄相仿的朋友或者同学早就有了自己的孩子了,可张虹一点也不着急,他相信这个世界上总会有一个女孩子在守身如玉地等着他,他的爱情也将会是轰轰烈烈,惊世绝美的。而他需要做的只是耐着性子等待。终于有一天他等到了,他也终于相信了那一句话,梦是真的,而醒着却是假的。

     6

    和十年前相比,菰城简直是有了翻脱胎换骨的变化了。城市中央的一大片原本建于民国的低矮破旧的居民区现在全都已经一一拆迁,取而代之的一座现代化的城市中央公园,绿地,喷泉,雕塑,一应俱全,一座座拨地而起的商业楼邻茨栉比。宽阔的马路,装饰豪华的各式饭店银行随处可见,到处一片颀颀向荣,繁华喧闹的景象。菰城是一座小城市,位于杭州和上海之间,水陆交通发达,在大城市里所拥有的一切,那在菰城也一定能见到。这里曾被称作鱼米之乡,丝绸之府。菰城人向来过惯了衣食无忧,平静祥和的生活。几年前,当下冈这一词开始变得流行起来的时候,菰城人轻轻一笑,好象那是一个对他们来说很遥远的词汇。他们并不害怕有一天会失去饭碗,几百年了,这里总是这样安安静静,波澜不惊的,好似一处被人忘却了的桃花源。

    自从荣昌丝织厂的一场大火以后,企业就象着了魔一样开始一年不如一年。但是职工们相信,象这样一个百年老企业决不会有一天会倒闭的。怎么会呢,才几年前,做为荣昌公司的职工还让他们感觉非常骄傲的,前几年,在菰城里有谁还会比荣昌的奖金发得多呢,有谁会比荣昌的职工宿舍气派呢。才几年啊?不是吗?大火过后,就建起了菰城最高,最气派的厂房。瘦死的骆驼都比马大。然而现实却让他们不由得他们不去正视,自从干了四十多年的老厂长离去后,厂长象走马灯一样换了一茬又一茬,可每当那任厂长红光满面,腰肥肚腆地走后,厂子就象被扒了一层皮,奖金也会莫名其妙地落下一大块儿。听说昌达的职工已经全部下冈了。人们已经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危机感,然后是各种各样真的假的消息开始四处满天飞,荣昌厂里一片人心惶惶。

    然而,张虹却一点也不关心,他觉得没有必要,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反正这厂里有两三千人呢,只要别人能吃上饭,反正自己就不会饿死,再说,他还年轻,而且还有引以为骄傲一个大专文凭,他没有理由去担心将来,只要能每天有一包七块钱的烟,能喝上几两白酒就很不错了,他需要的是思想,而不是工作,烟能让他能产生思想,而酒能让他停止思想睡上一个安稳觉,至于其他的呢,操心了也是白操心。他甚至觉得那些整天长吁短叹,紧锁眉头的人完全是在庸人自扰。

    他依旧很少去单位里,去了也不过是和传达室里的几个阿姨瞎扯会淡,去锅炉间洗个澡,最近一段时间里,厂里乱作一团,到处是三三两两地聚着一些人说着倒闭的事,那些中层干部整天绷着个脸,进进出出,他们比那些工人还担心,如果这个厂一旦倒闭,他们是最麻烦的一群人,高不成,低不就,年龄又在那儿摆着呢,到了外面谁还认你什么科长,部长?所以他们都急着在找后路,到了这个时候也不顾什么影响了,整天见着他们推着自行车在传达室前来来往往。张虹他们心里暗乐,嘿嘿,越乱越好,在这样的形势下,他们就更可以无所顾忌地不来上班了。他已经有近一个月没去上班了。高兴的时候,打个电话过去,问问情况,不高兴呢,连个电话也懒得打。天天呆在家里看书,平时不管怎么在家里还有那么一点担心,他现在已经是撒开了欢儿,毫无一点顾忌了。

    最近他在读罗曼罗兰的《约翰*克里斯朵夫》,读得津津有味,这本书让他看到了另外一个世界,这个世界是那样的美丽,纯洁,他心潮澎湃,泪流满面,他几次从床上爬起来,来回地走动着,象一匹笼中焦躁的野狼。他想喊,他想哭。是的,还有比这更让人快乐的吗?那是一种心灵的解放,那是一种思想的升华,“哈哈哈,你们一定不会体验到这样的一种快乐的。是的,只有我,只有我,我能够。世界上还有谁比我更幸福的呢!”他骄傲地想着。以前,他也曾被打动过,然而从来也没有这一次那么强烈,那么地让他感到震憾。他感觉自己一下子成了一个巨人,怀着怜悯和同情之心,俯视着身下的芸芸众生,有几次,他坐下来,铺开稿纸,想把这种心情写下来,可却怎么也写不出来了,他太激动了,他甚至有种冲动,走出家门,拥抱大街上的每一个人,告诉他们自己的快乐和欢喜。

     “真正的光明,决不是永没有黑暗的时间,只是永不被黑暗的时间所掩敝罢了,真正的英雄,也决不是永没有卑下的情操,只是永不被卑下的情操所屈服罢了。”他一遍又一遍地读着傅雷的译者献辞。他望着窗外被黑暗吞噬了一切的世界。他感到了力量和勇气传遍了身上的每一个毛孔,他仿佛看到了一片圣洁的白光将自己笼罩,他虔诚地跪在地上,泪水汹涌而出。

    只要有烟,有酒,能吃饱饭,张虹愿意一辈子都不走出这个家门。他知道外面这个世界的确精彩,然而这些又怎能和他所体验到的欢喜相提并论呢?可是这种愉悦并不能填饱肚子。不能买烟,不能交水电费,甚至不能买给予他这种愉悦的书。做为一个人,生活不允许他只生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同样的,这种愉悦是短暂的,即便在精神的世界里,这种愉悦也很难带给人持续不断的亢奋和满足。当这种亢奋和满足象落潮的海水渐渐褪去的时候,生活还是一张一如继往的大网,它疏而不漏地会让所有人去感受这个世界的另一面,它的残忍,它的冷漠和它的无奈。无一例外。

     7

     “听我们小区的老卢讲,那老不死的中风了,告诉你,不许去看他,呵呵,报应,真是天长眼了啊,他也有这一天。我可终于等到了。”电话里的母亲幸灾乐祸。

     “哦,知道了,我不会去看他的。我哪敢不听您老的话呢?”张虹笑嘻嘻地应付着他的母亲。脸却变了色。他心情沉重地放下电话。

    张虹并不太相信母亲的这个消息,但他知道自己不能不去,他忽然之间有了一种奇怪的解脱,好象他一直在等着这一天,这倒不是他愿意父亲病倒,他只是感到终于有了这样的一个机会可以去面对父亲了,他认为这是一种最好的方式,同时他也为这样的一种方式感到悲哀。他是如此地爱他的父亲,不管是父亲曾经是怎样地对待他过,他都可以原谅。他的母亲是不会理解的,所有一切世俗的人也不会理解的。他在的,他在张虹的心中,是父亲给了他现在所拥有的思想和情感,是的,只有他的父亲,不管这种思想和情感在外人看来根本就不屑一顾,但让张虹感觉骄傲。其实张虹有很多次的冲动想去看看他的父亲,然而一种世俗或者不是世俗的东西又紧紧将他拉住。现在他终于可以去看他的父亲了,但在他感到解脱的同时,悲哀的情绪又旋即将他包围。忽然之间,张虹有了一种奇怪的预感,而这种预感预示着他可以从这两者之间全身而退。

    他换好衣服,仔细地整理了一下头发。下楼拿了车,向父亲家里方向骑去。三年了,他有点模糊了,凤凰新村到处是一样的房子,一样的结构,就象一座钢筋混凝土似的迷宫。张虹骑着车,转来转去,不过他还是找到了,他首先就找到了老李的修车摊,他认识老李头,一个单位里的,张虹进厂的时候,老李头还没退休。他是看着张虹长大的,小时候张虹和父亲就住在厂里的单人宿舍里,以前在单位的时候,老李头总喜欢拿张虹小时候的事情和他开玩笑,“那时候,还只有这么小的一点点,背着书包,满厂地乱窜,经常挨老张的揍,这个老张也真是狠,这么阔的皮带,打起来也没个轻重,跟电影里拷打共产党似的狠,还不许旁人劝,越劝打得越重。”老李比划着,唾沫横飞地在张虹面前给别人介始着他并不光荣的历史。这常常让张虹挂不住脸,可又不便翻脸,毕竟人家是老前辈了,所以以后只要在厂里见着老李就远远地躲开了。不过,还好,没几年,老李头就退休了。

    老李头此时在棋摊上正脸红脖子粗和另外一个老头争论着,老李想悔棋,另外一老头却死死地按着老李头的手,说什么也不让老李头悔。人老了,可这脾气却变得象小孩子一样任性固执了。张虹站在一边都直想乐。老李头看到了张虹正一声不响地站在一边,便舍了那老头站起身来。

     “是哪阵风把你给刮来了?你怎么也老不来看你老爷子?真没规矩。”老李头一见着张虹就数落开了,弄得张虹面红耳赤,十分尴尬。

     “我爸怎么样了?他还好吗?”张虹一直怀疑着母亲那个消息的准确性。所以很婉转地问道;

     “他能怎么样啊,还那样呗,整天打打麻将,养养花。我刚才还见着他了呢,拿了茶杯,晃悠着出去打麻将了。”张虹放了心。心道,是哪个混帐王八蛋造的谣,他想到了母亲提到过的那个老卢,这个老卢,文化大革命的时候,就和自己的父亲是对立的另一派。听父亲说,在他逃亡的那段时间里,老卢曾拿了枪四处声称要打断老张一条腿。没成想,到了老了还不忘咒他一把。张虹气得真想乐。

     “他身体还好吧?”张虹不放心地又问了一句。

     “你老头子啊,就数他身体好,这么大年纪了,头发不白,腰板笔直,看着就让人羡慕,听他自己说,每餐还得吃两大碗呢。”老李头要比张虹的父亲小许多,可是满脸皱纹,头发花白,形容委琐,简直跟老张的形象有天壤之别,张虹记得,父亲长得高大伟岸,足有一米八几,而且英俊挺拔,仪表堂堂。在五十多岁的时候,还有一个才只有三十五岁的少妇死活要跟了他了,这甚至让张虹都有点妒嫉。张虹老是纳闷,该是一个模子里出来的啊,怎么就没有他父亲这样的好相貌呢?

     “他过得还好吗?还开心吧?”张虹想知道父亲一切,所以这话不加思索地脱口而出,出了口就有点儿后悔了,向一个过路人打听自己父亲的事,这的确有点不象话,又不是山高路远的,都是住在一个城市里的。

     “唉,这个世界上啊,就数他先生想得开,一天两场麻将,午场麻将一下班,不是熟菜呢,就是盒饭,老让我上去喝两盅,家里呢,不是花就是鸟的,这个自在,他自己也常说,这个世上还有比我更幸福的人了,可我知道他也老惦记着你呢。你这孩子,都这么大了,还这么不懂事。”老李头是个直性子,心里面有什么说什么。张虹一点都不怪他,

     “他在现在在哪个麻将室里啊,我想见见他。”张虹心想既然来了,怎么着也得去见他一面,不管是如何地不敢面对。

     “这个我也不太清楚,他也是不一定的。有时候,可能也会去别人家打。不过,这马路对面就有几家棋牌室,你可以去问问看看的。”老李头热心地拉着张虹指着马路对面的几处地方。

    张虹骑了车,在马路对面老张指的几个地方转了转,看到了几个棋牌室,进去以后,都没找着,回身又到他父亲的楼前,停了车,心想,明知道不在家,还得上去看看吧,就当是份心吧,上去一看,果然没人,下了楼,骑了车,又转到老李头的车摊上。

     “李师傅,我没找着我爸,可能他真上别人家去玩了,谢谢你帮我转告一下我爸,告诉他我来过了,帮我问他一声好,另外,我给您一个我手机号码,等我爸来了,帮我转交给他,告诉他,有什么事,可以打电话给我的。”张虹跑到一家小店借了纸笔,写了自己的手机号码,递给老李,心里松了不少。骑了车,便转头回去了。所有发生的一切,跟他所预感的简直是一模一样。

    晚饭时分,他拿着手机心不在焉地看着电视,他知道这手机就将会响起。他有点慌乱,又有点紧张,他不知道该跟父亲说些什么。而父亲又将和他说些什么。他焦躁不安地站起来又坐下。一付手足无措的样子。

     电话果然响了起来,的确是父亲的电话。

     “阿虹吗?”父亲的声音有点颤抖而且听上去很苍老憔悴,让张虹感到无限伤感。

     “是我,是阿爸吧,你都好吧。听人说,你病了,所以来看看你。正巧你又不在,听老李说你挺好的,那我也放心了。”张虹竭力地控制着自己的情绪,而让自己的声音听说去不那么伤感和激动。

     “好,好,好,我都挺好的呢,你怎么样,都还不错吧,小心照顾好自己,个人问题也该考虑考虑了,人嘛,都还得有个家啊。有没事呢,也来家里坐坐,吃个饭什么的。”

     “好的,好的,嗯……嗯……嗯。”张虹一个劲地应承着。他其实有满肚话想和父亲说,可是到了嘴边,却无论如何地说不出了口。只好一个劲地嗯着。张虹知道父亲是一个非常骄傲的人,从来都没有说过求人的话,而这口气象是在求自己。

    最后,他们俩都在电话一头沉默了好长的一段时间,终于,老张先开了口。

     “好了,就这样吧,自己小心着点。都大人了,得有个大人样了。就这样吧,挂了吧。”

    张虹放下电话,轻声地叹了口气。一群鸽子盘旋着在他窗前飞过。“人哪。”他又长长地吐了一口气。不过,此时他轻松多了。

     8

    这什么事,人都还得有一个适应过程,一度被菰城人看作是洪水猛兽的下冈,也渐渐地变得不那么象刚开始的那样谈虎色变了,他们很快地就适应了这样一个现实,况且这下冈还有下冈工资,菰城人但凡只要有一口饭吃,就还能沉得住气,菰城人一向很会过日子,即便是在安逸祥和的年月,他们他不会乱化钱,所以再穷的人家里都还是小有积畜,虽说如今下了冈,日子眼见着一天比一天紧,可是他们也总会安排得井井有条,只是没有多余的钱存了。可如今这银行利息薄得象张纸,所以存钱也变得没多大的意思,再说了,现在的物价一天一天的往下降,这钱也越来越值钱了,如今一台二十九寸的大彩电都只要一千多一点,跟前几年相比都差好几倍了,虽说拿到手里的不过区区两三百元,要过日子还是可以凑合着过下去的。当然,这只是菰城中大部分最低层的人的一种生活,大小的贪官们依旧脸不红,心不跳地受着贿,生意人也在不显山不露水地发着横财,公务员们更是乐不可支地拿着一年比一年高的薪水享受着社会主义的优越性。菰城还是那样波澜不惊地迎接着每天的日升日落。

    闲的人多了,自然也要个去处,否则整天闷在家里东想西想的,非得出个乱子不行。所以,菰城中各类大小的棋牌室如雨后春笋般地开了起来,而且哪一家都是生意兴隆,说是棋牌室,不过是麻将和打牌的场所,根本就没有人下棋,有的棋牌室连一副象棋都没有准备。既然是消遣,总还得让人提得起精神来吧,玩点小钱自然是少不了的了。这的确也不能算赌,棋牌室都是些低档场所,喝杯茶都只是一两块钱,来这儿的人也都不是特别有钱的人,一两百元的来去,算不了什么,所以各类街道派出所只要不打架,不出乱子,也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都是老百姓嘛,就是让他们做出格的事,也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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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虹很少去棋牌室里玩,他嫌那儿的人太杂,闹哄哄的,吵得脑子都疼,他也打麻将,玩牌,不过很少,他没瘾,有时候,几个同学打麻将三缺一了,打个电话来,他过去凑把手也是常有的事,不过最近一段时间里,他去得越来越少了,他发现跟他们在一起越来越让他有一种自卑感,他高中毕业的同学留在这座城市里很少,都是几个没考上大学的,他是这座城市里重点中学的唯一的个文科班毕业的,高考完了的时候,有一多半的同学都去上了大学,几个没考上的,高复的高复,买分的买分也都有去处,大学毕业后也都留在了大城市里不愿再回来了,所以留下来的人没几个,可能是同病相怜吧,张虹和他们的关系非常不错,一有空,就在聚在一起玩儿。可是这几年,张虹在和他们一起的时候,心里总是不那么痛快。那几个同学单位都挺不错的,不是银行,就是电力局,要不是下海做了生意了,反正没有一个当了工人的。早几年的时候,还没什么,他甚至觉得自己的单位也不错,拿的钱也不比他们少,可是这几年下来,差距越来越大,他们说话的口气,作派也越来越大,当然他们一点也不没有看不起张虹的意思,只是张虹觉得不自在。比如,打牌,打麻将,干脆在宾馆里包个房间,从来也没见过一个骑自行车的,不是开着摩托车就是打的,动不动就下馆子,而且还得是上得上档次的馆子,张虹是一个好面子的人,他不想让别人看扁了,他工资只有五百来块,虽然有时候,也出去干点活赚点外块,毕竟还是小儿科,陪着他们玩实在是感到有点吃不消了。同学们也知道张虹的经济能力,所以总会抢着买单,但这更让张虹感觉自卑,他是个高傲的人,他没从来没把钱当过钱,不过眼前的现实摆在那儿了,他根本就和他们不是一个阶层的,渐渐地张虹开始推辞了,一来二去的,便也不知不觉地疏远了,有几年,大年三十也不再打电话找张虹了,本来大年三十是例行的同学之间的聚会,先是通宵麻将,第二天早上是浙北大厦的早茶,接下去是便是下饭店,一直连着要玩到大年初二。张虹没怪他们,他知道同学们也是替他着想,他们这几天的消费都够张虹要干好几个月呢。

    张虹并不是每天都躲在家里看书的,是的,看书能让他的自卑感躲得远远的从而感到一种生命的激情,让他暂时忘却生活中那些不如意象鸟一样在自我的世界里飞翔,让他凌架于芸芸从生之上获得一种如英雄般的成就感,但他并不可能只活在书中,活在自己的世界中,他只是一个普通人。

    那个女孩子曾经这样跟他说过;“张虹,看书固然是好事,但别只活在书中,很多无奈,很多现实都还得去面对,我是一个女人,我可能喜欢你那种浪漫的性格,但我需要的是一个结果,可能这样,让你感觉很世俗,但这你无法逃避,你能给我吗?”

    张虹爱下棋,八六年中日围棋擂台赛后所刮起的那阵围棋热,使他很快地就对围棋着了迷,张虹一旦是对什么东西来了兴趣,就会全身心的投入进去的,他几乎天天泡在茶室里和人下棋,那时候父亲在外地帮人办厂,忙得常常几个月都不回家,他安排张虹在一个同事家里吃饭,睡觉做功课还是在自己的家里,所以,这老虎不在,张虹自然是天下老子他第一了,那时父亲给他零化钱不少,他全买了围棋书,每天只要一下课,就找人下棋,要不在家研究棋谱。围棋水平很快就突飞猛进,可是这功课却是一天不如不一天,张虹那时已经不那么怕父亲了,不就揍一顿的事吗,以前几乎每天都得挨那么几下,现在一两个月才挨那么一回,不就是松松筋骨的事嘛,而且老张一来儿子也大了,二来几个月才见着一回儿子,自然下手也不那么重了。所以张虹更是有恃无恐,高考一完,大学没考上,可是这围棋水平就在菰城里数一数二了,老张经常听到有人夸自己儿子的围棋,“你们家张虹不得了啊,那棋可真是漂亮啊!”

    “这东西还能吃上饭,没考上大学我看他这一辈才算完了呢。”老张虽然嘴里这么说,心里却是美滋滋的。

    去棋院下棋是张虹除了看书,另一项最大的爱好,每次去棋院都给他带来很大的满足感,似乎很多梦想中的事,在这里都化成了现实,这里能让他真真切切地感受到骄傲,感受到满足,特别是一局下来,能酣畅淋漓地把一个高手给赢下来,都能带给他有一种难以名状的快感,似乎自己的整个一生都浓缩在这盘棋上了,从而使他觉得自己的人生也必定是如这局棋一般激烈,精彩。充分让他感受了骄傲,自信和满足,张虹并不是一个自信的人,生活中的失败常常使他不得不把自己的头深深地埋进沙地里,他无法面对处处给他打击的现实里,同样地他也无法抛开现实的一切,生活在自我的世界里,于是,下棋,赢棋,常常能在虚幻和现实之间搭起一座桥梁,给他以安慰和自信。

    然而,欧阳的出现,却又把他唯一一处的自信,骄傲来源打了个落花流水。

    张虹在围棋上是下过一翻苦功夫的,当年,为了赶上菰城里的几大高手,他可以整天在家里打棋谱,摆定式,研究局部各种各样的变化。坚持了有两三年时间,其间,为了提高自己的水平,还专找高手下,高手和下手下棋一般都是要来彩的,因为,谁愿意费那么多的脑细胞让一个下手来练把手呢。当然,也让子,不过总是该三颗的,让两颗,高手心里这尺寸捏得很准,总是保证能赢棋,否则,让下手既练了手,又赢了钱,谁愿意做这亏本买卖?是高手,当然脑子都是挺灵的,这个弯当然是转得过来的,张虹明知道和他们下棋根本没有赢的机会,纯粹是白送钱,可是为了能提高自己的水平,还是做了兔子头,他觉得这还算是值得的。但他非常珍惜每盘棋,下得很认真,局后还要反复的摆一下,研究自己到底是输在了哪儿。很快地,他在一两年时间里,就赶上了他们。在菰城里,成了一个不折不扣的顶尖高手,唯一让他感到不安的是他还从来没有获得过菰城里的围棋冠军,他早就有这个实力了,可是每回到了比赛,可能心理承受力不够吧,会莫名其妙地输给那些平时都能让二子的那些人,他对这个冠军非常渴望,他还记得,小时候,父亲总是洋洋自得地在他面前,拿出几十年以前,那张发了黄的奖状,一口一个我那个时候,小时候,张虹觉得父亲就象一座无法逾越的高山,如果一旦能获得这个冠军,他也就摆脱了萦绕在心里多年的一个阴影。他一直渴望着能超越父亲,哪怕是一个非常细微的地方。然而他始终无法超越。但在棋院里,张虹的地位绝对是至高无上的。

     9

    欧阳是一个长得非常不起眼的小矮个子,白皙的皮肤,戴着一副金丝边的眼镜,斯斯文文的样子,他岁数不大,看上去只有二十挂零,就象一个还没有毕业的大学生。当他第一次来棋院的时候,很安静地坐在一边看别人下棋,一语不发,这是很难得的,要知道下围棋的人都是一些非常骄傲自信的家伙,不管水平高低,在内心里其实谁也不服谁,特别是看别人下棋,总觉得别人每一着都是臭棋,常常就会忍不住地在一边指手划脚的,可是欧阳却不这样,即便是到了和这里的人渐渐熟了以后,他都是默默地坐在一边,安静地看完别人下完一局棋。

    棋院里有一批是靠着和别人下赌棋过活的人,他们水平虽然不能算是顶尖高手,但也相当不错,而且不显山不露水的,他们对棋院里的每一个人的水平都了如指掌,而且套路很深。一旦有谁落入了他们的套路,可真是万劫不复了。首先,他们会让对手赢上那么一两盘棋,把对手的胃口吊了起来,然后,再输输赢赢的,最后觉得对方完全陷了进去后,便开始痛下杀手,但他们不会把人杀到心惊肉跳的程度,他们视对手的收入情况,经济能力,才盘算赢对手多少钱,一般来说,总是不多不少,正好在那个度上,他决不会一下子让对手看出来自己摆的龙门阵,他们的线放得很长,把鸡杀了,只能饱一顿,留着这鸡生蛋,可是才是长久之计,他们才不会把这绿油油的青山一下子砍个精光的,他靠着这里生活着,知道生态是要平衡的。否则,是自断财路。不过,是个人总是有脑子的,这时间长了,那些兔子头也不免会觉悟的,所以,他们平时还得多栽树,培养出新一代的兔子来,所以,每回棋院里只要来了新面孔,他们便会象苍蝇见着大粪一样亢奋。变着法子让人落入他们的套路。这一回,他们盯上了欧阳。

    在棋院里,还是在很严格的势力范围的,那些被称作杀手的还都是尊守着一条不成文的规矩,那就是谁培养的兔子,归谁用,别人如果想沾指的话,都得到允许。轻易是不能去宰别人的兔子的。坏了这规矩在棋院里是站不住脚的。团长是抢先对欧阳下手。最近,他的几个兔子来得少,生意清淡,所以有点性急了。

    团长是一个在社会泡了几十年的老油子,原先是一个社会上的流氓,在菜市场里靠着手下的一帮人,明抢暗夺,欺行霸市,后来公安机关开始注意了,团长是一个精明的人,早早便收了手,幸亏是他收手早,否则早就大狱里吃上四两头了。团长的棋是半路出家,可是这家伙脑子特别好使,棋力很强,属于那种野路子,凶狠,飙悍,局部的攻杀力非常厉害。他的杀力在棋院里也是数一数二的。

    然而,团长却栽了,而且栽得很惨,团长一开始和欧阳下几了几盘棋,赌金很小,只有一片,两片,(拾块,二十块)试了试对手棋力,虽然都输了,但还是觉得对手的棋很平淡,没有什么了不起的,而且觉得有把握能赢。所以提出下得大一点,来两笼(两百)一盘,他觉得面前这个人有点傻乎乎的,而且身上的衣服,眼镜都是名牌,骑的摩托车也是两三万元的高档车,所以准备狠狠地宰这一小子一下,而且最近团长生意清淡,所以准备在这小子身上好好地捞一把,没想到竟然连输五盘,团长这才觉出坐在前面的人可是一个非比寻常的人物。自己是自寻死路。一条辫子(一千块钱)对团长不是一个小数目,他在另外地方没有收入来源,就是靠着赌钱来维生的。每天的进项也只有二三十元的样子,这一回他可栽大了。虽然他还是很有风度地付了钱,但还是觉得咽不下这口气。他团长什么时候也没栽过这么大的跟头,没宰着兔子,反被兔子咬一口,在棋院里都会成别人的笑话了。

    张虹看过欧阳下过几盘棋,他在棋院里活动有十几年了,他对这里的每一个人的棋力水平,风格都了如指掌,一又新的面孔,张虹当然也关心,他倒是并不想从新来的人口袋里骗出多少的钱,他并不是这样的人,虽然他也缺钱,也和别人下赌棋,但他绝对不是和团长他们一类人,他有工资,他不需要一定赢人别的钱去开销,而且他认为那些输钱的人他们有的家里的经济条件也不好,赢他们的钱实在是太罪过了,特别是上了年岁的人,这些人一般比较迂,钱又来得不容易,他曾听说老王把他的棺材本都输光了,他知道老王平时是一个很节俭的人,这钱可是他一生的积畜,他为老王感到难过,但这毕竟是别人的事,一个愿打,另一个愿挨,两厢情愿,天经地义。但他自己绝不会欺负这些可怜的人,这在棋院里已经是够不错的。他总是喜欢找几个水平相当的人下,这些人一般都还是层次较高的,为人正派,棋风棋品也不错,有时候挂点红,不过是意思一下,对于欧阳,他印象不错,不过他是新来的,不便主动去接触,欧阳人也比较内向,所以欧阳在棋院里有很长时间了,张虹并没有和他下过棋,也没有任何的交往,他在这里也算是一个大物了,俯身屈就的事他张虹是不会做的。刚开始的时候,张虹觉得欧阳棋不过如此,平平淡淡的,可是后来才看出他棋功力深厚,一着一式,看着简单,实则内力纯厚,甚至有点专业水平的味道,本来想跟团长提个醒的,团长和他关系不错,可是想想,实在是没有必要,团长也不是个善类,有个教训,让他也尝尝挨宰的滋味也好。

    俗话说,一山容不得二虎,棋院里虽然三教九流,各式人等都有,可是在暗地里,在每一个人的心目当然还是有一定的等级制度的,这一般是按人的棋力水平划定的,棋力越高,也越受别人的遵重,在这里除了当过专业棋手的徐老师,就数他了,除老师是有身份的人,一般不经常来,所以张虹在这里算是第一号的人物,张虹平时对人很客气,好说话,有时候,几个小混混跟他借钱,只要数目不大,他也借给他们,从来也不开口向别人要。只是有借有还,只要还上,就会有下次,所以,人缘极好。

    张虹知道,他和欧阳这一次下的十翻胜负,决不是团长挑唆的结果,张虹是一个有自己思想的人,绝不可能因为别人的几句话而失去理智的。他心里清楚和欧阳的这一战,是迟早的事,即使团在不经常在他耳边骟风点火,他也会和欧阳决一胜负,在任何一个社会,团体,或是群体中,都只允许有一个头,一个权威。就象当年他和阿风的那一战一样,是不可避免的。那一战是他在菰城里确立了权威的标志。他知道他总有一天也会被别人打败的,这不过是迟早的事,但他珍惜眼前的这份荣誉。虽然这荣誉很虚幻,张虹还是会拼尽全力去保住他的。这是他唯一感到骄傲和成就的地方,因为这里他可以去看轻其他一些方面的失败,因为这里他还有骄傲和自信。因为这里他可以感受到真实。

    和欧阳下棋前,张虹还是做了很充分的准备,他让团长把他和欧阳下的那几盘棋一一重新摆出来,张虹感觉,欧阳的棋极为可所,他的棋不但基本功非常扎实,而且萧洒,灵动,除了中盘稍有点软以外,序盘和官子,张虹感觉绝对是在自己之上的,对一些骗着,欺着,不费吹灰之力就能轻而易举的化解。明显有过专业训练的特点。而他的棋里最可怕的是,你总能感觉到一种蓄而待发,却总也不发的力量,即便对手的棋中,露出显而易见的破绽时,他也并不急于把对手一下击溃,而是在慢慢地消耗着对手的意志,让你在一次次看到有了希望,却一次次地让你陷入失望,张虹简直不相信象他这么一个文质彬彬的小青年有这样的城府,和心计。张虹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同时对于这次充满风险的挑战,让他激情迸发,活力四溢,张虹同样似乎还是找到了些欧阳的缺点,欧阳的中盘战斗力稍弱,他似乎总是在有意无意的回避一些战斗。

    然而张虹的判断错了,他没想到欧阳的中盘功夫竟是如此的了得,当时张虹清楚地知道,如果和欧阳打持久战拼官子的话,他根本就没有一丝的取胜机会,所以从一开始序盘就挑起了战斗,让张虹意想不到的是他处处应战,而且下得很强硬,张虹根本就讨不到一点的便宜,张虹有点失足无措疲于应付了。但张虹绝对相信,这九盘棋是他一生中下得最好最精彩的。特别是那输的六盘。

    张虹很还是感谢欧阳给了他那三盘棋的面子,他毕竟是一个读书人,一点也不象张虹那样盲目地张狂,欧阳不仅在棋上教训了他,而且在做人方面也给张虹上了生动的一课,他做人的方式,让张虹深感钦佩,

    棋下完后,张虹无力地靠在沙发背上,欧阳对他说:“算了吧,把钱拿回去吧,都是自己人,没意思的。”,说好了的,这次赌金是一万块钱,本来这次赌资没有这么高的,张虹耍个小小且并不高明的技俩的,他认为象欧阳刚分到他们菰城里的大学生,一定没什么钱的,张虹想让这么高的赌资把欧阳吓退,即便他答应了,心理上也会承受更大的压力,棋也自然就不能发挥了,而没想到欧阳十分爽快的答应了,后来团长告诉张虹,他父亲有两个煤矿,而且家里有两辆自备车。张虹后来回想起来,那时候所做的一切,只不过是在为今后的生活掘墓罢了。

    张虹站起身来,把包留在桌上,黯然离去。他输了棋,输了钱,输了自信,输了很多很多,但他不想把仅有的那一点尊严也输出去。张虹觉得那是他仅有的裤衩了。

    团长曾几次拿钱来张虹家,团长现在跟张虹关系特别的好,呵呵,这胜利者永远都是会得到别人的遵重的,欧阳说要把钱还给张虹,张虹都断然拒绝了,最后一次,张虹火了,他告诉团长说;“如果你下次再把钱带来的话,别怪哥儿们不给你面子,你信不信我抽你?”团长嘴里嘟嘟囊囊的,说这世界上还有这么样的傻子,居然给钱不要的。张虹没说什么,他不想和团长解释。他没有必要把自己的内心感受告诉一个过路人。

     张虹躲进了自己的家里。那是一个唯一让他感到平静和安慰的地方。

     10

    荣昌倒闭了。这座经历了无数荣辱兴衰的老厂终于在这一天里轰然倒下了,丝绸业曾经作为菰城的龙头产业,一度是这座城市的经济命脉,这里曾经到处是丝织厂,丝厂,练染厂,这里的农村,几乎家家户户都种桑养蚕,这里之所以富,之所以有千百年的繁荣,似乎都靠了丝绸这一行业,而如今,却在这座城市里很难再听到轰鸣的织机声了。很难再听到人骄傲地称自己为昌荣人了。

    张虹最后一次又去厂里转了一转,他有一点伤感,虽然他有很长的时间甚至都不愿意来上班。然而真要一下子离开,他又感觉舍不得了。毕竟,他的父母在这里干了四十多年了,父母离婚后,他就一直跟着父亲住在厂里的宿舍里,这厂里的老职工都是看着他一天一天地在这里长大的。他对这荣昌比别人有着更深一层的感情。他还记得,当年,工人是怎样干活的,那时的挡车工们总是提早上班,推迟下班,在车前一站就是十几个小时,连吃饭的时间都不舍得,上厕所都是上跑着的,没有人逼他们,更没有人要他们这样做,就是这样的自觉自愿,他们发自内心地爱这座厂,因为他们觉得这厂给他们带来了骄傲,那时的保全工,真是把车当成了自己的孩子一样,几十年的机器,看上去跟新的一模一样,那时的干部,从来都没见着他们有躲在办公室里喝茶看报的,工人吃饭的时间,他们帮着工人们看着织机,他们一个个都是从一个挡车工一步步地做起来的,所以在车上都是一把好手,他们和工人一样地干活,在食堂里吃着一样的饭菜,从来没见一个人到了下班时间,就回家的,他们的办公室里都有一套工作服,脏得跟工人的一模一样,一上班就换上。那时昌荣的电工更是了不起,在全国都是闻名了,是他们首先发明了光电探纬仪,跟着是五自动,七几年的时候,他试制的五自动织机还上了北京,参加了展出。那时的电工,不但二次线路是高手,而且在电子方面都是专家,阿洋师傅的节能马达还得过科技二等奖。那时候只要提到是昌荣的电工,就会让人不由不肃然起敬。这就是昌荣的光荣历史。这就是昌荣前几年有那么多的丝绸企业竞争下,却依然在菰城里是头块牌子的原因。然而昌荣还是倒下了,才只有几年啊,工人们心里清楚得很,是什么把这百年老企业给搞垮的。决不是什么外部环境,和内部什么大气候的影响所造成的。他们知道如今在江苏,依然有很多民营的大型丝绸企业搞得非常红火,而且常常会供不应求。而为什么单单我们荣昌就这样趴下了呢?工人们的心里自然是一清二楚。

    荣昌很出奇的安静。他默默地走在空旷的厂区里,这里是一车间,那是妈妈的车间,那时候他经常喜欢在织机轰鸣的车间里乱窜乱跑,母亲怕他被机器伤了,就满车间地追他,而他这里窜到那里,跑到那里,甚至爬上龙头架,吓得母亲脸都白了。那里是二车间,那是父亲工作的车间,父亲是保全工,每回操作比武都是第一名,经常拿回一个热水壶什么的。那时全家人都为父亲感到骄傲,那时,父母还没离婚,那时一切都是那样的完美和谐。那时好象总是阳光灿烂的,这里曾是厂里的宿舍,他在这里渡过了自己的童年和少年时期。那时,父亲象一个说书人,每天晚上,全宿舍的人都会聚到父亲的宿舍里听父亲给大伙讲清宫野史。而正是这段时期,培养了他对文学,对书的兴趣。一直到现在。

    荣昌静静地躺在那儿,象一个宽厚,仁慈的长者,经历了漫长而沧桑年月,静静地面对所发生的一切,默不作声,却又似乎有很多话想说,张虹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回到电工间,收拾了一些自己东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个伴随了近三十年的地方。

    回到家里,接到了师父的一个电话。问他有什么打算,想不想再找个工作,如果找不到工作的话,说他可以帮着他想办法。张虹对师父笑了笑,说他最近还没什么打算,只想好好地在家呆一段时间,说他心情不好,想静一静。师父是一个聪明肯干的人,而且做什么事都踏踏实实的。早在单位里的时候,他的朴实肯干是出了名的,别人家里有什么电工活,都会叫上他师父,师父这人从来不会计较别人给的钱多钱少,别人给多少,他就收多少,别人不给,他也没有半句怨言,所以在同道中,别人都喜欢和他合作。师父这人很少说话,见着他总是在干活,无论是公活还是私活,有一次,别人要他帮忙,说是给某一个局长家里安装线路,活干完后,那位局长认为干得很好,看到师父这人老实肯干,很是喜欢,说如今荣昌效益不好,就调到我们单位里来吧,于是,就这样他师父就在一个事业单位里上了班,吃上了皇粮。张虹认为那是运气。他在想,什么时候,这运气该轮到我了?然而他始终没有这样的运气。张虹和他师父关系很不错,师父也是离了婚的人,有时候,张虹都把自己的师父当成了父亲一样看待,有什么为难,心里不痛快也总是找师父诉说。师父是他唯一觉得可以商量事情的人。师傅文化水平很低,连个字都写不完整,每年电工验审考试,都是由张虹做枪手的。张虹也很愿意做这样的事,这让他感到自己还是一个派得上用场的人,并不是自己想象的那样一个一无是处的人。

    张虹的确不想再到外面找事做了,他做过,就还在厂里上班的时候,他就在外面打过工。他在外面做什么事还是很卖力的,他是一个很要强的人,他不想听到一句别人说他不好的话,别人对他的印象也是非常不错的。小于告诉他,自从他走后,他们的经理到现在还想着那个满头卷毛的小电工,问小于怎么没见着他了?然而,在外面打工的生活,让他感到屈辱,这倒不是他怕苦,的确在外面干活很苦的,但他长在一个劳动人民的家庭里,没有那么多娇气的毛病,但张虹受不了别人那种轻曼,无礼的使唤,叫人,就象在使唤一条狗一样,他受不了这个,他不在乎钱多钱少,他也不在乎活重活轻,他只想活得有尊严一些,然而现实不由得他按着自己的意愿行事,这是一个物俗横流的世界,钱似乎是所有人的主人,有了钱,自然也就有了尊严,而没有钱,那自然需要用你的尊严换取钱。然而张虹不愿意,他宁愿饿死,宁愿受穷。

    以前,那个女孩子也常常劝他,她说;“张虹,你没有必要的,尊严的意义在于你怎样去看待自己,而不是别人怎样看待你,想想吧,那些老板们,有钱人也是从穷人开始一步步地走上来的,他们当初也莫不是用自己的尊严换取了现在的更有尊严。别人每走的一步也都是血,和汗啊!而你为什么要介意那些世俗人的眼光呢?你不是觉得自己很超凡脱俗吗?其实,你才是真正的世俗,放下你的架子吧,走进去活出你的价值来吧。”张虹知道那个女孩子在激励他,催促他,是为他好,然而对于这个问题,张虹钻进了牛角尖里,始终是不肯再出来了。这时的他就象茅厕里的石头一样,又臭又硬的。以前张虹在那个女孩子面前,总是言听计从的。唯独在这一点上,他从来都不肯让步。他朝那个女孩子悲壮地大喊道;“不抗日,毋宁死。”执着得象一个老虎凳上的共产党员。于是,当终于有一天,那个女孩子在他的生活里悄然离去的时候,他什么也没说,只是轻轻地说了一声,“好运,”

    太阳依旧每天照样升起,金色灿烂的阳光,无私地将他的每丝每缕都奉献给了这片平静而又祥和的土地,花儿依旧开得如此娇艳动人,树木依然那样苍翠挺拔,到处是一片生机盎然的景象。每天清晨,张虹都会站在窗前,看着花园里老头老太太悠然而又缓慢地打着太极,舞着宝剑。生活对于他们来说不过是一段舒缓而又安祥的时间,而对于张虹来说,却是让他感到难熬而又疚心.张虹并不是一个内向沉默的人,他喜欢热闹,喜欢和人在一起说话,他喜欢和亲人们吃一顿饭,他喜欢和朋友们打上几圈牌。是的,他喜欢。他不喜欢沉默,他也不喜欢孤独,更不喜欢痛苦。

    刚开始的那段家居生活,的确让他感到沉闷而又无聊。他多么想换了衣服马上就到棋院里找人痛痛快快地下一局棋。他多么想找那些朋友,再斗斗嘴,说说俏皮话,他多么想再和他那些同学好好地喝一次酒,打几圈牌。他完全可以这样做的,这并不困难,只要他走出家门。然而他又不能这样做。张虹有时候觉得自己真的很傻。为什么要想这么多呢?为什么要有那么多的顾忌呢?为什么总是要这么乎别人的眼神呢?他只是一个普通人,又有什么了不起的呢?然而这个家又让他感到平静和安全感,他是这里的王者,他是这里的没有人让他做这做那,他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不再会有人看不起他,也不再会有人让他感到自卑。他每天起来,都会整理一下房间,把家打扫得干干净净,一尘不染的。他经常变幻家俱的位置,这样,看上去会有一种新鲜的感觉。他经常会翻出抽屉里的旧东西来,让他回忆以过往的很多事情。不过对那把唯一有锁的抽屉,他不是经常打看,只是有时候夜深人静时,感到孤独悄然袭上心头的时候,当一种空虚将他折磨得遍体鳞伤的时候,他才会悄悄地打开,里面有一个盒子,盒子里有一张那个女孩子的照片,还有一叠散发着悠悠清香包装精美的餐巾纸。上面印着非常精美的图案和几个心心相印的字。那是那个女孩子最后一次买给他的东西,那个女孩子还送给过他一个巨大无比的水蜜桃,他当时觉这很不吉利,这明明是让自己逃嘛。所以三口两口的就把这个桃给吃了。后来想想,实在不应吃了,应该是远远地扔了。那段记忆总是如此真实再现在他眼前,每一个细节,每一个动作,每一个表情,每一句话。他感到了痛,心上,不过他又觉得这种痛很舒服,很可人,他甚至是喜欢这样的痛。如果,再让张虹做一次选择,他还会做出同样的选择的。他无怨无悔。他甘心情愿。这也许就是他们说的爱吧!呵呵,既便这痛原来也是这样的美丽。值得值得。

    张虹还是感到了生活的压力了。虽然是足不出户,但是一些化销还是必要的。比如水电费,电话费,煤气费,卫生费,这月月都还得按期交的。不象闭路电视可以赖掉的。他总不能说我没有用过水,没有用过电,度数清清楚楚地摆在那儿的。再说了,别人马上就可以停你的电,停你的水,停你的机,张虹总是喜欢白天睡觉,晚上活动,所以这电费特别地多,有时候,还上上网,看看新闻什么的。所以电话费也不少。这两项开销就得占据下冈工资的一半了。张虹的烟瘾还其大。每天还非得抽上一包,断了烟无疑是断了他的命根子,无论是他已经顾不上面子改抽三块钱一包的牡丹,可一个月下来还得有百十来块上下。何况还得填饱肚子。这些还是生活的必须,所以无论他如何地节省,总是捱不到下个月的发工资。张虹不愿意老着脸向别人去借,甚到到母亲那儿借钱,他觉得这很可耻。都这么大的一个人了,好手好脚的,实在是说不出口。他不想给别人看不起。再难再苦他也得受。这就是代价。这就是尊严的代价。他从不怨谁,他觉得这是理所当然的。既然想在精神上自在点,那么在生活上不在自点也是应该的。而且古人有云;天降大任于斯人,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精骨,饿其体肤。说不定哪一天,他张虹就时来运转了呢?这也不是没有可能的。不是有人说we can dream,we can do 吗?张虹有的是梦想,难道真就会没有实现的一天了?张虹不信。他是张虹,不是吗?他就等到了那个梦想中的女孩子了。

    张虹很快地就适应了这样的生活,清苦,孤独,寂寞,甚至有时候还有点伤感。但他是精神上的巨人。他又遇到了一本好书,毛姆的《月亮和六便士》,

     “你会笑我的。我是个实利主义者,我生得又蠢又胖--有点儿象福斯塔夫,对不对?--抒情诗的感情对我是很不合适的。我在惹人发笑。但是我真的还从来没有看过哪幅画给我留下这么深的印象。说老实话,我看这幅画时的心情,就象我进了罗马塞斯廷小教堂一样。在那里我也是感到在天花板上绘画的那个画家非常伟大,又敬佩又畏服。那真是天才的画,气势磅礴,叫人感到头晕目眩。在这样伟大的壁画前面,我感到自己非常渺小,微不足道。但是人们对米开朗基罗的伟大还是有心理准备的,而在这样一个土人住的小木房子里,远离文明世界,在俯瞰塔拉窝村庄的群山怀抱里,我却根本没想到会看到这样令人吃惊的艺术作品。另外,米开朗基罗神智健全,身体健康。他的那些伟大作品给人以崇高、肃穆的感觉。但是在这里,虽然我看到的也是美,却叫我觉得心神不安。我不知道那究竟是什么,但它确实叫我不能平静。它给我一种印象,仿佛我正坐在一间空荡荡的屋子隔壁,我知道那间屋子是空的,但不知为什么,我又觉得里面有一个人,叫我惊恐万状。你责骂你自己吧;你知道这只不过是你的神经在作祟--但是,但是……过一小会儿,你就再也不能抗拒那紧紧捕捉住你的恐惧了。你被握在一种无形的恐怖的掌心里,无法逃脱。是的,我承认当我听到这些奇异的杰作被毁掉的时候,我并不是只觉得遗憾的。”

    当张虹读到毛姆充满了激情而又如此平静的描写时,张虹几乎是哽咽了。泪水象洪水一样奔流而出,他似乎感到自己就是那个叫做思特里克兰德的画家,当他回想起曾经所看到的别人那轻蔑,高傲眼神时,现在看起来是如此的微不足道,所有以为难以承受的苦难,所有的那些在世俗中的不如意,又是如此地渺小,就象曾经天上的那一朵浮云,过去了,轻轻地过去了。如果说《约翰克里斯朵夫》带给他的是激情和亢奋,勇气和力量的话,那么《月亮和六便士》给他带来的却是一颗高贵而又高傲心灵。使他摆脱世俗的羁绊,让他怀着一颗悲悯之心,俯视在脚下这一片芸芸众生。

    张虹一次次地走到窗前,望着那一轮明亮和又皎洁的月亮,心潮澎湃,热血沸腾。他轻轻地一笑,满脸的泪水在月光的映衬下煜煜生辉。他又找到了那个自信而又骄傲的张虹了。

     11

    那个女孩子已经有两个多月没有来电子邮件了。张虹感到了一丝莫名的失落。现在这是他和她唯一的联络方式了。虽然张虹有那个女孩子的手机号码和家里的电话号码。但他不会这样做的。他不想去打扰她平静的生活,让她增添更多的烦恼和不必要的伤感。但他还是希望得到那个女孩子的消息,哪怕是一句话,一个字对他来说都是弥足珍贵的。他每天都会打开他的电子邮箱,虽然明知道也许会没有 ,但他还是充满了热切的期望,于是每次他都会心情沉重地下网。他只希望她过得好,过得开心,如果真把自己就这样忘了,过上自己平静快乐的日子,这也是正是他所希望的。但在内心里,他还是希望她还能记着他。他知道她爱他,他也知道她的选择是正确的。

    张虹觉得生活还得应该继续下去的,这一段时间里,这钱也越来越成为一个问题了。他不再看重什么面子不面子了,反正没钱也不是什么大的罪过,上个月一个朋友结婚,发给他一份喜贴,他一付满在乎地样子对他的那个朋友说;“对不起,这段时间,哥儿们实在是穷,没钱给你凑份子了。不过婚礼哥儿们还是会来的。只是别嫌哥儿们穷酸就够了。”他说这话的时候,一点也没觉着害躁,反而是理直气壮,掷地有声的样子。反正,自己不打算结婚了,这钱送了别人也没机会还,还是干脆不送了。他才不准备到三十六岁的时候,摆光棍酒,这名字听起来就让他恶心。光棍怎么啦,穷怎么啦,我一不偷,二不抢的,凭什么就是丢人现眼了呢?于是,以后买烟的时候,也不再为只买二块钱一包的烟而感到难为情了。有时甚至故意很大声地对老板娘说,老板娘来包两块的。他感到痛快。既然自己走到了这个份上,就得充满勇气地去面对他。他现在已经没有什么不能去面对的了。

     “是不是准备隐居深山,当一辈子和尚了?”那天阿嵘打来电话。张虹已经有五六年没他见过面了,阿嵘是理科班的,但和张虹还算是朋友。以前也经常在一起玩的。听说,这小子辞了外贸局的工作,下海做起了药耗子。很是发了一笔。张虹和他关系一般。没想到是这小子来的电话,张虹甚是惊奇。

     “你怎么知道我家电话号码的?”张虹问道,他和阿嵘在一起玩的时候,张虹还没买房子呢,

     “怎么有了个壳,我就抓不住你是吗?呵呵,你把哥儿们忘了,哥儿们可记挂着你呢,前儿个遇到老丁了。说你正在家里修练葵花宝典呢。怎么,还没有自宫吧。我想着我们的大卷毛以前骗人家纯情少女可是独门一绝啊,怎么就忍心自宫了呢?”张虹想想,现在人的称呼都变了,以前的小丁现在都成了老丁了,岁月啊,总是在人不知不觉中悄然溜走了。

     “你没让钱把你给压死吧,前段时间,我还老担心你这钱没处化想不开而自寻了断呢,是不是让哥儿们帮你解决解决这个问题啊,哥儿们可是讲义气的人。您老要有个什么麻烦,可是义不容辞啊。”张虹喜欢这样的对话。他又似乎回到了几年以前的那个张虹。说起这扯淡来,他想都不用想。张口就来。

     “嘻嘻,我把钱都换成美金了,压不死。前儿个正准备把北京的前门楼子给买下来,那一个亿的项目正缺两三千块钱。兄弟是不是有意思帮哥儿们一下把那个前门楼子给买下来?”阿嵘的嘴也是挺刁的,以前张虹最喜欢和他贫嘴了。

     “天下哪有兄弟办不到的事?可您老忘了,哥儿们的格言了,除了借钱,没有咱哥儿们办不到的事。您怎么老喜欢和哥儿们抬扛啊。”张虹笑嘻嘻地答道。

     “呵呵,除了钱以外,这哥儿们还有什么麻烦的事啊,真是的,怎么什么时候喝你的喜酒啊,我可记得我结婚那会儿,你可没少闹腾。我可天天盼着呢,当年你怎么翻着花样折腾的,咱也依葫芦画瓢地来一下子,最近,我还学会了几个新节目,准备在你的婚礼上一试身手呢,你怎么老也不给哥儿们机会呢,我的手脚可都痒痒着呢。求你了,哥儿们,就让兄弟好好闹上一回吧。”的确,那时候的张虹特会皮,折腾起新郎新娘没完没了,花样繁多,他的几个朋友,恨得牙根直痒痒,发誓到张虹结婚不闹个天翻地覆,就不算是张虹的朋友。

     “嘻嘻,你们没机会啦,实话告诉你,哥儿们是吃了称砣,铁了心地独身了。呵呵,傻了吧。要不当年哥儿们怎么会这样撒着欢儿的闹腾?哥儿们可是早有准备。否则,哪天我真结婚了,新娘子还不得给你们这群老狼可吞了?”

     “黑,真够黑的了,不过,我们不找你麻烦,你老二到时候还不得跟您翻脸啊,你不为咱们兄弟几个,总也得替你老二安排个去处吧,当心,他老人家哪天心情不好,罢工了,那泡尿还不得把你憋死啊。”阿嵘的嘴一向不饶人,说话特尖。

     “别担心,兄弟可是不会沾花染草的让他得个湿疣,淋病什么的,他才不会罢工呢,我倒是老在担心您的老二呢,是不是都用上伟哥了。看看,你一定把我当年的教导给忘到脑后了,咱以前不是老提醒你路边的野花不要轻易采的嘛。”张虹知道阿嵘最喜欢这道道了,听说为此还得了一身脏病,化了钱都没有彻底治好。

     “行了,不跟你贫了,算你狠。说正经的,最近过得怎么样?”张嵘正色道。很少有人能在嘴上占得张虹的便宜的。

     “不就这样吧,还活着呗。没事就在家洗洗煤球玩呢。”张虹还是那样贫着,他不想让别人看出他的不痛快。

     “最近有事干吗?我听老丁说,你在家都呆大半年了。”

     “闲着就闲着吧,反正社会主义国家里是不会有人饿死的。”

     “有没有兴趣,找个事做做。挺闲的,没人管着你,而且保证符合你的兴趣爱好,和职业专长。”阿嵘神秘地说道。

     “什么事?”张虹心里一动,其实他也有心出去做点事儿,说实在的从小养这么大,他还没受过这个罪。

     “在网吧,做管理员,我认识一个老板娘,她最近想开个网吧,机器都买好了,证也都下来了,可这娘们什么也不懂,整一个电脑白痴,她托我找个人懂电脑的帮她管理一下。你想多好啊,既可以不化钱白上网,又有钱赚,我觉得对你合适。”

     “多少钱一个月。”这个活,的确有诱惑力,张虹觉着正合己意。

     “这个我也不知道,这样吧,我给你一个她的电话号码,你打电话和她联系吧。具体的事,你们自己谈,怎么样?”

     “呵呵,你她怎么认识的,是不是有过一腿,老实交待。”张虹听说这小子最近小姑娘都玩得没兴致了,专找少妇玩。反正人有了钱,什么都能买到。

     “你他妈真以为我是一个花花公子啊,我可是看菜下饭的主儿,能轻易随便地和人上床吗,你小子也忒小看我了吧?和她不过是舞厅里认识的。跳跳舞而已,没别的什么。要是你去了,可是近水楼台先得月啊。那娘儿们长得不错,可当心别失足掉下去了。”

    张虹记下了号码,和阿嵘又贫了几句。就道了别。张虹和阿嵘没有深交,不过阿嵘能想到自己,觉得自己做人方面还算不是很失败。

    张虹放下电话,又在心里琢磨了一会儿,觉得这活不难,也不累,他以前就经常就泡在网吧里玩儿,对网吧的一些管理和维护还是了如指掌的。他决定还是干这个活。

    他打了个电话,给那个老板娘,问了地址和网吧的大概情况,心里有了数。他想知道一个月给多少钱,只是觉得这话不好开口,便和老板娘在电话里有一句没一句的瞎扯,最后,倒是老板娘先开了口,问张虹,你一个月要多少钱。张虹没有准备。他在这方面象他师父,总也抹不开面子,他想了想,没好意思多要,就说,那就六百吧。老板娘没有马上应承下来,她说她的网吧,还没有开张,还在让电脑公司调试机器,说过几天,再给他一个回音。

    几天后,张虹果然接到了老板娘的电话,说让他马上来上班,她现在正缺人,说工资只能给张虹五百,张虹想想自己不算多要啊,怎么就被打了折扣了呢。心里有点不大痛快,不过再回头一想,一个洗碗工,累死累活一天才拿四百块钱,而且菰城的消费水平不高,这五百块钱虽说少了一点,作为一个过渡阶段还是可以的。至少能让他每天都能抽上一包烟。这样一想,心里也顺了,于是就满口应承了下来。

    他还专门去了趟母亲家里,把这个消息告诉了母亲,让他老人家能够安心,张虹下冈以后,他的母亲一直担心着张虹,看着张虹天天呆在家里,总是长吁短叹的。老是催着张虹去找工作,可是张虹老趴在那里就是不肯动弹,有时候,老太太都抹了泪了。这张虹感觉心里很不是滋味,如今,他终于有了一个工作,便兴冲冲地首先赶到母亲家里,把事告诉了老人家。好让母亲也宽宽心。老太太顿时舒展了紧锁的眉头,张罗着要给张虹做顿好吃的,看着母亲屁颠屁颠起劲地忙活着,张虹一阵心酸。他觉得实在是对不起老人家了。活了这么大了,还让做母亲担心受怕的,真不算是个人。

    那个叫蓝鸟的网吧,在菰城里还算是蛮大的,足有两三百平米,原来是一个川菜馆,张虹来这儿吃过饭,后来那个川菜馆倒了,便转租给老板娘开起了网吧,机器都是一溜儿新的,直角平面的,看着很舒服,有六十台,桌椅也都是新的,坐着也很挺顺手的。四周的墙角边立着四个五匹的大空调,这家网吧看起来蛮正规的。张虹觉得这个地方很不错。

    张虹还是很勤快的一个人,一到,就忙着扫地,拖地板,擦桌子,整理吧台。做得象模象样,张虹知道既然来了,就不能让别人说什么闲话,从小父亲就教育他做事,一定要尽心尽力地去做好。他不是一个懒惰的人,他也能揣磨到别人是怎么想的。他知道规矩,在别人手下干活,得收敛起自己的清高,一定夹着尾巴做人。父亲在他小时候总是喜欢用红楼梦里的故事教育他,他说这林黛玉刚进大观园的时候,她的父亲就告诉黛玉,每走一步路,每说一句话都得是小心谨慎。张虹深知一个人给别人的第一印象是最重要的,他往往决定了别人对你一世的看法。

    张虹对老板娘的印象却是不太好,她看上去足有三十七八岁了,却是一身小姑娘的打扮,胸前挂了一只手机,披了一头染成黄色的头发,化了很浓和妆,长得又瘦,看上去象一个活脱脱的白骨精,而且一脸的世俗相,对张虹整天绷着个脸,象是欠得她多,还得她少,可是对别人却是另外一付模样,简直是忸怩作态,装腔作势,和谁都是一付千年没见着的亲热样。整天拿着电话,拿腔拿调地用上海话说着,一口一个阿拉上海人,张虹却觉得她的上海话并不标准,有点象乡下去上海的打工妹腔调。张虹甚至觉得自己的上海话都要比这个娘儿们要标准。张虹不知道阿嵘怎么会和这等货色跳舞的,在他看来,象这种女人,他连和他说话都觉着自己是丢份的,不过,这并不关他事,他只是做着自己份内的事,别让个恶心的娘儿们说自己就行了。

    刚开始的时候,网吧生意很清淡,张虹做完自己的事后,也会上上网,以前在家里上网,总是担惊受怕的,时不时地要看一看时间,生怕到了交电话的费的时候,会是一个让自己吃惊的数字,他遇到过这样的事,而这往往会让张虹不得不吃上半个多月的稀粥就榨菜。现在由着他倒尽着兴儿的上网,反倒觉着没意思了,他已经不再喜欢和人聊天了,在网上他有过两次网恋经历,他不想让自己陷入这不明不白的感情中去了,他是一个感情脆弱而又纤细的人,他已经没有资本再让自己的心狠狠的伤一把,他曾听一个人说过,聊天,网恋,使他唯一获得的就是越来越快的打字速度,张虹自信自己的打字速度算是很快了,他不用靠聊天来锻炼自己的打字速度了,他的年岁也不小了,他不能再允许自己犯年青人的毛病了。

    在网上,除了看看自己的电子邮箱外,他一般还是喜欢上一些bbs,那里有很多的文章,当然有好有坏,心态各不相同,水平也参差不齐,但是从这里还是能看到一些人的心灵的,张虹并不喜欢那些点击率和跟贴数很高的帖子,有的写得不错,可是却被下面的跟帖里恶心的吹棒搞得变了味,有的写得糟透了,却是满堂的喝彩。在这里,和世俗并没有什么两样,都说网络是一个虚拟的世界,其实它更是一个现实的世界,人性中的各式美丑,各式真假,种种姿态在这里更是一览无余,一些人们可能在现实世界里还稍有遮掩和隐藏的东西,也都在这里淋漓尽致的表现着,张虹一眼便能看出那些贴子里人们灵魂深处。他发现,其实一些并不受人关注,冷清而少有人问津的贴子却是有相当的深度。他们总是这样淡淡的来,却又悄无声息地走了。他为了自己而写文章,而不是为了想让别人喜欢而写文章,他们有足够的自信和达观,往往的他们留下一片心情,留下一种对生活的感悟,独自玩味一翻,他们不需要有人来跟帖,更不需要人来吹棒,他们似乎就是为了这种冷清而来,为了这种冷清而写,或者,有一二个同道者,同样体会到了这样的一种心情,这样的一种感悟,一两句同样深刻而又不落俗套的话语,于是,各自在电脑前浅浅一笑,不问名姓,不问来历,随风而来,而又随风而逝。张虹为他们感动。有时,当他体会到某帖的确不错,很想跟一个上去,可是他又不忍心这样做,生怕自己坏了这贴的风韵和雅致。这样的贴子很少,但还是会有。

    此外,张虹还借着这个机会,想多看一点书,他知道有很多好书他一定还没有读过,那里会让他有数不尽的感动和感悟,那里会让人的灵魂变得更干净,更纯洁,张虹真想读到啊,他不想错过每一本让自己灵魂飞升的书,他真的不想错过,只是书有那么多,在他一生一定会错过许多好书的。他感到遗憾和惋惜。

    每回张虹坐在电脑前,老板娘的脸色就会很难看,在她看来,一个打工者,就得一刻不停地干活,而不是请来享受的。这的确也是应该的,可是张虹觉得自己是被请来的管理员,他的职责不就是管理电脑吗,老板娘不知道张虹在电脑上为他做了些什么,这娘们什么也不懂,她不会知道张虹给她每台电脑都安装了公安部的监控系统。那天公安局的人,只是在主机上装了,而没有装到下面的每一台分机上,如果不装的话,到时候检查起来,非被罚款不可,张虹还给每台机器的显卡装了匹配的驱动程序,那几个安装电脑的人偷懒,他们装系统的时候,硬盘都是拷别人的网吧里用过的,所以显卡驱动程序并不匹配,显示色彩只能是二百六十五色,而这老板娘都不懂。张虹都不声不响地做了。他在网上申请了很多联众和边锋的密码。这样就可以让一些什么都不懂的菜鸟,玩上游戏,他还在网上给这家网吧做了一个广告,张虹觉得拿这老板娘一个月五百块钱并不亏心,而且,客人一有什么事,张虹总是立刻走过去帮人解决掉,网吧里,扫地,收拾东西的事,他早就做在前面了。张虹不想跟老板娘解释,也不想在老板娘面前夸耀自己为了做了些什么事,他觉得自己只是在凭良心干活。他对得起别人给他的五百元钱。

    老板娘是一个很活跃的女人,经常在网吧里带来一些不三不四的男人,当着众目睽睽之下,也打情卖俏,说一些很不雅致的风话。张虹很是看不惯,心想在这样的一个女人下面做事真是亏待了自个儿啊,但他知道他是为这五百元钱在打工,而不是为了眼前这个世俗的女人。

    终于,那个女人出闲话了,那天张虹在电脑前删除一些历史记录,他知道网吧经常会有一些人来检查,一旦发现在什么人看过黄色网页,或者登录一些反动网站,非不要被罚款不可,那女人从张虹身边走过,轻轻地说了一句,“呵呵,请你来玩电脑来了。”一开始,张虹没听清楚,当他明白了老板娘的意思的时候,血一下子涌了上来,要在他年青几岁的话,非刺上这个女人几句不可,但他还是忍住了。他叹了口气,觉得这里实在不是自己该的地方,他决定离开了,他在外面很地方都打过工,但是从来也没有一个老板说过这样一句不客气的话,但他还是不露身色地坐在电脑前,晚上,到了下班时间,他还收拾整理了一下各台电脑,扫了地,擦了桌子,他拿了自己带来的茶杯和茶叶,然后走到老板娘的面前,轻轻地笑了笑,“对不起,老板娘,我明天不来了。祝您生意兴隆,早日发财啊。”张虹显得彬彬有礼,态度很诚恳,他很清楚地看到了老板娘很尴尬局促的样子,她根本没想到张虹居然会离开,她勉强推起她那很自不在的笑容,低着头,甚至不敢正视张虹的眼睛。张虹抬着头,居高临下的俯视着眼前的这个世俗的女人,显得自信而又高傲,老板娘这付样子更让张虹有了一种痛快淋漓的满足感,他觉得看到这个女人的这付样子,为她白干了三天,还是很值得的。张虹在这个女人面前充分地表现了一种正气,一种清高,一种礼貌。在精神上他彻底击败了这个女人,张虹感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成就感,他似乎终于发泄了积郁在心中很久的一股闷气。当张虹走下楼的时候,脚步轻快,他把杯子和茶叶放到车蓝里,骑着车愉快地往家里方向骑去,然而只骑了一半的路,张虹想起了母亲,想起了母亲得到了自己有工作了以后那高兴劲,他还是觉得后悔了,后悔自己不该如此冲动,后悔自己太自私了。后悔自己太意气用事了。刚才的满足感一扫而光。很晚了,街上空空荡荡的,路灯照在冰冷的柏油路上,射出一道刺目,耀眼的反光,他慢慢地骑行着,他看到路边一家发廊里透出幽幽的红光,淫秽而又让人亢奋。几个打扮妖艳的女孩子坐在门前,不停地敲打着门框,很赤裸地抬徕着生意,张虹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暗道;“她们也不容易啊!这世道谁也不容易啊!”

      他在潘公桥边停下了车,四处张望了一下,他发现昨晚上的那个烧饼摊不见了,昨天,也是这个时候,也是在这里,他看到了一个烧饼摊,他闻到了一股臭豆腐夹烧饼的馋人的香味,引得他直咽口水,可惜他昨天没带钱,昨天他让自己一定要记住明天一定要带了钱,买一个尝尝,今天,他带了钱了,然而这摊却没有了,有时候人生莫不是发此,错过了,也就永远错过了,当你带来了满怀的希望,满怀的热情,想要再回到从前的时候,却已是物是人非了。

      张虹轻轻地叹了口气,他又想起了那个女孩子,“别老叹气好不好,经常叹气,会自个儿的运气都会叹没了,记住了,以后再也不许你叹气了!”小女孩子眼睛显得天真而纯结。

      张虹摇了摇头,一笑,加快了蹬车的力量,向潘公桥很陡的桥面冲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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