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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李宇春的笑话两则-----我无语了![已扎口]

发布于:2024-03-23 作者:admin123 阅读:94

  关于李宇春的笑话两则-----我无语了!

  1:如果你恨一个女人,就把她上半身揍成李宇春!

   如果你恨一个男人,就把他下半身揍成李宇春!

  2:有兄发贴:

   李宇春很幽怨地问我“我的是不是真的很小啊?”

    看她楚楚可怜的样子,我很仗义地指着她胸说,“别这样说,一分钱也是钱啊!”

   有兄跟贴:

   李宇春很幽怨地问我“我的是不是真的很小啊?”

      看她楚楚可怜的样子,我很仗义地指着她胸说,“别这样说,一分钱也是钱啊!”

    新婚之夜,新郎跑到阳台上哀号:苍天那!!ta没告我一分钱是纸币的!!

一、关于校园交友的笑话

  学校有个剧本是由郭达小品青春之约改编成校园交友小品 希望找一些关于校园交友的笑话加到剧本中,里面女主角穿的像动物 希望找个夸她的顺口遛。快开演帮帮小第啊 在线等。。。。

  1、 士兵问连长:作战时踩到地雷咋办?连长大为恼火:*,能咋办?踩坏了照价赔偿。

  2、 很久墨收到你的信息 俺很心疼

  俺想到死 曾用薯片割过脉 用豆腐撞过头 用降落伞跳过楼

  用面条上过吊 可都墨死成

  你就请俺吃顿饭 撑死俺算了

  3、 如果感到心里挖凉挖凉的,请拨打俺的电话!谈感情请按1,谈工作请按2,谈人生请按3,给俺介绍对象请按5,请俺吃饭请直说,找俺借钱请挂机。

  4、 长颈鹿嫁给了猴子,一年后长颈鹿提出离婚:我再也不要过这种上蹿下跳的日子了!猴子大怒:离就离!谁见过亲个嘴还得爬树的!

  5、 鱼说:“我时时刻刻把眼睁开是为了在你身边不舍离开。”水说:“我终日流淌不知疲倦是为了围绕你,好好把你抱紧。”锅说:“都他妈快熟了还这么多废话。”

  6、 吃饭了吗?请接收短信。大象把大便排在路中央,一只蚂蚁正好路过,它抬头望了望那云雾缭绕的顶峰,不禁唱到:呀啦索,这就是青藏高原!~~~~

  7、 你都长大了,有些事应该让你知道了:天,是用来刮风下雨的;地,是用来长花长草的;我,是用来证明人类是多伟大的;你是用来炖粉条的。

  8、 在铁路旁大号却没带纸时,别着急,火车会提醒你:裤擦,裤擦,裤裤擦!在河边上大号却没带纸时,别着急,青蛙会告诉你:棍刮,棍刮,棍棍刮!

  9、 钱可以买房子但买不到家,能买到婚姻但买不到爱,可以买到钟表但买不到时间,钱不是一切,反而是痛苦的根源,把你的钱给我,让我一个人承担痛苦吧!

  10、 老天,太蓝!大海,太咸!人生,太难!工作,太烦!和你,有缘!想你,失眠!见你,太远!唉,这可让我怎么办?想你想得我吃不下筷子,咽不下碗!

  11、 送你12生肖,祝你聪明如鼠,强壮如牛,胆大如虎,可爱如兔,自信如龙,魅力如蛇,浪漫如马,温顺如羊,顽皮如猴,美丽如鸡,忠诚如狗,长得像猪!

  12、 黑猩猩不小心踩到了长臂猿拉的大便,长臂猿温柔细心地帮其擦洗干净后它们相爱了,别人问起它们是怎么走到一起的?黑猩猩感慨地说:猿粪!都是猿粪啊!

  13、 狮子和熊分别在树旁大便,一个月后,狮子发现自己大便旁的树木比熊的那棵长得粗壮,于是说了一句饱含沧桑的哲理——狮 屎 胜 于 熊 便!

  14、 心里想一个数字,用它加上52.8,再乘以5,然后减区3.9343,再除以0.5,最后再减去心里想的那个数的十倍,答案很浪漫哦!

  15、 你在办公室里老放响屁,同事忍不住说你能不能不出声。然后便见你坐在那里摇来晃去抖个不停,问你在干什么,你回答说我调成震动的了!

  16、 亲爱的上帝,请保佑那些不打电话给我,也不传短信给我,更没有想念我的朋友们:愿主把他们的手机掉到厕所里去吧,阿门!

  17、 传说你可狠了,在戏院里横躺着占四个座位,别人叫你起来,你却只哼哼两声不动地方,保安来了说:朋友够狠,哪条道上的?你咬牙说:楼上过道摔下来的!

  18、 思你念你想着你,找个画家画下你,把你贴在杯子里,整天喝水望着你——幸福吗?倒杯开水烫死你!

  19、 尊敬的用户,此时我们已从您的话费中扣除20元献给巴勒斯坦民族解放事业,为此巴自治政府决定以全体阿拉伯世界的名义授予您崇高的称号:本.沙勒巴基!

  20、 学问之美,在于使人一头雾水;诗歌之美,在于煽动男女出轨;女人之美,在于蠢得无怨无悔;男人之美,在于说谎说得白日见鬼。

  21、 在乎你的我只在乎我在乎的是是否在乎在乎你的我,我在乎的你是否和在乎你的我在乎我在乎的你一样在乎在乎你的我,小样儿,看晕你!

  22、 听说过吗?前世的五百次回眸,才换得今生的一次擦肩,象你我这样亲密的朋友,上辈子似乎没干什么,光他妈回头了!

  23、 有两个造假钞的不小心造出面值15元的假钞,两人决定拿到偏远山区花掉,当他们拿一张15元买了1元的糖葫芦后,他们哭了,农民找了他们两张7块的

  24、 你的人生写照:十岁学会自己洗澡——猪自清;二十岁光彩照人——猪时茂;三十岁找到工作——猪立业;四十岁雇了佣人——猪得佣;五十岁学会打篮球——猪投!

  25、 一个三岁小男孩拉着一个三岁小女孩的手说:“我爱你。”小女孩说:“你能为我的未来负责吗?”小男孩说:“当然能,我们都不是一两岁的人了!”

  26、刚才和朋友聊天,其中有谈到你,知道吗?我和他们吵了起来,还差点动手打起来,因为他们有的说你像猴子,有的说你像猩猩,实在太过分了!根本没有把你当猪看!

  27、有一天,我对你说你是猪,你说:我是猪才怪。于是我便开始叫你猪才怪。终于有一天你忍不住在众人面前大声宣布:我不是猪才怪!

  28、伊拉克战争期间最流行的三个词:和平peace,战争war.发现found,把这三个英文单词连起来大声读三遍,你会揭开一个重大历史谜团。 (屁是我放的)...

  29、人

  会谈恋爱,

  不特殊;

  牛

  会吃青草,

  不特殊;

  猪

  会按电话,

  才特殊;

  还按!

  真是神猪!

  哇噻!还会笑!

  真是酷呆了的猪!

  30、有两句话一直很想对你说,今天终于提起勇气:第一句,我爱你我好喜欢你;第二句,千万不要把第一句当真

  31、心理测验:

  自我觉得智商挺高的往下按

  觉得自己还挺幽默的往下按

  觉得自己还挺有魅力的往下按

  觉得自己还相貌挺帅的往下按

  测验结果:

  挺不要脸的

  32、在你的眉宇间我看到沧桑,在你的眼中我看到自信,在你的额头我看到岁月,在你的唇齿间我看到韭菜,快去刷牙!

  33、吃屎、簟璁、醭歙、艽绱、癀穑、魍旃、偬彘、硪钚、鲥硐、上面的词你认识几个,是不是发现自己除了吃屎就什么也不会了呢?

  34、两头牛在吃草。其中一头说;“最近流行疯牛病,我们不会被传染上吧?”另一头说;“不会,我们是袋鼠啊。”已经疯了!

  35、我一直是江湖中不知名的侠客,直到有一天遇到了传说中最神秘的你,竟然叫出了你的名字,从此,我在江湖上也有了响当当的名号:知猪狭!

  36、征婚:家穷人丑一米四九

  小学文化农村户口

  破屋三间薄田一亩

  冷锅热灶老婆没有,

  一年四季药不离口

  今日短信广征女友

  革命道路并肩携手

  愿否?

  37、医生:“怎么找不到我的笔了呢?我想给你开药方.”病人小声地提醒到:“医生,您不是把它放在我的胳肢窝里了吗?”

  38、我想让阳光温暖你,用星光装点你,用美酒陶醉你,用美食物满足你,用烟花灿烂你,用幸福淹没你,可是我不做上帝已经很久了,只能用短信祝福你:天天快乐!

  39、如果全世界的猪都死光了?(打一首歌)答案:至少还有你

  40、

  前清时期坐过堂,

  北洋军中扛过枪,

  武昌城里落过荒,

  北伐战争帮过忙,

  南昌外围受过伤,

  万里长征翻过墙,

  敌后抗战偷过羊,

  还有谁能比我强?

  41、

  军阀混战称过王,

  决战平津扒过房,

  横渡长江喝过汤,

  鸭绿江边喂过狼,

  炮击金门擦过膛,

  自卫还击骂过娘,

  改革开放扫过黄,

  还有谁能比我狂?

  42、一学生“你把我的衬衫拿到哪里去了?”同屋的人“送洗衣房了”“我的天哪,我把历史课的全要点都记在了袖口了。”

  43、一个神经病躺在床上唱歌,唱着唱着,翻了个身继续唱,医生问他:你唱就唱吧,翻身干吗呀?神经病说:傻瓜,A面唱完当然唱B面!

  44、

  nHZ !HS OM

  就知道你猜不到,

  看不懂,

  你再仔细看看啊!

  还看不出来?

  你懂拼音吗?

  你笨也得有个限度吧?

  把手机倒过来看!

  45、父亲:“你怎么这么笨,真是个小猪猡!咳!你知道小猪猡是什么吗?”儿子:“知道,它是猪的儿子。”

  46、姑娘:我总觉得你的性格跟我小时候一模一样。情郎:是吗,我们两人真是有缘。姑娘:小时候我很喜欢撒谎。情郎:…

  47、一醉汉不慎从三楼掉下,引来路人围观,一警察过来:发生什么事?醉汉:不清楚,我也是刚到.

  48、一男要跳楼,其妻大喊道:亲爱的别冲动,我们的路还长着呢!男子听后,嗖地跳了下去。警察说:你真不该这样威胁他!

  49、犯人被执行枪决,由于子弹质量不好,第一枪没响,接着又开了第二枪。。。第三枪。。。这时犯人哭了,抱着法警的大腿说:大哥你掐死我把!太他妈吓人了.....

  同事到外地出差,当地的同事热情好客,当晚便在一特色酒店的包间设宴接风。男男女女十几个人落座后便不停的聊天,只有一个人在点菜。点好了,征求大伙儿意见:“菜点好了,有没有要加的?”

  这种情况,我们在北京一般是让小姐把点过的菜名儿报一遍。于是一位北京的哥们儿说:“小姐,报报。”

  小姐看了他一眼,没动静。

  “小姐,报一下!”哥们儿有点儿急了。

  小姐脸涨得通红,还是没动静。

  “怎么着?让你报一下没听见?”哥们儿真急了。

  一位女同事赶紧打圆场:“小姐,你就赶紧挨个儿报一下吧,啊。?

  小姐嗫嚅着问:“那,那……就抱女的,不抱男的行吗?”

  “噗!”边上一位女同事刚喝的一大口茶全喷前边人身上了。十几个人笑做一团,小姐更是不知所措。

  上菜了,先上一个拌拉皮儿。一大盘拉皮儿端上来,接着是几碟儿配料、酱汁儿什么的。小姐上菜的时候没留神,一滴酱汁儿洒在一位哥们儿的裤子上了。那哥们儿也是成心逗闷子,假装阴沉着脸问小姐:“怎么办呀?”

  小姐很冷静地说:“怎么办都行。”

  “那你说怎么办?”

  “您想怎么办就怎么办?”

  “那你们这儿一般是怎么办的?”

  “要不俺帮您办?”

  “好呀。”

  只见小姐麻利的把几碟儿配料、酱汁儿一股脑倒在拉皮儿上,一手拿筷子,一手拿

  勺子,刷刷几下就拌好了。然后对那哥们儿说:“先生,拌好了,可以吃了。”

  哥们儿努着眼珠子瞪着那盘子拉皮儿半天没说话,另一位同事替他跟小姐说了声“谢谢”。

  上主菜了——烧羊腿,一大盘肉骨头,一碟子椒盐儿。一位北京哥们儿酷爱这口儿,

  毫不客气的抓起一羊腿,咔嚓就是一口,呱唧呱唧的大吃起来。小姐一见,说道:

  “先生,这个要蘸着吃。”

  哥们儿将信将疑的看了看小姐,又看了看当地的同事。当地的同事说:“蘸着吃好吃一些。”

  哥们儿于是拿着羊腿站起来,咔嚓又是一口。

  小姐赶紧过来问:“先生,您有什么需要吗?”

  “啊?没有啊。”

  “那请您坐下来吃。”

  哥们儿嘀咕着坐下来,看了看大伙儿,茫然若失。小心翼翼的把羊腿拿到嘴边,小心翼翼的咬了一口。

  小姐又说:“先生,这个要蘸着吃。”

  哥们儿腾地一下站起来,挥舞着羊腿怒气冲冲的嚷:“又要站着吃,又要坐着吃,到底怎么吃!?”

  酒菜满席,领导跚跚而来。

  满座起身相迎,一片寒喧之声。

  旁边侍宴的小姐甚美,新来,经验不丰,颇有些紧张。

  众人落座,有人招呼:“小姐,茶!”

  小姐忙近前用手指点:“1、2、3、4、5、6、7,共七位!”

  众人哂笑,领导补充曰:“倒茶!”

  小姐忙又“倒查”了一遍:“7、6、5、4、3、2、1,还是七位。”

  有人发问:“你数什么呢?”

  小姐犹豫了一下小声答道:“我属狗。”

  众人怒,急呼:“叫你们经理来!”,经理入,垂手讪笑,问:“诸位,传我何事?”

  领导曰:“别多问,去查查这位小姐年龄属相。”

  经理纳闷,依命而行,旋来回复:“18岁,属狗!”

  领导大笑,众人大笑。领导海量不做追究,众人雅量不便追究。

  小姐、经理如坠五里云雾。

  酒过三旬,上来一道菜:“清炖王八!”

  众人皆喜,然未忘规矩,有人以箸拨王八头曰:“领导动动,领导动动!”

  领导看着被拨得乱颤的鳖头,心中不悦,既不愿谐了此言的尾音又不愿违了众人美意,于是乎持勺酌汤,曰:“好,好!大家请随意。”

  又有人奉称曰:“对――王八就该喝汤!”领导气得几乎喷饭。

  未几,汤将尽,有物圆圆浮出,问:“小姐,这是什么?”

  小姐忙答:“是王八蛋。”众人又惊喜:“领导先吃,领导先吃!”

  这此领导没听到“晦气”之言,甚悦,唤小姐:“给大家分分!”

  良久,小姐不动,领导怒问:“怎么,这也分不清楚吗?”

  小姐为难的说:“七个人,六个王八蛋,您叫我怎么分啊?”

  众人听罢,个个伸脖瞪眼,满口美食,难以下咽。`

  如果您笑了。帮忙顶一下。让别人也笑下

  1、做胸透,我一同事刚一上X光机,医生就大呼小叫的召唤其他几位医生:“快来,快来,我干了二十年了,今天总算碰上一个——看,心脏是不是长右边了!”

  众大夫:“还真是哎~”

  这时我同事从X光机后扭过头来弱弱地问:“不能吧,咋没人跟我说过涅?”

  “靠,谁让你背对着我的,给我转过来!”晕倒一片!!!

  2、测听力,用一个耳机,发出不同音量和频率的声音,测试你是否听得到。我一同事怎么也听不到,医生(注:年轻女医生)不停的放大音量,可还是听不见。于是女大夫问:“你打过炮吗?”一下子满屋寂静……我同事憋的脸红脖子粗小声说:”打过,可是有什么关系吗?““哦,我是说你是不是退伍兵。” 又晕倒了一片~~~

  3、每年验驾驶证都得体检,是一些身穿军服的护士给检。一次一个军护摸了我肚子——肝部足有3分钟,我当时脸吓地煞白,可别是脂肪肝!一声轻笑,该女满脸堆欢摘下口罩,大眼睛水汪汪地看着我——原来是我年少时众多MM中的一个。事后一起吃了顿饭,她嫁人了,我喝多了……

  4、小学体检,另一个班的同学查肺活量,大夫让用酒精棉擦擦嘴,指的是机器的嘴,结果这同学擦了擦自己的嘴。另外是听说的,一个个矮的同学迟到站到了最后,前几个都是大个子学生,胸透时,大夫机械工作,上来一个,一拉灯,看完了,一拉灯换下一个……等轮到他,机器的高度没有换,大夫以为还是高个子,结果一关灯看见一大骷髅脑袋!吓她自己一大跳!!

  5、小学有一回打青霉素晕针,倒大街上了,被送到急诊室后已经模模糊糊有意识了,当时那个女大夫用手指掐我耳朵,很痛。我当时以为是类似掐人中之类的抢救办法,就默默地承受了。结果那医生说:“这孩子不行了,这么掐都没反映……”把我妈吓得坐在地上就哭!

  6、中学毕业前体检,事前老师通知每位同学第二天用火柴盒装好自己的bianbian带到医院,有个男同学由于老师通知的时候他不在,第二天两手空空去了医院。到了肠道科,医生给了那个同学一根棉签,让他去厕所……过了将近十分钟那位同学还没从厕所出来,医生走到厕所门口问:“你好了没有啊?”只听里面那位男生用一种很痛苦的声音回答:“拉不出!”这时,只看到那位女医生翻了一下白眼大叫:“谁让你真拉呀,只要用棉签往里戳进去就可以了!靠!”

  7、很久以前,偶一同学排队照X光~忽然此仁兄惊呼:“大家快来看,这人怎么胸口里面有两条钢丝一样的东西~”偶一看~差点笑晕~大家应该都知道那是两条啥“钢丝”~而后,一MM从X光室斯斯然而出,该仁兄依然不依不饶~上前问候:“大伙看见你胸里面有两条钢丝也,没事吧?”MM3秒钟后反应过来,甩手就是一耳光!

  8、初中的时候查体有一项是查色盲的,拿一个本子,每一页都是一些不同颜色的小碎片拼成的图案,不知大家是不是一样。有的是数字,有的是简单的画

  。我们挨个上去看,报告给大夫自己看到了什么东西,一般都没什么大问题,毕竟从小学开始就查体么。结果有一位同学平时学习超级努力的那种,上去拿过本子扶了扶眼镜说了一句让我们全部跌倒的话

  “一堆碎玻璃。”

  9、我们高中有一次要化验尿液,给每个人发了个塑料杯,叫去厕所搞一点出来,我们一帮人都去了,有个哥尿完了,往出走,走到一半,骂了一句:“草,忘接了“

  10初中时候也是测听力。。。我们班的那家伙上去

  女医生说等下我说什么你听到就重复遍。。又给了他两个耳塞(测听力时用的)

  然后叫那家伙站到几米开外的地方。。医生说:“把耳塞带上”

  那家伙就照着说。。“把耳塞带上”

  医生急了就叫到:“我说把耳塞带上你听到了吗”

  那家伙继续吼:“我说把耳塞带上你听到了吗”

  我们排队的所有人暴笑几分钟

  11、高考检查身体的时候

  测试听力

  医生说:“苏联。”

  男生回答:“初恋。”

  提问者对于答案的评价:

  谢谢 就算复制粘贴 也蛮费力的

  A君大一刚入校,闲来无事,遂听电台交友节目,欲物色一“红颜知己”,于是A君(拨号,接通,面露喜色):“喂,我是X大学一年纪新生,我爱好广泛,文学、音乐、体育等等,我想找一位志同道合的朋友交流一下,不知你意下如何呢?”对方楞了约半秒时间,蹦出一句话,顿时震的A君哑口无言,即而满脸通红的挂断电话。吾等怪而问之曰:“何事如此尴尬?”A君答曰:“吾辈无能,乃错抄一电话号码!”原来,A君将电话打至一公司。

二、[中篇]《非常地带非常爱》

前记:我总是开始孕育故事时很有激情,一到中途,遇到阻碍有时会有放手的想法,有时同时进行着两三个开头的故事,写写停停,写完或者修改中,觉得百般不如意。

  写故事和做家庭“煮妇”一样觉得有意思,(时尚点也可以想象成调制鸡尾酒的调酒师)主料、配料、辅料、火候、刀工、情绪,无一不影响着故事的质量,所以每一项工作,甚至准备,都一样重要。有时想可能其中的一道工序——专业底子太薄的缘故。

  这里有一项是我最发憷的,就是查找的相关专业资料看书上网,是一件费力费时费事而且无味无趣的事情,对我这样活跃的个性很是考验耐力,也是让我急燥的事情。尽管如此,只要开始,还是没有中途放弃的先例。

  这篇文字的写作初衷是我的一位美丽的好朋友在这种医院工作过。几年前去找过她一次,曾经看到过那些迷茫、困顿、无神、痴呆、绝望、甚至恐怖的眼神,那种痛楚的尖锐让人终生难忘。

  但是我读过的心理卫生知识书籍也只有薄薄的几本,而且时间匆匆,目的性又强,不是太深入,所以文字如果给专业人士看,肯定会有笑话的。

  比如台湾的著名心理医生陈国华教授说:好的心理医师必须有良好的倾听能力,我却百思不得其解,认为良好的语言沟通表达能力才更重要。

  心虚地认为好在不是做学术上的研究。或许专业人士不会太苛责。

  这一篇文字是想向大家传达心理卫生的重要性的信息和关注,尽管里面的心理知识并不专业,如果大家能够感受到,我满足了。

  我是凭着对文字的衷爱和厚脸皮混日子,此篇在语言上开刀尝试了变化,非创新即失败,失败乃成功之母,我愿意为文字献身,静待大家品评,希望喜欢。

  《非常地带非常爱》

  ——纯属虚构

  50年代,美国的心理学家瑞马儿说:在这个世纪,困扰人类的重大疾病是癌症,下个世纪是传染类疾病,再下纪是心理疾病。

  (一)狐朋狗友

  2004年金秋十月的一天。

  孙不群蹲在马桶上,心里简直真像乐开了的花,准确地讲心底填满像鲜花一样层层绽放的喜悦。

  怨不得卢梭老人家在《爱弥尔》里说,在所有财富中最为可贵的不是权威而是自由。

  随手抽出旁边的一张报纸,就看到一则与他有关的新闻:中国民政部日前公布的一组数字显示:今年中国办理结婚登记812.1万对,比去年增加20.7万对;办理离婚登记141.3万对,比去年增加26.2万对增长百分之21.2。有关专家孙教授分析:近年来离婚率呈上升趋势的主要因素:社会认识的转变,离婚不再获得较低社会评价,离婚手续的简化,社会开放,人们充分享受婚姻自主权。同时有关专家表示:建议民政部门通过举办离婚学校等宣传方式,教育民众慎重对待婚姻。

  报上堂而皇之,是针对群体而言,个体是有差异的,对孙不群就不适用。

  他不幸地时尚了一把,但是对孙不群而言,这场解放战争的胜利是来之不易的,可谓是艰苦卓绝,几乎耗费掉了他所有的智慧和精力和财力,本来聪明绝顶的头发剩不下几根儿了,熟悉内幕的纪勇开玩笑:“你的头真靓(亮),看来没想好最好别结婚,结了婚最好别离,这工程任务量太庞大了!”他总是摸摸稀疏的头发苦笑:“想获得必须先付出,没有人随随便便成功呀。”

  暗道: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真是真理。孙不群为获得自由付出了非常代价。

  今天是孙不群的离婚胜利日。

  孙不群感觉自己恢复了男人应有的威猛和气势,一如当年初当班长训兵的味道——爽!

  孙不群:山东麦城心理卫生医院神经科方面的专家,孙不群医师擅长各型精神分裂症、躁郁症、神经症及各类心理咨询治疗,兼任着心理咨询门诊科主任,曾经荣获本市十大杰出青年。

  其实并不叫孙不群,他的真名叫孙大群,只不过当兵填表时,别人误把龙飞风舞的“孙大群”三个字看成是孙不群。从此孙大群被别人改为孙不群。孙不群对这段曲折笑笑而已:总算没有改性和姓,也不再计较。

  阴错阳差似乎是每个人生的必然。

  正在胡思乱想的孙不群被刀郎沧桑而伤感的《情人》音乐惊醒,“你是我的情人,像玫瑰花一样的嘴唇……”

  孙不群一接电话,传来了一阵公鸭样的声音:“孙兄,孙哥,孙主任,孙医生,孙秃子在吗?”孙不群笑了:“你说话,少贫!”公鸭嗓的人是孙不群暗地里结拜的把兄弟,现任某部队麦城心理卫生医院副院长兼本院招待所所长纪勇,因为是山东老乡,又有共同当兵的经历,两个人的关系很是亲密。

  两人长的很算标致,只不过纪勇标致里透着一种阳刚和果敢的兵味,军医大毕业的孙不群标致里透着一股儒雅斯文的书生味。

  认识伊始,两人不和炉,孙不群很听不上他的公鸭嗓,更看不上不是科班出身凭着初中文凭混了大专又混了本科,正在年轻同仁的替考帮助下攻读研究生,在仕途上一路窜红的纪勇。

  纪勇的春风得意马蹄轻凭的是对领导机灵逢迎,对同事又谦卑客套,对外围关系的准确把握。

  自己不具备的就喜欢,尤其可贵的是孙不群有硬后台,但是对当官好象先天没兴趣,这对纪勇一点威胁也没有。几次烦劳孙不群给亲朋或好友心理治疗后,纪勇便暗地折服了孙不群精湛医术和人品,主动贴上了孙不群。

   比较起来,孙不群对专业专业,对社会和生活就显得有点嫩了;纪勇经常刻意在意地结交朋友,而孙不群则是很随缘的一个人。

  纪勇的朋友海去了,多的是孙不群的朋友的平方的不知多少倍。但是唯一没有压力放心敞开胸怀的只有孙不群。

  纪勇着急地喊:“你快回来,尹院长的千金跳水自杀了。尹院长不信服别人。”

  孙不群忿忿:“他不是要开我吗?你这狗腿子告诉他,老子不用开,辞职,已经有三家医院抢了,我都怕被分了尸。”纪勇诺诺:“哥,我信,知道你的厉害,可是咱要高姿态,和这孩子没干系。”

  有时候中国的文字是很有味道的,比如舍得,舍后才能得到。

  如果孙不群没有被迫休假,他永远无法估算自己的市场价值,通俗讲就是他这种人物值多少钱。开始曾一度苦恼,何去何从呢?

  当他在田无垠的引导下把自己通过网络推销出去后,很快,广州的一家民营医院和深圳一家外资医院人事部门,立马打电话来联系聘任事宜,市场价位居然年薪都不低少于10万,而他在麦城月工资也就2千多。

  上帝为你关闭一扇门的时候,早给你打开了另一扇窗。

  孙不群一边穿衣服,一边故作姿态:“地球离了谁都要转的,别的医生呢?”

  纪勇央求:“还不是领导信任咱?你就别绷劲了。”孙不群逗:“为你殉情呀。”

  前一段日子,院里另一位副院长冯珠,给纪勇提亲,提的就是那个尹院长的千金。单论外表,尹飞儿的确是很美的女孩,白白的忧郁大眼睛,初看,与普通人没有区别的。

  但是大家都听说过,说三倒四地讲尹飞儿不对劲,

  冯珠说:“我已经和尹院长提了,他很中意你的呀,小纪,虽然叫你小纪,可你不小了呀。”纪勇深思熟虑后分析,这是一个烫手的山药问题:见面还是要答应的。不然说不过去,如果相不中了,没干系呀,要是相中了可就麻烦了。

  冯珠是需要防一手的人。纪勇深知,在官场,看似好事未必是好事,同样看似坏事也未必是坏事;同样,骂你未必是害你,捧你未必是对你好。关键的一环在于尹院长退休在即,只有两个人是最有竞争力的对手,官场绝对需要超前的目光和敏锐的洞悉力的。

  尹院长倒是十分合意,而且自从尹飞儿失恋后,尹飞儿成了尹院长的心病,他的小妻子进谏:“只要再给她找一个中意的,就可以忘记前情的。”于是和尹飞儿婉转提出。

  谁知一提见面相亲,以有些微忧郁症的尹飞儿觉得在这样现代的时代,以这样传统的方式见面,简直是对她的侮辱,尤其触及初恋前情,那男孩早飞到了佛罗里达州做美国公民去了,痛恨交加。

  有过一次割腕自杀记录的她再次幻灭了她的虚拟世界。

  面没见成,尹飞儿就出事了。纪勇想,老天开眼了,亏的没见面,亏的没见面呀。

  论人是非,议人长短,似乎是人的天性中的俗,冯珠是早从同胞那里清楚的,本来觉得可以一箭双雕落人情,没想到是猪八戒照镜子,没料到事情会这样急转直下。

  孙不群知道相亲的事情后,不顾宁拆十座庙,不破一桩婚的古训,提醒纪勇:‘你们不一定合适的。”纪勇说:“哥,放心,不一定如何。”

  虽然不搭纪勇的事情,可毕竟因他而起,他还是真的急了,“这样说我跟你急!不是我给你锦囊妙计,你能到这一步自由新天地?还要我找田无垠打电话亲自请你?”孙不群立刻像泄气的皮球,尤其听到田无垠的名字,像遭了电击一般,一股暖流串遍全身。

  纪勇的洞悉力是没人能比的,知道提哪一壶能熄火,知道那里是孙不群的七寸:“我已经开车到楼下了。”孙不群已经穿戴整齐,迈下楼梯,两人几乎同时到了小区门口。

  (二)何必认真

  在黑奥迪里,永远是不会寂寞的,因为纪勇总是放着孙不群为他配制的减压音乐,一些大自然音乐,今天弥漫着的是《森林漫步》。

  纪勇说过自己睡眠不好。

  纪勇挖了他一眼:“知道你就没骨气的德行,准出马。尹院长也操蛋,都是干这一行的,还忌病讳医,等这步了,咳……”孙不群说:“向来是外行领导内行,尹院长不懂,和你不懂一样。”

  纪勇嘿嘿乐了。

  孙不群知道在人群里,几乎90%以上或轻或重地存在着心理疾患,不就医有的是因为观念问题,大多想到心理疾患就和精神病联系在一起,有的因为心理承受能力很好,没有影响到正常生活,纪勇和尹院长就属如此。

  五分钟不到,他们进入了麦城心理卫生医院。医院位于麦城西部丽山脚下,依山傍海,环境清幽,白砖红瓦,干净爽洁,空气清新怡人,却是疗养、康复的理想佳地

  这是一家具有现代文化理念,并集医疗、预防、科研、心理卫生保健为一身的综合实力较强的专业临床研究机构。

  医院设13个科室,包括药物依赖、心理康复、普通精神科、早期干预、中西医结合、儿童行为治疗、病区等。一批国内外著名的精神心理学专家及教授汇集这里,技术力量颇为雄厚。

  如果不知情,绝对不会想象出世界上还有这样非常的世界。

  陈院长的千金尹飞儿,此刻正腰背向上,头、脚下垂地躺在急诊室里,一些医生护士正在清理清除口、咽、鼻腔中的泥沙、污物,孙不群拨开人群:“怎样?”一位护士答到:“有心跳无呼吸。”孙不群已经认真地开始给尹飞儿口对口人工呼吸和胸外心脏按压,根本不顾尹飞儿口里的脏物,这就是真实的孙不群,今天即使不是陈院长的千金,冲上去的还是孙不群。

  按说尹飞儿是不该直接送这个医院的,但是因为这里经常有闹自杀的病人住院,所以后来也配备了相应科室。

  尹飞儿吐出一口气,连同脏水,幽幽醒转过来。眼神如冰如刀。

  冯珠凑到纪勇跟前,拽他的衣服一下,小声耳语:“我也没想到这些。”纪勇诚恳地说:“大姐,我知道,你别多心。”口不对心的话对纪勇来说是家常。

  纪勇想,这个女人不寻常,真不是省油的灯!

  尹院长把孙大群拉在一边,“是不是下一步你给他治疗一下?”客气地让孙大群想笑,“先等她稳定一下,我再和她谈。”看来尹院长忘记孙不群被迫休假的情节。

  这时纪勇是真服气。觉得他工作严于律己的有些法西斯的味道,工作让男人美丽。

  “对病人保持忘我的激情是你孙不群蜚声医坛的原因。”过后他们一起吃饭时,纪勇这样说。孙不群说:“对领导保持爱情的温度是你春风得意的原因。”这时纪勇已经被考虑的当院长的接班人了。“我可是认真的。”孙不群笑:“就你,还有认真的时候?”

  孙不群是认真的,组织义诊和心理咨询活动时认真;应邀为大、中学校学生举办心理咨询讲座时认真。专家门诊24小时值班服务时认真,治疗各种心理疾病患者给他们解除痛苦时认真。

  梦想、认真、执著、是事业,是爱情的极致魅力。

  所以,在对待感情上,想让他不认真也难。孙不群觉得纪勇比自己潇洒。

  郑板桥说难得糊涂,让糊涂人变聪明很难,反过来让聪明人糊涂些似乎更难。事实上愚顿些的人比聪明的人更容易感受幸福。

  纪勇是绯闻的青睐者,他嬉皮笑脸地逗:“像咱一生要是没闹些绯闻,那才对不起咱的脸,那才叫浪费天然资源呢。”纪勇善于用调侃来掩藏自己。哈哈:“如果你没做心理医生也叫浪费资源呢。”

  孙不群认为自己是迫不得已闹绯闻的,和纪勇有本质的区别,一个主动,一个被动。

  田无垠——像棵种子,不经意撒落在心间,发芽,“就算雨水都不下,也阻挡不了它开花。”再回头时,已与自己融为一体,想挖去,心下硬生生地疼。

  认识田无垠之前,他除了老婆外,没正眼看过女人,(当然除了观察女病人外),更别提非分之想了,倒是在高中时暗恋过一个很清醇的女孩,但是除了单相思写了一本爱情诗外,历史上没出格的记录。

  田无垠的出现是孙不群人生必须的伏笔。正如“作家中的作家”博尔赫斯说的:“不是没有可能 早就有人设计好了这种联系, 不是没有可能 世界需要这种联系”。这种命运的联系不是偶然,而是缘分,不过这种“命运的联系”的设计者并不为大家所知,尽可猜测而已。

  五年前,田无垠初遇孙不群。像一枚青色的橄榄,人萎靡困顿,田无垠是在万般无奈的情况下,由班主任林蕊陪同来到孙不群所在的心理咨询室。

  田无垠当时整夜失眠,高三升学的压力让她觉得快垮了。班主任林蕊的老公正好和纪勇是战友,于是推荐了业内名人孙不群。

  满屋子的绿叶植物和肖邦富有诗意的轻柔音乐,像水一样漫过心田,极度疲惫紧张的田无垠放松下来,仿佛置身自然。在孙不群温暖的声音的导引里,田无垠安静地讲着自己的经历……

  田无垠是被两位没有生育能力的残疾人抱养的孩子,因为家境的贫困,很懂事也好强,她在学习上即刻苦又用功,次次考试没漂出过班级前3名,上次模拟后第一次落到了18名,这种起落在常人看来也属正常,但是由于田无垠不甘人后和追求完美的心态,使她的自信受到了严重打击,她开始怀疑自己的能力,听课无法集中注意力,晚上也无法安眠,老师的劝导也失去了作用,她陷入了痛苦的汪洋,似要被颠簸的狂涛淹没……

  孙不群静静地听完,开始像朋友聊天一样走入了田无垠混乱的心灵,洒落着甘霖慧雨。

  好的心理医生都练就了一双火眼金睛,谈话里早已通过倾听和察言观色制定了交流治疗的方向。

  当田无垠走出门去,忽然感到夏日的健康的阳光是如此热烈而奔放。

  音乐与沟通治疗在反复里又进行了几次,直到高考前夕,孙不群为她加油打气泻压,田无垠从心里悄悄依赖上了这个儒雅而又博学的男人,尽管孙不群一直把她作为普通病人对待。

  影响一个人一生的只不过就那麽几个人而已。

  当年,田无垠被中国人民大学新闻系录取。

  (三)孙不群的绝对隐私

  孙不群认为,在婚姻家庭里,领导与被领导的地位,决定在蜜月之初——这是通过实践得出的真理。

  作为心理治疗方面的专家,他知道当一个人心理有阴影时,无处发泄或疏导,才会导致心理或性格的不健全,走出来就是阳光灿烂。别人也许认为心理医生就没有痛苦与烦恼,那是误解,只不过孙不群经常用自己的理智和智慧开化自己,或听音乐看书或打乒乓球、游泳、跑步,拿尚樱的话:涵养高。

  他的阴影是他心底永远秘密的痛楚。

  除了当兵时那对湖南的战友夫妻知道,别人一无所知。

  13年前,还在湖北岳阳当兵的孙不群高兴地接新婚的媳妇来部队玩,那时媳妇还是麦城三院的妇科医生。孙不群的媳妇可不是一般的媳妇,媳妇尚樱的老爹时任麦城组织部长,尚樱是省医学院高才生,而且非常漂亮。

  晚饭后,他邀请湖南的战友,协同前来渡假的夫人几个人打牌,就是很普通的对门升级,人家湖南的小夫妻青云直上,一气升到8才轮孙不群“原地踏步”打2,孙不群忍不住抱怨牌技太臭的妻子,“看看,动动脑筋,咱才打小破二呀!你的牌技太幼儿科了。”

  压根没看妻子的表情,突如其来,妻子站起身,把牌一摔,孙不群正要问妻子想干吗,只觉眼前凉风一起,妻子幽雅地甩了他一个响亮的嘴巴,从小没和人打过架,也没被人打过的孙不群惊楞了。大家都因这戏剧式的变故有些傻了,那个湖南媳妇几乎用了很大意志,才克制了大笑。

  因为孙不群的媳妇——尚樱已经面无表情头也不回迈着高根鞋“卡卡”地走了出去。

  事后,孙不群曾想,要是当时自己反手也甩个大嘴巴过去,也许后来的领导地位是他的,可事实是当时他已经蒙了,只是本能地捂住了脸,况且孙不群根本不会打人。

  这一掌,打掉了孙不群所有的男人的自尊。

  活该!他暗骂自己好色!在家乡人给介绍的几个里,为何就对尚樱一见钟情,很大程度因为尚樱粉嫩的脸和鲜花一样,没想到鲜花一样的姑娘带着刺。

  次要的理由根本无法说出口,就是尚樱在床上的表现,最让孙不群头疼的是尚樱特别喜欢上位,像死猪一样的无声无息地战斗。

  孙不群一次查阅外国资料得知,女人在床上的表现基本是女人真实个性的写照,尚樱属于自我意识很强,征服欲强男人味的女人。再比如个性温柔的女人会在配偶稍微的抚处里轻吟浅唱,这多少让没有得到过性爱甜蜜的孙不群有些想入非非。

  婚是早就想离的,蹉跎到四十岁,有着主观客观多方原因。

  比如在尚樱一掌打下去的最初几天,但是孙不群翻来覆去地想,还是没有,结婚不到一个月就离婚,尤其是军婚,不仅显得太不严肃,而且很可能成为部队的头号新闻,方方面面的阻力一定使离婚成为一场战争,忍和离之间他选择了前者;

  再比如出生在海阳农村的孙不群第一次从听到“丁克”这个很时尚的词语,从尚樱嘴里不紧不慢地冒着凉气说出来时,孙不群问:“为什麽呢?”尚樱冷静地回答:“你暂时又不能转业,有了谁带?等你转业后再说。”对尚樱还没有百分百了解之前,孙不群认为和她的专业工作有关,献身医学的林巧稚先生也是如此,时间拉长,孙不群才明白和这些不搭边。

  孙不群共姐弟四个,他是老小,而且算是千顷地里的一颗苗——一个男骇,虽然他并不很传统,可还是希望有自己的宝贝。32岁转业后,家里的老母亲急:“群儿呀,你们都是大学生比我这乡下老婆子懂的多,这人呀,饿了吃饭,困了睡觉,娶了媳妇要生崽,该干啥时得干啥,要不就成神经病了。”

  孙不群先是甜言蜜语哄,尚樱也会有温柔的片刻,但还会有充足的千个理由拒绝。“我们没能力对她负责时,先不能要。”——那时没房。等她们有了房,尚樱已经是省三院的副院长,她的理由变成“我太忙”。

  尚樱亲眼看到每位产妇生孩子,都是在鬼门关走一遭,凄惨的叫声,意外的危险……

  尤其在一次卫生部门会议上,她偶遇了医学院的一位美丽的品学兼优的闺中密友,拖着变形的臃肿的身材,和她唠叨哭诉着自己的老公孩子,一看就知道围着家庭老公孩子转悠,把自己给弄丢了,到最后老公竟然背者她,和一个比她更年轻的女孩又家外开花,生了一个孩子女人居然忍气和谐相待,很独立的她思索:女人一味为家庭的付出值得不值得?看来女人的独立绝对不仅仅表现在物质上,更重要地体现在精神上。毕竟人只能是看到这一生的,实现自我价值,做自己愿意做的事情远比那些重要,那一刻她决定丁克到底。

  再比如,有一次尚樱因为孙不群每次挤牙膏总是从中间开始用力,“不是告诉你从底下开始!要多少次记着!没有好习惯就没有好行为,我无法容忍!”摔盆打碗使脸色,甚至拿着牙膏当炸弹向他扔时,他已经厌恶到无法忍受——这种领导作风,已经咬牙切齿地发狠——离!

  事业成功的女性在外面承受的压力比一般女人更大。如果她在外气不顺了,非是要找到倾泻垃圾情绪的地方的,孙不群此时的角色要转换为“出气筒”,当然,明智的孙不群也曾想疏导或是培养尚樱健康的情绪宣泄方式,但是尚樱并没有当他是心理医生对待,而是把他当成自己的私有物品去占有。

  孙不群分析,尚樱属于在工作中属外倾思维型,理智而富有理性,在家表现为内倾情感型的特征,感情敏感,情感起伏较大,具有双重性格倾向。而孙不群属于内倾思维型,性格相对稳定,感情内敛。两个人婚姻的危机实际是性格冲突的危机,在家庭里,他们的性格是完全对立的。

  有时候,战争演变到极致,孙不群觉得无法呼吸,想躲出去,等气氛和平了再回来,但是尚樱堵住门口胡搅蛮缠:“你敢迈出门口,就别回来!出去干嘛,干什麽好事去!”

  事后他找到老丈人,话到嘴边,想到千心万苦把他转业到麦城心理卫生医院的老丈人,他就叹气,在尚樱身上几乎看不到老丈人尚鸿图性格遗传特点,尚鸿图为人慈祥和蔼,时任麦城市委担任着主管卫生、教育、城建的副市长,是分是合之间,左右为难的孙不群找老丈人诉苦,孙不群吞吞吐吐之间,尚鸿图早已明了:“你是个好男人,尚樱从小失去母亲,我很少有时间教育她,而且阿姨(尚樱的后妈)对她很娇惯,任性刁蛮,你要让给她一些,男人不能和女人计较。你刚转业,要安心工作,我为你的事情费了不少力气。”孙不群听着老丈人的弦外之音,分和已在心间,自己不能承受忘恩负义的骂名,就这样知道自己是被自己耽误着。

  孙不群想,如果说性格决定命运的话,孙不群认为自己的弱点是优柔寡断。这时他对纪勇充满了崇拜,尽管他反对纪勇的生活态度,但是在处理这些事情上纪勇的八面玲珑让他刮目。

  孙不群知道的,跟过纪勇的一位姑娘,分手后作了纪勇的妹妹,念着纪勇的好,经常给纪勇打电话“哥哥,哥哥”的叫,还是纪勇玩的高。

  在孙不群严肃的善意批评时:“别没事情找不自在,刺激差不多就成,再过就是风险。警告你不要人心不足蛇吞象。”纪勇潜意识在花的时候为自己的错误掩盖或找借口,毫不脸红辩解:“那可不是寻刺激,那是你们纯正知识分子所说的——缘分。”

  孙不群分析,纪勇在人前人后的两面性,是一种分裂样人格的心理障碍,在追寻事业成功的路途中,隐藏了自己淳朴的天性,刻意改变塑造了机灵逢迎的性格及形象,少有人沟通交流,没有太多的人可以建立深厚稳定的感情,除了自己,产生的强大的心理压力,用特殊的方式进行排解。

  (四)纪勇的哀伤

  ——知我者谓我忧伤 不知着谓我何想

  每个人的私生活不是旁人猜测和琢磨出来的样子,究竟如何,也许只有当事人清楚,也许甚至当事人自己搞也不清楚。

  在所有认识纪勇的人里,都知道这是个到处留情的主儿,没结婚大概是为了花的方便。

  纪勇是不懂自己的,为了女人前仆后继。

  这样赶场似的嚣张的浪漫的一次一次的“爱”,不过潜意识想葬去对一个人的记忆,很痛楚的记忆。

  说纪勇对女人认真过,是没有人相信的,即使是铁哥们孙不群。

  但是是真的。

  这件事可以套用那句经典的对白:曾经有一份美好的爱情摆在我的面前、、、、、、可是不是纪勇不珍惜,是没有能力。

  有种女人看一眼就会把你震晕,像个气场罩住你,再也挣脱不掉,凤锦就是那种女孩。

  是他初中的同班同学,那真是一个清丽女孩,纯净的一如山涧的清溪,柔柔媚媚的如霞如锦如缎如水。

  当时,纪勇家穷的叮当响,母亲生他时难产死了,父亲远走他乡,落脚在东北一个小镇另娶了个壮实的东北媳妇,把他扔给奶奶和爷爷。初中毕业这年爷爷也病逝了,纪勇爹回来打算把他和奶奶接到东北。

  奶奶说:“我这把老骨头,死也要扔家里,不去。”

  纪勇也说:“不去,我想当兵,等我混出来养奶奶。”

  纪勇爹熊到:“你凭什麽呀,臭小子!”

  纪勇说:‘爹,你等着瞧!“

  纪勇爹那头还有两个小子,“那可不是爹不要你啊。”

  纪勇爹走了。

  他也没心读书,想着为了他能顺利娶到凤锦,自己是必须努力的。

  初中没毕业走了西藏的武警兵。

  为了提干,纪勇付出了比一般人多的精力、智慧与辛苦,倒水铺床、洗衣服、看脸色,纪勇以自己的方式迈向梦想,几个春节都在部队过。

  纪勇呆的地方,一半时间在飘雪和融雪,连绵的戴着银白帽子的雪山,天苍苍,野茫茫的孤寂。

  只有在这里回暖的夏季里,成群的野藏驴和藏羚羊狂奔而过,带来像春一样的信息和一丝生气。

  纪勇非常喜欢这些野性而动感十足的身影,他们的出现,冲抵了纪勇的寂寞;思念的烈火会焚烧着他狂热的心,他会对着雪峰呼唤,呼唤:“凤锦。我爱你……”

  雪峰静静地谛听他深情地呼唤,传出去很远很远……

  凤锦的父亲是死倔的老头,初中毕业也不让凤锦上学了。

  凤锦开始和纪勇通信,情义绵绵的信,纪勇编排了号码,有空就看,在磨飞了毛边的信里,仿佛能看到凤锦的音容笑貌,给着他奋斗的力量。

  那是一段值得回忆留恋的日子。

  凤锦是个善良而温柔的女子,总叮嘱他多穿衣服,那里太冷,给他织了手套、围巾寄去。

  可是他们的信笺东西接收是要打半年的时间差。

  凤锦的信口气越来越焦急,“哥,我实在是等不了了。”“我真怕等不到你,你回来吧。”纪勇心里和着火一样,还是反过来劝:“一定要坚定信心,一定会等到。今年春节一定回去。”家里正十万火急地逼她嫁给村支书的儿子—大峰,那是个不务正业的货色。

  偶然,家里发现了纪勇给凤锦的信,凤锦被家里关起来,再不让与纪勇联系,那个春节前夕,部队首长要下来视察,纪勇等到除夕才了清了事,可是已经没有回去的希望了。

  凤锦被人抬了过去。新婚的车里她珠泪长流,想这辈子是辜负了勇哥了,勇哥,等下辈子吧。

  她不知道新婚夜,她等到的是大峰的漫骂和暴打。

  “打吧,打死我正好。”

  纪勇听说后,春节后也没有回去,回去干吗?

  注定的悲剧在注定的时间发生。

  婚后两年,凤锦生了一对儿女,丈夫则迷上了时髦的泡小姐。凤锦想,这货色赌牌打人可以忍,这个毛病可不行。等凤锦规劝,换来大峰一顿拳打脚踢,大峰吼:“什麽东西,破货,敢管老子的事,兴你风流,不许我快活!”凤锦的泪只能咽在肚子里。

  这样的战争慢慢夺去了凤锦生活的信心,万念俱灰,过着这种苦日子,何时到头呀。那次,大峰竟然领着一个东北妖娆的女人回家来住,忍不下去的她喝了农药,到下辈子投胎去了。

  纪勇是在一年后回家探亲有意无意的问奶奶才知道的,奶奶擦着眼睛拍打着腿:“别问了,她走了。这闺女给我洗过衣服,拆过被子呀,好人咋就不长命呀。这人呀挣不过命,那是你的躲不开,不是你的挣不来呀。”

  很多日子,纪勇就远远地呆呆地看凤锦家空荡荡的二层楼房,有时闷闷地到凤锦已是青草的坟上看,抽烟,想哭,却哭不出来,那种难受憋的他难受,因为无从发泄让他更难受,像一头关在笼子里的困兽。失眠成了他的习惯,几乎他不能好好睡一夜。

  直到回到部队,他听到战友的录音机里传出了一首歌,那首忧伤的曲子让他牵动揪疼了他的心,他的泪不由自主地滑落,纪勇从不迷恋这些高雅的玩意。

  他悄悄地擦掉泪问青岛的战友小李:“这歌叫啥名字?”小李哂笑:“天王的金曲都不知道!《来生缘》。”从不追星的他当然不知道,那时天王正和他一样经历着感情的煎熬,自那以后纪勇迷恋上刘德华。

  寻寻觅觅/在无声无息中消逝/总是找不到回忆找不到曾被遗忘的真实/一生一世的过去/你一点一滴的遗弃/痛苦痛悲痛心痛恨痛失去你/

   也许分开不容易/也许相亲相爱不可以/痛苦痛悲痛心痛恨痛失自己/情深缘浅不得意/你我也知道去珍惜/

   只好等在来生里/再踏上彼此故事的开始/生生世世在无穷无尽的梦里/偶而翻起了日记翻起了你我之间的故事

  /一段一段的回忆/回忆已经没有意义

  后来,纪勇独自反复地听,反复地流泪,甚至在面对着空旷寂静的雪山大声嚎叫,直到泻完了心里的憋屈。

  自那时纪勇喜欢上了音乐。他暗暗赌誓,今生不会娶别人了,等,等来生的凤锦。

  音乐真是大家当之无愧的情人,无论甜蜜,无论忧伤;无论寂寞,无论欢乐;无论幸福,无论痛苦,无论、、、、、她都会适时地忠实地陪伴着你,给心灵春雨润物的滋润。

  多少次暗夜里,纪勇多少次后悔,如果他没有任性地占有凤锦;如果当初没到东北当兵两个人私奔;如果纪勇当时的条件和现在一样;如果凤锦还活着,纪勇想老天让他怎样都愿意,宁愿死去的是自己 。

  纪勇想:如果一个男人,不能保护自己心爱的女人,不能让她幸福,甚至给她带来了灾难,那他的能力是令人质疑的,他痛恨着自己的无能。

  所以的后来他千方百计地证实着自己的能力,无论从征服女人,还是领导。

  但是他自己不明白自己的。

  只要遇到心仪的,他就会冲上去,奋起直追,也许已经不能算是爱了,因为他的爱随着眼泪已经尽情地流给了凤锦,他也永远不会忘记凤锦甜甜的清新的香吻,娇羞红润的面庞,已经镌刻在了他的记忆里。

  (五)锦囊妙计的后果

  在过去的年度里,默默无闻的孙不群无意中火了一把。

  人是必须有几个可以掏心掏肺的朋友的,高兴不高兴的时候都可以说说。

  孙不群也不例。

  每当他与尚樱喘气时,那种欲哭无泪的压抑感觉,让他有着饱满的倾诉发泄的欲望,跟谁说呢?谁有兴趣听呢?家人不行,亲人不行,一般同事不行,除了纪勇。

  纪勇知道,孙不群主动找他就是和尚樱倒腾了,肯定是遭受了新一轮恶言轰炸或实物炮弹袭击,正如他找孙不群多是关系户心理咨询一样。

  看到孙不群一个人坐在茶馆的角落里,脸色阴郁。

  知道是闹内战了。知道以知识分子的矜持,孙不群虽然窝火,也不会轻易抖落家事。

  纪勇吓的想:“找不好目标是绝对不能盲目结婚的。”自由真好,看我的日子多潇洒。

  孙不群平素可以做到一根烟都不吸,只要他吸烟就是心绪很闷很闷了。

  纪勇的临场应变力却也非同一般,开始撬孙不群的口:“孙医生,你非阳光了。”孙不群一乐,气消散了三分。孙不群说过吸烟是危害身体健康的非阳光的生活方式。

  “我可以说能降伏所有找我的病人的心魔,就是不能降伏尚樱和我的心魔,是不是我前辈子欠她的。”孙不群少有的伤感。

  纪勇:“哥哥,你说吧,我当你的心理医生。”一句话把孙不群逗乐了。“母亲岁数不小了,还是想闭眼前看看孙子呗。”

  纪勇说,“商量不成?”孙不群叹气:“你嫂子那脾气,哎。”纪勇说:“这事就怕生米煮成熟饭,学学古代那个诸葛先生,赠你个锦囊妙计。”

  二个月后,尚樱开始反应。哇哇地吐个不停,忙于工作的她似乎意识到什麽,瞪着孙不群:“为什麽?”孙不群若无其事地淡淡:“不知道。”

  尚樱检查回来就拿着枕头和杯子当炸弹,向孙不群轰炸,孙不群因为高兴,心态良好,始终赔笑:“有了就有了,咱们也不小了,该要了。”

  尚樱让他坦白交代。

  原来是纪勇发坏,让他们用的套套上用针悄悄地打洞,想用木已成舟来定乾坤。

  听到纪勇参与进来,尚樱立马恼了。咬牙切齿:“孙不群,纪勇算什麽东西?初中没毕业,就是靠溜须拍马的痞子,你跟他黏糊,学一些恶俗的小人习惯!你可是正规军医大毕业的,再说咱家的隐私你怎能和外人掺和?”

  孙不群说:“尚樱,请你理解我,非常想要一个自己的孩子,而且纪勇并没有害我们什麽,我觉得不过分。”

  尚樱说:“可是我不想要孩子呢?”

  孙不群说:“今年你34岁了,女人要考虑优生优育,一旦超过35岁,就有畸胎的可能。”

  尚樱说:“那为什麽非要不可呢,我告诉你,我不想当孙家的生育机器。”

  孙不群冷冷道:“你不能只考虑自己。”是的,尚樱不要孩子考虑的多是自己:疼痛、身材、精力、事业——每一样都恐怖的可怕。

  尚樱说:“即便如此,你知道吗?你侵犯了我的生育权。”孙不群服软,哄:“好了好了,就侵犯一次,保证再也不会有第二次了,下不为例。”

  尚樱第一次主动不说话了,反常地沉默着。

  第二天,尚樱独自一人果断地做了人工流产。

  孙不群看这拿回来的手术单疯了,眼泪崩出:“你这是谋杀,谋杀了我们的孩子!我要告你!”尚樱也哭:“你侵犯了我的生育权,我要告你呢!”

  情绪激动的两个人,主要是尚樱,不仅要通过法律辨别两人之间的谁是谁非,而且希望通过律师和法院来维护自己的女性权利。

  麦城首例,也许是全国首例——关于夫妻生育权的官司传遍了大街小巷,众多媒体更是风风火火地发表着水的很的新闻。

  本来像孙不群这样的社会人士,在麦城也颇有人知,彻底出名还是因为这场官司。

  沸沸扬扬了好长时间,判决结果是尚樱有权利选择人工流产手术。

  随着判决结果,孙不群的心彻底凉了。

  虽然此番岳父大人坚定地站在孙不群的立场上,岳父批评尚樱:“权利和义务是相互的,你们都是高级知识分子,这些能不懂?应该互相体谅,尤其尚樱这次做的太过分了,弄的满城风雨。”尚樱并无悔意,“我不认为女人一辈子必须生孩子,你们满脑子大男人主义。”尚樱还有更难听的,因为父亲在场,没说出口:“封建观念,土包子!”岳父说:“你们不要因为这件事情影响夫妻感情。”

  孙不群心里道:“可能吗?可能不影响吗?”孙不群已经没有和尚樱共同携手的念头了。他想:无产是离婚最好的革命本钱,也许丁克到底一定程度上是命运的刻意安排,要不以他的性格是不会这样清爽的决然离婚的。

  两人正式分居,孙不群住进医院的宿舍。

  他们的关系彻底进入了冷冻期。

  美国心理学家佛罗姆说:爱是一种能力,具备这种能力的人,可以和自己的爱人分享快乐、兴趣、知识、理解、温暖、幽默、悲伤——简而言之,分享一切富有真正生命力的东西。而达到这些往往需要足够的自信能力、情感能力、生活能力、心理承受能力、和应变能力、道德水准。

  反之人格障碍、品质缺陷、和低俗趣、心理畸变、等却是爱的大敌。

  交流沟通是爱的桥梁。

   基于此可以认为爱是首先是一种缘分,也是一种感情,更是一种能力。

  (六)非常地带

  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成,事情总不能如人心思的,机缘只占二三分。

  就像今天,忙完尹飞儿的事情以后想念田无垠,颇有烦躁。因为想见见不到她。

  孙不群想第一时间把离婚的情况汇报给田无垠在哪里呢?垠垠呢?却在西藏的可可西里采访,而且来回三个月。他们的电话费早已狂涨每月千元。

  孙不群想起田无垠走进他内心的那次采访。

  也是去年的夏季,闷热的夏季清晨,尚樱和孙不群分居半年了。

  纪勇打内线电话给孙不群说:“有记者要采访你,你准备一下。”

  孙不群历来行事低调,拒绝,“吃饱了撑的——”

  纪勇接到:“是你原来的一位病人。”

  孙不群疑惑地急问:“谁呢?”

  “美眉。”孙不群知道他爱逗,喜欢调胃口。“不见。”

  “晚了,我们已经到病区了。”说话间,孙不群看到玻璃窗外,纪勇向他挥手,跟着一个姑娘,孙不群的办公室上设在一楼。

  雷厉风行一向是纪勇的做派。

  四年后再见,田无垠恰似一枚青果演变为红彤彤的浆汁欲溢的果子,亭亭玉立地站在孙不群面前。

  田无垠身着荷叶绿的一袭长裙,肤色如雪,清新如芙蓉,莞尔一笑,像一束阳光照亮,惊异的孙不群在恍惚间仿佛回到了青春年少,轻松的感觉和梦幻的气息,他嗅到了荡漾的青春。

  他断定田无垠如果在这里工作的话,也一定会像他一样成为出色医师,在这里从医,要有温暖病人心灵和呵护他们精神健康的爱心善心和耐心,不能带给人丝毫压力或压抑的感觉。

  已经养成闲暇时沉默习惯的孙不群反常地说了很多,他只有和病人沟通交流时才幽默地谈笑风生,“你需要在哪方面进行采访?”

  田无垠恬淡地微笑:“我曾经饱受痛苦,是你带我走出了阴影,我想通过采访呢,引起人们对心理疾病的关注,让人们正确对待,积极治疗,还有关注深度精神疾病患者的痛苦。”

  他微笑:“过喻,医生只是引导,关键还是靠自己的意志力。”田无垠又冒出一个甜笑:“今天我做一次实地考察。”

  孙不群哈哈:“好,你扮作我的助手。不过在这里做要牺牲一些女人的专利权的。”医院明文规定:为避免对男病人不必要的刺激,女医生不能化妆,不允许穿裙子。

  如果单看外包装硬环境,这所医院确实没有啥特别的。比较其他医院而言,没有喧闹,很清幽。但是一踏进病房感觉是绝对不一样的。

  这里是一群特殊的群体,给外界的感知是,悬浮着一层“神秘”色彩,可是每个医生和护士都知道,每一双直勾勾,呆楞楞的眼神背后都隐藏着一段或血或泪的故事。

  田无垠记得,孙不群絮絮叨叨严肃地说了很多的禁令。看来在这里工作还是有一定的危险性的,她刚换好白衣,炸雷急闪迎风而至,顺眼望了一下窗外,啪啪的雨点很有力度地洒下来——坠落,打起一片尘埃,她紧跟在孙不群身后……

  田无垠当初找孙不群治疗,是在门诊的心理治疗室,那里的感觉很明媚,但是重症区里却不是如此,穿行在寂静的楼道里,气氛有些幽森,有些沉闷,田无垠也一样紧张的手心冒汗,孙不群觉察到了:“放松些,有我在,没事的。”

  他们先去住院部大楼第2层的男病房区,大病房里是一些轻度患者,有一个神色慌张,左顾右盼,见有陌生人进来,振臂高呼:“千万不要忘记阶级斗争!没有共产党就没有新中国!”田无垠的神经一下子蹦起来,心儿狂跳,孙不群低语:“他是因为资本家出身,在文革里受到批判和揪斗,刺激的,总怕有人说他立场不坚定……”

  这时,一位仿佛世外超人的光头男子,滑过他们身边,无视他们的存在,径直前去,嘴里长颂,手里比画:“各位爱卿免理平身……”俨然一位皇帝,孙不群与田无垠道:“这是一例典型的妄想症。因为官场是非纠葛,受了不公正待遇……”

  另有一位手里好像握着一个话机的样子:“洞洞5,洞洞5,我是洞洞1,请讲话,前方发现敌情……”“他是老山前线幸存的战士,全连战友都牺牲了,只剩下他自己,极度的悲伤让他崩溃了。哎——”孙不群一声轻叹,田无垠觉得这里恍如隔世。

  出了房门,田无垠长舒了口气,孙不群指着一个房间说:“这里刚住进来一位杀过人的,他因为父亲娶了后母,仇视女人,认为所有的女人都要害他,现在正犯病,不要进去了。”隔着门上方方的玻璃窗,田无垠看到一个威猛壮实的男人被捆在一张床上,左右晃动,床也微微颤动。

  中午用过工作餐后,他们转到4楼的女病区采访,田无垠问:“他们呢,什麽样的情况下发病呢?发病原因又是什麽呢?”孙不群介绍:“一般发病时间没有太大的规律可循。患病主要原因与个人经历、工作生活压力、人际婚姻关系等是否和谐很有关系。所以预防很重要。”

  女人的故事里大多隐含着情感方面的心酸痛苦与无奈。

  田无垠看到一位清醇亮丽长发飘飘的女子,温柔文静,很有可爱,像极一位明星,田无垠情不自禁地拉到她的手,女孩对她说:“这个世界上男人没有一个好东西,要是让我遇到他,我非杀掉他不可!”目露凶光的她在脖子上比画了一下,嘴里冒出:“喀!欺骗我感情的臭男人。”田无垠吓的松开了手。

  孙不群告诉她:“这个女孩也是问题女孩,因为她的大学导师的强烈追求,她接受了已经有家庭的老师的感情,但是后来,老师的妻子跑到校长那里打闹,老师非但没有客观地讲清他们的关系,而且说是女孩主动勾引他的,学校要给她记过,颜面扫地,心中委屈的她非要杀掉老师不可,女人的心理疾患一般和情感障碍有密切关系。”

  这时,一位年纪稍长的,很利索的女人上来抱住田无垠的肩,田无垠几乎尖叫,那女人耳语:“听从命令,早晚我们要越狱的,他们都有病,想迫害我们,我们要团结起来。”然后没事似的拍拍田无垠走开了。

  田无垠看看门窗都有护栏等隔离措施的病房,孙不群似乎听到他们的谈话:“这里的病人没有一个是自己情愿住进来治疗的,这群思维、行为失控的人们,总以为别人,包括医生和护士要害他们,所以要实行严格的封闭管理。”

  之后,他们又参观了理发室、阅览室、健身房等服务及花园式的建筑。

  孙不群解释:“其实我们的生活也不止像你看到的样子,我们这里实行封闭式的人性化管理,家庭化服务,经常举办卡拉OK比赛、知识竞赛、爬山、游园活动等,每年节庆日都会组织医生护士外出旅游,让员工从紧张的工作当中得到放松,让大家感受到的家一样的温暖。”

   采访结束后,已到下班时间,夏日里忽来的暴雨也歇了,田无垠和孙不群来到院子里,雨后的空气如此清新,树叶如此碧绿,不濯纤尘,绿的透明、彻底、干脆。

  田无垠感到呼吸似乎才平静下来,由衷地说:“你们的工作真不容易。谢谢你,今晚我想请你吃饭。”

  孙不群默默地偷乐。

  田无垠望着笑了,笑的很甜蜜,有些不由自主。

  (七)甜蜜蜜

  2003年7月28日。

  一日三餐,一年365天的饭,大概只有那顿饭是别有风味的,孙不群注定一生不会忘记的了。

  这种场合是缺不了纪勇来活跃气氛的。

  纪勇当时正和一个叫金子阳的导游搅和在一起。

  一个栗色像爆炸了的方便面一样头发的女孩。身上的遮盖的地方少的可怜,夸张时尚的头发和妆型,模糊了她的姿容,一阵浓烈的香风扑面,这是一个一眼望到底的女孩,相比着田无垠像一颗乡下的绿庄稼。

  孙不群很少过问他身边的女人是谁,也许还没等你搞清楚,他早已经更新换代了。只是与纪勇耳语开玩笑:“到处是快餐面,还自带方便面。”

  纪勇知道,爱情使人反常,比如,嬉皮笑脸的纪勇在凤锦永远是庄重的神态,而此时,内向的孙不群如此幽默,也是受了爱情的刺激,不过对老实的孙不群来说,还没有反应到这一点,久经沙场的孙不群一眼明了。

  纪勇暧昧而自然地介绍:“我朋友金子阳,这是孙哥,文化人,这位可了不起,是专门采访孙哥的无冕之王,晚报大记者田无垠。”两个女孩握手。田无垠很大气:“你很绚丽。”金子阳挤挤眼睛,“你很甜蜜。”田无垠这才注意在夸张的外表后面,是清亮而且带着些须童气的眼神。

  孙不群抬眼看女孩:“穿的这样节约呀,不要冻感冒。”

  金子阳时不时地夹菜喂纪勇,纪勇扭头假意生气,“干吗呀这是?”孙不群和田无垠看这两人的双簧,也开心。

  孙不群曾记得在饭局上,纪勇点拨木讷的他:“到酒场子里,坐也是有学问的,谁是导演,谁是主角,谁是配角,谁和谁相生,谁和谁相克,一眼就要瞄出来,和你们观察病人一样。”

  可惜孙不群把这种精力奉献给了患者:“你没当心理医生真浪费天然资源。”纪勇哈哈大笑:“我真干也没你好,我心思没在这上头。和你心思没在领导身上一样。”

  对纪勇而言,酒场永远是战场,是解决问题的好地方。

  纪勇适时地夸耀着孙不群的为人和本事,而且发嘎地向孙不群挤眼:“这样的人尖子被老婆看不顺眼,分居呢,田记者有合适的人选给参谋一个,可以趁虚而入,要不想让孙哥犯点生活作风的错误,比登天还难。”田无垠的脸蛋刷地红云飞起。

  金子阳夸张地瞪着眼睛:“哎呀,相这种纯天然没受污染的男人现在都快灭绝了。”

  孙不群的脸微红解释:“张中行先生把婚姻分为四个等级,一级是可意,天造地设,可心中意,达到这个层次的稀有的,二级是可过,三级可忍,四级是不可忍,我已经堕落到末等了,所以分开。”

  金子阳插嘴:“张中行是谁?名人?怎没听说过?”

  纪勇笑侃:“那要是从孙哥嘴里冒出来的人名,那都是文化名人。”

  纪勇继续唠叨着孙不群的烦恼:“田记者,孙哥也写书,是真有学问,已经写好书稿,就是没出版社给印,你看你整天和媒体打交道,给张罗着点,今天算我请,到时出了书,我还请。”

  田无垠问孙不群:“哪方面的?”孙不群说:“把专业的心理知识简单化通俗化的东西。”

  田无垠很高兴,“好呀,我有几个朋友在出版业,眼看这类东西要热门,遇到有超前意识的书商,肯定能成。”

  纪勇和田无垠碰杯。

  饭后,纪勇与金子阳亲密地勾肩而去。

  孙不群与田无垠,漫步在雨后清凉的夏夜,街上,午夜霓红把天空染成了玫瑰紫,妖娆而富丽。

  孙不群微醉:“我已经好久没有这样轻松和开心了。”

  田无垠定定地望着他:“是吗?”然后是意味深长的凝视,“你给了那麽多人开心。”

  孙不群说:“安慰受伤的心灵的人也许受伤最深。”

  田无垠的眼里,漫漫地有了一层泪光,前言不搭后语倾诉:“我等了你很久了,很久,你知道吗?你一直在我的梦里。和你在一起和与大自然的感觉一样安详。”

  剩下的只有呼吸。

  两个人似乎听到迈进对方的脚步,心窗慢慢地推开。

  孙不群率先刹车:“时候不早了,我送你回去。”

  拉起田无垠的温热的小手,点头,然后他们牵手无语走了很远很远,再也没有说话,但是有一种温情像阳光后的雪,纯洁地漫漫融化了……

  这样赋予视觉和感觉的冲击,给孙不群带来了意外,那夜他莫名地想了很多,很多,以至失眠……

  感觉到孙不群的克制,田无垠很多次,把按向手机数字的手指轻轻地收回来,慢慢地咀嚼着思念的痛楚,一点一点地蚕食着炙热的心……

  不几天,田无垠带同事介绍给孙不群就诊。

  正巧一对老夫妻诊疗。老夫妻精神很差,哎声叹气地:“天天晚上睁着眼睡不好觉。都不想活了。”

  孙不群问:“多长时间了?”老婆婆插嘴:“快三个来月了。”孙不群说:“以前有过吗?服过哪些药?”

  老头说:“医生开了治疗神经官能症的一堆药,还是不行。”老婆婆补充:“以前我们睡眠质量不错,后来隔壁建了一屠宰厂,总是深更半夜地杀猪,猪嗷嗷叫,再也没有清净日子了。”

   孙不群微笑:“你们可以找有关部门反映解决呀。”

  老婆婆说:“大家合伙找了,环保、工商、畜牧,哎呀你推我我推你的,谁也不管,像扔皮球。”

  老头说:“夜里总是拎着心害怕,更别提睡觉了,我俩也就中午迷糊一下。你给开些药吧。”

  孙不群笑了:“你们的情况不需要药物和特别治疗,让她们通过媒体帮助一下。”他指着两个记者。

  田无垠的同事说:“符合“三点”(焦点、热点、难点)的一点,就行。”

  孙不群幽默:“药我看也不必了,在问题解决以前,回去找点棉花球,睡觉前堵上耳朵,就可以了。”田无垠哈哈哈哈地大笑,透出来丝丝纯真……

  田无垠的朋友与老婆正在闹矛盾,起因是一只叫“奥特曼”的小狗:“我和老婆正分居,她是不是有毛病呀?回家先抱着小狗亲热,尤其是我们必须和她亲爱的狗在一张床上睡,弄的到处是狗毛。一次小狗把沙发弄脏了,我踢了小狗一脚,轻轻地,她真跟我急,她说狗狗已经陪了我8年,比认识我还早。吃一只小狗的醋?心胸狭窄,上纲上线,说我没爱心。”为狗之战不断升级。所以两个人只有采取这种办法——分室而居。孙不群笑着:“不陪老公陪狗狗——典型的“宠物综合症的”的表现。小时侯是不是和母亲分开的?”

  “是的,被放在乡下姥姥家呆到6岁,才被接回来。”

  “过分依赖宠物是年幼时,缺乏爱抚的一种表现,由于母亲不在身边,你幼小的心灵便充满了怀疑和不信任,长大后,对爱的极度渴望反而影响爱与被爱的能力。”

  治疗在絮絮中继续着。

  田无垠想:工作着的孙不群太美丽了,闪动着智慧与爱心的光芒,……

  因为总在想他,所以田无垠制造着接近孙不群的捷径。

  (八)锦囊妙计之二

  2003年,中国网民攀升至近1亿,互联网在给人类带来无尽便利、快捷、信息、乐趣的同时,一定程度缓解了人群中的一些压抑、焦虑、空虚、孤单等负面情绪,同时也带来了一些负面影响,一些人患上了网络综合症,尤其一些孩子沉溺网络,无以自拨。

  田无垠带一位熟人的孩子在校大学生来脱网瘾,大学生开始木讷地说话,已经有自闭倾向,有时不吃不喝,沉迷于虚拟的网络游戏。看着孙不群滔滔不绝,与孩子侃侃而谈,根本不从戒网说,天南海北地先把孩子的思维的窗打开,剑桥大学、美伊之战、非典、姚明、《卧虎藏龙》……然后适时刺激他,大学生连这些都不知道,很幼稚很无知,最后归结到“电脑是用的,被人用的,不是玩具,人类是地球上智商最高的动物,不能被它控制,左右。”孩子重重点头,语言稍显连贯。

  孩子住院治疗。

  是不是爱上他了?这个念头让田无垠觉得双霞绯红如火。

  这个很侠气的女子,辗转攻下了在出版界的同学的碉堡,这年春节,孙不群的专业著作出版了。

  纪勇说:“你必须答谢田无垠一下。”

  这场酒宴在纪勇的安排下,孙不群有些酩酊,临走纪勇对他耳语:“犯不着为尚樱守寡。”

  田无垠喝的微醉。

  纪勇和他的临时搭档金子阳溜了。

  只剩下两个人。田无垠醉眼迷梦:“哥,能不能把我当妹妹,亲妹妹,不知道为什麽,第一次见到你就和见到亲人一样,你知道我也没亲生父母,也没有姐弟兄妹……”田无垠从心底里喜欢上的,是孙不群对病人的热忱他的为人学识。

  孙不群心里一热,泪涌上来,为不曾感受过的温柔。

  爱在初夏的清风荡漾里来到了孙不群的身边,运势有时候不可阻挡。

  爱的种子洒落在干枯的心田,蓬勃起来。

  两个人开始相约,经常牵手到海滨散步,古近中外,谈音乐、科学、体育、碟片,孙不群的博学多才和人格魅力彻底征服了田无垠。

  田无垠觉得和孙不群在一起交流是一种享受,精神的沐浴。

  田无垠于是说:“我是颗钉子。”孙不群有些纳闷地望着她,田无垠嘿嘿一乐:“你是磁铁,只要一靠近,就被你强大的磁力吸牢了。”

  他们长常常长时间的热切对望,用孩子一样率真的清澈的眼神,甚至窃笑,然后田无垠回哈哈大笑,两个人头抵着头:“我们真是一对傻瓜。”然后开怀。

  没有更多的甜言与蜜语,心底却汩汩流动着爱泉之水。

  一次,他们骑双人脚踏车穿行在海边的林荫大道上,开心地大笑起来……

  看着这位儒雅的学者像个孩子一样高兴,最后田无垠在孙不群的脸上闪了一个吻,孙不群知道,他们应该一起面对未来了。

  离婚由孙不群提出来的,让尚樱很不舒服,尚樱的逻辑是:应该是她,她才有资格提,来甩掉孙不群的,现在却由他提出来?凭什麽?自己是本市最年轻的处级女干部呀,孙不群除了医术好,有什麽?级别上根本不上心,在职称评定或是升职、甚至是荣誉上都是她尚樱替孙不群着急,没她孙不群能混到现在的摸样?

  但是对孙不群来说,觉得这些不重要,重要的是病人露出健康的阳光的笑容。

  所以尚樱很轻蔑地没有回应孙不群。

  实际上仕途上永远是排斥女人的,尚樱之所以志满意得,一方面是她泼辣敢干的男人作风,更重要的是她的特殊背景——父亲尚鸿图的关照。但是她一帆风顺春风得意的她不会考虑到这些的。

  纪勇故意顾影自怜,“孙哥,你说我比你差哪里了?至少我头发比你多呀,那田无垠要才有才,要貌有貌,怎就喜欢你,把我给拉了呢?”

  孙不群知他开玩笑:“要不你试试你的魅力?”

  纪勇讪笑:“别逗兄弟了,高品位的不适合你兄弟,我们不是一条道跑的车。”

  “尚樱不离,可是个难题呀。”纪勇再次兜售他的锦囊妙计:“打击她的自尊,这种人最要自尊和面子,你告诉她就说你有女朋友了,明侃最好,她肯定松手。”

  虽然尚樱知道孙不群离婚的意图,但是当孙不群吞吞吐吐说有女朋友时,尚樱扑哧忍不住乐了。

  因为打死她都不相信:“你为离婚搞这些鬼花样?”

  孙不群正色说:“真的。”尚樱说:“婚是要离的,不过等我出国学习回来以后再说。”

  孙不群一看她官僚的做派又来了,扭头起身而去。

  纪勇对沉吟的孙不群愤愤:“自私,这小娘们真叨。实话实说最好。”

  “但是她不相信呀。”孙不群觉得事情本身又有些可笑。

  两个人都醉意朦胧。

  纪勇小声嘟囔:“算了,这种招太损,还是我来,免得影响你所谓的人格,人格,要人格啥都干不成。”

  几天后,纪勇把孙不群和田无垠亲密的合影寄到了尚樱的办公桌前,尚樱几乎要晕过去,千想万想也想不到,这样老实的孙不群真会背着她干这事!

  女人的狭隘站了上风,她大闹麦城医疗中心。把矛盾推到了尹院长那里,而且一怒之下的尚樱拍桌子瞪眼出口伤人:“上梁不正下梁歪。” 因为是同一个系统,更因为尚市长主管麦城医疗中心,尹院长隐忍相劝。

  退位在即,心绪烦躁,外加这个乱子着急上火,气急败坏地他招呼孙不群处摆,口不择言:“如今像你们这种事多了,谁像你们和玩真的是的,呵-离婚?你们别给咱院里添乱抹黑了,和病人乱搞,传出去影响医院的声誉,也不走脑子,灌水了?离婚就开!”领导高高再上,从大局出发,考虑的重心是院里的稳定和效益。

  孙不群暗到:怎当初没人开你呢?领导也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而且也许只有中国才有这样的特色,领导可以理直气壮地过问下属的个人隐私。

  看孙不群死猪不怕开水烫的不吭声,尹院长又语重心长地回旋:“离婚是个费时间费精力的力气活,再说再婚了也不一定会幸福的。当然我是希望你们的家庭稳定和睦,毕竟你们是有家庭地位有荣誉的人,你们关于生育权的官司已经够让你出名了。哎!”这番话让孙不群有点感动,因为尹院长就是6年前和老婆离婚又和当电台播音的情人结婚的,两个人相差12岁,不幸福肯定是他切身体会。

  因为早有人背后说他的千金已经患上了轻微的抑郁症,不出门、不洗漱、见人不说话,总猫着自己看书。

  可是孙不群不同意尹院长的观点,尹院长是根据自己的生活主观臆断,没有科学根据,孙不群倒是相信美国的一项跟踪调查数据,表明大多再婚家庭是幸福的。

  尽管孙不群对美国在政治上的指指划划的老大风范腻歪的够戗,虽然明知恐怖组织可恶,可是他觉得美国也够可恶的,气愤时他曾过激地和纪勇说:跟日本没的说,只认识原子弹,跟美国没得说,只认本拉登。9、11的导火索根本就是强权的美国政客带给平民的灾难。可他还是比较欣赏美国人对待社会科学和自然科学的态度和政府的积极投入,查阅美国的一些调查资料是工作中的一条捷径。

  孙不群不紧不慢:“我自己的事情自己做主。谢谢领导关心,婚我已经决定离了。”

关于李宇春的笑话两则-----我无语了![已扎口]

  尹院长说:“那你先在家休息调整一下,免的因为情绪不好影响工作。”

  孙不群被迫休假。

  孙不群的情绪落寞到了极点,田无垠拉着他的重重地手:“哥哥,你死我陪你,你活我和你跟你,风雨一起拉手走。”

  这句话感动了孙不群的眼睛和心海。

  看孙不群有一些伤感,又逗他:“你这样优秀推到市场,肯定抢手货。”

  在田无垠的鼓励下,他们通过网络和人才市场把孙不群推销出去。

  尚鸿图也找孙不群谈话:“你可是本市十大杰出青年,做事情要把方方面面考虑周全。”

  孙不群知道,知道没有尚鸿图的关照,他不可能成为“十大杰出青年”,事实上就是尚鸿图关照,尹院长还是颇有微词的,就因为孙不群不稀罕这些务虚的名头,所以根本不上心,哪有强拉硬拽的好事?反过来如果他稀罕的话,他和纪勇谁在仕途上超前,就说不定了;他也知道,以尚樱的个性,她是不会原谅更不能容忍孙不群的出轨行为的,所以丈人的意见绝对不代表尚樱。“你问问尚樱愿意离吗?”

  老丈人这边没动静了。

  孙不群的老母亲又急匆匆颤巍巍地来电话:“群儿呀,不要烧包呀,婚不能离,她不想生孩子,咱依着她就是了,凡事要忍让她些。”

  孙不群哽咽:“妈,不为这些,是她愿意离的,你别瞎操心了。”

  离婚的过程辛酸而艰难。

  为保证大家有更充分追求自己幸福的法律保障,婚姻法于2001年与2005年进行了两次大的更新。

  (九)怦然心动

  失去凤锦后,纪勇亲密接触的第一个女人,纪勇根本不知道叫啥,当然说的是真名字。

  那天他的战友何小强——也就是豪门酒店的经理,在自己的地盘上安排的,宴请战友,酒囊饭饱,何小强拣了几个在麦城很有影响力和活动能力的人安排特殊财色节目,有赌博也有开荤的,纪勇也在提供特殊服务的名单里,有几个早退,孙不群是被纪勇拉去赴宴,“你不能和社会脱节,毕竟你不是生活在真空里。”但是他在酒桌上就出溜了,他知道自己和他们不是一个轨道的,他更喜欢阳光健康的生活方式。

  有一个醉熏熏的战友不放心:“强子,你TMD别把战友们拖下水淹死了。”何小强拍拍他的背:“哥哥们,你一百个放心,一千个放心。”

  纪勇心里明白,含糊着和酒醉战友耳语:“背后没靠山,他的酒店里敢上这道菜?”强子曾经和纪勇说:“我们这叫投机,投司法腐败的机。不过掘第一桶金必须冒风险。”

  有欲望的都各就位了。

  有的聚集起来赌,有的等待着女人。

  跟纪勇的是一个叫丽芬的温州女人,纪勇看她花里胡哨的倒哧,装嫩!有些想吐想笑,那眼袋子,那满脸褶子,少说也是孩的娘,可是那个女人却嘟囔——自己没有钱上学,才被迫干的这个。

  纪勇一眼就饱了,那个女人假意夸张的做派,让他一下子想起含羞娇媚的凤锦,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他放了手,看那女人有些恼羞成怒的样子,纪勇随手扔给她两张钞票,转身离去,第一次亲密接触匆匆来,匆匆去,本来何小强提供的服务是免费的……

  当他愤懑地摔门而去时,接着那个所谓的丽芬跟出来,强子是机灵人,追上来,知道有了闪失:“速战速决也太快了?” 纪勇借酒力用手指何小强:“你TM看不起哥哥,看你哥哥的货色配啥样的,知道吗?”

  何小强和跟班的使眼色:“把灵儿招呼过来,快!哥哥别生气,这是手下人安排的。我根本不知道。”何小强当然知道,不要看纪勇在一个不起眼的医院,招待所里年年都有从各地休假旅游的高官达人,凭纪勇八面玲珑的交际能力,关系网纵深的程度也是不可估量的。

  这爷也是不能得罪的主儿。

  灵儿姗姗而至,比较文静的样子,微微一笑,何小强适时说:“哥你消消气,等你那里有客人给介绍过来……”纪勇虽醉,但脑子很清醒,心道:世界上哪有免费的晚餐?糊涂些是互相帮助,世俗些是互相利用!

  在这种心情里除了动物性的欲望,似乎再没有其他了。

  强子在不久的一次严打里进了看守所,但是后被取保候审。在幕后老板的授意下,转与澳大利亚商人做墓碑生意,后移民澳大利亚。

  后来,纪勇的腐化生活并没有停止,金子阳不过是他的过客而已。

  金子阳是用纪勇给的钥匙打开房门后,看到他和别的女孩纠缠后离开的,甩给他一嘴巴:“流氓!”纪勇还想挽回:“只流了一次。”

  金子阳早已经不回头了。

  直到遇到了潘冲。

  “望穿秋水”——一个圈内人都明白的特殊酒吧,一个昏暗的角落里,纪勇搜寻着猎物——他看到吧台前,很骨感的一个女孩,一身紧身黑衣,随着音乐,女孩扭动着,雪白的颈雪白的胸雪白的肚脐雪白的腰肢慌眼,闪的眼晕,举着一杯玫瑰色的酒酣饮,一个头发造型很夸张飞毛炸刺的小子挨过去,把手搭在她的肩,女孩把他的手轻轻放下,那男孩顺手又捏了女孩的屁股一把, “啪”的一声,女孩一扬手,男孩摸着脸走开了。

  这是一个够味的女孩,麻辣烫。

  女人的渴望与男人相反,女人希望得到呵护、温柔与一丝真情,所以当男人一般直奔主题时,遇到的回应一般是这样或迎面泼酒一类的尴尬,相反,设若一个女人如果放开引诱一个男人,男人一般来者不拒。

  纪勇过去搭讪:“亲爱的姑娘,”

  潘冲用食指点着他的额头:“慢——用词不当。”

  纪勇:“国外男女老幼都这样叫,亲爱的——礼节而已吗?”

  潘冲急急接到:“这是国内,我们注意一下国情,好吗?”

  纪勇夸张地眨眨眼睛:“丫头,小和尚别卡子——”

  女孩歪头:“说呀——听着呢。”

  纪勇转动手中的杯子:“——调(挑)皮!丫头,你也扇哥哥一下。” 眼中顽皮里透着性感,聪明里带着狡谐的:“我只扇酷的,不打帅的,我喜欢帅哥。”

  纪勇正尴尬,丫头忽然伸过嘴来,攀住纪勇的脖子,把一块薄荷味道的泡泡糖吐到了他的嘴里,人群的哄然大笑里,纪勇红着脸,用大衣裹着女孩拥出门外,轻语:“小烈马,我送你……”

  本来是一夜的缘分,但是因为丫头的俏皮让纪勇有些稀罕,清晨,他把手机号码画在了熟睡女孩的手心里。

  那天刚上班,纪勇的手机响起柔柔的声音:“哥哥,你寂寞吗?”这本来是女人在夜晚调戏男人的玩笑,纪勇楞了一下,犯嘀咕,大白天的,“谁呀?”“猜!”一向厉害的纪勇蔫了:“猜不到。”

  想起昨夜风流:“莫非是你?你是谁呢?”里面咯咯直笑:“我是我呀,哥哥。”纪勇问:“有事情吗?”女孩灿笑:“就是想骚扰骚扰你呀。”纪勇说:“丫头呀,我很喜欢你说话的味道。”女孩说:“我也喜欢你的味道,那晚上我们老地方见。”

  丫头就是潘冲。

  是夜,他们在纪勇的窝里,潘冲像光滑的小鱼钻进纪勇的怀里,度过了一个振奋的夜晚,潘冲躲在卫生间里不敢出来了,娇笑:“我怕你了,投降了。”

  黎明的晨曦里,两个人围坐在床上,潘冲看到墙上一张老人慈祥的照片,问他:“谁呀?”“奶奶,本来想接她过来,可是她说要等我娶了媳妇,你做他孙媳妇吧。”

  潘冲冽嘴:“她合格,我喜欢,不过你还不合格。”纪勇逗:“要不要再试试,看合格吗?”

  (十)一物降一物

  潘冲让纪勇忘记了凤锦,纪勇和女人在一起第一次没有想到凤锦。

  一方面因为潘冲身体的山川地形图分布的太合理了,另一方面潘冲精灵俏皮。

  潘冲也让纪勇眉飞色舞起来,和孙不群分享他的喜悦:“这次不同的,真的感觉不同的。”

  孙不群和他开玩笑:“是感觉还是感情呢?没到感情的高度就没事,不过想你到了也没事,留情可以,可别留种子,惹是非。差不多就该谢幕吧。”

  丫头潘冲与纪勇打的火热的时候。

  本年度医院里有两大热点新闻,一是尹院长光荣到站退休,政局的变化。二是孙不群这样的老实人追时尚搞了门子婚外恋。

  尚樱大闹麦城医院后,医院里的人们都在议论孙不群的事情,虽然大家都知道孙不群是个好老实的人,但是人们对这样新鲜的新闻的好奇早淹没了人们对事情真实情况探知的愿望。

  尚樱在外向来泼辣,但是个利索脾气,最为关键的是怕长此下去这件事情影响她个人的仕途,怨气泻的差不多了,把孙不群约出来:“你知道我为什麽找你结婚吗?主要因为你涵养高,脾气好,顶刮刮的名牌子学校,真是小瞧你了呀,孙不群,没想到你能办出这样紧跟潮流的事情!告诉你我早就讨厌你了,讨厌你的不修边幅,讨厌你的虚伪,讨厌你的不思进取!讨厌你的土包子样!不是我父亲,你能有今天,靠我父亲你都混不怎样!混蛋!”尚樱把一杯未喝的酒扬手泼在孙不群的脸上。

  历来的争吵尚樱是要站上风的,到最后也是如此,给孙不群打击。

  孙不群暗道:“母老虎呀,母老虎。”可是他忍住没有回击,孙不群想里外都是尚樱的真理,当恶语相向抱怨孙不群不思进取时,纪勇是英雄楷模,当他抱怨怀疑孙不群的一些不良习惯时,又恨透了纪勇,当然纪勇也成了反面典型。

  但是终究这杯酒意味着泼尽了夫妻的缘分,标志着孙不群的解脱。

  丫头潘冲的媚,万种风情的色倒了纪勇,纪勇有了结婚的愿望。

  孙不群问他,要是真认真的,就认真一些:“那女孩干啥的?”纪勇说:“鼎鼎文化传媒公司的模特。我有冲动结婚,和她在一起很开心。”孙不群说:“双喜临门呀。”

  因为尹院长退休,院长的位子铁定给纪勇留的,不过也不是没有障碍,就是那个以老资格自居的冯珠,眼睛滴溜溜乱转的冯珠,官场喜欢论资排辈,当然也不是没有例外,冯珠的资格是完全能压倒刚爬上副院长的纪勇的,而且冯珠为人善于施人恩惠,所以群众基础相当不错,不过纪勇没有把他放眼里,不过女人而已 ,看她尹院长一有风声休,她俨然管家的样子颐指气使起来,纪勇暗中讥笑女人在政治上是幼稚浅薄,政治需要的是行动手段而不是感性和幻想。

  暗倒:快回家抱孙子去吧。冯珠的档案年龄,比纪勇大个5岁。但实际不是这样,档案年龄真实情况不符合,这其实不算什麽猫腻了,有职位的千方百计把年龄改小,任职时间长些,而没有职位的到是往大里改,可以早点退休。

  冯珠应该是富有一定的政治斗争经验,弱点就在于胆子小,有女人的原因,也有历史教育的原因,步子迈的小些。

  因为纪勇早已经把该找的人,该办的事料理清楚了,而且是在尹院长宣布以前就已经棋高先走一招了,把该供的佛都供了。

  纪勇美中不足的是,他的私生活很不清楚,至今独身,令人置疑,猜测。

  纪勇倒是觉得如果丫头潘冲答应结婚,完全遮掩了这个缺憾。

  纪勇又试着向潘冲求婚,“嫁给我吧,丫头。”潘冲总是调皮地说:“先准备好玫瑰再说,哪有这样便宜的事情?”从来不想结婚的纪勇看他不认真的样子,心里竟有些微痛。“你说怎样就不便宜了呢?”

  潘冲乐:“真是做梦娶媳妇呀,我还小呢,不想嫁,先找个地方安个窝吧。”

  纪勇花了50万,把窝安在了临海的雅园海景别墅,而且产权证赫然是潘冲的名字。

  纪勇真的双喜临门了,经过公示期,纪勇完成了纪院长的角色切换,与潘冲虽未结婚,但是他们已经进入演习期——同居了。

  潘冲的脑子很灵光,“哥哥,咱们不如一官一商,我们在省城开一家茶坊,反正我演出也不忙吗。”

  纪勇觉得主义太妙了,也只有潘冲的智商能想到,汗涝保收的鬼点子。

  纪勇毫不犹豫地把院招待所一笔18万的资金拨付到医院帐上,再转某采购单位,然后由另一个单位支出,交给潘冲作为原始启动资金。

  “梦缘”茶坊建在这个旅游业为主,流动人口比例大的城市,只是等着收钱了。

  纪勇又购置了一辆车以备潘冲来回用。

  田无垠采访回来,纪勇“一家”和孙不群“一家”小聚。田无垠的脸已经晒成健康的黑红。

  孙不群给她夹着各种菜:“快,补充营养,晒的和小黑猴一样,累不累?”

  纪勇一谈到西藏两眼放光,因为西藏,那里的雪山唯一见证了他与凤锦的那段爱情,是那个地方记载了他辛酸,他的幸福,是唯一和凤锦有关联的地方,那里的天蓝,那里的水青,那里的云白,那里的山美,那里的人憨,那里的情真……

  纪勇问:“还能看到藏羚羊和野驴吗?”

  田无垠贪婪地享受着美食:“累的臭死呀,太好吃了,这次的采访目的就是关于如何保护那里的野生动物,好多人开车猎杀他们,很惨。”

  说着拿出一堆照片,有很美的风景,也有血腥的杀戮场面,一副副白骨,震撼了纪勇的心。

  潘冲凑过来看:“好可怕!”

  孙不群说:“大自然是伟大神圣的,人类这样做很愚蠢,是会受到自然惩罚的。”

  田无垠说:“现在我们正在和有关部门协商着手——再筹建一个自然动物保护站。”

  纪勇逗:“我这样合适吗?”田无垠也一本正经指着潘冲:“合适,不过你舍得这个大美女吗?”

  潘冲把头歪向纪勇:“我陪他去!”大家都乐了。

  (十一)两条美女蛇

  从西藏回来,单位给田无垠半月的休假时间,她抓紧补偿给孙不群全部的甜蜜与温柔,不过她总觉得体力没有恢复好。

  一天,她枕着孙不群的腿撒娇:“我好累,医生给治疗一下。”孙不群一边给她掐头按摩,一边关切:“肯定是出去跑疯了,累的。我们的幸福生活刚刚开始,不要是……”

  田无垠狂笑,“夸张,我这样年纪?不过要是我真得了绝症什麽的,你还找人吗?”孙不群用唇堵住了她的嘴,含糊:“乱说。”

  政治和爱情是两条美女蛇,性感诱人,但是稍有不慎就会中毒。

  女人不能玩政治,多可爱的女人沾上政治的边,就恶俗;男人不能玩爱情,多聪明的男人一玩爱情,准惹麻烦。

  纪勇上任没有几天,就安排着手安排孙不群为孙副院长,孙不群曾推辞,“我不适合当官,我更喜欢做些实际工作。”拉帮结派历来是官场的传统,纪勇专制地否决,“你必须上来帮我。”并为他解决了一些外围的关系。

  当然,这些不能见光的话到院领导会上纪勇就演变成:“孙医生医术高超,敬业爱岗,对病人热忱,是我院资深人士……”

  因为孙不群的“绯闻”,以冯珠为首的几个人反对:“听说这人和病人搞婚外恋才离婚的,我们不能只考虑业务,也要考虑整体素质,尤其思想品德素质要把好关呀。”冯珠对没有升任院长的事情还是耿耿于怀,借题发挥。

  但是纪勇力排众议,“这件事情我知道,他的女朋友是个记者不是病人,而且他和尚樱离婚后两个人才开始的,双方你情我愿,我们似乎不好插手别人的隐私,再说人无完人,我们提拔干部是要把业务能力放在首位的。”

  就在孙不群转任孙副院长没几天,纪勇被纪委双规了。

  院里吵翻了天,人们都在猜测是谁在整纪勇?有人说,仕途太顺利了不是什麽好事,看有人眼红了不是?也有人说纪勇太张扬,采购设备、药品不知拿了多少回扣,尤其在私生活方面不检点……

   3天后,冯珠也被“双规”,扑朔迷离,有人讲是冯珠放的暗箭,都验出笔迹来了,一条绳上的蚂蚱,谁也飞不了,谁也跑不了,两败俱伤,有人说,不可能的,如果是怎麽冯珠也陷进去呢?

  孙不群奉命主持院里的工作,孙不群开始由业务工作转到事物工作,除了管理医院,他还拉几个战友为纪勇的事情奔忙,他感到焦头烂额。

  市里与纪勇关系紧密的领导有也开始出面活动。

  案件移交检察机关,关于纪勇的问题主要是瞄在那笔挪用的16万元的款子。

  交上赃款,可以从轻量刑。

  让孙不群闹心的是,潘冲根本联系不上,手机、省城,都没她的影子。

  经过几日搜索,孙不群打听到,雅园的房子和“梦缘”茶坊已经低价位出售,改旋易辙了,车子到是没开走,潘冲却神秘失踪。

  在看守所会见时,孙不群说:“这笔款子你放心,我一定能筹到。”孙不群叹气说:“西哈努克亲王说:政治像齿轮,陷进去就出不来,照我看政治风险度比任何一种行业都高。”纪勇接到:“是,李真说,踏上官场就是踏上了不归路,倒了就永远没翻身的可能,风险是高。”纪勇沉默许久,“政治和爱情是两条毒蛇,哥,你给我掘地三尺也要挖出她来。”

   孙不群第一次动粗:“跑了就跑了,婊子无情,娘的,婊子一个。”孙不群第一次粗话骂人。纪勇哀伤地说:“不要这样说她,让她等我出来。”

  但是因为气愤,孙不群报案,协助警方追查潘冲的下落。

  追查结果是:潘冲,原名潘灵雨,老家在麦城东郊,与一名在省城茶坊认识的房地产商奔至上海,家里有一位老母和一个四岁的儿子。

  在她儿子一岁时,他做家具公司的丈夫抛弃了她,和一名浙江籍的的女子结婚。潘冲的老母亲说:自打和丈夫离婚后,潘冲性情大变,孩子也不管了,到处疯跑。

  潘冲绝对一个冰雪聪明的女子,但是女人往往在两种情况下弱智到几近白痴,一种是遇到爱情,一种是面对自己的孩子。

  潘冲,在他老公抛弃她之后流泪,之来恶狠狠地说:“谁也别想再伤我!”

  据警方讲,潘冲的行为虽然为道德不齿,但不能构成犯罪,因为房子和茶坊的产权都是潘冲的,她有权处置这些物业。

  田无垠听说潘冲的故事后,非常震惊,又想采新闻点,请教孙不群,“她怎这样铁面冷心呢?”孙不群分析到:“潘冲有严重心理与人格障碍,女人在人格、性格、思想、感情方面比较男人而言,缺乏独立性,没有形成自立完整的自己,所以面对感情时,会全身心投入,作为唯一寄托,所以男女感情里,女性常常害怕被放弃,潘冲受到过伤害,所以在感情上,没有安全感,唯一能保护自己的就是不在投入感情,或是在假想的伤害到来前抛弃对方。”

  在5月初,案件结果出来,冯珠在单位发放福利时有问题,但是数额不大,做不起诉决定,纪勇因挪用公款16万元被判处有期徒刑6年。

  在看守所,孙不群再次探望纪勇,纪勇说:“我这一辈子总是在哄人,很累,也没个好结果,好事干的不多,坏事不少,想娶凤锦没娶成,害了她,想养奶奶,没有如愿,你多给惦记,想和潘冲幸福幸福,这丫头还骗了我,以后我干一件力所能及的正经事,出来我就到西藏,去动物保护站,保护那些藏羚羊野驴那些家伙去。”

  孔子曾说:“大道其行,天下为公。”后来孙中山先生也非常推崇此话,书写“天下为公”作念。

  大意如果天下从政的人都出以公心,宦途并不险恶,天下也可以很好治理的。

  但是这些理论多少是充满了一些理想主义的乌托邦色彩。

  (十二)、就值得的爱

  处理完这些破事,孙不群长舒一口气,好累,如果升职意味着这样的日子,他宁愿辞职。

  这些日子,田无垠经常也喊累,孙不群说:“可能我们都处在亚健康状态,需要调整。”他开始拖着田无垠晨练,到海边跑步。

  几日的思考,他果断地提交了辞职申请,并准备接受一家外资医院的聘任,在家待命。

  但是假期结束之前,田无垠的状况没有缓解,并开始低烧,几日不退。

  在孙不群的督促下,进行检查。

  在等待结果的日子里。

  含泪的田无垠把头埋在孙不群的怀里:“哥哥,要是事情不妙就忘记我吧。”

  孙不群像对待他的病人一样,搬过她的头,目光炯炯,自信地说:“没有关系,现在医学进步,这样发达,放心。”

  然后把爱人揽住,轻拍她的头,“爱是需要考验的,我不会离开你,永远!”

  (十三)人与自然

  人与自然,自然与人,本为一体。

  人类无论怎样折腾,最后的归属当是自然,自然是人类最后的归宿。

  人类是历史的过客,历史是自然的过客,自然是时间的过客,时间是宇宙的过客。

  那麽宇宙呢?

  后记:《扯远的话题》

  总体看我是一个非常珍惜生活而达观的人,因为我的身体和性格相反,很娇气,所以我善待命运赐予我的每一天。

  所谓“人身难得”。

  在众多的动植物里,人类是比较可爱的一种。

  在自己的眼里,人性的优点、弱点、乃至缺失都是一种别样的美丽,因为“它们”构成丰富的人类个性与世界的多元化。

  但是每个个体对自己的修行却应该是严肃与严格的。

  小说里面男女乃虚指,并非真正个体,实指人性一斑二斑。

  之所以蜻蜓点水地谈论一下政治,并不是对此感兴趣,相反我非常反感,只是因为面对过。

  有人说世界上最肮脏的是政治。

  曾经面对过丑陋、凶残、邪恶、狡猾、贪婪……一切与真善美相差万里,强奸、盗窃、抢劫、杀人、贩卖人口……

  这些我觉得自己是有能力化解压力的,所以喜欢读书,喜欢音乐,喜欢旅游,喜欢自然,尽管这些对于我有时是奢侈的,因为繁忙的家事和工作客观条件并不允许,我给自己尽一切可能创造机会,接近真善美,接近自己爱的东西,接近幸福的感觉。

  后来是利用虚假和欺骗手段的贪污受贿、买官、卖官、行贿、受贿、侵占、强权……

  有些阴暗的事情,无限循环的样子,是无能为力的时候,那个时候,哀伤侵蚀心海痛的不能呼吸,眼泪会不争气地哗过,世界就是这个样子?

  由于压力,在5年内身边出现3例自杀事件,那种对生命不能承受之轻的感伤、叹息、无奈、震惊,甚至绝望会粉碎我所有的坚强。

  尽管这些人不都和我有联系。

  但是他们以死来抗挣生命最后的尊严时,浮想联翩,心潮澎湃,无法忍受,其中很辛酸。

  权利与制度,专制与民主,科学与愚昧,文明与落后,自从“五四”以来就有多少人为之奋斗,甚至流血呢。

  忽然记起了法制论坛清代四大奇案之一的讲解——杨乃武与小白菜的冤案,里面值得思索和悲哀的有3点,一是刑讯逼供导致冤案,二是有罪推定,三是之所以此案沉冤得雪,很大程度是因为官场纠葛斗争的结果。当时曾国藩的嫡系在长江以南手握重权兵权,慈喜太后想借机削减其势力而已。杨乃武和小白菜何其不幸,因为蒙冤;何其幸哉,因为在众多冤案中还原事情的真相的几率太低了!

  现在这种情况还有没有?这里面隐含了什麽问题?

  那,却是封建社会。

  可以说现在的社会已经有很大改观。

  但是它究竟还有多远?

  有时候想,写出来也许会好些,心里舒服,可是我又想,这样撕心裂肺的东西,会给别人带来什麽?如果是绝望或是压力那还是索性不说的好了,泪流给自己看。

  我会反复追问:“生活是什麽?生命是什麽?我们做些什麽???”

  纪实地写,不和事宜,不和人宜。

  所以只写可以写与对大家有益的东西。

  我哭,因为我哀伤,我痛,因为无法改变。

  10年以后我想是可以敞开心扉的。

  忽然看陈忠实先生的谈话,心胸顿觉开阔,清末到共和国成立,50多年的时间里,中华民族大起大落,大悲大苦,这是一个蜕变的过程,蜕掉一些精神的负担与枷锁,腐朽的束缚与气息,不断更新。

  时间还是继续向前,注定这种更新还会继续,淌在这时间的河里的大众,就注定有痛苦相陪伴。

  成熟的政治应该是理性民主科学制度的代名词,

三、姚蓬子译《小天使》

小天使

   安特列夫 著

   蓬子 译

   肖毛 校对

   上海大光书局×年印行

   扫校说明

   此书下载自中英文图书网,无版权页。原以为民国书都是竖排本,最近却下载了几种横排本,此即其一。第一本横排本的民国书是哪一本呢?我很好奇。

   《小天使》只有90多页,对姚蓬子的东西感动好奇,方信手下载。一读,竟然大好,故一气校对完毕,其中的明显错字直接改正,不出校记。

   安特列夫(1871~1919)的作品,以前没有读过,《小天使》中没有译者序跋,对作者也没做介绍。查《鲁迅全集》,《三闲集·铲共大观》中提到过安特列夫:

   “在我所见的‘革命文学’或‘写实文学’中,还没有遇到过这么强有力的文学。批评家罗喀绥夫斯奇说的罢:‘安特列夫竭力要我们恐怖,我们却并不怕;契诃夫不这样,我们倒恐怖了。’”

   《且介亭杂文二集》中,鲁迅列出国民党禁书目录,其中有姚蓬子的《我的童年》《结婚集》《妇人之梦》和《小天使》。

   《集外集拾遗》中,有一首《赠蓬子》:

   “蓦地飞仙降碧空,云车双辆挈灵童。可怜蓬子非天子,逃去逃来吸北风。”

   人文版注释云:《鲁迅日记》一九三二年三月三十一日:“又为蓬子书一幅云:‘蓦地飞仙降碧空,……。’”本诗为鲁迅应姚蓬子请求写字时的即兴记事。诗中所说是一二八上海战争时,穆木天的妻子携带儿子乘人力车去姚蓬子家寻穆木天的事。蓬子,姚蓬子(1905~1969),浙江诸暨人,作家。一九二七年加入中国共产党,一九三三年被国民党当局逮捕,次年五月发表《脱离共产党宣言》,叛变革命。

   假如姚蓬子没有过这样的历史,又没有一个叫姚文元的儿子,或许我们早可以看到他的译作吧。有空再找找看,那个高校中英文网上还有没有姚蓬子的译文,他的翻译极为精妙,真想再多读一点。

   18:10 07-1-15 肖毛

   目录

   1.朋友

   2.小天使

   3.叩头虫

   4.在地下室

   1.朋友

   在深夜,他拉着他自己的门铃的时候,在门铃后的第一声,是一种回应的犬的吠叫吧,在那吠声里,可以辨别出含有来人是一个生客的恐怖,和来人是它自己的主人的欢乐,它主人回来了。

   接着是厚底鞋的橐橐声,和从锁里取出钥匙来的尖锐声。

   他走进门,在黑暗里脱去他的外套,而且意识到身沿有一个静默的女性的身子,其时,一只狗儿的脚爪是抓着他的膝,一个温暖的舌是吸舐着他寒冷的手。

   “呵,这是什么东西?”一种朦胧的声音,带了勉强的兴味,问道。

   “没有什么东西!我疲倦了,”范莱地美·米开罗未简短地回答着,走入他自己的室内去了。狗儿跟随着他,它的脚爪锐利地贯刺在涂蜡的地板上,而且跳进床里去。当他点起洋灯来,光线充满了室内的时候,他的目光遇到狗儿的黑的眼睛的固定的凝视了。它的眼睛仿佛在说道:“此刻过来吧,来爱惜我。”为要使它的请求容易了解起见,狗儿伸出它的前爪来,它的头儿侧卧在上面,同时它的后腿滑稽地卷旋着,它的尾巴旋转着,有如一个筒琴的×。

   “我唯一的朋友!”范莱地美·米开罗未说,在他扪抚着它黑色的,光滑的外衣的时候。仿佛是感觉过敏吧,狗儿仰卧着,露它白色的牙齿来,温静地狺叫着,快乐而兴奋的。但是范莱地美·米开罗未叹息着,爱抚着狗儿,而且思想他自已,怎样地在人间再没有别一个人会爱他呵。

   假使遇到他回来还早,而且没有工作到疲倦的时候,他将坐下来写文章,狗儿在他的附近的一张椅子上,卷曲着有如一个球儿,时开时闭地张着它的一只黑色的眼睛,朦胧地摇摆着它的尾巴。当他被工作的进行所刺激,他自己的英雄底受苦所烦恼,以及过多的思想和心灵的图画所壅塞,而慢步在他室内,且一枝又一枝地抽着纸烟的时候,狗儿将带了一副热烈的目光跟住他,且摇摆它的尾巴,比以前更有生气了。

   “回萨克,你和我,我们将来会成名吗?”他会询问着他的狗儿,而它是同意地摇摆着它的尾巴。“到那时候,我们要吃肝了,对吗?”

   “对的!”狗儿会回答着,享乐地伸着它自己。它是非常喜欢肝的。

   范莱地美·米开罗末时常有客人来的。那时,和他同住的他的姑母,要从她的邻含去借了碗盏来,请他们吃茶,一碗一碗的放在茶缸上面。她要出去买麦酒和香肠,而且沉重地叹息着,当她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油滑的卢布票来。在充满了烟雾的空气的室内,响朗的声音喧闹着。他们争论着,欢笑着,讲述着诙谐而聪明的事情,叹息着他们的命运,而且互相嫉妬着。他们忠告范莱地美·米开罗未抛弃了文学,从事一种很能赚钱的事业吧。有的说,他应当去询问医生的,别的和他饮着酒,其时向他泄漏些麦酒所加于他的健康的损害。他是十分病弱的,不断地神经衰弱着。这,就是他何以有这样抑郁的心气的原因了,就是他何以要求着生命的不可能的事情的原因了。大家向他说着“你”的时候,他们的音调里,表现出他们对于他的兴趣来,他们邀他一块赶车到城外去,延长他们的欢乐。当他愉快地赶着车儿出去,比别人更喧哗地闹着,而且无缘由地笑着的时候,有两对眼儿跟随着他:他的姑母的愤怒而责备的灰白的眼睛,狗儿的热烈地流露着爱情的黑的眼睛。

   他记不清楚他做过了什么事情,在他吃醉了酒,身上溅满了泥土和灰泥,没有了他的帽子,早晨同到家里来的时候。

   以后,他们会告诉他,在吃酒的时候,他怎样地侮辱了他的朋友,到家后,他辱骂着他的姑母,她是哭泣着说,这样的生活她是支持不下去了,必须牺牲她自己吧;而且,他是怎样地虐待他的狗儿,当它不肯走到他面前来,受他的爱怜的时候;而且,当它恐怖而战栗地露着它的牙齿的时候,他用一根皮鞭油打着它。

   第二天,在他衰弱而可怜的醒来之前,一切都已经完成它们日常的工作了。他的心儿参差地跳跃着,感觉到疲弱,而且充满了早死的恐怖,这时,他们手儿抖动着。在壁墙那边,厨房里面,他的姑母顿走着,她的足步的回声经过了寒冷的,空虚的地板。她没有对范荚地美·米开罗夫说话,单是庄严而不愿谅的,沉默地给他以脸水。而他也守着沉默,去看看天花板上一个早已知道的特奇的斑痕,且思想他是怎样地消磨他生命,名誉和幸福他是永远不会获得的了。他承认自己是衰弱的,卑陋的,而且可怕地孤独的。在这无边垠的世界,是扰攘着往来的人们,但没有一个人会到他这里来分受他的痛苦呵——名誉的疯狂地倨傲的思想,件着卑陋的死—般的意识。用他抖动而粗笨的手,握着他的前额,且掩住了他的眼帘,但是任他怎样紧固地掩住他的眼帘吧,泪水仍然是流下来,匍匐到他那还保留着金钱买来的亲吻的香气的顋颊上。当他放下他的手,他的眼泪会落在另一个毛茸茸的,光滑的额上,他的混合着泪水的目光,会遇到狗儿的可爱的黑的眼睛,他的耳朶会听剩它的沮柔的叹息。感动且安慰了,他低声说:

   “我的朋友,我唯一的朋友!”

   当他恢复康健的时候,他的朋友们常常到他这里来,温柔地责备他,忠告他,谈论到饮酒的坏处。但是有几个朋友,在饮酒的时候曾经侮辱过他们的,在街上遇到不再理睬他了。他是不愿意他们有任何损害,他们是知道的,但是他们不愿意去冒险那更不舒服的事情了。因此,他度着难堪的充满了烟雾的夜,和严厉地复着仇的阳光的白天,和他自己争战着,和他的昏昧与他的孤独争战着。他的姑母的足步的回声,时常穿过了荒凉的层楼,那时候,从床上可以听出一个低语来,那仿佛是一个叹息了:

   “我的朋友,我唯一的朋友!”

   他的幻想的名誉,那是不想到而且不期望的,终于到来了,光明于生命充满在空虚的室内。他的姑母的足步淹没在友爱的足声中了,孤独的幽灵不见了,而且温柔的啜泣也消灭了。麦酒,孤独者的恶兆的侣伴,也不见了,范莱地美·米开罗未不再侮辱他的姑母和他的朋友了。

   狗儿也高兴起来。他们深夜相会时,它的吠叫变成极高声了,当它的主人,它唯一的明友,仁爱,幸福而欢笑的,回到家里来的时候。狗儿自己也学会了微笑;它的上唇会撅起来,显露它洁白的牙齿,而它的鼻子会绉成有趣的,小的绉纹。幸福而欢乐,它开始玩耍着;他捉住了东西,仿佛想运走一般;当它的主人伸出手去捉它时,它会使它的主人走近来,仅仅距离一步路,于是它又跑开了,那时,它的黑的眼睛闪灼着狡猾的光芒。

   有时,范莱地美·米开罗未会指他的姑母,说:“去咬她吧!”狗儿就假装着愤怒,奔到她身边,摇荡着她的围裙,于是,它喘喘地呼吸着,用它的诙谐的黑的眼睛斜视着它的朋友。姑母的薄薄的唇儿扯着一个庄严的微笑,批打那此刻是玩倦了的狗儿,打在它光滑的头上,说:

   “怪灵敏的狗儿!——只有它不喜欢羹汤的。”

   在夜间,范荣地美·米开罗未在工作着,只有被街上的营业所引起的窗玻璃的震动,打破夜的静寂,这时,狗儿警觉地半睡着,在他近旁,而他的微细的动作使它醒转来。

   “呵,兰提(注),你喜欢一点肝吃吗?”他问。

   “是的,”回萨克回答着,摇摆它的尾巴,表示赞同。

   (注):兰提Laddie,意即童子。

   “好,等一忽儿,我给你去买一点来吧。什么是你所愿望的?被抚爱吗?此刻我没有工夫,我是忙碌着;睡着吧,兰提。”

   每夜,他向狗儿问到肝的事情,但是他老是忘记去买了来,因为在他的头脑里,充满了一个新的工作的计划,他正在恋恋的一个妇人的思念。只有一次,他记起肝的事情了。这是在夜间,他经过了一家肉店,和一个美丽的妇人挽着手儿,她的肩膊是紧贴在他的肩上。他诙谐的告诉她,关于他的狗儿,褒奖它的灵敏和理解。夸奖了一些关于狗儿的聪明之后,他继续地告诉她,他曾经有过恐怖而悲惨的时期,那时把他的狗儿看作他唯一的朋友;而且他欢笑地讲述他曾经答应买肝给他唯一的朋友,当他获得了幸福的时候——于是他将女郎的臂儿挽得更紧了。

   “你这聪明的人儿,”她叫着,笑了,“甚至是石块吧,你会使它们说话的。但我是一点不喜欢狗儿的:它们是非常适宜于传染疾病的。”

   范莱地美·米开罗未承认这个事实是对的,于是禁止他的舌子,关于有时接吻那黑而光亮的狗嘴的习惯。

   有一天,回萨克在白天此平日玩得更厉害,但是在夜间,范莱地美·米开罗未回家的时候,它没有出来迎接他,于是他的姑母说,狗儿是病了。范莱地美·米开罗未惊慌起来,走入厨房里,在那里狗儿卧在一张混软的草床上。它的鼻子是燥而热,它的眼睛是苦恼着。它的尾巴微微地摇摆,可怜地看看它的朋友。

   “什么事,孩子;病了吗?我可怜的伴侣!”

   它的尾巴孱弱地移动了一下,它黑的眼睛变成湿润了。

   “呵,静静地睡着吧;静静地睡着吧!”

   “将它拿到兽医院里去罢;但是,明天我没有工夫。然而病是会轻下去的——”范莱地美·米开罗未思索着,于是在他想念美丽的女郎所能给他的幸辐里,忘记狗儿了。第二天,他一天没有回家。在他回来的时候,他的手儿摸索着铃柄,寻了许多时候,在他寻到了,他又踌躇了许多时候,那笨呆的东西怎样对付呢。

   “唉,是的!我必须拉铃了,”他笑了,于是开始吟唱道:“开呀——你们!”

   铃儿发出一种寂寞的声音来,厚底鞋橐橐地响,钥匙吱吱地响,从锁儿里面抽它出来的时候。

   范莱地美·米开罗未仍旧咏吟着,走进他室里,且慢步了许多时候,在他意识到应该点灯了之前。于是他脱下衣服来,但他脱下的靴儿,在手里拿了许多时候,而且凝视着仿佛它们是美丽的女郎—般地,只有那天呢,它是如此简单丽忠实地说了:“是的!我爱你,”上床之后,他仍旧看着她的说话的面孔,一直到他的狗儿的黑而光亮的口嘴,出现在面孔旁边的时候,于是感着锐利的痛苦,一个问题爬上他的心里来了:

   “但回萨克在那里呢?”

   忘记了患病的狗儿使他羞耻——但并不十分奇特的:因为回萨克不是患过了几次病吗,而一点没有什么发生。但是,明天必须送它到兽医院去了。无论如何,他是用不着去想念狗儿,和他自己的没有情义——那样是没有用处的,仅仅减少他自己的幸福罢了。

   早晨到来的时候,狗儿变得情形更坏了。它被昏晕所苦恼,变成一只有礼节的狗儿了,艰苦地从狗床上起来,走到天井里,踯躅着,有如一个酒徒似的。它的小小的黑的身子,仍旧和从前一样地光泽,但是它的头是疲弱的下垂,它的眼睛此刻是显出了灰白的神色,在悲痛的惊异里凝视着。

   起初,范莱地美·米开罗未仗他姑母的帮助,将狗儿的口张得很阔,露出黄色的牙肉,将药灌进口里去:但是,狗儿是显露着如此苦痛而且如此受罪的神色,使他没有勇气去看它,于是他将狗儿留拾他姑母去留心了。当狗儿的微弱而绝望的悲号透过壁墙来,他将中指塞住他的耳朵里,而且惊异着他对于这可怜的狗儿的爱情的程度。

   晚上他出去了。出去之前,他向厨房里看了一眼。他的姑母俯跪着,用她干枯的手,摸抚着热而战抖的头儿。

   它的腿儿向外伸着有如手杖一般,狗儿是沉重而静默的躺卧着,且只有将耳朵俯下去,贴近它的口旁,才可以听到低低的悲号。

   它的眼睛,现在是十分灰白了,钉住它的主人,在他进来的时候;当他用手儿谨慎地抚摩狗儿的前额,它的呻吟,变成更清楚而且更可怜了。

   “怎么样,兰提,你是这样坏了?但等待一忽儿吧,在你病好的时候,我会买给你一点肝儿的。”

   “我要给它吃羹汤了!”姑母诙谐地恐吓着。

   狗儿闭上它的眼睛,范莱地美·米开罗未带了一种勉强的嬉笑,匆促地出去了;在他走在街上的时候,他雇了一个轻马车,因为他恐怕延迟了和纳忒丽·莱兰耶纳的约会。

   那秋的黄昏,空气是十分新鲜而洁净,许多星星闪烁在黑的天空里,星星在流殒着,一条火—般痕迹遗留在它们后面,而且以一种蓝色的光,煽动着一个美丽的女郎的面孔,反映在她黑的眼睛里——仿佛像一个火萤虫出现在深而黑的井底似的。贪吝的唇儿亲吻那两颗眼睛,那和夜气一样新鲜的唇儿,以及那寒凉的顋颊,快乐而颤动着爱情的声音在低语,空谈着生命的愉快。

   在范莱地美·米开罗未赶车回家的时候,他记起狗儿了,于是在他胸膛里,有一种黑暗的预感在疼痛着。

   姑母来开门时,他问了:

   “呵,回萨克怎样了?”

   “死了。在你出去约莫—点钟光景,它死去了。”

   死狗已经移到一间小屋里去,狗床已经收拾干净了。但是范莱地美·米开罗未不愿意去看死狗的身子;这实在是太痛苦了,去着它一眼。当他卧在床上,一切声音都沉默在空虚的楼上时,他开始不可遏制地痛哭了。他的唇儿无声地绉拢来,眼泪冲破他的紧闭的眼帘,迅速地滚落在他胸上。他亲吻着一个女人的晨光,正是它,曾经做过他的朋友的它,孤独地在地板上死去的时候,这使他惭愧起来了。然而他怕他的姑母会怎样地猜想他,假如听见了他,一个庄严的人,为了一只狗儿号啕着。

   自从这些事情发生之后,许多时候逝去了。神秘而强烈的名誉,已经离开范莱地美·米开罗未了,正如它来过他这里。曾经建筑在他心上的希望他已经失望了,而且这失望使一切都对他愤怒,以剧烈的言语和冷酷的讥嘲,报复在他身上。不久,希望在他死一般的,沉重的,有如一个棺材的盖似的遗忘里忘却了。

   年青的女人已经抛弃他了。她也觉得自己是受骗了。

   难堪的充满了烟雾的夜,和无情地复着仇的,照耀着阳光的白日,流逝着:姑母的足声,常常反响在空虚的楼上,次数比较从前更多了,其时,他是卧在床上,看看天花板上熟识的斑痕,且低声说:

   “我的朋友,我的朋友,我唯一的朋友!”

   他的抖动的手,孱弱地落在空虚的地方了。

   2.小天使

   一

   有时,赛虚开愿意放弃了所谓生命这东西吧:一天早晨,停止去浇冷水了,在水上,是浮有薄薄的冰片;不再上高等小学校去了,在那里,每个人都要责骂他;不再去经验那种在他背上是小小的,实际是全身都成感到的痛苦了,当他母亲叫他角落里俯跪—整个黄昏的时候。但是,为了他仅有十三岁年纪,是不知道人们以意志来糟塌生活的一切方法,所以他仍旧到高等小学校里去,而且去跪在角落里,在他,似乎生命是永远没有完结的时候了。时光会一年,一年,又一年地过去吧,而他是仍然要到学校里去,而且要去跪在角落里。因为赛虚开是赋有—种克不服的而且勇敢的精神的,他不能够因循地忍受着不幸,所以,他要想方法,来对他自己的生命复仇了。有了这样的目的在心里,他要殴打他的伴侣了,对于这为头的要放肆了,对于先生们要唐突了,而且,一天到晚,对于他的教师和母亲要说谎了——但是对于他父亲,他是从来不说谎的。假使打架的时候,他的鼻子打破了,他会故意将损伤弄得更难看些,于是嗥叫着,没有一颗孤零的眼泪的,但声音十分高,使所有听见的人们,情愿掩住了耳朵,拒绝这不和谐的声音。一直嗥到他觉得足够教训他们了,他突然停止了来,于是伸出他的舌子,在他日记簿上画下一个讽刺画,画里是他自己向一个门房嗥叫着,而门房用手指塞在耳朵里,同时,来宾是带了恐怖,战抖地立着。全个日记簿,都画满了讽刺画,其中画得最多的一张,要算一个短而肥胖的妇人,拿了一根卷面棒,殴打着一个削瘦得和火柴—样的孩子了。下面,在一只大而潦草的手里,写下了题语:“向我讨饶吧,小孩子!”回答是,“不的!假使我讨饶,你殴打着吧。”

   在圣诞节未到前,赛虚开被学校开除了,当他的母亲想去打他的时候,他咬住了她的手指。这个工作给他以自由了。他早晨停止洗擦了,整天跑来跑去的恐吓着别的小孩们,只有一件事情使他恐怖,就是饥荒,因为他的母亲完全停止供给他了,所以全靠他父亲秘密地为他预备下的面包屑和山芋。在这种地位上面,赛虚开倒觉得生活是受得下去的。

   在一天星期五(是圣诞节前夜了),他和别的孩子们游玩着,一直到他们散回家里去,括的冰冻的小门,在它将最后一个小孩关在里面的时候,跟着发生一阵尖锐的声音来。天色已经在黑暗着,一阵灰白的雪霁,从旷野里度过来,沿着一条黑的小巷,在一个低而黑的,立在小巷的尽头的前面的建筑物上,有一盏灯儿放射着红而不闪烁的光线,霜更浓了,当赛虚开走到落在地上的灯光的圈子里,他看见美丽而干燥的雪片,慢慢地飘浮在空中。此刻正是回家去的时候了。

   “你到那里去游荡了一夜来,小孩子?”他的母亲叫喊着,握起她的拳儿来,但没有打他。她的袖子翻卷着,露出她肥胖而白的手臂,在她几乎没有眉毛的额上,凝了汗珠。赛虚开经过她的时候,闻到了麦酒的熟悉的气味了。他的母亲用她粗壮的食指的短而污秽的指甲,抓搔她的头;为了咒骂是没有什么好处的,她仅仅唾着,叫着:

   “统计学者呀!他们就是这个样子!”

   赛虚开轻蔑地曳走着,走到隔壁去了,从那里,可以听到他父亲,伊凡·赛末的沉重的呼吸,多年来,他是战抖着的,现在他想去坐在火炉的温暖的櫈子上面取暖,手儿放在他下面,手掌低垂着。

   “赛虚开,斯佛去尼可天氏来邀请过你,去参观圣诞树。女仆来的,”他低声说。

   “你自己去吧!”赛虚开怀疑地说。

   “这是事实呀!老妇人是故意不告诉你的,但她已经为你修补着短衫,是—样的。”

   “胡说,”赛虚开回答,更惊奇起来。

   斯佛去尼可夫氏是富有的人们,他进高等小学校是他们送去的,他斥退了之后,他们禁止他去他们的家了。

   他的父亲重行宣誓,说这个事实是真实的,于是赛虚开变成沉思了。

   “呵,移过去一点吧,”他向他的父亲说,跳上短櫈去,于是补说:

   “我不想去见那些鬼。假使我是在念书,他们当然对我非常喜欢的。‘腐败的孩子,’”赛虚开拖长了声音说,摹仿他的保护人的口气。“他们自己没有一个很好的,这些容颜绮丽的自大者!”

   “唉!赛虚开,赛虚开,”他的父亲叹息着,瑟栗地鸵着背儿坐着,“你将来没有好结果的。”

   “那末,你自己呢?”赛虚开粗暴地回答。“还是开起房门来吧。恐惧那个老妇人呀。拜!年老的无用的家伙!”

   他的父亲沉默而战抖地坐着。一缕微弱的光,从屋顶上一个宽阔的隙缝透漏过来,在那里,墙壁距离天花板约有一英寸吧;光斑斑地落在他额上,他的眼睛的深的穴,在额下泄露了黑的光。

   在过去,有时候伊凡·赛末常常酒喝得很厉害的,所以他的妻子怕他且恨他,但在他开始发现了虚损病的真确的现象,不能再饮酒的时候,她来替代他喝酒了,而且渐渐喝会了麦酒。于是她报复着—切痛苦,在那个高大而顋颊深陷着的男人手里所受的,他是说着不明了的话语,他是为了他倔强性和溺酒,而失去了他的位置,而且他带了这样长头发的,卑污而自大的,正如他自己一样的人们,到家里来。

   刚和她的丈夫相反吧,菲的斯忒·佩忒洛纳愈加饮洒,她的身体愈加变成强健了,她的拳头愈加变得有力了。现在,她说她所喜欢说的话语,带了她所喜欢的男人和女人进屋子里,和他们歌唱喧扰的歌曲,这时候他是沉默地卧在壁墙后面,永远的寒冷使他拥成一团,默思着人生的不道德和悲哀。她告诉每一个和她谈话的人,在世上没有这样的仇人了,有如她的丈夫和儿子一般,他们是傲慢的统计学者呀!

   有一个钟头光景吧,他的母亲继续向赛虚开麻烦着:

   “但是我说你要去的,”一个—个字地顿说,每说一个字,她沉重地在桌上敲击一下,使洗干净了的,放在桌上的酒杯,重行跳跃而且响起来。

   “但是我说我不去呢,”赛虚开冷淡地回答,扯下他的口角,想露出他的牙齿来——这个习惯,使他在学校里获得了狼种的绰号。

   “我将殴打你,我不会吗!”

   “对的!殴打吧!”

   但是菲的斯忒·佩忒洛纳,现在她不能再打她的儿子了,因为他已经开始用咬人的方法来回敬她,而且,假使此刻赶他上街道去,他会出去嬉戏着,不久他就冻僵了,比上斯佛去尼可夫氏那边去更快些吧,所以她求之于她的丈夫的权威了。

   “算作一个父亲吧,而不能保障母亲的侮辱的!”

   “真的,赛虚开,去吧。你为什么这样固执呢?”他从櫈上跳起来了。“他们或许再会看重你。他们是和善的人们。”而赛虚开仅仅带了侮辱的态度笑着。

   许久以前,赛虚开还没有出世的时候,他的父亲是做过斯佛去尼可夫氏的家庭教师的,且从此以后将他们看作世上最好的人们了。那时候,他在 Zemstvo(注)的统计局里也有一个事情,而且还不曾学会喝酒。后来,由于他自己的过失吧,强迫着和他女主人的女儿结婚了。从那时以后,他断绝了和斯佛去尼可夫氏的关系,饮起酒来了。真的,他是沈沦到这样地步了,有时遇见他醉倒在街道,于是将他拿到警察署里去了。但是斯佛去尼可夫氏仍继续地帮他金钱的,菲的斯忒·佩忒洛纳虽然恨他们,以及关于她丈夫过去的一切东西和书籍,但仍旧珍重他们的交情,且常常引为光荣的事。

   (注):俄国的选区。

   “或许,你也可以从圣诞树上带一点东西给我呵,”他父亲继续说,他用诡计去引诱他的儿子去,而赛虚开是明白这回事的,于是他轻视他父亲的懦弱和缺乏正直之气了;虽然实际上他是愿意去带中—点东西回来给这可怜的患着病的老人,他是连上等淡巴菰都长久没有吸了。

   “对的!”他破口地说出来了,“我的短衫交给我吧。钮扣有缝上去吗?不要怕!我很知道你的!”

   二

   孩子们,还不让他们走进放着圣诞树的会客室去,仍旧喧哗在育儿室内。赛虚开,带了高傲的心情,立在那里听他们天真的谈话,而且在他的裤袋里,数着破碎的烟卷,他从主人的书室里窃来的。在这时候,可丽,斯佛去尼可夫氏中最年青的,向他走过来,且默默地立在他面前,面上露出一付惊骇的神气。他的足趾向里弯着,他的一个手指是插在他撅出的口的角落。六个月前,接受了他亲戚的请求,他已经将此种手指放在口里的坏习惯改过了,但不能完全改去。他有美丽的鬈发,梳成了一个流苏在他额上,而且发圈下垂到他的肩;他也有蓝而惊奇的眼睛的;实际,他正是这样一个孩子,他的容仪是赛虚开特别喜欢去恫吓的。

   “尼今是一个坏孩子吗?”(注)他询问赛虚开。

   (注):尼即你,今即真,奥即好,系口吃音。

   “姑娘说尼是的。我是一个奥孩子。”

   “你是坏孩子!”赛虚开回答,想着别人的天鹅绒裤子和大翻领。

   “尼喜欢一个抢吗?(注)看!”他以一管小枪向他指着,—个橡木塞吊在枪上面。这狼种取过枪,压下弹簧,描向那没有想到的可丽的鼻,推动了枪机。橡木塞打在他的鼻,于是弹回来,用线索吊住的。可丽的蓝眼睛,张得比先前更大了,且充满了眼泪。他将他的手指,从他口上移到他发红的鼻,闪动着他长的睫毛,低声说:

   (注):抢即枪,系口吃音。

   “坏的——坏的孩子!”

   一个容貌惊人的年青的太太,她的头发,梳成了最简单而且最合式的样子,此刻,走进育儿室里来。她是女家长的妹子,赛虚开的父亲,先前曾经教过书的一个。

   “这孩子就是了,”她说,指着赛虚开,向那个陪伴着她的秃头的男人。“鞠躬吧,赛虚开,你不要这样粗暴吧!”

   但是,赛虚开既没有向她鞠躬,也没有向她秃头的伴侣鞠躬。她微微地猜想到,他是知道了多少吧。但是,事实上,赛虚开是知道的,他的可怜的父亲,曾经恋爱过她的,而且她已经嫁了别的男人了;虽然这事情是发生在父亲结婚之后,而赛虚开是不能谅解的,在他似乎是负恩忘义。

   “像他的父亲!”苏菲·特米忒立纳叹息了。“勃留托夫·米前洛未,你能帮他的忙吗?我的丈夫说,一个商业学校校适合他的性格吧,比起一个高等小学校来。赛虚开,你愿到一个专门学校里去吗?”

   “不!”赛虚开简短地回答,他听到了这可恶的字,“丈夫。”

   “那末,你愿意变为一个牧羊人吧?”绅士问。

   “不喜欢!”赛虚开说,带着愤怒的声调。

   “那末怎样呢?”

   此刻,赛虚开说不出,他是喜欢变成怎样的人了,但在他的沉思里是回答着:“呵,在我是一样的,就是做一个牧羊人吧,假使你愿意。”

   秃头的绅土以一种迷惑的眼光,注意这奇怪的孩子。当他的目光从他补钉的长靴移到他面上去,赛虚开吐出他的舌子来,而且立即又收回去,所以特米忒立纳一点没有注意到,但这老绅士,却露出了一种为她所不知道的怒气。

   “到一个商业学校去,我没有什么意见,”赛虚开面頳地提议了。

   赛虚开的决心,使这太太惊喜起来,她叹息了一声,沉思着一个旧日的爱人所训练的好的影响。

   “我不知道那里有没有一个空位了,”老人枯燥地说,没有向赛虚开看,掠光他耸在头的后部的头发的棱角。“无论怎样,我们将来看吧。”

   这时候,孩子们变成喧哗起来了,非常兴奋的,忍耐不住地等候着圣诞树。

   在一个,他的身材和他的恶作剧的名誉,都博得尊敬的小孩的手里,弄着小气枪的巧妙的玩意儿这件事,引起了模仿者,于是一个个许多鼻子的小小的鼻子,都给小汽枪打得红起来了。瘦小的女仆们,捧着她们的胁骨,笑得身子几乎弯曲得加倍了,当她们的小小的骑士,带了恐惧与痛苦的豪壮的藐视,但仍旧疑惑地绉起他们的面孔,接受橡木塞子的撞打的时候。

   门终于开了,有一个声音说道:“进来吧,孩子们;温静地走着,不要这样快呵!”孩子们张大了他们小小的眼睛,预先屏住了他们的呼吸,排成了整齐的行列,走入光明照耀着的客厅里,而且沉静地漫步在光明的圣诞树周围。树上射出强烈而没有影子的光,落在他们生着圆圆的眼睛和口儿的热情的脸上。有一分钟吧,一个无限地诱惑的沉默主宰在室内,但突然化成一种欢呼的交响乐了。有一个小小的姑娘,禁不住她的愉快了,在同一的地方继续的上下跳舞着,她编着蓝色的丝绦的小小的发辫,这时候,合拍地拂击她的肩。赛虚开仍旧是粗暴而昏沉——有一个魔鬼活动在他小小的受伤的心怀。树上无数蜡烛的红的,惊慌地傲然的光,向他闪灼着。在他,树是不调和的,可恶的,甚至那一群围在树之四周的绮丽的,美好的孩子们吧。他很想去将树儿推一下,将它推翻在他们光亮的头上吧。在他,仿佛像一只铁的手握住了他的心,且绞出每一滴鲜血来。他匍匐到披霞那后面去了,坐在那里一个角落里,无意识地在他袋裹将最后的一支烟卷都摺成了碎片了,且思想着,他虽然有一个父亲,一个母亲和一个家,但事实上,仿佛和没有一样,他是没有地方可去呵。他想去回忆他那把换来不久,且他非常喜欢的,小小的纸刀;但他的纸刀,突然地在他似乎又变成一个顶可怜的东西了,它有的是钝的刀刃和只剩了半个的黄色的刀柄。明天,将小刀毁坏了吧,于是他没有一点留下的东西了!

   但是,赛虚开的狭小的眼睛,突然闪耀着惊异,他的脸上重新露出他高傲和自信的平日的表情了。在圣诞树向他这一边——树的背面,比别一边是比较地不光明些——他发现了,在他生活的圈子里,从来没有见过的东西,而且没有了那东西,他的一切周围,显露出仿佛和住着没有生命的人们—样地空虚了。这是一个蜡制的小天使,可爱地悬挂在黑暗的树枝最繁密的地方,看起来,仿佛像飘浮在空中一般地。他的透明地蜻蜓般的翅膀,颤动在光亮里,而且他仿佛完全是有生命似的,而且预备飞走了。他的美型的手的蔷薇色的手指向上伸着,在他头上飘浮着鬈发,正和可丽一样。但此外,还有在可丽面上是没有的,在别人的面上和别的东西上面也没有的,别的东西呢。小天使的面孔,并没有焕发欢乐的光,也没有忧伤笼罩着;在他脸上,但露出或种感情的印痕,不能用言语来解释,也不能用思想来确定的,只能用一种同情去获得它。赛虚开没有意识到神秘作用的力,吸引他倾心于小天使,但他觉得他已经知道小天使的一切生命了,而且曾经时常受过他的,比受他的纸刀更厉害,比受他的父亲更厉害,比受其余一切东西都厉害吧。充满了怀疑,惊异,和一种为他所不能了解的愉快,赛虚开以手儿抱住他的胸,低语道:

   “亲爱的——亲爱的小天使!”

   他更留心地看着,小天使的面孔的表情,也变成更充满了意义了。他是无限地远离,一点不像那里围绕住他的每个东西。别的玩具似乎都带着一种骄傲,美丽地悬挂在,而且显露在光明的树上,而小天使是沉思着,恐怕闯进来的光线故意将他自己藏匿在黑暗的绿枝里,于是没有人可以看见他了。这是一种疯狂的残酷呵,去触撞他的精致的小小的翼翅。

   “亲爱的——亲爱的!”赛虚开低声说。

   他的头发起热来,他的手反背握着,充分地预备以死去战胜小天使了,他以谨慎的,偷偷的足步,往返地蹀躞。他不向小天使望着,恐怕引起别人对他的注意,然而他觉得他仍旧是立在那里,不曾逃走。

   此刻,女主人在门口出现了,一个高大的,庄严的太太,有一个灰白的头发的光晕高高地焕发在她头上。孩子们带着愉快的表情群集在她周围,小姑娘——那曾经在她的地方跳舞过的那一个——疲惫地依在她手上,沉重地灼烁她蒙胧的眼睛。

   赛虚开走近她的时候,他仿佛几乎给感情壅塞住了。

   “阿蒂——阿蒂!(注)”他说,他打算温柔地说的,但他的声音却比先前更粗暴了。“阿蒂,亲爱的!”

   (注):阿蒂是孩子对于一个畏者的称呼。

   她没有听见他,于是他不耐烦地拖着她的衣服。

   “你有什么事?你为什么扯着我的衣服的?”头发灰白的太太惊奇地说。“这是无理的。”

   “阿蒂——阿蒂,给我一个树上的东西吧;给我小天使吧,”

   “不可以的,”太太以一个漠然的声调回答他。“我们要将树儿装饰着,一直保持着到新年。但你已经不是一个孩子了;你叫我名字吧——玛丽·特米忒立纳。”

   赛虚开感觉到仿佛一座岩倒下来了,他以最后的手段来拯救他自己。

   “我忧伤我是刚愎的,将来,我—定要更勤勉起来了,”他破口地说出来。但是,曾经屡次对付过他的教师的这个公式,在头发灰白的太太身上一点没有影响。

   “很好的,我的朋友,”她说仍旧和先前一样的漠然。

   “给我小天使吧,”赛虚开粗暴地要求了。

   “但这个是不可以的。你能够了解吗?”

   但赛虚开没有了解呢,在太太走出室内的时候,他跟住她,他的目光无意识地钉住她黑色的衣服。在他起伏的脑海里,忽然想起了他同班有一个孩子,怎样地向他教师要求,替他填一个三分吧(注),当教师拒绝他的时候,他俯跪在他前面,合上他的手仿佛在祈祷的样子,而且开始叫起来。教师愤怒了,但终于给了他三分。在那时候,赛虚开曾经将这个故事画成了一幅不朽的讽刺画,但现在,他仅有的方法,是去摹仿那个孩子了。他照样地又扯住了太太的衣服,在她回转身来的时候,砰的一声跪下去了,合上他的手有如上面所描写。但他榨不出一颗眼泪来呀!

   (注):在俄国学校里,五分是最最高的分数了。

   “你发疯吗?”头发灰白的太太喊着,射出一个搜索的眼光寻遍了全室;幸喜没有一个人在那里。

   “你什么事?”

   合着手跪在那里,赛虚开不高兴地看看她,且粗暴地重复说着:

   “给我小天使吧。”

   他的眼光深深地钉在太太身上,去攫了她所要说的第一个字来,在他的眼睛里,没有别的,仅仅充满了和善,于是女主人急促地回答了:

   “呵,那末,我将小天使给你吧。唉!怎样一个呆子呀!你喜欢的我会送给你的,但你为什么等待不到新年呢?”

   “立起来吧!以後再不要,”她用一种训诲的声调添补说:“再不要向任何人跪下去:这是屈辱的。仅仅向上帝跪下去吧。”

   “你说去吧!”赛虚开想,打算在她的前面立起来,而结果仅仅践踏着她的衣服吧了。

   当她从树上取下玩具来的时候,赛虚开的目光吞灭她,但他痛苦地绉着鼻子伸出他的手儿来了。在他,仿佛这高大的太太,要将小天使打破了。

   “美丽的东西!”太太说,她是悲痛着,损失了一个如此美丽的,且或许值钱的玩具了。“谁能够挂它在那地方呢?呵,你要这样一个东西有什么用处呢?你不是太高大了吗,去玩这东西?看吧,那里有几本画册呢。但这个,我已经回应送给可丽了,他非常热诚地请求着我。”然而这并不是事实。

   赛虚开的愤怒变成忍不住了。他抽搐地紧闭他的牙齿,仿佛几乎在咬啮着。头发灰白的太太没有看见过这样可怕的样子,于是慢慢地将小天使拿给赛虚开了。

   “这个是,拿去吧!”带着不如意的声调,说,“你是怎样一个固执的孩子呀!”

   塞虚开的手儿,握着小天使的时候,似乎变成触手一般了,且紧张得有如钢丝弹簧一般了,但也十分温柔而谨慎的,小天使可以想像自己是飞翔在空中。

   “唉——唉——唉!”小天使在一个长的diminnendo的叹息里,从赛虚开的怀抱里逃走了,这时候,在他的眼睛里闪烁着二颗小小的,静默地留在那里,仿佛像不惯于光线似地的眼泪。慢慢地将小天使移到他怀里,他的光亮的眼睛凝视在女主人身上,目露出—脸沉默的,温静的微笑,这微笑,在—种非人间的祝福的感觉里慢慢死去了。当小天使的精致的翼膀触到赛虚开的深陷的胸,他仿佛像经验到一个十分幸福的,十分光明的东西了,在这悲伤的,罪恶的,苦痛的人间,先前他从来不曾感受过这种类似的感觉。

   “唉——唉——唉!”小天使的翼子触着他的时候,又叹良起来。他的面上的光辉,似乎消灭了荒诞地装饰着而且骄傲地生长着的树了,头发灰白的,威严的主妇快乐地微笑,秃头的绅士的羊皮纽似的面孔痉挛着,孩子们陷在一个灵活的沉默里,仿佛是触到了人类的幸福的生命似地。

   在—个瞬间里,大家观察着,在这个娃长得比他的衣服更高大了的,笨拙的孩子,和经过—个无名的艺术家的锻炼的小天使的容仪,二人间有—个神秘地相似的地方。

   但第二个瞬间,这幅图画完全改变了。俯伏着有如一个预备跳跃的豹子似地,赛虚开观察四围的伴侣,留心他们有人大胆地来抢夺他的小天使。

   “我回家去了,”带了他的声音沉闷说,看见了一个可以从群众逃走的机会了。“回父亲那里去了。”

   三

   他的母亲睡着了;整天的工作和麦酒的痛饮使她疲惫了。在小小的室里,壁墙后面,—盏小小的厨灯燃烧在桌上。它的微弱而黄的光线,艰难地透过了污黑的玻璃,一个奇怪的影子投在赛虚开和他父亲的脸上。

   “这不美丽吗?”赛虚开低声问,拿着小天使离他父亲一段路;因为不让他父亲去碰到它。

   “是的,在他身上有非凡的东西呢,”父亲低声说,完全凝视在玩具身上了。他的面孔表现出同一的集中的注意和愉快,有如赛虚开似。

   “看吧,他打算飞走了。”

   “我也看见的,”赛虚开狂喜地回答。“你以为我盲了眼睛吗?只要看着他的小小的翼膀呵。唉!不要去摸呀。”

   父亲伸回他的手,以他痛苦的眼睛,研究小天使的细小的地方,这时候,赛虚开带了—个村学究的神气低声说:

   “父亲,这是怎样—种坏习惯呀,你每件东西都要去摸它!你会弄破它的。”

   壁墙上映照了二个奇怪的,沉默的,相互低着的头的影子,—个是大而毛茸茸的,另一个是小而圆圆的。

   奇怪的痛苦的思想沸腾在大的头里,虽同时也充满了愉快的。他的眼睛一闪不闪地凝视小天使,在他固定的目光之下,小天使似乎在渐渐地长大,且渐渐地光明起来,它的翼膀带了一阵无声的慌乱在抖动,而且周围一切——屋柱,污黑的墙;秽污的桌子,赛虚开——一切东西都溶成水平的灰白的一团,没有光线也没有影子的。这心碎的男人,仿佛听到了一个奇怪的世界里的可怜的声音,在那里他曾经居住过一次的,而且永远地被驱逐了。在那里,他们是不知道有所谓污秽,有所谓厌烦的争斗,有所谓自私主义的盲目地残酷的战争;一个人,在无情的笑声里,于街道上被捉住了,而且夜巡卒用他粗暴的拳头殴打着他的痛苦,在那里他们是一点不知道的。那里,—切东西是纯洁,快乐而光明。这一切的纯洁,当他持续着他无用的生命的时候,在他曾经比爱生命更热烈地爱过,而如今已失去了的女人的灵魂里,找到了一个藏身地。从玩具身上涌流出的蜡的气味,有一种美妙的芬香混合着,而且在这心碎的男人,仿佛是她可爱的手指在摸抚着天使了,他是愿意去爱着这些手指在一个长久的亲吻里,直到死之神来将他的唇儿永远地闭上。这就是小小的玩具何以有如此美丽的理由了,这就是它何以能异特地,不能描写地吸引着他的理由了。小天使从那个她的灵魂所属有的天国里下凡来,而且携带了一线光明进了潮湿的,浸沈在硫黄味的烟雾里的室内,给与那个失去了一切爱情,和幸福,和生命的男人的黑暗的灵魂。

   和一个已经生活过来的男人的眼睛成平行,开始生活的孩子的眼睛在闪烁着,而且将小天使拥在它们的情爱里。在它们,现在和将来是不见了;永远地悲伤着的可怜的父亲,粗暴的,不可忍耐的母亲,侮辱底,残酷底,屈辱底,和阴毒的忧伤底黑暗。赛虚开的思想是无定形的,朦胧的,但更深深地感动了他扰乱的灵魂。人间每一个善而光明的东西,—切深沉的忧郁,和一个为上帝叹息着的灵魂的希望——小天使将它们一切都吸收在自身里,而这就是他何以闪耀着这样一种温柔的圣洁的光的理由,这就是何以他的小小的蜻蜓似的翅膀带了一阵无声的惊慌在抖动的理由了。

   父亲和儿子没有互相看呢:他们的病苦的心,在忧愁,在哭泣,而且在远隔地欢乐。但他们的思想里,有或种东西将他们的心溶成一个了,且消灭了那个无底的深渊,那分隔了人和人,而且使人十分孤独,不幸和衰弱的深渊呵。父亲无意识地移动着,将他的手儿围住了他儿子的项颈,而儿子也同样地无意识地,倚靠在他父亲的虚弱的胸膛上。

   “这是‘她’给你的吧,对吗?”父亲低语道,他的目光没有离开小天使。

   如其在别的时候,赛虚开要粗暴地否认了,但此刻,仅有—个可能的回答反响在他灵魂里,于是他静静地说出那亲爱的欺骗术:“还有谁呢?当然是她呵。”

   父亲没有回答,于是赛虚开重新堕在沉默里了。

   在隔壁室内有东西在响,于是铁塔地响了,于是又沉默了—忽儿,于是喧扰地而且匆忙地敲了:“—,二,三。”

   “赛虚开,你曾经做过梦吗?”父亲问道,带着沉思的声调。

   “不!呵,是的,”他承认了,“有—次我曾经做过一个梦,在梦里我从楼顶跌下来了。我们攀爬在一家鸽子后面,而我是跌下来了。

   “但我常常要做梦的。奇怪的事情是做梦呢。你看见了整个的过去了,你恋爱着而且痛苦着,有如其实似地。”

   他又沉默了;赛虚开觉得他的手臂在抖动了,当放在他头上的时候。他的父亲的手臂的抖动和压力,渐渐地强烈了,夜的刺激性的沉默,突然被咽下去的哭泣的可怜的呜咽声打破了。赛虚开庄重地绉着他的眉毛,谨慎地——为了不去惊动那沉重的抖动的手臂——从他的眼睛拂去了—颗泪。是十分希奇呵,去看看一个高大的老人在号叫。

   “唉!赛虚开,赛虚开,”父亲呜咽着,“什么是一切东西的意义呢?”

   “呵,什么事?”赛虚开庄重地低声说。“你号叫着正似—个小孩子。”

   “呵,那末,我不叫了,”父亲露出一脸抱谦的可怜的微笑,说。“什么是善呢?”

   菲的斯忒·佩忒洛纳转动在她床上。她叹息着澄清她的喉,带了一种高而奇怪地固执的态度,嗫嚅着不连贯的声音。

   是睡眠的时候了。但上床之前,在夜间,小天使必须处置端正的,他是不能留在地板上的,所以用他的绳子挂起来了,系在火炉的烟突上。小天使纤毫毕露的悬立在白色的荷兰地砖上了。所以他们俩都能看见他的,赛虚开和他的父亲。

   迅速地将各种破布放在一个角落里,这上面他是睡惯了的,赛虚开仰卧着,意在急迅地能够再看到小天使。

   “你为什么不将衣服脱去呢?”父亲问,当他颤抖着,将自己卷在破的毛毯里,而且将抛在他足上的衣服铺排好。

   “有什么好处呢?我不久再要起来的。”

   赛虚开想补说,他一点也不想睡觉,但他没有工夫这样说,因为他立即睡着了,有如沉没在—条深而急速的河流的底里—样地飞快。

   他的父亲现在也睡着了。温静的睡眠和休息,落在已经生活过来的男人的疲惫的脸上,和正在开始生活的小孩子的勇敢的脸上。

   但悬挂在暖热的火炉上的小天使,开始溶解了。赛虚开恳求不要吹熄的洋灯,它的煤油的气味,充满了室内,而且从它冒烟的灯罩,透出一缕忧郁的光线,落在渐渐溶解的小天使上。小天使似乎在扰动吧,在他蔷薇色的手指上,滚着浓厚的蜡滴,落下在长凳上。在煤油的气味里,增加了正在溶解的蜡的窒塞的气息了。小天使抖动了一下,仿佛将要飞走的样子,于是——发出一个温柔的声音,落在热的铺石上。

   一个好奇的油虫,烧焦了它的翼膀了,当它跑在一堆不成形的溶蜡的周围。爬在蜻蜒似的翼膀上,且卷着它的触角走着的时候。

   第二天的灰白的光匍匐进垂着门幕的窗户来了,冷淡的挑水夫,已经可以听见他的铁水勺,响在天井里。

   3.叩头虫

   一

   它不属于谁一人的,也没有它自己的名字,且没有人说得出,在那里它度过这悠长的,寒冷的冬天来,或者它如何能够得到食料。那些家犬们,虽然和它自己一样地饥饿,但有一个家的意识使它们骄傲而强壮,将它从暖和的草舍里赶走了。当它被饥饿,或需要伴侣的本能所驱使,出现在街道间,孩童们用石子或手杖殴击它,同时大人们愉快地叫喊着,或者恐怖地尖锐的吹啸着。它被恐怖所迷惑了,从一边跑到一边去,向垣墙或人们的腿儿撞着,以最快的速度跑到村庄的末端,在—个人的园子的林中,一个只有他自己清楚的地方,掩藏了他自己。在那里,他只吮着他的伤痕和创伤,且孤寂地聚积起他的怨限和恐怖来。

   只有一回吧,他是被可怜而且被爱惜了。此人是一农夫,一个酒徒,他是从酒店里转来。那时候,他是爱上—切东西了,在他的胡子里,说些关于仁善的人们的事情,而且信讬仁善的人们了。他甚至爱上污秽的,不可爱的狗儿了,他的昏醉的,无目的的目光,偶然落在狗身上。

   “黄狗,”他说,用一个称呼一切狗儿的普通名词叫它。“黄狗,走过来,不要恐怖吧。”

   黄狗非常喜欢走过来的。它摇摆着它的尾巴,但是决不定它他的意志。农人用他的手儿轻拍着他的膝,再肯定地说:

   “过来吧,呵,呆徒。我宣誓,我不会伤害你的。”

   但是,在狗儿踌躇着,渐渐兴奋地摇摆着它的尾巴而且以短短的足步向前走去的时候,这酒徒的心情变换了。他记起仁善的人们所加于他的—切的侮辱,他感觉到愤怒,而且呆笨地怀着怨意了,所以,当黄狗在他面前仰卧着的时候,他向黄狗的胁下凶恶地一脚踢去,用他厚重的长靴的靴尖。

   “Garn!多龌龊!你到那里去来的!”

   狗儿开始啜泣了,如其说它为了痛苦,宁可说为了惊骇和侮辱吧。于是农夫蹒跚地归家中去,到家后,他野蛮地殴打一顿他的妻,而且将—方前星期买来的,送她做礼物的头巾,撕成粉碎。

   从此以后,狗儿不再相信那愿意爱它的人们了,或者将它的尾巴夹在腿儿中间跑开了,或者,有时候它会愤怒地奔向他们去,想去咬他们的样子,一直到他们将它赶走了,用石子或一条手杖。有一个冬天吧,在一个荒落的茅屋的游廊下,它做了它的家,那里是没有—个看房产的人,且没有一件需要看守的东西了。在夜间,它奔走在街道里,吠叫着,—直到它哑了喉,而且在它到它的地方睡下了许久之后,它是继续着一种愤怒的咆哮,但是在这种愤怒声里,显然在他自己是有一种满足,且甚至于是骄傲。

   冬天的夜缓缓地逝去了,空洞的茅屋的黑的窗子,狰泞地凝视在沉默的,寒冷的园子里。有时,蓝的星光似乎燃烧在窗上,有时一颗流星反映在窗玻璃上,或者尖角的月亮的光,又射过窗子了。

   二

   春天来了,整个的静寂的茅屋,喧扰地充满了高声的谈话,车轮的轧轧,和移动着沉重的东西的人们的践踏声。房主人从城市里到来了,人们,半大的人们和孩子们,整整的快乐的一群。人,他们都陶醉在空气,温暖于阳光里。有几个人叫喊着,有几个人歌唱着,有几个人以锐利的女性的声音欢笑着。

   狗儿最先认识的,是一位美丽的姑娘,她跑进园子里来,穿着一件整齐的,肉桂色的衣服(注)。贪心地且不可忍耐地,想去捉住目所见的每一件东西,而且拥抱在怀抱里的她,看看皎洁的天空,红色的樱桃树枝,于是迅速地卧下在草上,她的面孔是朝向燃烧的太阳。以后,她又同样迅速地起来,拥抱着自己,用她的新鲜的唇,接吻着春天的空气,她明白地且郑重地说了:

   (注):此种样式的衣服是俄国女学生所穿的。

   “呵呵,这是愉快呀!”

   她说着,突然旋转她的身子。在这个时候,狗儿默默地走过来,用它的牙齿暴怒地捉住了且撕裂着她的衣服的扩开的边缘,于是它同样默默地,在繁密的杂树和覆盆子丛树间不见了。

   “嗄!坏的狗儿!”姑娘叫起来,跑开了,而且许多时候可以听到她的怔忡的声音:“妈妈!孩子们!不要走进园子去,那里有一只狗儿,这样大,这样高,这样可怕的一只狗!”

   在夜间,狗儿爬到静睡的茅屋里,默默地在廊下它的地方睡下了。在此地,可以闻到人们的气味的,而且经过开着的窗子,是发出温静的呼吸的柔和的声音。人们是睡熟了,他们是没有力量而且不再可怕的了,于是狗儿嫉妒地监视着他们。它睡了,一只眼睛是开着的,而且听见每一个声音,它张着二只静默的,磷火一般的眼睛,伸出它的头来了。但是,在刺激性的春夜,惊奇的声音是如此地繁密呵;在草间,小小的看不见的东西莎莎地响,且非常接近狗儿的瘠瘦的鼻子;去年的树枝吱吱地响在睡鸟的足下,在附近的路上,一个重车隆隆地响,而且载满了东西的货车辗轧地响。在远方各处,新鲜的,甜蜜的树脂的香味,散布在静默的空气里,诱惑别人往闪耀的远方去。

   到这茅屋里来的房主人,是非常和善的人们,而现在他们大家更和善了,因为他们远离了城市,呼吸着纯洁的空气,而且看见了他们周围每一件东西,都是青翠的,蔚蓝的而不害人的。日光温暖地走入他们的身里,而且欢笑地,对于一切生物都怀着善意地,又出来了。当初,他们想赶狗儿出去,因为怕惧它,他们甚至用一管手枪击射它,在它不肯出去的时候;但不久,他们对于它夜里的吠叫听惯了,甚至在早晨,有时会记起它来:

   “我们的叩头虫那里去了?”

   这个新名字叩头虫附在它身上了。有时,甚至在白天,他们在丛树间注意它的黑色的身子,当一只手儿投面包给它的最初的动作,它是满不住乎的在地上,仿佛这是一个石子,而不是面包,但它立即就变成惯于做叩头虫了,于是他们叫它为“我们的狗儿,”且诙谐地谈论着它的羞涩和它的没有理由的恐惧的原因。每一天,叩头虫缩短了—步它与人们之间的距离;它渐渐熟悉他们的面孔,而且摹仿他们的习惯了。在正餐前半点钟,它已经站立在丛树开间,瞬闪着一种怀柔的神气。就是那同—小小的女学生吧,她忘记了先前的暴怒,一定要将狗儿带入快乐的,安静的人们的幸福的圈子里。

   “叩头虫,到此地来吧,”她说,招呼它。“佳好的狗儿,到此地来吧,你喜欢糖吗?我将给你一块糖。呵,过来吧。”

   但叩头虫没有走过来,它是恐怖着人们。于是,谨慎地轻拍着她的膝,以一种美丽的声调的一切可爱的仁慈和一个美貌的面孔说着话,丽耶走近狗儿的身边去,但是她也恐怖着狗儿呢;它突然地反跳了。

   “我是十分爱你的,叩头虫,亲爱的;你有如此美丽的一个小小的鼻子,和—双如此有意味的眼睛呢。你不会相信我吗,最亲爱的叩头虫?”

   丽耶举起她的眉毛来,她自己的小小的鼻子是如此美丽,而她的眼睛是如此有意味呢,太阳聪明地在她小小的,青春的,天真地迷人的面上的各部分,用熟的吻掩覆着,直到她的顋颊发红为止。

   是叩头虫生平第二次,仰卧在地上,闭住它的眼睛。不大知道它是被人踢着,还是爱着。但是被人爱着呵。小小的温暖的手儿踌躇地抚摸它毛茸茸的头儿,而且仿佛这是一种不可反抗的人的徵象吧,她的手儿开始自由地而且勇敢地摸遍它全身团绉着,爱惜着,搔痒着。

   “妈妈!孩子们!看此地,我是在爱怜叩头虫呢,”丽耶叫喊着。

   当孩子们喧扰地,高声地,跑过来,迅速而且活泼有如不可控制的水银的点滴,叩头虫吓住在恐怖和绝望之中了:它知道,假使现在有人刺击它,它的地位不能再用它锐利的牙齿,咬住干犯者的身子了:它的不可和解的恶心已经离开它了。当他们开始争夺地爱惜它的时候,许多时候吧,它禁不住在慈爱的手儿的每一个摸抚之下抖动着,而且不习惯的抚摩伤害它,有如打它—拳的样子。

   三

   叩头虫的一切狗的天性发展起来了。它已经有—个个名字了,当它听见它的名字的声音,它从园子的青翠的林中,燥急地跑过去;它是属于人们了,而且能够服侍他们了。一只狗儿还需要别的什么,使它幸福呢!

   习惯于被多年流浪而饥饿的生活所影响的节制的它,食物吃得很少的,但这很少的就变换它了,使它认不得了。它的长的外套,从前是悬垂在它背上和肚上,挂着狐褐色的干燥的毛球,且永远地掩覆着晒燥的泥土,现在是变成清洁了,而且毛色渐渐黑起来,变成天鹅绒一般光滑了。在它没有更好的事情可做,跑到大门去立在门槛上,带了一付高贵的种气四顾着街上的时候,再没有人想去戏弄它,或者用石子去投它了。

   但是这样的骄傲和自立,只能享乐它自己啊。

   慈爱的火,还未曾将它的恐怖从它心里完全蒸发去呢,所以,每逢人们出现,或者走近它的时候,它藏匿了自己,等候着一顿殴打。长长的一段时间吧,每—个慈爱,在它仍旧是一种惊骇,—种奇怪,它是既不能理解慈爱的,也不能报答慈爱的。它不会知道如何去接受慈爱的。别的狗儿能立起来,用它们的后腿走路,且甚至以微笑来表示它们的感情,但它是不会知道如何去表示的。

   叩头虫所能做的唯一的事情,是打着滚,闭上了它的眼睛,而且温静地啜泣,但这是不够的,这不能表示它的快乐,它对于爱情的感谢呵。无论如何,这总是一个突然的灵感吧,叩头虫开始做别一种动作了,那种动作或许它曾经看见别的狗儿做过的,但忘记长久了。它翻着荒诞的筋斗,呆笨地跳跃,而且倒爬着;它的身子平日往往是十分活泼而柔软的,现在变成僵硬的,可笑的,且可怜的了。

   “妈妈!孩子们:看吧,叩头虫在扮戏呢,”丽耶叫喊着,给笑声遏住了,说道:“再一次,叩头虫再一次,那是很好的!”

   于是他们聚在一块,欢笑着,而叩头虫,是继续地盘屈着,翻着筋斗,且倒翻了,但没有—个人注意它的跟睛里的奇怪的恳求的目光。正如他们从前常常向狗儿咆哮和叫喊,去看它的绝望的恐怖,所以现在他们的抚爱它,目的在激起它的爱情的勃发,它的呆笨而荒诞的表现,是如此无限地发笑的。它扮演过还不到一点钟吧,但一个半大的人,或者一个小孩又要叫了:

   “用心,亲爱的叩头虫,扮演吧!”

   于是叩头虫盘屈着,翻着筋斗,而且倒翻了,在他们愉快的,不可遏制的欢笑声中。他们在它的面前和它的背后都褒奖它,只叹息一件事,就是它的戏法不肯往来拜访的生客们面前扮演,那时它跑到园子里去了,或者将它自己藏匿在廊下。

   叩头虫渐渐清楚关于它的食品是用不着自己去苦恼了,因为在一定的时候,厨子会给它碎片的面包和肉骨的,那时它是确信地且安静地卧在廊下它的地方,甚至要求及恳请人们的爱怜了。它长得沉重起来了:它很少跑开廊下,当孩子们叫它—块到树林去的时候,它将摇摆它躲闪的尾巴,逃开不见了。但是在夜间,它仍旧和从前一样高声地且谨慎地吠叫着。

   四

   秋天开始以黄色的火闪耀着,天空哭泣着沉重的雨滴,而茅屋是变成十分空虚和沉默了,仿佛不断的雨和风将茅屋一个一个地消灭了,有如烛火一般。

   “我们怎样处置叩头虫?”丽耶带着踌躇问。她是坐着,拥抱她的膝,忧愁地向窗外看去,在窗下,是滚转着闪耀的雨水的点滴。

   “你是怎样地坐着呀,丽耶;那样坐法是不行的,”她的母亲说道,且补说:“叩头虫必须剩落了,可怜的东西。”

   “那——是——可怜呵,”丽耶踟蹰地说道。

   “但是有什么方法可想呢?我们家里没有天井,而且不能将它放在家里,你是很知道的。”

   “那——是——可怜呵,”丽耶重复地说,预备叫了。扬起她的黑的眉毛来,有如一只燕子的翅膀,她的美丽的鼻子凄凉地绉拢来,当她的母亲说:

   “道盖也夫氏从前送给我一只小狗,他们说,这只狗儿血种很好的,而且已经训育过的。你知道吗?但这不过是一只园狗吧了。”

   “可——怜呵,”丽耶重复地说,但是她不曾叫出来。

   生客们又来了;货车在轧轧地响,地板是呻吟在沉重的足步之下,但是谈话渐渐少下去了,且一点听不到笑话了。被陌生的人们所恐吓着,且模糊地预感着灾难了,叩头虫奔跑到园子的极端,而且从那里穿过了疏疏的树丛,不断地凝视那一望嘹然的游廊的角落,和移动在上面的穿着红衬衣的人影。

   “你在那里!我可怜的叩头虫,”丽耶说,在她走出来的时候。她已穿好同一的肉桂色的衬衣和套衣,预备旅行去,在那件衬衣上它曾经撕去一块的。

   “走过来吧。”

   于是她们出去,走在道路上。雨水往返地流,在昏黑的地与人之间的整个的空间,是充满了混乱的,迅速地移动着的云朵。在这个空间之下,能够看到她们是怎样地滞重呵,光线穿不过她们了,因为雨水浸湿了她们了,而且能够看到在坚固的墙之后,太阳是怎样地疲惫着。

   在道路左首,伸展着昏黑的刈割过的田野,仅仅在附近有森林的地平线上,有短短的参差的树木和丛树,出现在一块块荒凉的小地上。在前面不远的地方,是栏栅,在栏栅附近,是一家盖着红色的铁屋顶的酒店,在酒店之旁,有一群人们戏弄着村里的呆子意利西。

   “给我们一个半辨士吧,”呆子用一种拖长的声音,带了鼻音说,于是恶鬼似的;讥笑的声音一齐回答了:

   “你会斫断一枝树吗?”

   意利西卑污地而且犬儒一般地詈骂着,别人是嬉笑着,却不感愉快的。一丝阳光透出来,黄而枯血色的,仿佛太阳是患着一种绝望的病症了;昏昧的秋天的远方,变成更其辽阔,更其忧郁了。

   “我是忧愁呵,叩头虫,”丽耶温静地让话儿流出来,于是她没有回顾地转来了。在她没有到车站之前,她记起了,她不曾向叩头虫说—声“再会。”

   当人们走去的时候,叩头虫跟随他们的足迹许多时候,一直跑到了车站,于是它满身浸湿而泥污的,回到茅屋来了。在那里,它又扮演了一扯新的戏,但是,无论如何,没有人在那里看它了。它第一次走上游廊去,用它的后腿立着,向玻璃门里望望,甚至搔抓着门儿。但是,在室内是一切都空虚呵,没有—个人来回答它。

   暴雨倾注下来,悠长的秋天的夜的黑暗,开始在各方面紧集拢来了。黑暗迅速地且模糊地充满了空虚的茅屋!它沉默地从树丛里爬出来,陪伴着从不引人的天上倾注下来的雨水。游廊上的篷帐已经取去了,为了这个缘故,看起来像一片广漠的不知名的荒地了,光明和黑暗在游廊上战斗了许多时候,且悲痛地照耀着污秽的足儿的痕迹;但不久,光明退让了。

   夜走上来了。

   当夜已经无疑地掩覆在它身上的时候,狗儿开始用大的苦声咆哮了。用—个回响的调子,锐利得和绝望似地,那种咆哮浸入单涸而惨淡地固执的雨声中,裂碎黑暗了,于是死一般忧郁掩上黑暗的荒漠的田野了。

   狗儿咆哮着——整齐地,固执地,绝望地,严肃地——听到它的咆哮的每个人,他总觉得这是浓密的黑暗的夜自己在呻吟,在祈求着光明呵,于是他显自己是和他的妻同坐在他温暖的火炉之旁吧。

   狗儿咆哮着。

   4.在地下室

   一

   他酒喝得很厉害,失去了他的工作和他的朋友,于是和窃贼与沦落者同住在地窖里,生活在他最后的东西上面。

   他的身体是一个患病的,贫血的身体,被工作所耗坏,被痛苦与麦酒所吞灭了。死之神已经在看守他,有如一只死白的鸷鸟,白天是盲目的,在黑暗之夜它的眼睛是敏锐了。在白天,死之神将自己隐藏在黑暗的角落,但是在夜间,它无声地坐在他旁边,长久地坐着,静默,忍刚而固执的,一直坐到了黎明。当最初的一缕晨光出露时,从毛毯下伸出他的苍白的头儿来,他的眼睛闪灼着有如被捕的野兽的眼睛,而室内是已经空虚了。但他不会相信这虚伪的空虚呢,在别人当然相信的。他疑惑地四顾着室内的角落;突然狡滑地向背后看了一眼,于是依靠在他肘上,专心墙凝视他前面将要别离的夜底正在溶化的黑啃。于是他看到一个东西了,—般的人们是看不见的:一个古怪的灰白的身子在摇动,没有一定的形像,而且怪可怕的。它是透明的,拥抱着一切东西,而且可以看见在它里面的物件,有如在一层玻璃墙后面。然而现在他是不怕了;它离开了,直到第二夜再来,在它后面,遗留着一个冷的印像,

   —个短短的时候吧,他是被忘却所包围着,恐怖而奇特的梦来到他这里。他看见—间白色的,地板与墙壁也是白的,有一种明亮而白的光照耀着的房子,和一条蛇儿蜿蜒在门下,发出一种温静的枯叶声似的笑声。蛇儿底尖而小的头儿压在地板上,它蜿蜒着,迅速地溜着,在某一个地方不见了,但不久它黑而平的鼻子,又出现在门下一个罅隙里,它的身子伸出来,有如一条黑色的丝带——这样地,一次又一次的重演着。有一次,在他梦中,梦见了一件欢乐的东西,于是他笑了,但他的笑声是奇怪的,很像一个忍住的呜咽,令人怕敢去听的;他的灵魂在一个不知名的深渊里欢笑着,或者可说是哭泣着,其时他的身子是静默地卧着,有如死者。

   渐渐地,新生的白天,开始浸入他的意识里;路人的模糊的谈话,一扇门儿隐约的咭咯声,dvornik的扫帚的悉窣声,当他扫着窗格上的积雪时——一个大城所有的无限的喧扰醒来了。于是,在他心里,浮上最恐怖的,残酷地清楚的意识来,觉得新的一天已经到了,他不久就要起床,为了去挣扎他没有丝毫胜利的希望的生活。

   人是必须生活下去的。

   他将背脊朝向晨光,以毛毯蒙住他的头,这样,可使最细微的光线,都不透进他的眼睛里了,他将自己挤成一个小小的球儿,将他的腿儿拖到他的下颊,这样地静卧着,怕敢去移动和伸出他的腿儿来。一整堆衣服,如山一般的,堆在身上,仿佛是一个防御地下室的寒冷的保护物,然而他是不曾感觉衣服的沉重呢,他的身体仍旧觉得寒凉。听见生物说话的每一个声音,他觉得自己仿佛变成了古怪而没有遮蔽的,于是他将自己挤得更紧了,而且无声地呻吟着——没有声音,也不用思想的——因为他现在是怕惧他自己的声音和他自己的思想。他向或一个人祈求着,白天不要到来吧,那末他可以不动不想的,长卧在破布堆下;而且他集中着整个的意志去挽回那将来要到的白日,而且对他自己肯定的说,现在还是黑夜呢。这是比人间任何东西都更好了,他希望有人从背后放他一手枪,打在头的后部,正射在有一个空穴的地方,于是轰散了他的脑袋。

   但是阳光扩散开来了,广大的,不可抗的,强迫人们去生活的,于是人间的一切,开始活动,谈话,工作,思想了。在他的室里,最先醒来的是女主人,年老的美托留纳。从她的二十五岁的情人身边起来,开始走在厨房里,鹿鹿地弄着水桶,而且在克尼可夫房门附近忙碌着。他觉得她走近来了,于是静静地卧着,决定不回答她吧,假使叫唤他的时候。但她也默默地走到别的地方去了。在一二点钟内,别的二个房客也醒来了,一个名叫达尼雪的不幸者,和老妇人的情人阿勃莱姆,配脱洛未去。虽然于他的青春是不敬的,而他是这样地被人唤着了,为了他是一个勇敢且有本领的窃贼,和别的能够猜测到,却说不出来的关系。

   这些人们的醒来,在克尼可夫是比任何东西都恐怖的,因为他们控制着他,而且有权利走进他房里,坐在他床上,抚摸他,使他回复到思想和谈话的境界去。有一天,他成了达尼雪的知己了,当时他是在喝酒,答应和达尼雪结婚了,虽然她是笑笑,且批打他的背,但她却忠实地将他看作她的情人了,而且照顾他,虽她自己是—个愚笨的,污秽的,不洗濯的卖淫妇呢,一夜夜许多回数都是在警察署里度夜的。仅仅前天吧,他还和阿勃莱姆配脱洛未去饮过酒的,他们互相亲吻,而且坚矢着永远的友情。

   当阿勃莱姆,配脱洛未去的清新的高朗的声音和他的迅速的足步,响在房门附近的时候,克尼可夫心里的血,凝结着恐怖和踌躇,他情不自禁地高声呻吟了,于是—切都是恐怖了。在一幅模糊的图画中,一回醉酒的情形呈现在他眼前了:他们怎样地坐在一家黑暗的旅馆内,或别处,一盏孤零的,洋灯闪耀着,在一群聚谈着一件事的黑暗的人们中间,这时候,他们自己也聚谈在一块。阿勃莱姆,配脱洛未去是苍白而兴奋,叹息着一个窃贼的生涯的苦难;为了某种,或别种理由吧,他露出他的手臂来了,答应他去摸抚他有一回曾经打碎过的手臂底草草地补好的骨头,于是克尼可夫吻着他说道:

   “我喜欢窃贼的,我们是如此勇敢呀,”于是向他提议,他们痛饮一回金兰之酒吧,虽然他们十分亲密已经长久了。

   “我喜欢你的,因为你是受过教育的,且你很能了解我们,”阿勃莱姆·配脱洛未去回答道。

   “再看一回我的手臂吧;这就是,好吗?”

   白的手臂又呈现在他目前了,仿佛是为了它自己的洁白而忧伤着,于是突然地发生了一点真实的感想了,此刻已经不记得且不知道了,他亲吻着他的手臂,阿勃莱姆·配脱洛末去是骄傲地喊着:

   “真的,兄弟,如投降毋宁死呀!”

   于是一种龌龊的东西在卷旋,嗥叫,吹啸,光在跳跃。于是他感到愉快了;可是此刻,死之神已经藏匿在角落里,而白天是从各方面奔到他身上来,他必须去生活,去工作,去挣扎,去恳求了——他感到痛苦和说不出的恐怖了。

   “先生,你还睡着吗?”阿勃莱姆·配脱洛末去在们外讥嘲地问他,因为他没有回答,他再说了;

   “呵,那末,睡着吧,鬼会来捉你的!”

   许多朋友来拜访阿勃莱姆·配脱洛未去,房门的铰链整天的在响,沉闷的声音可以听到的。每一个声音,克尼可夫仿佛觉得他们是到他的房里来,于是他更深深地藏匿在被袱里了,谛听了许多时候,去肯定这声音到底是属于谁人的。他苦恼地等候复等候,他的全身在战抖,虽然全世界没有一个人会到他这里来。

   许久以前,他曾经有过一个妻子,但她已死了。再追溯上去,那末他也曾经有过兄弟和姊妹的,而且在最早的时候,他是有过一个模糊而美丽的,称作母亲的东西。所有这些人都死灭了,或许其中有一个此刻还生活着,只是消失在这广阔的,广阔的世界里,在他是和死去—样了。且他自己也将要死亡了——他是明了的。当他今天起来的时候,他的腿儿会战抖而退让着,他的手儿会做着不稳定的奇怪的动作——这就是死的徵象了。但这时候他又必须生活的,这在他,一个没有金饯,健康,或意志的人,真是一件十分冒险的事情了,克尼可夫是被绝望所捕获了。他推去了他的毛毯,握着他的拳头,发出空虚的十分沉长的呻吟,仿佛从一千个受苦的胸怀里流出来似的,所以充满了支持不住的痛苦在他的呻吟里。

   “开门,你这个鬼!”达尼雪在房门外面叫喊着,用她的拳头敲在门上。“不然,我要将房门打破了!”

   战抖地拖着瞒跚的足步,克尼可失走到房门旁,开了门,于是又迅速地卧下,不,是倒下在他床上。达尼雪已经鬈好了头发且傅上了粉,坐在他身旁,将他推向墙壁去,于是交起她的腿来,带了一个严重的态度,说;

   “我讲新闻给你听吧。开蒂昨天死去了。”

   “什么开蒂?”克尼可夫问,愚蠢地且踌躇地使用着他的舌子,仿佛是不属他似地。

   “呵呵,你不能忘记她的!”达尼雪笑了。“开蒂常常住在此地的。她离开了才一星期,你怎能忘记她呢?”

   “死了吗?”

   “呵,自然死了,正如大家要死似的。”达尼雪润湿了她小小的手指的尖头,从她疏疏的眼睫上拂去了尘灰。

   “什么病?”

   “大家要死的病吧。谁知道呢?他们昨天在酒店里告诉我,开蒂是死了。”

   “你爱她吗?”

   “自然我爱她的!你谈它做什么!”

   达尼雪的呆笨的眼睛,漠然地看看克尼可夫,其时她摇摆着她的肥胖的腿儿。她不知道再怎样地说话了,她想装出了这样—付神气,对他表露她的爱情似地,去看那卧在床上的他,于是她怀了那一个目的在心里,温静地丢示着眼风,落下她丰满的唇角来。

   白天已经开始了。

   二

   那—天,礼拜六,霜是十分浓,孩子们不能到学校里去了,赛马是延了期,恐怕马儿受寒吧。当内忒丽·莱地米洛纳从产科医院里出来,最先使她高兴的,是此刻已黄昏了,在堤坝上没有一个人,且没有人会遇见她吧——一个没有结过婚的女郎,怀里抱着一个才生了六天的婴儿。在她以为她一出了门槛,就要遇见一群叫喊的,尖声的人们,其中有她年老的,疯瘫的,几乎瞎了眼睛的父亲,有她的朋友们,有学生们,有官僚们以及他们年青的太太们;所有这些人,都会向她指着,叫道:

   “那边走着的姑娘,在预备学校里她已经升了六班了,在学生中间,聪明的,和血统很好的朋友她都有的,一句鲁莽的话,常常会使她面孔红起来,然而六天前,却在产科医院里生下了—个孩子了,和别的的堕落的妇人们在一块。”

   但堤坝是荒凉的。寒风沿着堤坝不羁地跋涉,吹起一阵灰白的雪云来,给寒霜碾成砭骨的尘灰了,于是掩覆在路上所遇到的每一个生的东西和死的东西上面。寒风温静地吹啸着,回旋在阑杆的铁柱间,于是铁柱又在闪耀了,神气是十分寒凉且孤寂的,令人不敢正视一眼呢。姑娘觉得她自己正是—个如此无聊的东西,一个人类和生命的殡弃者了。她穿着一件她平日溜冰穿的小小的短衫,她是匆忙地穿上了这件衣,离开她的家的,在她感到将生小孩之前的腹痛的时候。当寒风侵袭着她,将她薄薄的女裙卷住她的膝踝,而且针砭着她的面孔的时候,她开始恐怖起来,觉得她会给寒风冻死吧;而且她所恐怖着的一群人是不见了,世界扩成了一片无边岸的寒冷的荒野,那里是没有人,没有光,也没有温暖的。两颗热烈的眼泪聚积在她眼里,且凝固在那里了。她俯下头来,用她抱着的凌乱的一捆东西,拂去了她的泪,于是更迅速地向前走去了。现在,她不再爱怜她自己,或婴孩了,双方的生命在她似乎都无有价值的;只有几句确定的话,仿佛是陷在她的脑海里,固执地反复着,且听候她的使唤:

   “尼戚诺夫斯开街角落的第二家。尼戚诺夫斯开街角落的第二家。”

   这些话,她反复地重念了六天了,当她卧在床上,喂着婴孩的时候。意思就是她必须到尼戚诺夫斯开街去,她的义姊,一个不幸者是住在那里,只有她能匿藏她自己和她的孩子把。一年前,—切还是安好的,而她也还在欢笑而歌唱,她曾经去看访过已经坏了的开蒂,且帮助她金钱,而现在,她是遗留在人间唯一的人了,在她面前她是用不着羞耻的。

   “尼戚诺夫斯开街角落的第二家。尼戚诺夫斯开街角落的第二家。”

   她走着,寒风情怒地旋卷她;当地走上桥去的时候,寒风贪吝地冲进她的胸,而且用它铁—般的指甲触着她寒冷的面孔。获得了胜利后,它无声地从桥上落下去,沿着积雪的河面在旋转,而且又掠上来,用它寒冷的颤抖的翼膀遮住了道路了。内忒丽·莱地米洛纳静静地立着,且十分疲弱地依靠在栏杆。从桥下河底里,有一只暗沉沉的黑的眼睛——一窝末冻的河水——在向她看望,而它的目光是神秘而可怕的。但她是固执地叫着:

   “尼戚诺夫斯开街角落的第二家。尼戚诺夫斯开街角落的第二家。”

   克尼可夫穿上衣服,但他又卧在他的床上了,裹住他的眼睛在一件温暖的外套里——他唯一的残留的财产了。室内是寒冷的,有冰冻凝结在角落里,但他是呼吸在小羊皮的项圈里,所以变成温暖而舒适了。一长天他都在欺骗他自己,说他明天要出去找工作了,去恳求一点东西求吧,但当时,他是愿意一点也不去思索吧,仅仅战抖地听着隔壁有高声起来,或者严厉地敲着房门的声音。当他这样完全静默的睡了许多时候了,他听见在门口有一种参差的敲击声,胆怯怯的,却迅速而严厉的,仿佛有人用手背敲击门似地,他的房子是门口第二间,他伸出了他的头,竖起了他的耳朵,于是他可以听见在附近发生的一切事情了。美托留纳走过去推开了房门,让门外的人进室来,于是又闭上了。接着是一个出人意外的沉默。

   “你来看什么人的?”美托留纳问道,带了粗暴的,不客气的声调。来客的声音是温静而破碎的,面頳地回答:

   “我看开蒂·尼千也佛。她住在此地吗?”

   “她住在此地的。但你为了什么事情来看她的?”

   “我来着她是非常不好意思的。她不在家吗?”在她的声音里是含有恐怖的音调。

   “开蒂是死了。我说,她死了——死在医院里。”

   又是一个长的沉默,真是十分长的沉默呵,使克尼可夫感到背痛;但他不敢去移动他的身子,在人们守着沉默的时候。

   生客温静地说了一个字,没有别的表示:

   “再会!”

   但结果她没有走,因为在一秒钟之内,美托留纳问了:“你怀里是什么东西?你是带东西给开蒂吗?”

   她跪下来,她的膝踝撞在地板上,生客的声音是抽搐着抑制下去的呜咽,她迅速地说了:

   “拿去吧,拿去吧!看上帝面上,拿去吧!于是我——我走了。”

   “但这是什么东西呢?”

   又是一个长的沉默,接着是一阵温静的,破碎而绝望的哭泣了。茌哭声里,是死—般的疲惫,黑的绝望,没有一线的光明的希望的。这很像一只手儿软弱的拉着一个贵重的乐器的过于于紧张的最后的残弦似,当琴弦折断了,于是温柔的哀伤的音调也永远地沉默了。

   “呵呵,你是几乎将它窒死了!”美托留纳叫喊了,声调是粗暴而愤怒的。“生孩子应该是那一种人你知道的吧。你怎能做出这种事情呢?谁包裹着婴孩像你那样的?过来吧,过来吧;你来,我说。你怎能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一切又沉默了,在房门附近。

   克尼可夫再听了一忽,于是卧下来,心里高兴没有人来扰乱他,而且他也没有去猜测那刚才发生的,为他所不知道的事来麻烦他自己。他已经开始感觉到夜的到来了,且愿意有人来将洋灯的龙头旋高一点。他变成不安了,于是紧闭他的牙齿,努力去抑制他的思想。在过去,没有别的,仅仅污秽,堕落和恐怖吧了,而且——在将来,也是同样的恐怖吧了。他正在开始蜷伏着,将手和脚扯在—块的时候,达尼雪进来了,她是穿着一件红色的宽衫出去的,而且她已经微微有点酒醉了。她坐下在床上,带了一个惊骇的态度,说:

   “呵上帝呀!”她摇摇头儿,微笑着。“她们带了一个小小的婴孩到此地来了。这样细小的一个呢,我的朋友,但他叫起来倒真像一个监察官。正像一个监察官呵!”

   她诙谐地宣誓了,且风骚地弹着克尼可夫的鼻子。

   “让我们去看看吧。为什么不可以呢,真的!是的,我们要去看他一眼呵。美托留纳打算去洗他;她是在烧着茶缸呢。阿勃莱姆·配脱洛未去用他的长靴劈木炭。这一切是多有趣呵。而且婴孩是在号叫:呱,呱,呱!”

   达尼雪装出一付神气来,她的意思是想去表现婴儿的神气,于是再继续地号叫:“呱,呱,呱!”

   她跳舞出室外去了。但半点钟后,克尼可夫摇着他疲弱的褪儿,握住门闩,踌躇地推开了厨门。

   “关住吧!风流进来了,”阿勃莱姆·配脱洛未去叫道。

   克尼可夫迅速地关上门,求恕似地四顾着;但没有人注意他,于是他安静了。火炉的融和的暖熟,缸,和群众,使厨房里非常暖和了,水汽升上来,于是凝成了浓厚的水滴,流下在更寒凉的墙上。美托留纳露出一副庄严而刺激的神气,在一个木桶里洗擦孩子,用她生着痘的瘢手,泼水在孩子身上,同时她咿唔地说:

   “小绵羊儿,呵呵,它是遍身干净的。它是遍身洁白的。”

   不是为了厨房里的光明和快乐,一定是为了水的温暖和可爱吧,孩子突然地静默了,绉拢他小小的红的面孔,仿佛想打喷嚏一般。达尼雪伏在美托留纳肩上,看着木桶,而且利用她的机会,用三个手指向幼小者泼水了。

   “滚开!”老妇人用一种恐吓的声调说,“你那里去来的?我知道怎样干的,不要你的帮助。我自己也曾经有过小孩的。”

   “不要来干涉吧。她是很对的,孩子们是这样温柔的东西呢,”阿勃莱姆·配忒洛米去帮她说,“他们要好好的摩抚的。”

   他坐在桌子上,带了自卑的满足,观察着小小的蔷薇色的身体。婴孩蠕动他的手指,于是达尼雪快乐地摇摆她的头,笑着:

   “正像一个监察官!”

   “但是你曾看见过—个监察官在水盆里吗?”阿勃策姆·配忒洛来去问。

   大家笑了,甚至克尼可夫也微笑了;然而微笑几乎在他面上即刻留下了恐怖,于是他四顾他的母亲。她是疲乏地坐在长凳上,她的头儿倒向背后,给病和苦消磨得反常地阔大的她的黑眼睛,闪烁一种和平的光,在她苍白的唇上,翱翔着—个母亲的骄傲的微笑。当克尼可夫看见了这副样子,他笑出一声孤寂的,迟缓的笑来:

   “他!他!他!”

   他是甚至骄傲地四顾他的周围了。美托留纳将婴孩取出水桶,裹在浴布里。孩子高声地笑,但立即又沉默了,于是美托留纳解去了浴布,纷乱地微笑,说道:

   “怎样一个可爱的小小的身体呀,正似天鹅绒一般的。”

   “让我摸过吧,”达尼雪请求着。

   “什么!”

   达尼雪突然地遍身战抖了,顿着她的脚;她是被情热所控制,被贯澈她全身的欲望所疯狂了,她用十分尖锐的,从来没有人听见她这样叫过的声音叫了:

   “让我摸过吧!让我摸过吧!”

   “是的,让她摸吧,”内忒丽·莱地米洛纳恐怖地请求了。达尼雪突然又变成静默了。她谨慎地用三个手指摩抚孩子小小的肩膊,阿勃莱姆·配托洛未去摹仿她的样儿,做着一个自卑的目语,也伸出手来摩抚小小的红的肩膊了。

   “是的,孩子们真的是温柔的东西呢,”他自剖地说。

   最后,克尼可夫也打算去摩抚他,他的手指,在一个有生命的东西上面摩抚了—会儿,那是毛茸茸地有如天鹅绒一般,而且也是十分温柔而孱弱的,使他的手指似乎不再属他了,变成和他摩抚着的东西同样温柔了。所以,伸着项颈,无意识地燃烧着一脸非常幸福的微笑,立着他们三个人,窃贼,卖淫妇,孤寂而心碎的男子!那个孱弱地有如大草原上一缕遥远的光似的小生命,漠然地叫唤他们到一个不知名的地方去,且答应给他们美丽的,光明的,永生的东西。当幸福的母亲骄傲地看着的时候,在低矮的天花板上,房子是沉重地有如石块似的,而富人们漫步在上层楼,伸着厌倦的呵欠。

   夜来了,黑而不吉的,如—切的夜,而且将她的篷帐扎在远方积雪的田野的黑暗里了,孤零的树枝,正是那些最早欢迎晨阳的树枝在恐惧地寒战了。人用微弱的人工的光反抗她,但强壮而不吉的她,将荒凉的光缠在一个绝望的圈里,而且用黑暗充满了人们的心了。在许多人的心里,她扑灭了微弱而摇荡的火光了。

   克尼可夫没有睡。挤成了一个小小的球儿,将自己藏在一堆温软的破布里,来抵抗寒凉与夜,于是他不努力地,不痛苦也不抽搐地哭泣了,有如那些他们的心是纯洁而不染罪恶的如孩提的心一般的人们的哭泣。他可怜自己挤在一堆破布里,而且这在他仿佛他是可怜着一切人类和整个的人生一般,于是他在此种感觉里,获得了一个秘密的,深奥的快乐了。他看见了刚才诞生的孩子,这在他仿佛他自己重生在一个新生命里,而且要长久地生活了,而且他的生活一定是美丽的。他爱着也可怜着他的新生命,他必得非常幸福了,他笑了,甚至推去了他的破布堆,于是自问他自己:

   “我为什么缘故哭泣着的?”

   但他发现不了自己的问题的回答,于是这样回答了:

   “这样吧!”

   这样一番深奥的思想,竟化成这一个简短的字了,这不幸的男人,他的生活是十分可怜而孤独的,他抽搐着一阵新鲜而沸烫的眼泪。

   但在他床沿,贪饕的死之神是无声地坐下来了,而且等候着——沉默地,忍耐地,固执地。

   17:57 07-1-15 肖毛校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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