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那村、那畈
我的家乡本在太湖县罗溪河畔周家咀,。1959年夏,因修建花凉亭水库(今中国花亭湖风景名胜区)移民到了水库大坝下游20千米皖河北岸的花园畈(现属新仓镇)。全家移民到花园的,有爷爷、奶奶、父亲、母亲、叔父、小姑妈共6人。
父亲读过书,解放后做过生产大队副大队长,由于不愿意适应当时社会环境,新屋、杨桥两个移民大队合并成新的杨桥大队后,改做生产队副队长,直到1969年初。
叔父1959年8月1日与全县528名同伴一起从太湖出发,经过25天的奔波,到了新疆伊犁哈萨克族自治州察布查尔种羊场(与电影《绿色的原野》里插曲《草原之夜》唱的“可克达拉草原”、如今的可克达拉市相邻),成为拖拉机手、农业工人。1963年,叔父争取到了把奶奶、小姑妈接到种羊场做农业工人的名额,托他的一位同事、同乡利用回家乡探亲的机会接她们去。本来,行李都收拾好了,第二天一起出发。可是,头天下午,村里一位伯伯外出回来,劝阻了。1966年底,叔父在出差途中遭雪崩牺牲,年仅28岁。对此,奶奶、小姑妈、父亲一直懊悔不已。
小姑妈1959年9月到花园农中上高小,由于是移民的,受到排斥,遭到校园暴力,被迫与一位同伴一起辍学。我四五岁时,她就教我识字、数数,对我早期开发起了些作用。
1968年8月,父亲给我讲了曾祖父的故事。曾祖父是位秀才,有九品衔(相当于现在乡镇级干部任职资格)。可是,他一辈子并没有实际做官,靠办私塾、种田过日子,有时候也给人家写状纸、对联、记账。在这样家庭环境下,我祖父、父亲、叔父都读书。祖父也教书,可是在30岁时回家当农民了。本来我家是大地主,他小时候一次因为淘气,被爷爷打了一巴掌后,他找到附近一支游击队要求参军,人家嫌他年龄小、个子小,在那里住了几天后,送他回了家。回家后,他向我爷爷讲了他一天夜里随游击队外出“打老财”的经历。不久,爷爷就把家里田地大都贱卖了。到土改时,划了个下中农。
父亲说,欺君罔上在包公那里要斩的,可现在却鼓吹“不说假话办不成大事”,乱搞!他不愿再被人逼着去干那些昧着良心的事,生产队副队长不想干了。要我好好读书,将来象村里几位大伯、大叔、大哥、大姐一样,做官、吃“轻巧饭”,复兴祖上。说句实话,当时我真的激动出了泪花。这样,1968年9月,我在本村上了小学。
初小的2年半时间里,同学们都是邻里,彼此玩得来。学习成绩很一般,到二年级下学期才好点。在村里读完了3年级。
当时,每个月有巡回电影队到农村放电影,大都是战争片,头天夜里看了后,第二天下午约着小伙伴们模仿电影“打仗”。小伙伴们玩着还时不时学着电影里“啊!啊!”惨叫声,只知道这很好玩。我都是演我军,“仗”总是要打赢的。后来,从领袖著作中得知,战争是人类互相残杀的怪物。
下午大部分时间,帮父母干农活。夏天,抓青蛙。先在田边抓到小青蛙,穿到钓鱼钩上钓大青蛙,一下午能钓上四五十只。那时候,农村苦,青蛙的大腿肉炒青椒很好吃。我便把青蛙从大腿根部剪断,上半部喂鸭子,好让它下蛋。一次,父亲回来,看到地上青蛙们一个个肝肠坠地,怒目圆瞪,说:“你真残忍,它们还在瞪着你呢!”
接着,讲了《书生与蚂蚁的故事》。从前有个书生,在河边见到大水飘来一根稻草,上面有只蚂蚁,书生把稻草捞上来,救了蚂蚁。后来,书生赴京赶考,不知怎么了,马字下面少写了一点。阅卷官发现,有只蚂蚁趴在那里,挑开多次都要爬回来。阅卷官感动了:天意啊!这样,书生中了状元。善有善报!父亲继续说,你这样太残忍!要吃它,先摔死它再剪,不要让它死得那么痛苦。
还经常钓鱼,鱼儿们为了活命反而上钩把命给丢了。我见青蛙、鱼儿们上钩,试着鸡、鸭及鸟、蛇会不会上钩?从长辈口中得知鸟、蛇也可以吃。鸡鸭上钩的多,钓它只是好玩,钓着了得放掉。野生的东西当时没有法律保护,谁抓到就是谁的。在晒稻的地方放上钓钩,麻雀们来了,“好吃……好吃……”了一阵,把钓钩上的东西啄了吃掉,钓钩扔在一旁。蛇更厉害了。我把穿着青蛙的鱼钩悄悄放过去,它咬住了,但不动作。可一起钩,它立即松口。
1971年初,我和另外3位同学转到花园中学读小学4年级。当时的花园中学办在周家祠堂里。祠堂当时属于封资修,土改时收归国有,用作乡政府、人民大会堂、卫生院、供销社、食品站、信用社、代销店、学校的场地。到了1970年代,这些建筑大都破旧,当时没有文物保护意识,纷纷拆除另址重建。花园中学于1975年下半年搬迁到北圩山头上。
由于是插班生,又是移民的,受到个别老师、同学歧视。有2位同学读了一个学期便辍学了。4年级上半年,评选“五好战士”,班上一位同学提名了我,我被评为“学习积极分子”。这是至今我获得的唯一的荣誉。
高小期间同班同学中我最小,最大的同学大我7岁,上午在学校和他们一样读书,下午回家又要和同龄伢一样做农活。乡亲们都认为,只有种田是做事,干其它的都是享福。你上午在学校享够了福,下午当然要多干一些农活。稍不如意,就被笑话。父母也和村里某些人一个腔调,说我这也不是,那也不行,不如这个,不如那个。到10岁那年,我读到了5年级,毕业前,我跟父亲说过:“要么读书,要么种田,这样下去我受不了,我不想做什么官,吃什么‘轻巧饭’。”打算不读了,种田算了。父亲根本听不进,要我:事(农活)要做,书也要读好,你适合读书。当时,包括我父亲在内的许多人都认为读书是“轻巧”活、享福的事。他们不懂什么叫“脑力劳动”。没有人意识到,书要读好,农活要一样干,这对于10岁左右的小孩意味着什么。
我父亲还动辄要我“还债”。我不懂,问他,什么债?他说:“我生你养你,你吃我的穿我的花我的,已十多岁了,要还了。”“你叔父死了,种羊场还在给奶奶寄钱,是替他还债。”在他看来,生儿育女是放债。这种观念在当时很有市场。直到1980年,社会上流传着一则父母与在外地工作的儿子间的故事,说的是这位儿子没完没了地接到老家父母要钱的信,一次实在拿不出,就复信说:
“爸同志,妈同志,二位老同志,新社会新国家,自己挣钱自己花,哪有钱寄回家。”父母回信说:
“儿同志,媳同志,二位小同志,新社会新国家,二十年的养育费一分也不能差。”把儿子、儿媳是欠债的外人。
1990年7月,我在回家乡途中,武穴至太湖的班车上,与邻座聊天,没想到他竟然说:
“你总挣了不少钱回家吧。”
我说:“我一个月也就100元的工资,只够伙食费。”
“那生你干什么?”笑话!你儿子、姑娘是给你挣钱的“机器”?
父亲常把“把你供到18岁就分到一边去”挂在嘴上。当时,对无父无母无依无靠的孤儿,由生产队 “五保”到18岁。终于,有人笑话他。
持续高压下,从高小到初中,我几乎天天叹气。当时村里许多人都不解:一个小伢心里还那么不舒服?直到读初二时,妇女队长韦大姐看出了:“又要读书,又要做庄稼活,一个小伢,哪做得下!”可是,这种话当时有几个听得进!
有次,我奶奶也说我干农活不如一个小我几个月的小伙伴:“人家还比你小呢!”我顶了句:“照你这么说,你年龄比我父亲大一倍,他挑150斤,你该挑300斤。”这被一位初中毕业的“大哥”听见了,传出去变成了我在家骂奶奶,以“干农活挑东西要与年龄成正比”为由,逼着奶奶挑300斤。
除了读书、农活,在那个的“大老粗”叫得响、科学家去喂猪放牛放羊、人整人的年代,读书还要遭到非议。在某些人看来,你家“代代都做官”,叔父死了还每月有5元抚恤金,你也想吃“轻巧饭”“不劳而获”“享福”,那还行!刚上小学,就有人扬言要把我整得读不成书。上高小后,村里一些“贫下中农”“无产阶级革命事业接班人”发挥了他们“朝气蓬勃的先锋队”作用,经常说我是“读书做官论”“智育第一”“白专道路”“读死书”,实在找不到茬子就无中生有地说我“骄傲”“翘尾巴”。
1973年春,升初中。我顺利地考入了花园中学。这是十年“浩劫”中唯一的升学凭考试的一年,那年夏,张铁生交出了所谓的《一份发人深省的答卷》,大家还记忆犹新。初中的3年,班主任李老师和其它课的老师待我非常好,和大部分同学相处也好。47名学生中有20名上了高中,我和1位女同学大学毕业后到外地工作,部分同学在县里做了县级、科级领导干部,大部分做了中小学教师。有个同学成绩好,却因为超龄没上高中,恢复高考后考到外地上中专,毕业后留在了当地工作。因为超龄没上高中的同学们,改革开放后大都成了私人老板,家里都搞得很好。
上初中后,“革命一浪高过一浪”。为了“巩固文化大革命的胜利成果”,对我的打击逐步升级。1974年“批林批孔”。一次,我受到一位年龄大我4岁的同学欺负,不但没得到保护,反而被一个品德不好的老师罚站。本村有个高我一级的同学,家庭成份是地主,又是超龄生,学习成绩一般,高中升不了,他也不想继续读书。他知道罚站后如获至宝,为了“立功赎罪”,为了让我陪他作伴,便编造谣言,叫嚷要把我整掉。
这样,“地主分子”与“贫下中农”们合作了。难以置信的事发生在我这个10多岁的小孩子身上。
有人说我曾祖父、爷爷“满脑子孔孟之道”。这没错!一位伟人都说过:“我读了七年孔夫子书,又读了八年资本主义的书,直到1918年才读马克思主义的书。”在老家,穷乡僻壤,那个年代曾祖父、爷爷不可能读到资本主义、马列主义的书。读书,只能读孔孟之道。
又有说曾祖父“教出一大批历史反革命”。的确。我曾祖父办私塾,学生中少部分后来上了正规学校,最高到初中毕业。在旧社会都做了小官,个别当了乡长,绝大部分都是保、甲长,对应于现在的村委会主任、村民小组长。这在当时当地,是很了不起的成就。解放后,这些人大都因历史问题受到处理,甚至被判刑,划入地富反坏分子系列,当“右派”还不够资格。
个别人把我改名换姓,喊我“孔老三”。这就惭愧了,我哪有资格跟圣人称兄道弟啊!
还有人说:“我们是培养无产阶级革命事业接班人的,不是培养孔孟之道的孝子贤孙!”荒唐!即使我以后做了官,也是党的干部,为党工作,为人民服务,就是无产阶级革命事业接班人。这难道也是罪过?至于孔孟之道,我当时根本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哪当得了“孝子贤孙”!
更可笑的是,个别人自己不学无术,为寻刺激,每次我路过他村子,就带着一帮玩伴对我进行讽刺、挖苦、嘲笑、诽谤、谩骂。稍有不从,就被殴打。还得意忘形:“我文的不行,就来武的。” 这就是当时所谓的“文攻武卫”“暴力革命、普遍规律”“落后就要挨打”。
其实,那是个后来被说成是“人妖颠倒”“是非混淆”年代,歪理邪说满天飞:学生读书是“读书做官论”“智育第一”“白专道路”“分数挂帅”“读死书”,成绩稍好的被说成是“骄傲自满”“狂妄自大”;校园霸凌是“群众专政”;工人上工是“唯生产力论”;拿回奖牌是“锦标主义”;锻炼身体、延年益寿是“活命哲学”;愚昧无知、不学无术是“大老粗”;寻衅滋事是“革命行动”;尊老爱幼是“孔孟之道”;科学家、教授们喂猪放牛放羊,是“知识分子走与工农相结合的道路”。
高中升不了,有人得意了。想来也是的。
连对我非常好的吕大姐早就说过,“推荐”哪会轮到你!还不如趁早跟着父母做农业。
是啊!“闪闪的红星传万代”,我的父母能传给我什么呢?
当时有句全国人民都知道的名言:“不学数理化,只要有个好爸爸”。初中同班同学家基本在农村,可父亲有的是国家干部、老师、医生、工人,有的是退伍军人、代课教师,有的是大队干部、赤脚医生、民办教师,最差也是个生产队队长、会计,属“一家两制”。我的“好爸爸”只会“讲”我这也不是那也不行,只会骂我“讨债鬼”;所有有来往的亲戚中除了一位表叔中专毕业后在位于太湖县的安庆地区第四汽车队做汽车修理工程师外,都是普通农民,谁“培养”!
再说,为了培养他们的“接班人”,村里“先进分子”们早已在我身上把“功夫”做足了,就算没有前面提到的那位出身地主家庭的同学造谣,在那个“谎言说一万遍就变成了真理”的年代,别说我曾祖父、爷爷确有那些“罪状”,就是临时随便编造一些谎言就足以把我“打翻在地,再踏上一万只脚,叫你永世不得翻身”。村里有位我敬重的业务、能力都强的金老师,就是“推荐”时有人捏造他爷爷当过国民党兵,害得他一辈子没上成大学。
若不是一位算命先生启迪,我可能放弃了。说起算命,那个年代是“封建迷信”,我不信。可是,我父亲信。这位老先生给我算命时,说了一句把我吓晕的话:“我给他算过命,他活不了两年!他一死,凭考,不就好了!”在那个年代,说这种话,是“现行反革命”。我上大学后,我父亲还给我求了个签,上云:“董永卖身。”这是后话。
幸运的是,在班主任李老师推动下,学校周主任、翟老师、赵老师等4位老师挺身而出,感到了当时公社领导。1976年3月1日,我晚了2个星期才进新仓高中大门。
当时的高中,可有可无。推荐“工农兵大学生”,要求就是初中毕业。所以,学校基本不上课,强迫学生天天上所谓的“劳动课”,磨炼老茧。上大学,“这手上的老茧就是资格。”这是从电影《决裂》里的情节。劳动成果及学校修围墙、扩建校舍部分拨款、学校卫生室的费用都被少数老师私分了。几位同学暗地里议论了一下,就受到大批判、打击、迫害。这就是所谓的“斗争哲学”!“八亿人口,不斗行吗?”班主任要求:同学之间也要斗。我这个“劳动表现差”的“后册”学生,更是常挨“斗”。粉碎“四人帮”后,学校不顾形势变化,整个1977年还逼着我们“劳动”。直到1978年4月去小池高中复习前都在“劳动”。腐败,任何时候都有。2012年初,高中同学聚会,班主任还就这些“道歉”。可是,这又有何用!
又幸运的是,1976年10月6日,这是全国人民普天同庆的日子。不久,从报上看到将恢复高考的消息。我欣喜若狂,“这下子该我扬眉吐气了!”“现在该轮到我了!” 1977年,我作为在校学生参加了恢复高考后第一次高考。1978年全国中学生数学竞赛,我获得全县第一名,安庆地区第九名,参加过安徽省数学竞赛。在全县理化竞赛中,获得全县第三名。
更幸运的是,我成了3%中的一员。1978年10月10日,穿着母亲、奶奶纺的土布做的衣服,进了华东水利学院(今河海大学)大门。之后,靠党和政府提供的助学金和同学们的帮助读完4年大学。
万万没想到,到这个时候,在我父亲、凶弟眼里,全家就你一个人吃上“轻巧饭”“升官发财”了,他们还要“务农”,岂有此理!读大学期间假期回家,父亲动辄就骂:“你享福了!”“庄稼不用做了”“我过的哪是人过的日子!”。1980年暑假回家,见我家责任田里一大片发黄,回家后问母亲。她说:
“伢啊,上回你父亲生你的气,说你没帮他种田。”才知道当时全村都是双季稻,唯我家有一部分种单季。中稻插了后,父亲开始不维护。后来,杂草长起来了,害虫有了。母亲一再催促,才去施肥、除草、打农药。可是,他竟一边骂我,一边将化肥、农药往稻田一角上泼,把稻苗烧黄了。
父母指望我毕业后有我一个人“还债”,他们都可以享福,不用再种田了。其实,别说老家农民老大爷、老奶奶们,就是离退休的,都要回聘到七八十岁,哪有农民40多岁就不愿再干农活、如此享福的。
1979年春节期间,有人在村里吹嘘他在外地日子过得如何如何好。其实,他是在湖北一带补铝锅,属于流浪手艺人,这些话是酒后胡吹。不料,村里一些人信以为真,春节后不久一共有6个人去了湖北,结果活没找到,不到一个月把钱花完了,有爬车、逃票、乞讨回家的,有被公安遣送回家的。外面的世界不好混!于是,个别人冲着我,党和政府又不是你一个人的,凭什么你上大学,我们在外面就混不下去!要“讨公道”。
1981年夏,有人做起我父母的“工作”。说邻村有个在外地工作的在当地结婚后,就不管家里。其实,我父母早已从叔父身上受到启发,对叔父赞不绝口,逢人就说“还债的老弟(弟弟)”“不是死了哪有钱给我们”等等。叔父28岁牺牲时还是单身,叔父7年多的工资基本都寄回了老家。他死后,种羊场给奶奶、小姑妈抚恤金也全落到父母手里。一天下午,父母当着凶弟的面,说“叔父把小姑妈供到18岁”了,要我把弟妹都供起来。可是,我现在在学校每月都要21元伙食费呢!叔父牺牲后是种羊场给奶奶、小姑妈的抚恤金,要我象叔父那样怎么可能!只有父母无能力供养的弟妹,哥哥姐姐才供。你们自己好手好脚,身强力壮,怎么要我供养?我告诉他们,我没“升官发财”,不过和家乡那些手艺人一样,学了一门“手艺”,也是一个普通的劳动者,你们也不可能跟着“鸡犬升天”;毕业后才55元,结婚要3000元,工资存够结婚的钱都要10来年!这点工资只够一家4口生活费,还要交朋结友,你们都想靠我一个人的工资供着,不现实。父亲当时就跳起来,对凶弟说:“以后没钱找他要,不给就赖!”我很不满,反问他:“你怎么不叫他们学点本事,去挣钱!”
从此,我这个在外是老师们教育学生、父母们教育孩子的“神童”,在父亲眼里却是个没用的人。父亲只要一干农活,就在田间地头不分对象、没完没了地骂我“好吃懒做”“白养了”“没好处”;“他日不晒、雨不淋,肩不挑,手不提,我还要泥里、水里。”“他一个人做官、享福,我沾不到光。”“人家伟人的儿子都到山西去劳动,陈永贵当了大官有空都回大寨劳动,他现在还没做上官就忘本了。”等等。他这样待我,村里许多人都摇头。
在父亲言传身教下,我这个“榜样”在家里却没有力量,几个弟妹不读书、不学手艺,一心想着等我毕业后享福。
一、连载2:《思境社》——80后的大江大河、新奋斗
二
2003年,沿海一线城市,明州。
好不容易熬过了暑假,季宇鸣坐了20个小时的火车,终于来到了明州这座国际化大都市。父母本打算送他上学,却被他拒绝了。季宇鸣从小受够了学校和家庭的束缚,从出生一直到十八岁,都是在父母身边生活,想到现在终于可以摆脱这一切,过无拘无束的生活,季宇鸣就十分高兴。
出了火车站,季宇鸣就看见一排大学的新生接待点,他远远就望见了明州大学几个醒目的大字,径直走到接待点。一位师兄问他:“同学你好,请问你是哪个学院的新生,请出示你的身份证和入学通知书。”
季宇鸣放下行李,拿出身份证和入学通知书,那师兄看了看,流露出一脸鄙夷的表情,作了登记,“原来是历史学院的,哼哼,报考你们学院的人还真不多。”季宇鸣根本没把这人放心上,说了声“谢谢”,扭头就走,把行李放到了停在附近的大巴上。
等了大约一个小时,大巴才坐满,季宇鸣发现这些同学都是来自天南海北,操着不同地方的口音。车辆缓缓启动了,季宇鸣望着车窗外鳞次栉比的高楼,内心充满激动。到了明州,一切仿佛都变得那么美好,季宇鸣心道:“自己终于再也不用与那些高中班级里只会打架斗殴的小混混们为伍,自己终于不再与那个小小的地级城市有半分联系”。他期待着从此以后,明州,这个国际化的大都市,将有极大的空间供他施展才华与抱负,官商学三道,他都有路可选。
大巴从明州火车站穿过市区,一直开了一个多小时才到西郊的明州大学校区。明州大学东门口一进去就有一个停车场,大巴开进东门,缓缓停了下来,季宇鸣下了车,把两箱行李从车上拿了下来。
季宇鸣刚拖着行李往前走了几步,就看见一辆奔驰轿车开了过来,停在了大巴旁边,车门打开,一位长发飘飘、身材修长的女生从车上下来。这女子穿一条修长的白色连衣裙,身材婀娜多姿,长发披肩,抬头的一瞬间,惊鸿一瞥,深深吸引了季宇鸣的目光。这时,从奔驰车上下来一位司机,司机将后备箱打开,拿出几个大行李箱,毕恭毕敬地跟着那个美女朝女生宿舍楼走去。季宇鸣被这美女惊呆了,在老家那么些年,他都没有见到过这样的女子,于是他竟然不由自主地拖着行李,跟着那女子的方向走去,尾随了一段路,直到看着她走进了女生1号宿舍楼。季宇鸣暗自许下诺言,一定要找一个像这样的女子作自己将来的老婆。
但感性之余,季宇鸣更有理性。经过一个暑假的思考,这时他已经基本上想好了自己上大学的“三大目的”:既要把书读好,也要找到自己的她,更要铺好未来的路。这个“她”最好符合两大标准,既成为自己心灵与肉体的红粉佳人,又能作自己往上攀登的阶梯。季宇鸣从小就有超出同龄人的成熟,做人做事都非常有主见,不仅喜欢历史,也非常关心时事,读书看报,喜爱思考。他自知对像他这样出身工薪阶层家庭的人而言,上大学也未必能改变自己的人生。如今大学生多如牛毛,一块板砖拍一大片,再也不是什么天之骄子,已经不值钱了。但许多人就是不愿承认这个现实,依然做着成为高富帅、迎娶白富美的黄粱美梦,说好听点那是理想,说难听点那叫幻想,又曰白日梦,季宇鸣觉得自己就是在做白日梦。但他是一个追求上进的人,他固执地认为,没有想不到,只有做不到。
季宇鸣心里暗自下定决心,生存不易,若要实现社会阶层突破,无非常之功,哪能得非常之果。只有调动身边一切可能的有限资源,将之整合到最恰当的时间和空间点上,才能取得突破。他时常想,人的生存本能、人性的贪婪欲望与人性的善良一样,都是可以利用的,哪个成功的政客和资本家不是悟透了这一点的呢?在这个物欲横流、勾心斗角的时代,既不能完全拥抱理想主义,那样太迂腐;也不能完全放弃理想主义,那样太低俗;必须把理想主义与现实主义相结合,在坚守爱情、友情第一的前提下,如果能将爱情、友情和利益合二为一,又何乐而不为?
季宇鸣一边扛着行李一边想,不知不觉就到了寝室。发现这是一个四人间,条件还不错,每个床位下面是书桌,上面是床铺。这栋楼是明州大学刚刚建好的新宿舍楼,季宇鸣运气较好,刚好分在这栋楼。寝室里其余三人与季宇鸣互相打了招呼。其中一个叫付晓周,福建人,瘦瘦的,每天的主要“工作”是在床上用笔记本电脑打游戏,大家都叫他小周。一个叫林谱,天津人,高中就有女朋友,主要的“工作”是隔三差五往明州师范大学跑,有时夜不归宿,因为他女朋友是明州师范大学的。还有一个叫吕忠,明州本地一个官二代,经常逃课,夜不归宿,抽烟喝酒泡妹妹,季宇鸣四年里大部分时间都没遇见过他。只有小周后来跟季宇鸣有些交情,虽然只会打游戏,但人还不错,偶尔帮季宇鸣带带饭,或者在季宇鸣逃课的时候学季宇鸣的声音应付老师点名。
开学伊始,高年级的师兄学姐照例要带着大家游历一番校园。季宇鸣刚刚安顿好,就来了一帮大二的师兄师姐,要带着新生们参观校园。季宇鸣跟着一路走一路看,教学楼、图书馆、体育馆、游泳池等应有尽有。季宇鸣觉得校园面积不大,但还算精致。
一位师兄边走边说:“咱们校园在明州市西郊,你别看现在有这么多建筑,据说建校之初是一片不毛之地,其中一片还是清末时期的乱葬岗,周围都是农田。听学校一些老教授说,当年一栋四层楼高的教学楼建成后,竟然成了明州西郊最高的地标建筑。”一听这话,新生们都跟刘姥姥进大观园似的,故意发出惊叹的声音。
这位师兄接着说,“明州大学这校园是建国初期建的,还有许多苏联式的老建筑在使用,你们看那一排红砖房的学生宿舍,就是当年文革时期红卫兵修建的。”
“本来校园成立之初面积较大,后来由于文革时期停办,一些校舍被军队占用,导致校园面积变小。咱们校长考察了国外很多一流高校,发现一些名校面积也不大,但也能建成世界一流名校,比如耶鲁大学。加上现在咱们学校周边已经被商业区填满,也没有拓展的空间,所以拓宽校园的计划就搁置了。”
这师兄说得没错,季宇鸣后来发现学校周围现在已经是明州最有名的电子信息产业园区,校园周边熙熙攘攘、车水马龙。由于明州的高校基本都在这一带,便成了明州有名的科教区。学校东门口要么是些带着孩子的妇女对着路人低沉地叫嚷“办证吗”,要么就是推着车叫卖水果和早餐的小商小贩。季宇鸣心想,这里的确不太适合办大学,这里太吵闹,大学需要的是静谧。
季宇鸣参观完校园便回到寝室收拾床铺,又到学生超市买了些生活日用品,布置完毕已经到了吃晚饭的时间,又到学生东区食堂吃了晚饭。一回来就听见隔壁寝室几个班里的同学在嚷嚷说:“刚才辅导员来通知,今晚有个新生舞会,希望大家积极踊跃参加。”
没想到开学第一天晚上就是新生舞会,那些高中当了三年“和尚”“尼姑”的同学心动不已,琢磨着终于可以不用当苦行僧和思凡尼了,终于可以将被高考、老师和父母压抑多年的尝试恋爱的想法付诸实践了,说不定能遇上自己中意的人,帅哥美女资源到哪里都是稀缺,先到先得,晚到晚得,没到不得,于是纷纷踊跃参加。
季宇鸣也不能免俗。他换了一件自己认为还算得体的衣服,与同学一起去了学生活动中心。学生活动中心坐落在图书馆后面,是一座两层小楼,一楼大厅进去右拐,便是一间大舞厅。季宇鸣进了舞池,舞池里的灯光很昏暗,除非走近,否则根本看不清人的面目。
季宇鸣刚进舞池,就被一位身材高挑、身着白色长裙、腰间系着一条窄腰带的女生所吸引。这女子看到舞池旁有一架钢琴,便缓缓走到钢琴前,将裙摆顺着大腿往前一收,优雅地端坐在椅子上,弹奏起约翰.施特劳斯的《维也纳森林故事》,季宇鸣以前听过这首曲子,便朝着声音发出的方向走了过去。季宇鸣走近一看,顿时惊讶不已,这不就是在校门口看见的那个女生吗?
这女子刚刚弹奏完毕,一位辅导员走了进来,她拿起话筒说:“同学们,今晚是你们进大学的第一次舞会,下面请大家分男女站作两排,自己挑选中意的舞伴。”那女子站起身来,恰好排在了季宇鸣对面。
季宇鸣从小就练就了沉稳的处事风格,他本不是冲动的人,但对面这个女生正是他多年来想象的那个她的样子。他毕竟是个青春期男孩,一股荷尔蒙引发的欲望之火,让他赶在其余男生之前,飞一般地快步走到这个女生面前。
季宇鸣鼓起勇气邀请这位女生跳舞,“美女,你好,能否请您跳一支舞。”
“好啊”。对方见他主动邀请,穿着并不浮夸,显得既得体又稳重,也就没有拒绝。
随着华尔兹舞曲的伴奏,两人的身体逐渐靠在了一起,这女子S型的身材和在空气中散发出的淡淡的体香让季宇鸣沉醉。季宇鸣以前高中的时候曾跟几个同学去舞厅泡过几次,但毕竟已经过去很长时间,有些手生。舞曲过半,大概是嫌季宇鸣太过生疏、跳得不好,她便以抱歉的笑意婉拒了季宇鸣,转身与另一位估计是常在舞厅泡、舞姿娴熟的男同学接着跳了起来。
季宇鸣虽意犹未尽,也不得不尴尬地回到舞池旁找到一个座位坐了下来。季宇鸣一边坐一边想,“刚才自己很想和她跳舞,是本能欲望所致,这女孩颜值虽是极品,却不知内涵几何,倘若只是个物质女、拜金女,恐怕也不是自己的属意人,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得想办法了解她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才好。”
舞会结束后,季宇鸣见那女子离开后,才依依不舍地离开了舞厅。一路上季宇鸣发现许多同学都在议论刚才那个美眉。
小周这时说话了:“季宇鸣,你艳福不浅啊,果然有眼光,刚才跟你跳舞那姑娘可真是让人眼馋,你不知道你跟人家搂在一起的时候,有多少只饿狼眼睛恶狠狠的盯着你。”
“哦,是吗?”
“你动作可真快,一把就抢了先,可后来人家怎么跟别人跳了”。小周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季宇鸣说:“好花不可独摘,好酒不能独饮嘛。”
“你倒是大方,你知不知道多少男的在追她,她可是文学院的院花林雨馨。”
“林雨馨?”季宇鸣心想,好美的名字。直到此刻,季宇鸣才知道此人是文学院的院花林雨馨,可这时候季宇鸣不知道的是,林雨馨其实是一个表面气质如兰、温柔可人实则性格倔强的富二代。
那天晚上从校园舞厅回去后,季宇鸣翻来覆去睡不着,林雨馨的身影深深地印在了季宇鸣的脑海里,他不断回味着与林雨馨身体接触的那短暂的时光,他发誓,如果林雨馨的内心也跟颜值一样合自己的意,那就一定要将她纳为己有。不过,季宇鸣也知道,自己虽然不是屌丝,但也不是高富帅,要追这样的极品美眉,若用寻常的办法定然没有胜算,得出奇制胜。要拿下对方,就得先了解对方。
小周听见季宇鸣在床上翻来覆去,就猜到了季宇鸣的心思,这时候小周又说话了:“唉,季宇鸣,你能不能别老是翻身,搞得我也睡不着。你是不是真的想追林雨馨?我倒是有个朋友,跟林雨馨是高中同班同学,要不我明天约他,让他给你讲讲林雨馨的故事?”
季宇鸣说:“好啊,不过这事你要给我保密。”小周一拍胸脯说,“没问题。”
第二天,小周便约了他那位朋友出来,在留学生餐厅吃饭。留学生餐厅是明州大学比较高档的餐厅,一般重要的活动聚会,都会选在这里,这里不仅条件比学生食堂好很多,而且有包间,非常适合谈话。
小周那朋友因为是林雨馨的同学,最近已经在这餐厅吃了好几顿了,所以这次轻车熟路,一点都不客气,直接点餐。点完之后,便对季宇鸣说:“说起林雨馨,你算找对人了。我跟她是高中同班同学,她家的事儿我全知道”。因为这台词之前他已经说了很多遍,所以显得十分自然,季宇鸣还没张嘴,他便脱口而出。
“这么说吧,林雨馨是明州本地一个矿老板的小老婆生下的女儿,她从小就与她爸的正妻,哦,也就是她大妈不合。因为这位矿老板学历不高,一直想要儿子,但大老婆一直没有生育,未能让他如愿,于是这位矿老板就找了个小老婆,就是林雨馨的妈。但这小老婆也只是给他生了个女儿林雨馨,因此矿老板一直很失望,对林雨馨除了给钱花以外,其实并不太关心。后来他的大老婆气不过,怕被比下去,在家里的地位就越来越低,也不知道用了什么办法,竟然30几岁的时候生了个儿子,就是林雨馨的弟弟林家明。从此以后,这个弟弟就成了他们家里的宝贝。林雨馨从小除了钱可以随便花以外,其余可以说一无所有,他爸一直对她不冷不热,远没有对弟弟那样关心。林雨馨的性格也因此变得叛逆,她认为她爸的钱如果不花早晚也是弟弟的,因此个性十分倔强。林雨馨跟她妈一样,生了一副美貌的容颜,颜值都是极品。她妈年轻的时候是明州一所艺术学校的教师,听说当初被她爸用尽招数死缠烂打才追到手。因为她妈的影响,林雨馨也相当有艺术修养,钢琴、舞蹈、书画样样通。但据说她特别瞧不起她爸没有文化,认为正是因为她爸没有受过多少教育,才会重男轻女。因此林雨馨特别崇拜有文化有思想的人,跟一般的富二代不太一样。她母亲这些年在法律上也没有正式的名分,林雨馨的大妈经常把自己当成家里的主人,她妈妈只有忍气吞声,这一点也让林雨馨从小就十分不悦。”这位同学就像是背了剧本似的,连珠带炮一口气就把林雨馨的情况说了个清清楚楚。
知道这些后,季宇鸣心里就有些谱了。他暗自窃喜,一方面林雨馨完全符合自己对另一半的颜值和内涵期待,另一方面林雨馨的家庭背景也许将来能助自己一臂之力。倘若林雨馨是一般的富二代,估计是多半看不上自己的。但她桀骜不驯的个性,对一般俗人估计也是看不上的。自己不就是林雨馨想要的那类人吗?季宇鸣心想,这样一来,自己追求林雨馨倒是有几分胜算。
那同学接着对季宇鸣说,“不过你还是算了吧,追她的人都排到学校东门外了,你看看,我最近的档期都排满了,晚上还得到这来,我看你还是别指望了”。
季宇鸣笑了笑说,“没事,我只是替一个朋友打听打听。”那同学听了这话对季宇鸣显露出一幅轻蔑的表情,嘲笑到,“明明是自己,还说替朋友打听,承认的胆量都没有,我看你还是算了吧。”季宇鸣头也不回就走出了餐厅。
后来几天,季宇鸣一直在琢磨怎么找机会接近林雨馨,但一直没想到好的招数。
开学没几天,季宇鸣就拿到了第一学期的课表,第一学期的课程大多是公共课。季宇鸣上了几堂课后发现,学校安排的老师,既有年长的教授,也有年轻的讲师,男女老少皆有,高低胖瘦不一,许多老师都是照本宣科,讲课极其无聊。除了一位美女老师的数学课以外,几乎都有人逃课。季宇鸣心想,大概是学校觉得数学课枯燥乏味,为了提高出勤率,才刻意安排这位美女老师前来教学。
但这微积分实在太枯燥乏味,季宇鸣硬着头皮听了几节课,觉得实在无趣,便到图书馆借了本《资治通鉴》,坐到最后一排看了起来。有一天正看得入神的时候,这位美女老师已经站到了他身后,她拍了拍季宇鸣的肩膀,季宇鸣回过头去一看是她,吓了一跳。这美女老师漂亮的脸蛋立马变成了虎妈的样子,大声说“要看出去看”。
说完后这位老师还回到讲台上,敲了敲桌子,说:“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在干什么,上我的课还敢带别的书出来看,看你们期末考试怎么及格,到时候挂科可别来求我。别说你们一个个不考研,现在一个文科博士只相当于一个理科硕士,一个文科硕士只相当于一个理科本科,现在哪个好找工作的专业考研不考数学?到时候有你们后悔的”。这番说辞,把季宇鸣听得一愣一愣的。
季宇鸣听了这话不屑一顾,心里自嘲说:“那照这么说,我这文科小本冷门专业出身,还不得一头撞死”。
大学的生活就这样开始了。季宇鸣发现,班里的同学除了逃课,大多数时间都在寝室里打电脑游戏、看小电影,或出去开房、借贷消费。有一天回到寝室,季宇鸣听到小周在用外语打电话,心里不禁佩服,因为自己的外语很烂。
小周打完电话,季宇鸣问:“你说的什么外语,反正不像是英语。”
小周说:“大哥,我说的是闽南话,还外语,真没见过世面。”说完一脸鄙视地头也不回钻到蚊帐里面打游戏去了,这是小周后来大学四年主要的任务。所以后来小周每次穿着拖鞋起来接老家打来的电话都不用避嫌,因为没人听得懂他那像外国语似的闽南话。
季宇鸣苦笑后心里感慨道:“中国之大,东西南北各地口音大不一样,但用的是却是同样的文字,难怪有人说中国的统一功劳最大的是汉字。老祖宗可真是伟大”。本来季宇鸣一直不太瞧得起小周,把他当打杂和帮忙请假的小跟班。不过令季宇鸣没想到的是,这小子后来毕业后,竟然成了电竞职业玩家,打着游戏就把钱挣了。
季宇鸣隔壁寝室还有个唤作“毛哥”的哥们儿,很快就在全校出了名。原来这哥们儿一开学就带了个大容量移动硬盘,挨个寝室上门推销。毛哥说:“这是必修教材,供各位自学,要拷贝的到我这买,只收硬盘钱,不收产权费。”
“你这什么玩意儿啊?”一个同学问。
“不会是什么课件吧?”另一个同学问。
“谁看谁知道,看了就明白。”毛哥一脸谄笑地回答到。
于是没隔几天,男生寝室就多出了几十个硬盘,几乎人手一盘。季宇鸣开始也真以为是什么学习课件,也借了一盘,打开一看却发现全是日本动作片。季宇鸣看了几部,虽然一下子就冲击了他的世界观价值观人生观,但他并不反感,说这是人之本性嘛。
有一次毛哥这哥们儿正在蚊帐里看得起劲。辅导员恰好第一次来巡查寝室,在他背后一声不吭站了十几分钟,他硬是没有察觉,等他收拾完毕,回头一看,吓个半死。慌慌张张立马想关掉播放器,哪知道鼠标按在了音量上,反而把静音给关闭了。一阵销魂之音立刻充满了整个寝室,所有人捧腹大笑。从此毛哥的名字便在整个学院叫响了。
这位男老师用有点娘娘腔,用现在的话说就是“娘炮”,他极其严肃地批评了毛哥:“毛晓明同学,没想到你年纪轻轻竟然就学会了看这些不齿于人类的东西,你自己堕落也就罢了,你竟然还在同学当中推销,信不信我把你揭发到政教处去。太不像话了,才18岁怎么就学这么坏,马上写一份检讨,明天交到我办公室来。”
毛哥吓得脸都白了,哆嗦了好久。
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写了检讨后毛哥依然兴趣不减。毛哥隔壁床位一个学术男实在受不了每天传来的靡靡之音,便将毛哥又告到了辅导员那里。
“老师,我有个事儿要向你反映,我们302寝室的毛晓明天天在那看片,搞得我晚上根本睡不好。”
这辅导员正在低头炒股,忙着搞第二职业赚外快,不耐烦地说:“你就不能买个厚点的耳罩啊”。
听了这话,这哥们儿也无话可说,正要走出办公室。
那老师可能觉得刚才那样说不妥,又赶紧说,“回来回来,要不这样,从今天起你就是你们302寝室的室长了,以后你们寝室的卫生、作息都归你管了。”说完又埋头炒股去了。
听了这话,这哥们儿哭笑不得,只好离开了办公室。后来他不仅继续忍受了四年的靡靡之音,还承担了整整四年寝室里扔垃圾的光荣任务。这件事情也被寝室的室友嘲笑了整整四年。
这些奇葩事,季宇鸣看在眼里,往往一笑而过,没有太在意。可后来发生的事情,让季宇鸣对这所大学彻底失望了。
季宇鸣初到大学,踌躇满志,打算像饕餮一样把图书馆里的书多吞几部,同时多“抓”几个教授学点真知灼见。因为他再也不愿像高中那样靠死记硬背应试的方式读大学了。
第一学期唯一一堂专业课,是一位中年猥琐油腻大叔型教授讲授的“中国近代史课程”,这老师第一节课开头便说:“诸位新生,我看你们班是男少女多,这很符合人类理性嘛。以前民国时期有个大学者辜鸿铭,有一个著名的说法,说男人跟女人的关系就像是茶壶和茶杯,只有一个茶壶配多个茶杯而没有一个茶杯配多个茶壶的道理,所以一夫多妻是最合理的。”这话一出,台下的几个男生是又敲桌子又翘板凳,捧腹大笑,搞得一群女生极其尴尬。
这位中年猥琐油腻大叔照本宣科讲完课后,季宇鸣本想问他几个历史学的问题。还没走近讲台,就发现这位油腻大叔早就被几个前去讨好他的女生给围住了,自己根本没法靠近。后来季宇鸣才逐渐发现,这是这些女生惯用的招数,她们总是刻意问一些很弱智的问题,向老师献殷勤。诸位看官千万别乱想,她们其实目的很“单纯”,就是为了跟老师套近乎,以便期中期末考试的时候拿个高分数,提高自己的学分绩。而这位油腻大叔也被这突如起来的桃花运给弄得飘飘然了,每次一见女生来问问题,总是满面春风、笑盈盈地回答,倘若是男生来问问题,他却总是不冷不热、极不耐烦。
季宇鸣开始还以为这样的老师只是个例,可后来彻底绝望了,因为他遇到的好几位男教授都是这德行,季宇鸣发现他们中大多数不仅像高中老师一样只会照本宣科,而且跟那些刻意献殷勤的女生走得很近,那一幅幅猥琐的表情让季宇鸣不耻。这印证了之前高年级的一个师兄对季宇鸣说的话,“无论你再怎么努力去背书,每年的学分绩也肯定比不过那些每次上课前下课后缠绕着老师刻意用娇滴滴的声音去问各种弱智问题的女生”。面对这种情况,季宇鸣不得不彻底放弃。从此以后,他基本不听那些猥琐教授们讲课,而是彻底地选择自学。对数学、外语这些自己一直不太喜欢的科目,季宇鸣一直认为只要敷衍过去、及格就行。他将大部分精力都用在了哲学、历史、政治等科目的学习上。
开学伊始,学校要对所有人英语水平进行测试,这天考试在外国语学院的一件多媒体教室举行。季宇鸣没做任何复习准备,打算吃高中的老本,混个及格就行。当考试进行到一半的时候,季宇鸣忽然听到一声高分贝的呵斥之声。
抬头一看,原来是那位平常笑呵呵的女外教,突然出现在毛晓明的后面,抓起毛晓明的答题试卷,一把撕得粉碎,并大声用自己听不懂的一串英语呵斥毛哥。毛晓明被这突如其来的呵斥吓得魂不附体,加之估计也听不懂这外教美国式的咆哮,只好垂头丧气走出门去了。季宇鸣庆幸自己没被发现。
后来大家都笑话说:“毛晓明真他妈倒霉,看毛片被抓,学外语也被抓。”
季宇鸣的辅导员兼班主任是一位国内数一数二的名牌大学博士毕业的讲师,这位老师就是开学第一天巡查寝室就抓住毛哥,并且严肃认真地训斥了毛哥一顿的那哥们儿。
这位老师虽然说话有点娘娘腔,但对学术的忠诚与为人的“正直”让季宇鸣一度很是敬佩,因为季宇鸣听说这位老师竟然顶住院长的压力,把上一届大四毕业的好几位学分绩很高、有希望保研的女生的一门课程的分数打得很低,因为他坚持认为她们就只配得这个分数。这件事让季宇鸣感到庆幸,在一群猥琐油腻大叔中还有这样一位值得尊敬的老师。
可后来季宇鸣的一位哥们儿在把这位老师几次发给他的“同志”式的肉麻求爱短信给他看了之后,季宇鸣对这位老师便再也不抱希望了。原来季宇鸣这位好兄弟是体育特长生,又高又帅,在开学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里,就收到这位辅导员十几条不堪入目的短信,季宇鸣看了那短信,简直让人起鸡皮疙瘩。其中一条写着:“我好想抚摸你的胸肌,抱着你一起入眠。”
初入大学遇到的这一切,与季宇鸣对大学的期待大相径庭,让季宇鸣很失望。
二、半截纸人
“风水”最早见于晋代郭璞所著的《葬书》:“气,乘风则散,界水则止;古人聚之使不散,行之使有止,故谓之风水。”这是有关风水的最早的定义。
“风水”只是名称,而非风和水。风水又称堪舆,或称卜宅、相宅、图宅、青乌、青囊、形法、地理、阴阳、山水之术。在中国古代的文义里,“堪”是天道、高处,“舆”是地道、低处。“堪舆”是指研究天道、地道之间,特别是地形高下之间的学问。它是以古代有机论自然观为基础,把古代天文、气候、大地、水文、生态环境等内容引进选择地址、步建环境的艺术之中。
风水宝地首先要有山脉从很远的地方蜿蜒而来,这就是风水中所谓的来龙,将至到头处再隆起山峰,峰前有案山,峰左伸出青龙山、右有白虎、中有明堂、水流曲折,以使坟穴藏风聚气而福荫后人;外洋宽阔能容万马,可致后代鹏程万里、福禄延绵。鲁班符咒记载:伏以,自然山水,镇宅地板,抵抗一切灾难,家宅吉祥如意,家庭兴旺发达安康。
所谓天有三宝日、月、辰;地有三宝风、水、火;人有三宝精、气、神。风和水合之为气,则脉气,归之为灵气,得之可行昌运也,失之停滞不前;青龙为水,水化为气,阳宅风水定数为龙脉,前朱雀,后玄武,左青龙,右白虎,堂正中。
阴宅风水定数为龙穴,上有仙气,下有兵马,前招阳,后至阴,四方猛兽来潮,堂中土壤有甜水,即是安息圣地。个人风水定数为天年,龙脉龙穴合一,即可增人体天年之气,德之涵养,福纳四海,寿与天齐,风水好必家安旺人丁第及状元,封侯拜相尽在气数之中!
依山傍水是风水最基本的原则之一,山体是大地的骨架,水域是万物生机之源泉,没有水,人就不能生存。考古发现的原始部落几乎都在河边台地,这与当时的狩猎、捕捞、采摘果实相适应。
依山的形势有两类,一类是“土包屋”,即三面群山环绕,奥中有旷,南面敞开,房屋隐于万树丛中,湖南岳阳县渭洞乡张谷英村就处于这样的地形。五百里幕阜山余脉绵延至此,在东北西三方突起三座大峰,如三大花瓣拥成一朵莲花。明代宣德年间,张谷英来这里定居,五百年来发展六百多户,三千多人的赫赫大族,全村八百多间房子串通一气,男女老幼尊卑有序,过着安宁祥和的生活。
“坟、墓、冢、陵”的区别坟和墓意思相同,坟偏口语化,墓更书面化。
严格来说,坟和墓在字意上是有区别的。古人讲“穴地为墓,筑土为坟”,意思是地下埋葬棺椁的地方叫墓,地面上堆起的锥形黄土叫坟,但后来这种区别被模糊了。
中国最早的汉字字典、东汉著名史学家、经学家、文字学家许慎所著《说文解字》,明确解释说“坟,墓也”,这说明在中国古代大多数时期,坟和墓的字意完全相同,可以互相替代使用,也可以组合使用,比如“坟墓”。
坟和墓的区别主要是,坟常用作口语,墓则更书面化,比如坟头、坟地是典型的口语,墓地、墓碑、墓穴则较书面化,再比如祭奠先祖的习俗,口语说“上坟”,书面语说“扫墓”。
冢和坟、墓本质相同,但死者身份不同。
冢和坟墓、意思相近,本质相同,但通常冢的规模更大、规格更高、占地更多,可以理解为“更高更大更豪的坟墓”。
冢不是一般人能建造的,通常只有有身份、有地位的王侯将相、豪门贵族才能建造。普通人家哪怕很有钱,他们的坟墓也不被称为冢,因为缺乏社会地位和身份。另外,一些身份特殊、名气很大的人,即便他不是什么王侯将相,出于尊重他的坟墓也被叫做冢。
冢含有一种纪念意义,有些找不到尸身的死者,人们会用他们生前的衣物代替死者葬入墓穴,以示纪念,这种墓被称为“衣冠冢”,却从不叫“衣冠坟”、“衣冠墓”。
陵是最高规格的坟墓,仅限于帝王称呼。
人分三六九等,帝王是最高级别的人,他们的一切都与众不同,连死了都只能叫“崩”,不能叫“死”,他们死后的坟墓被称为“陵”,不叫“坟”、“墓”,因为大多依山而建,所以也叫山陵,而其他人的坟墓不能叫陵,否则就是僭越礼制,后果十分严重。
帝王陵通常规模巨大,气势磅礴,造价昂贵,是帝王至高无上的象征,很多帝王在生前甚至活得好好的,就开始兴建自己的山陵,一建就是十几几十年,比如秦始皇陵。
历朝历代的帝王陵大多都有名号,所以史料有时用陵号指代某位皇帝,如清朝用景陵指代康熙皇帝玄烨,用裕陵指代乾隆皇帝弘历,其他朝代的情况也大体相似。
封建制度结束后,陵不再作为帝王的专属名称,埋葬和纪念先烈的墓区被叫做陵园,面向社会的公墓也可以叫做陵园。区区一个葬身之地,竟有如此众多学问,中国古代社会阶层之区分、等级制度之森严,可见一斑。(以上来源于网络)
我想了很久,最后还是决定把一些东西写出来,有些事情可能只适合发生在哪些荒唐的年代,只有发生在哪个年代才合理,发生在当下这个满大街手机支付的年代很显然是格格不入的……
正文开始之前先讲一个我亲身经历的事,不过份夸张渲染的和各位说一说,信不信你就当成故事来听,在说之前我先介绍一下我们村的丧葬风俗,其他过程都大同小异唯独一条就是死者入葬的前天傍晚时分,死者的亲朋好友要把死者的灵位请到村东十字路口祭拜,桌上摆好酒菜,烧大量纸钱、纸马、纸车、纸人等物,俗称‘送盘子’老辈传下来的我估计大概意思是与死者灵魂告别,第二天下葬便是与死者肉身告别云云之类吧。
我记得那是初三年级的晚上,那时候学校规定初三的学生晚上晚自习要上到九点半,初一初二的学生是晚上八点半放学,那时我们村村东头的就我一人,其他小伙伴要么是初一初二的,要么就是早早辍学的。回家的路要走好久,那时不知道害怕,无非就是孤单一点,时间一长也就释然了。
那天晚上我依然是一个人放学回家,村里人都早早的熄了灯路上没有一个人影,月光模模糊糊的洒在路面、房屋、树叶上到处都影影绰绰的,饥肠辘辘的我脑子里就两样东西,一是饱餐一顿,二是我的板床了,可那时的水泥路面只有下雨才会有水泥,更巧的是还就是刚下过雨,无奈只能深一脚浅一脚的走在路面上,不知不觉的就要走到村东头的十字路口了,这时候阴晦的月光下我就发现路口好像跪着一个人,因为那个高度只能是跪着的,一时没想太多就走了过去,走近隐隐约约地看她应该是个女人,长长的头发衣服袖子好像也很长,因为月光实在太暗了,身形面目都是模糊的,我当时心里还纳闷,“这是谁呀,半夜三更的跪在这里真拿我们村的水泥路面当水泥路面啦?”也没多想就继续朝前走着,当我离她大约两三米的样子想询问她在干嘛时,她却先开口了,至今我都清楚的记得她当时是问了一句‘放学了呀?’那时年少腼腆,见到熟人对话总共就三个字比如见到熟人就是
“大娘。”
对方“某某呀,吃饭啦或回家呀”然后
我“嗯。”
不怕你们笑话,我敢肯定在坐各位也有很多和我一样的吧……
不说废话接着讲,我也是和往常一样尽管很狐疑但是还是回了声‘嗯’边走边想这人是谁,想了一圈也想不起来是谁,或者说没有这个人,这时我脑子轰的一下想起来,这里是‘送盘子’的地方,她跪的地方就是放灵位和烧纸人纸马纸钱的地方,正常人哪有跪在一堆黑灰上的这么晚该不会是……
这时我浑身起了一层白毛汗,想着别回头,别回头,快点走,快点走……
其实以前看很多电影或故事都有抖的迈不开步的这样的桥段,主人公感觉腿肚子都在转圈。你要问我当时的感觉,我可以负责任的说我的头皮真的发麻,腿抖不抖不知道估计也好不到哪去反正五六分钟的路愣是走了十多分钟……
回到家后也没敢跟大人讲,匆匆吃了几口饭就到了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我想起来前两天村里有个老太太去世了,可是那是老太太呀,晚上的那人不管从身形还是声音都很年轻呀?要不就是其他地方跑来了精神有问题的人,辗转一夜,第二天一早我又到了那个路口,转了一圈也没有发现什么,除了厚厚的纸灰没有其它呀,正当我纳闷的时候突然发现了在路边的渠道里有一个没烧完的纸人,这个纸人只烧了下半身,上半身长衣长袖,挽着长头发,就拿出打火机(那时中学生抽烟也是一种现象了)把她点着了,看着她一点点化为灰烬想着她可以去她该去的地方了,不用再徘徊在这里了……
之后我就再也没有再见到她,虽然每当我夜里再独自一个人经过这里时心里还会发紧,但随着年龄的增长我隐约明白一些,有容乃大无欲则刚,所有事物都有脆弱的一面,人心向善才能遇事坦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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