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农村十年之二 百鹭村

发布于:2022-06-15 作者:admin123 阅读:40

  农村十年之二 百鹭村

  日子一天天过去,我们家在百鹭村也慢慢安定下来,由大队安排,把邻村“漏划富农”家里一张没收的“八仙桌”卖给我家,只要8块钱,家里有了可供吃饭的饭桌。生产队帮我们把住房前面的一间破房子里稍作修理,作为我们的厨房,厨房里垒了一个灶台,是用泥巴和土坯做成,表面粉了一层纸筋石灰。一口大锅,一口小锅,分别用来烧饭和炒菜,“八仙桌”放在厨房里作为饭桌。这间厨房一直用到我们家离开百鹭村,从现在的照片可以看到其残垣断壁。要看看书,写点东西,只能坐个小凳子,把床作为桌子。

  (厨房遗址)

  下面说说百鹭村吧。

  百鹭村算是一个比较大的村庄,人口大约200人,约400亩水田,水田全部种水稻。还有一些旱地,旱地基本上作为村民种菜的自留地,我家也分了一块地用于种菜。

  百鹭村基本上姓余,偶有一两家其他的姓,奇怪的是一家外姓的两兄弟竟然分别担任两利大队和百鹭村生产队的书记(一把手)。

  村庄根据村前河流的上下游,分为“上陛”和“下陛”,据说祖上是两兄弟。以前是两个生产队,只是在前不久,根据上级“扩社并队”的精神合并成为一个生产队,但是有很多方面还是好像分家过日子的两兄弟,基本上还是各干各的,只是分红结算在一块。非常有意思的事情是,虽然是同姓、同祖、同宗 ,“上陛”和“下陛”的村民过小年居然不是在同一天,而是相隔一天,说是由于秦始皇修长城时,外出的人回家了,就要庆贺一下算是过小年,由于两兄弟回家的时间不同,过小年的时间就不同了。过大年也不是在大年卅过,而是过大年廿九,如果腊月只有二十九天,就过大年廿八,这倒是挺有趣的。

  由于早年的兴修水利,在潦河北支的上游修筑了滚水坝和一条灌溉渠。灌溉渠从仁首开始一直通往下游的安义县,算是一条比较大的灌溉渠。由于滚水坝的分水,灌溉渠一路过来水位的落差小于河流,实际上起到了抬高水位的作用,已经和原来的河流产生了一定的高差。灌溉渠到百鹭村时已经高出农田好几米,百鹭里和附近的一大片村庄,实现了自流灌溉,水利条件非常好,我在那里的几年间,没有发生旱涝灾情。村前的小河没有堤坝,是一条不设防的河流。虽然在雨季河水会上涨,但是很少上岸,河里涨大水时会有圆木漂流下来,村民就驾着小船去打捞,谁捞到就是谁的。据村民介绍,遇到降雨特别多的年份,河水是会上岸的,但是这样的年份很少,水上岸时间也很短,最多2/3天。由于所有的河段都没有河堤,所有的农田都成了泄洪区,水就是上岸也很浅,不会形成灾害。只是水进村庄,会给村民造成不便,所以百鹭村的房子不管是砖瓦房还是土坯房,下面一截都是用青砖垒砌而成,为的是防止河水上岸水浸到墙角。

  水利部门在百鹭村的地面上修建了一个小水电站,每天晚上可以供电几个小时,供村民完成睡觉前的活动。由于发电所用的水能是灌溉渠与当地河流的高差,发电时,灌溉渠的水就放到河里,灌溉渠的下游就没有水,所用水电站只能短时间发电。由于用户太多,电压不能保证,所以电灯基本上都是昏暗的,但是比煤油灯还是好一些。

  由于百鹭村良好的自然条件,我感觉他们的生活还行,我们去的那年工分值有1.24元,也就是说每一位拿10个工分的壮劳动力每天可以有1.24元的收入,这在当时的农村已经相当可以了,这可能得益于生产队组织社员在外搞副业的收入,百鹭村的副业主要是放排,也就是给林业部门打工,把林业部门的木料沿着村前的小河从上游漂到下游。以后几年由于割资本主义尾巴等运动频繁地折腾,在我们家离开百鹭村的时候,其工分值大约只有七八毛钱了。

  村民每户每年养头两头猪,一头要求买给公社,是谓交任务。一头留作过年杀了自己吃,说是自己吃,实际上自己吃的部分还仅仅只是猪下水,猪肉还是在村上卖,卖了肉是拿不到现钱的,等到别人家杀了猪,再“买”回同样斤两的猪肉,只是作为一种交换。杀猪时,村上的人很希望我们家买肉,因为我们都是给现钱的,往往是你说买2斤,他们会给你割下3斤或者更多,价格还是国家标准价(0.7~0.8元/斤)。在那个物资十分匮乏的时代,有肉吃还是很高兴的。

  初到百鹭村,我有一个非常吃惊的发现,村庄上有好多人戴了白“胸章”,后来经过观察,发现他们戴的“白胸章”上的字大部分都是“地主子女”,“漏划富农子女”,偶有“地主分子”,但那都是风烛残年的老人了。疾风暴雨的文化大革命已经渐趋基本平静,但是在适合的气候下,人们是不会吝惜把一部分人打入另册而加以歧视的,尤其是借助革命的名义。村里有一个“地主子女”,劳动力强而且手非常巧,可以称得上是强劳力中的能手,生产队稍有一点要手艺的活都少不了他。村上的男劳动力基本上都是10分。就是由于他的出身,评工分只给他9分,这已经是非常照顾了,其他的地富子女基本上是8折给工分的。

  我们家所住的房子就是一户“漏划富农子女”的房子,由于唯一的一间正房被强迫征收给我们住了,所以他们一家人只能在厢房后面厨房旁边的房子里居住,搞得我都觉得不大好。

  住下来第一件事就是吃饭,一开始我们是到公社的粮管所买米吃,大概是到农村的几天后,我就担负了买米的重任,这件事给我印象深刻:与妹妹一起,挑了一担箩筐,在公社的粮管所买了40斤米挑回家。本来那一担空箩筐就觉得有点重了,再加上40斤米,简直要了老命,走几步,歇一歇,3里路的来回,整整耗费了一个下午。

  除了买米,还有一个问题就是燃料,为了解决燃料问题,我提出动议,我们自己到山上砍柴。第一次砍柴的经历:我们3兄妹随同村里的小伙伴到附近叫“鹅公洞”的山上去砍柴,说是附近,其实还是很远的,要经过几个村子,大约有6里平路,还要走1个小时左右的山路,才能到有柴火的地方。同来的小伙伴告诉我们,山上的松树和杉树是不能砍的,于是我们就避开松树和杉树,找了其他的树砍。为了图方便我们每人都砍了一棵枫树,后来才知道枫树也是不能砍的,当时也不知道那么多。砍一棵树还是很容易的,没费多大的力气和时间,一会儿功夫,我们3人就分别扛着一棵树下山了。开始还能扛着树走上一段路,后来就不行了,走几步歇一阵,行动如同蜗牛。同来的小伙伴不愿等都先走了,直到天黑我们还在路上。当时是又累又饿,早上出来,一点东西还都没有吃,渴了喝一点路边水沟里的冷水,也管不了那么多。在我们几乎绝望的时候,父亲和村上的人来接我们了,原来同来的小伙伴回家报了信,才有人来搭救我们。

  这就是我们第一次砍柴的经历,以后多次领教,确实感到砍柴是我农村生活中最累的一项劳作,没有之一。百鹭村的村民烧饭的柴火,是在比较遥远的大山里砍伐的,他们撑着船沿着河流往上游走,河流的上游,就是人烟比较稀少的山区,象征性给当地人一些钱,就可以砍伐山上的杂木,一般有个一周时间,就能砍到够一年煮饭的柴火了,捆绑好用船运回来。到“鹅公洞”的山上砍柴,当地村民也是偶尔为之,并不作为主要的柴火来源。

  后来我们家的燃料采用3种方式获得:买柴、砍柴、在村庄附近扒树叶,其实扒树叶是能比较轻松获得燃料的一种途径,只是要受季节限制,至今我还记得我和妹妹扒了满满一箩筐树叶回来时的兴奋的心情。有时偶尔出去砍柴,都带一点干粮,我印象最深的就是在家里把生产队分的荞麦粉用开水烫一下,再在锅子里弄成饼状烤熟,带在路上做干粮,生活劳动之艰辛,可能现在的人难以想象。

  父母亲是“下放干部”,在下放初期,他们都是要求和所在生产队农民一起劳动的。为了显示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劳动锻炼的决心,父母也要求我参加生产队的劳动。我从1968年10月下放开始到1969年9月到中学住校为止,在百鹭村生活了差不多一年时间,在这段日子里,除了断断续续短暂地上学,大部分的时间都是在参加生产队的农业劳动,就是以后上学住校了,遇到农忙时节公社中学放农忙假,我还是回到生产队参加农忙劳动。一直到我去县中上学,县中不放农忙假,那时父亲已经到县农业局工作,母亲也由公社安排了工作,不在生产队了,我才没有参加生产队的农业劳动,那已经是3年以后(1971年)的事了。

  我在百鹭村参加劳动的工种主要有插秧、割禾、耘禾。印象深刻的一项农活就是散牛栏粪,牛栏粪是由牛屎、牛尿和半腐烂稻草组成,当时刚到村上不久,秋收已经完成了,农田里种有肥田的红花草(紫云英),把牛栏粪挑到农田里,为了不压坏农田里的红花草,要求把牛栏粪均匀的散开,要求撒得够细够均匀,为了达到这个要求。生产队要求我们徒手干活,就是用手把掺杂着牛屎、牛尿的稻草散开。一天下来非常辛苦,用手抓牛粪的恶心感觉还是第二位的,最受不了的是半腐烂的牛栏粪在太阳照射下发出那股非常难闻的味道,真的使人作呕。

  在农村,比较辛苦的时间段就是春插、双抢和秋收。劳动最辛苦就是双抢。短短的一个月,在盛夏酷暑的季节顶着炎炎烈日,把早稻收上来,把晚稻种下去,想想都很辛苦。看到现在农村不插秧用抛秧,不用人工收割用收割机收割,不用耘禾用除草剂,感觉真是换了人间,有一次国庆长假出门秋游,路过收割机收割水稻的田边,我驻足观看好久,心生好多感慨。

  双抢时节天气太热,为了躲避炎热的天气,生产队采用早出工,晚收工的作息时间。早晨大约凌晨4点多钟就上工,等到了田里干了一阵活,天才蒙蒙亮,一直要干到将近8点钟(4个小时),才能回家吃早饭。吃完饭又继续上工,直到下午1点左右吃中饭(5个小时),中午有一个比较长的午休时间,下午大约4点钟开始下午的劳动,晚上到9点多钟(5个小时),这样一天大约劳动14个小时,中间会有几次短暂的休息。一天下来筋疲力尽,这种重体力劳动往往要持续20来天。

  我的劳动工种基本上就是割禾和插秧,割禾是在没有水的干田里,没有泥巴,看起来比较干净,其实不然。已经成熟的水稻的叶子很容易划伤皮肤,未收割的稻田里还有很多会咬人的蚊蝇。所以我一般选择插秧,虽然插秧会受到蚂蟥的骚扰,但是皮肤所受到的损害还是较轻。其实无论是割禾还是插秧,都要弯腰工作,往往插秧到了田头,腰都直不起来,便顺势坐在田埂上稍作休息,也不管田埂上面是否有泥浆。有时拎着一把秧苗从田头走到田尾,都感觉是一件很惬意的休息。辛苦的劳动也锻炼人,3年过去,等我离开百鹭村的时候,我的劳动能力得到很大的提高。割禾和插秧的水平能够与村上的劳动能手不相上下,这也为我以后的劳动能力打下一个很好的基础。当我结束10年农村生活的时候,除了挑担子以外,我所有的干农活的能力基本上都能与农村的强劳力比肩。

  在百鹭村,除了劳动还有更多的是与农民一起的生活。我把我能记忆起来当时观察到的村民的一些生活场景描述一下。

  1968年底,我们刚到农村的时候,忠字舞、红海洋还方兴未艾,这股风潮掠过城市,刚刚吹到农村。有一天,生产队发下来很多伟大领袖的画像,纸质非常好,份量又多,要求全部上墙。我家住的厅堂由于年代太久很脏,花了很多功夫才勉强把扬尘扫去。再用面粉做成浆糊,把伟大领袖的画像请到厅堂的墙上,由于画像很多,整个墙壁都贴满了,别说还真增色不少,整个厅堂红彤彤的,完全不是原来那种烟熏火燎的颜色。完成后,我有一点担心,以后破损怎么办,因为在城里有损害领袖画像而被批斗的先例,父亲笑笑,说这个你放心,别人家的肯定比我们破得早,看看别人怎么办就是了,还真是杞人忧天。事后听父亲说,大队书记告诉他,本来这些钱是准备给大队买一部手扶拖拉机的,这样一搞,一部手扶拖拉机没有了,真的是很心疼,看来农民还是很务实的。

  在那个时候,还流行吃“忆苦饭”和“斗私批修和活学活用讲用”,百鹭的村民也要进行此类活动,其中有一件事我觉得非常有趣,现在说来听听。

  有一次村上吃忆苦饭,可是村民把这项活动搞成了一项白吃一顿饭的福利,吃荞麦面汤。具体做法是这样的,当年收获的荞麦磨成粉,用热水搅拌,在热锅反复中揉压,把荞麦面揉成粗粗的长条,这个时候的荞麦面已经接近煮熟了,再用菜刀将其切成小小的块状物,入水煮,再放一些青菜和调料,很好吃的一餐荞麦面汤,使得很多没有吃到的都觉得遗憾。不久在村上开展的“斗私批修和活学活用讲用”中,就有一位妇女发言了,她把吃忆苦饭当成了一次福利活动,自己没有参加这次福利活动心里面觉得是吃了亏,而说出来的话,却成了这是自己没有占公家的便宜,把没有吃忆苦饭作为先进事迹来进行自我表彰,是活学活用的优秀表现。联想到有的文章中说到农民搞忆苦思甜,结果说的是60年代吃不上饭的苦,在东家秋收有肉吃的甜。朴实的农民,还是不要搞太多的政治概念,否则大家都搞糊涂了。

  百鹭村民吃饭,一般都不是在家吃的,尤其是男人,基本上都是盛好饭到大家约定集中的场地吃,村上有几个吃饭的集中场地,在我家厨房旁边就有一个。刚刚下放的时候,文革余晖还在,流行对伟大领袖“早请示、晚汇报、餐敬”,在百鹭,早请示和餐敬一块进行,程序是这样的:在吃饭开始的时候,由队长或者其他的干部带头,敬祝伟大领袖“万寿无疆”,敬祝副统帅“身体健康”,然后读一条最高指示,当然是最简单的了,比如:领导我们事业的核心力量……,下定决心,不怕牺牲……等等。不能太难太繁杂了,太难了,队长也记不得,也没有必要费那么多口舌,还是吃饭要紧。

  村上的出工和收工是由吹号指挥的,一个黄铜的小号上面还系了一条红绸,我也没见过军号,是不是与军号类似?负责吹号的G,是村上一个比较有地位的人物,他的女儿在大队当妇女主任,一个儿子在村上当民兵营长。号声响起,大家就知道该出工或者收工了,G没有手表,为了掌握出工和收工的时间,他随身携带一个小闹钟计时。

  除了几个农忙时节,平时的出工劳动还是比较轻松愉快的,比如种花生,给油菜除草,收红薯等田间劳动,男男女女站成一排,边干活边聊天。聊什么呢,农民又没有多少文化,又不像现在信息社会,什么都知道一点,所以最合适的话题就是男女之间那些事,“性”永远是聊天的中心话题,这个话题大家都懂还都感兴趣。男女之间打情骂俏、动手动脚那是常有的事。有一次,生产队的的贫下中农代表S与几个中年妇女调笑,大概把她们惹毛了,一帮人冲过来直接把S的裤子脱掉丢得老远,乐得S哈哈大笑,跑到老远去捡裤头,S的老婆则在旁边骂人。

  我们的房东,也就是我们住房的真正主人叫D根,也就是那个漏划富农子女,那人高高的身板,看起来是个帅哥的模样,由于被打成了漏划富农子女所以比较低调,据与我玩耍的小伙伴揭发,D根可是村子里的“枪王”,与村子上多个妇女有染,有关男女之事搞不定的,就会请他出马,比如副支书两口子老是不能怀孕,就请D根光顾几次,结果还是没有奏效,证实是女方的毛病,才作罢休。D根两口子是半路夫妻,在结婚之前单身多年,双方都有许多吃野食的经历,在他们刚刚结婚如胶似漆的时候,互相都把之前的故事说来打趣和炫耀,等夫妻发生矛盾和冲突的时候,这些事情就成了攻击对方的利器,大家在一边就当听故事了。

  百鹭村还有一个Y,在村子里也是颇有地位,据村上的人说,Y在村上是有两个家的。在村子的另一头,他还有一个“外家”,那一家的男人似乎有病,无法行男女之事,Y就不时要到那头去生活一下,有意思的是据说那家的男人见Y来了还要给Y递烟,似乎是那家的男人请Y过去的。那家有几个女儿,其中大女儿已经快成年了,还会给Y端茶倒水,似乎也是知道自己是谁的女儿,Y自己的妻子也是管不上的。在农村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其主要内容就是这方面的教育。

  那个时候公社有中学,大队有高小(四、五年级),生产队有初小(一、二三年级),与我弟弟妹妹年龄相仿的儿童基本上在村中读书,村上的小学设在祠堂里,祠堂蛮大,可以坐下全村的适龄儿童,不过就是一大间没有隔断,学校还分年级,在一个教室里,老师分别给不同年级的学生讲课。没有正规老师,只有一个类似于乡村秀才的人教小孩读书,天知道教什么。老师的小名叫“狗仔哩”,大名记不得了。这个“狗仔哩”的确没有多少文化,但却喜好在村民中表现得有文化。那个时候生产队经常开会,会前要读报,作为政治学习,读报的就是“狗仔里”的任务了。当时经常在报纸上出现的国家有巴勒斯坦和巴基斯坦,他无法区分,索性就读作巴勒基斯坦。经常出现的外国领导人有越南的领导人“黎笋、长征、范文同”,他就振振有词的向村民介绍:“这个范文同是个老革命,你们看看,是长征干部范文同”。这个还真的不是笑话,这样的人来教书,不知道小孩能学到什么。据说大队的小学老师是这样教数学的:1/2+1/2=2/4 。文化大革命把文化都革掉了。

一、浮生之结(4)

  城北小学时期

  城北小学印象

  我的学生时代是从城北小学开始的。解放初期,宜兴城里有三所小学,分别叫城南小学、城北小学和东域小学,顾名思义这几所学校的名字都是按地理方位来命名的。城北小学在宜兴老城北面偏西的地方,离太滆河不远。学校分成两块,主校区的大门朝东,离宜兴南北向的主要大街大约有一二百米远,路也不规整,是夹杂着碎砖断瓦的土路,路边还都围着篱笆种菜。校门北边就是一片操场,操场和太滆河之间有几户人家。操场的东面有一围墙围着几间教室,那就是分校区。那时,太滆桥是宜兴主要街道人民路的北面起点,可能是受到战争的影响,太滆桥附近直到城北小学一带房屋还是稀稀落落的,很多地方都是用竹篱笆围起来的。太滆桥南人民路西面一边就有好长一段竹篱笆围墙,那时也没有厕所,就在竹篱笆边上放上一只粪桶。因为我小时候曾经到那里撒过尿,影响深,所以有一次做梦尿急,看到竹篱笆边上的粪桶,就情不自禁地往粪桶里撒尿,却不料竟是尿床了。

  光荣西路的住家

  城北小学时读书时我家又从西横街搬到不远的紧邻城北小学的光荣西路上,我姐姐的记忆中,那时的门牌是大同街××号。那是租住的汤伯敏家的房子,地方很小,是一间楼上的房间。但就是这一间房子还住了两家人家,隔壁住的另一家男主人是宜兴百货公司的职员,女主人是家庭妇女,原籍浙江宁波,有一男一女两个小孩,大的哥哥与我同年,妹妹小一两岁。自从生了妹妹后,哥哥就不被妈妈所疼爱,小小年纪就要做一些与他的年龄不相称的家务活,楼下的天井里有一口水井,他七、八岁的小孩就要去井里打水提到楼上去,我们大人小孩看到都很心疼他,没有多久他就因肺痨早早去世了,令人唏嘘。我们虽然比他们家穷,但是我们享受到了母爱,比起他要幸运多了。同一房间的两家人家只是中间用木板隔了开来,晚上讲话两家人都听得清清楚楚。有一次晚上睡觉前,妈妈对我们讲了一些她这么辛苦都是为了我们之类的话,我就说妈妈我长大了也要养你。隔壁那个女人就插嘴说,你妈妈能养得出你,你又怎么能养出你妈妈呢?我说我说的养是给妈妈饭吃又不是养出来,大家就都在这种嘻嘻哈哈中入睡。那时我们兄弟姐妹就是三哥、姐姐、我、大弟四个一起玩 ,小楼里没有什么可玩的,我们就用被单抓住四个角把弟弟放在里面抛上抛下,或者哥哥姐姐趴下给我们当马骑。有一次我们四个盖在一条被子里,哥哥姐姐讲故事,突然三哥放了一个屁,大家就把被子捂住,生怕屁从自己这边出来。这时三哥说,你们快松开,不松开要爆炸了,吓得我们“啊”的一声都松了手。

  惊闻雷劈人

  有一次我和几个小伙伴在城北小学的校外操场玩耍的时候,听到两个大人在讲,前几天某某地方阵头公公ko死人了,这是宜兴方言,意思是雷劈死人了。现在大家都知道,雷劈死人就是遭雷电击死了,本来这不过是一种自然现象,如果懂一点科学知识就可以避免,根本没有什么所谓的阵头公公。但那时人们还普遍相信神灵,认为阵头公公在天上监视着人间,掌管着人间的善恶,尤其是那些不孝顺父母的忤逆之子,阵头公公惩戒恶人的方式就是用阵头ko死他。据说那个被ko死的人就是一个不给母亲吃饱饭的逆子,所以阵头公公就给了他这样严厉的惩罚,也给世人以警示。起码这件事就给了我小小的心灵一个震撼,懂得作为世上的每个人,都必须孝敬父母,不然就要受到神灵的惩罚!虽然按照今天的人们的认识水平,那个被雷击死的人实在是个不幸的人,人被雷劈死还要担上莫须有的不孝罪名,但是这对劝戒世人惩恶扬善还是起了一定作用的。

  为小妹起名参谋

  小妹就是在那个时候出生的,我刚入小学读书,母亲也在参加扫盲。有一次母亲在油灯下做针线活,我在做家庭作业。母亲说要给小妹起名字了,姐姐叫锡珍,要排名就叫锡妹,不过不好听,不然就叫mei芳,我算是已经认识了“美”字和“妹”字,也就充老参加意见,说妹芳发音拗口,不如美芳顺口,所以最终妹妹就起名叫史美芳。后来父母去世子女相聚聊起往事,小妹说到她读书后最讨厌自己的名字,太俗气了,她们都不知道这还是妈妈听了我的话才起的这个名呢。

  儿时的小伙伴

  房东家姓汤,男主人没有看见过,好像去世了,女房东我们叫她汤师母,有两个儿子一个女儿,大儿子叫汤伯敏,比我大几岁,当时听说他有肺病,所以小孩子们和他在一起玩的时候不多。有一次我们跟着到他家房间去,第一次看到了留声机,就是现在只有电影里才能看到的有大喇叭用唱片的那种,可见解放前他家的家境是不错的。

  巷子的对面是陆晓泉家,陆晓泉与我差不多大,也在城北小学读书,他还有一个哥哥陆锡川,但他们并非一母所生,而是有两个母亲,就是解放前大姨太二姨太这种关系。原来陆晓泉的父亲是国民党军队的营长,解放时已随败退的国民党逃到台湾去了,把孩子留给了孩子的奶奶。

  隔壁是徐泽华家,徐泽华是隔壁班的同学,他有一个姐姐和两个弟弟,他家可说是书香门第,父亲徐锡义是宜兴知名人士,当过小学校长,解放后是宜兴教育局付局长。进出他家最显眼的是他家墙上的几张古装人画像,穿着古时候的官服正襟危坐,从那时我知道了,,那是祖宗的画像。过去没有照相,这些画像就相当于现在先辈去世后,挂在墙上黑边镜框里的放大相片。

  隔壁还有一家邻居是顾五大家,她是徐泽华班的,她有一个大五、六岁的姐姐叫顾阿男。他家是卖焖山芋的,那时很少见现在街上的烘山芋,都是用一口大铁锅焖好了再拿到街上去卖。焖的山芋都是宜兴地产的大红袍,红红的外皮,里面白白的,水分比一般山芋多,生吃也很解渴。大红袍山芋糖分很高,非常甜,山芋焖好后,锅底总会留有一层厚厚的约一、两厘米厚的“糖净”,就像鱼肉烧出来的浓汤冷却后凝成的“鱼冻”、“肉冻”,因为是山芋的糖分凝成的,所以糖净很甜。有时顾五大的母亲会叫上我们,把锅底的糖净铲出来分给我们吃。这么甜的山芋,现在再也吃不到了,因为大跃进后,由于国家粮食紧张,种庄稼一味追求产量,种什么都是领导意志,大红袍山芋由于产量不高,被国外引进的胜利八号所取代,再也不见了踪影。现在的山芋,不管怎么甜,再也焖不出这种“糖净”了。我家小妹一、两岁时,很招人喜欢,顾阿男最喜欢抱她,小妹一看见她也吵着要她抱,以致我家搬到南门后,小妹还总是吵着要“阿男阿男”。

  第一张全家照

  我家最宝贵的一张照片就是第一张全家照,也是我们家的第一张照片,在此之前我家从来没有过照片。从大哥参军后,我家人就没有聚齐过,大概在一九五六年的暑假期间,大哥从部队回家探亲,二哥也回家休假,全家好不容易聚齐了。虽然以后又聚齐过一次,却是二十年以后了。所以这张照片对于我家是十分珍贵的,以后照片多了容易遗忘,比如第二张全家照时间更晚人员更齐,却被多数人遗忘了,唯独对这一张照片大家都记得很清楚。说是全家照,也不是十分准确,里面既多了一个人,又少了一个人。多的是堂姐,我叫她小芬姐姐,她正好到我家来玩,所以带上她一起拍了。少了的是小弟史祖林,他那时还没有出生呢。因为以前都没有拍过照,所以拍这张照片很重视可谓十分隆重。都是穿得整整齐齐干干净净的到照相馆去拍照,当按照照相馆工作人员意思刚排好队,弟弟却吵了起来。因为那时正是夏天,我们都感觉比较热,我和弟弟在大热天都是赤膊的时候多,穿衣服反而感觉不自在。当时弟弟史祖方人还小,如果是现在正是进幼儿园的阶段,所以不懂当时时刻的重要,吵着要把衣服脱掉,好不容易刚把他安抚好就拍下了这张照。我从来没有拍照的经历,在拍照的一刹那,想笑又不敢张嘴笑,所以留下了抿嘴笑的瞬间。在照片中,我站在母亲的右手边,大弟站在父亲的左手边,我看到照片后总觉得照片中我最难看,一直懊悔,为什么要笑,既然笑了,为什么要抿嘴,而不能象三哥那样,笑得那么自然。

  再没有申请减免学费

  我家因为经济困难,读不起书,所以大哥二哥都去读了当时不收学费的师范学校,而且还利用星期天上山樵茅柴挣自己的饭资。解放后政府照顾困难家庭,可以申请减免学费,我三哥和姐姐就都申请了减免。从我上学起,直到我下面的两个弟弟和一个妹妹读书就再也没有申请减免学费,其实在我看来有好多申请减免学费的同学还没有我们家困难。原因是我大哥参军后会每月寄回一些钱补贴家用,所以我父亲和我们说,不要再去申请减免了,有困难自己克服,不再给政府增添负担。

  被批评过两次

  我的一年级是在主校区学的,二、三年级就到分校区了。当时的班主任老师一年级是查静芬老师,二年级和三年级是徐老师和于老师,也都是女老师,名字已不记得了。查老师曾经两次把我批评得哭了。一次是为了我不愿参加班里的舞蹈队,另一次是因为爬教室窗户。那时可能是学校要庆祝六一儿童节,班里排练舞蹈节目,一共有十几个同学,里面也有我,排练是在放学后,有一次排练做了一点化妆。排练回家时,碰到了几个我不认识的学生嘲笑我,说我好羞。这使我误解为这是不大光彩的事情,第二天,我就再也不肯参加排练了,直到老师把我批评至哭也不去,老师也只能作罢。此事甚至很长时间影响我对音乐课的理解,稍大些懂道理后,我才明白这些都是糊涂认识,主要是没有明白人对我正确引导。另一次的爬窗户是因为在值日扫教室时,有什么东西掉窗外了,从教室门出去拾要绕一个圈子,我就爬窗跳出去拾了再爬进来,正好给查老师看見,就把我叫到办公室批评了一顿。一年级的同学现在能记得名字的只有范光旭和丁自强,范光旭父亲戴着眼镜,有点驼背,是个知识分子,好像是教师,我放学后常在他家做家庭作业。丁自强是我一年级同桌,那年代卫生条件还很差,他是一个瘌痢头,没有几根头发,还总是头上搽了药,油汪汪的。几年以后他没能考上中学,早早就下放农村了。

  初识钞票

  一、二年级时正值我国币制改革和汉语拼音改革时期。小时候认识钱,是从一百元、二百元纸币开始的。现在最大面额的人民币就是一百元,而在那时一百元是最小的钱,它只够买一粒糖,普通人的月工资几十万元,也只相当于今天的几十元,使用很不方便。人民币币制改革后,一万元钞票改成了一元,千元改为角,百元变为分,这样使用很方便,很容易计算。很多中国人都听说过这样一个传闻或者是政治笑话,就是外国记者问周恩来总理,中国人民银行一共发行了多少人民币,因为这是中国的国家机密,周总理机智地回答说,一共发行了十八元八角八分。这是发行的所有面值人民币币值的简单相加,也就是十元加五元加两元加一元加五角加两角加一角加五分加两分加一分的总和。从此,这十八元八角八分一直用了几十年,直到八十年代后为适应经济发展才有陆续增加了五十元和一百元面值的纸币。当时,一分钱可以买一粒糖,三分钱买一块烧饼,五分钱买一根油条。一分钱虽然是最小币值的钱币,但是已经有一定的价值,《我在马路边捡到一分钱》也是那时人人会唱的一首好歌。

  我想用心听讲

  记得一年级学认字也是从学b p m f d t n l开始的,不过那时叫注音字母,字形也不是今天用的拉丁文,而是像日语假名一样的字母。学了不长时间,大约在一年级下半学期或者二年级就开始改革成今天的汉语拼音了。

  二、三年级就到校门斜对面的分部上课了。我从上学开始,就像我哥哥姐姐们一样,用心听讲,认真学习,所以成绩一直很好。一年级刚会写字时作业本上的名字就都是我自己写的,有一次老师指着本子上的名字还问我是不是自己写的,好像不相信我会写得这么好。二年级时老师安排了一个女同学与我同桌,她姓张。这个女同学上课很不专心,而且常常影响我听课。我就像一些同学那样,在桌子中间划了一条“三八线”,警告她不要越界。但是这一招没有用,她照样越界干扰我。我就采用高声警告引起老师注意的方法,她也立即收敛了一些。但是到了期末拿到成绩报告单时,我的成绩都很好,品德评语也很好,只是最后加了一句“有时上课时会无故发高声”,这样的评语真使我有苦说不出,不过以后我就再也没有这样做过。

  压岁钱

  不管是现在还是过去,你随便问小孩最盼望的是什么,绝大多数的回答一定是过年。因为过年意味着可以尽情玩,有好吃的,有新衣服穿,最关键的是可以拿到压岁钱。现在条件好了,不愁吃不愁穿的,吃好东西和穿新衣服对小孩子早就没有了吸引力,然而玩耍和压岁钱可还是小孩子最盼望的。现在的压岁钱也早已水涨船高,一出手就是成百上千的,可那时实在太穷,几分钱就有吸引力。我记得我那时的压岁钱就是五分或一角的,不记得有超过贰角的时候。就是这几分钱我们也很高兴,我们可以到街上去玩,随自己的意愿去花钱。街上那些适合我们消费水平的并不多,主要是一些艺人们自己手工做的木头刀啊,剑啊,红缨枪什么的,还有一种竹筒做的手摇机关枪很受小孩欢迎。那是用一大一小两节竹筒管做成机关枪的枪把和枪管,并用红黄等颜色把枪管画成一圈一圈的,再加上一个摇把,一摇就发出“达、达、达”的机关枪枪声。一般小孩都喜欢买鞭炮之类的声响玩具,但是我和弟弟从来不买,因为我们觉得鞭炮一响就没有了,而木头刀枪可以一直玩,这也逐渐成了一个习惯,以至于成家后也素来不放鞭炮之类的。这些玩具的价格也就五分一角的,我们的压岁钱正好买一样。有一年,我和弟弟上街,他用压岁钱吃了一碗豆腐花,而我则买了一杆红缨枪。

二、灵异人生之——修缘[已扎口]

  修缘

  每个人遇到的人或事,全部都是必然的,没有一件是偶然发生的。就像我这次遇到的这种无法解释却又融入我生活中的诡异事件,就发生起,就注定了我必须全盘接受这个捉摸不透的世界,无法逃避。无论这篇文章是否有人看,我都要写出来,作为我人生最重要转折点的记忆留影。

  我不知道这件事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毕竟现代科学对于这个世界上发生的事,还有很多无法解释的情况存在。而这些,就真真实实的发生在我们的生活里。诸位看官,如果觉得不合理,或者可笑,那么就把它当做一个故事来听好了。

  时间大概是2012年或2013年吧,那时的我刚辞了那个可有可无的工作,在家闲着,由于我老公经常出差,所以我也总是喊了小姐妹到家里来玩。有两个走得比较近的女朋友,一个叫小青,一个叫娟子,由于家庭条件都不错,也不需要工作,我们经常在一起厮混。

  我们住在北方的一个省会城市,家里不需要我们来挣钱,所以时间很充足。娟子自己也在做生意,总去庙里拜佛烧香上供。有一次,她说起想去庙里拜佛,正好我和小青也闲来无事,对于吃喝玩乐,我们早已失去了兴趣,去庙里倒是蛮新鲜的,于是我们一拍即合,这件事就由娟子来牵头开始,当时却不知道这件事对我一生的影响这么大。

  说起来,像是因缘巧合,但现在仔细回想起来,一步一步都是那么的精准。

  娟子认识一位居士,我们叫她陈阿姨,她经常在一个苦修庙里走动,这一次我们让娟子请陈阿姨带我们去庙里,想多住几天。我和小青是抱着好奇与度假的心理去的,我们三个准备了一下东西,小青带了两个大箱子,我背着一个大大的双肩包,像要去旅行一样。庙的位置比较偏,在我们城市的西北角的一个镇子里,我们就这样带着激动与兴奋来到了这里。

  这个庙修得不大,不同于常见的商业化庙宇,这是一个苦修的庙,连室内的厕所都没有,还用的是那种农村的室外的旱厕。就连晚上想起夜,都只能在走廊里放的痰盂里解决。当然,男女居士的住处都是分开的厢房。不过这样也好,毕竟我们住过了豪华宾馆,五星级大酒店,对我们来说,真的就不如这里原汁原味的土庙来得开心和真实。

  这里是一处尼姑庵(但其实尼姑也称自己为和尚,以下内容就不再对称呼做解释了)。庙里的住持叫做广妙,是一位已经70多岁的老太太,听陈阿姨说,广妙住持的功德特别大,只凭一己之力筹集来的善款,就盖起了两座寺院。在当地这个小镇子上,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这座庙虽然小,但是对我们来说已经足够了,我对庙里的各种长廊,阁楼的名字都叫不上来,但是感觉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我们随着陈阿姨直接来到广妙住持的房间。屋子里砌的一堵火炕,广妙住持盘腿坐在炕上,正跟几个尼姑说着什么,看到陈阿姨来,跟我们打了招呼,又向那几位弟子交待了几句,弟子们就出去了。我们三个也找个地方坐下,当时陈阿姨介绍了我们几人后,跟广妙住持又说了什么,我没有听进去,只是在四下打量这个房间,全是一些好不起眼的旧东西,一个沙发,一排老式的箱子,还有一些经书放在一个非常老旧的书柜里。

  但是命运就是这么奇怪,就在我漫不经心的时候,忽然进来了一个略胖的尼姑对广妙住持说:“师傅,她又难受了,想来见你。我看正好陈阿姨来了,陈阿姨最会劝别人了,就给她开示一下吧。” 正在跟陈阿姨说话的广妙住持叹了口气说:“那你让她过来吧。”

  我们也不知道她们说的“她”到底是谁?依然在漫不经心的坐着。不过陈阿姨显然是知道的,问了句:“她又来了?”广妙住持点了点头说:“昨晚刚到的。”话音刚落,开门进来一个女人。个子不高,不到一米六,有点胖,脸色不是很好,梳了个带着土里土气的刘海儿的马尾辫子,衣服也是旧旧的模样,一看就不是城里人。当时我也没有觉得奇怪,因为很多的病人都喜欢去庙里住,觉得能沾上佛气,对自己的病有好处。这个女人进来后坐在了土炕旁边的小沙发上,跟广妙师傅说着话,陈阿姨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插了话进去。

  当时我根本就没有听他们说话,依然在神游,等听到这个女人和陈阿姨的语速有些不对的时候,发现她们已经在辩论着什么了。他们当时说了什么我已经记不清了,只记得好像是关于佛学上的东西还有关于这个女人该不该来的问题,我也听不懂。只记得当时陈阿姨说那女人应该去道观,不该来这里。

  那女人有些笨嘴拙舌,好像辩论不过陈阿姨。我心里还在想着,既然说不过就不要说了嘛。正在这时,那女人忽然就变样了,之所以用“变”这个字,是因为我真的不知道怎么形容才好。因为她略胖的脸上,两腮的肉忽然就像是缩了下去。一下从圆脸变成了瓜子脸,在本来看不到下巴的胖脸上,竟然有了尖尖的下巴。而我再仔细看时,发现依然是那张胖脸,可以当我将眼神移开,用余光看的时候,又是一个瘦瘦的瓜子脸。而且,朴实的面孔也有着一种似乎很美的感觉。

  我的注意力一下就被吸引了过去,只见她脸色发青,紧紧的闭着眼睛,可是脸却朝向陈阿姨,跟她继续的争论着。她用手指指着自己的胸口,依然是闭着眼睛问陈阿姨:“你说的这些都是你想的,你有道行的话,你能看出来我是谁吗?”陈阿姨说:“你不就是从山里来的吗?”然后他们又说了好多我听不懂的话,我当时已经傻掉了,因为感觉那个女人现在的样子,根本就不像一个正常人。

  小青应该也是被吓到了,那个女人脸型发生变化后,小青用极快的速度一下就藏到了我的身后,在后面紧紧的抓着我的手,根本不敢露头,把我的手握的全是汗水,也不肯撒开。我是这帮朋友里公认的胆子大的,就一直挡在小青前面,傻傻的听着她们讲那些我听不懂的话,一直听到最后。现在也记不得辩论的结果是怎样?只是当那个女人又恢复成圆脸的时候,脸上挂满了一层虚汗,脸色铁青铁青的,眼睛也睁开了,全身虚脱的样子,整个人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堆在沙发里。两个人都不说话了,然后这个女人向广妙住持说:“师傅,我先回屋里去了,太累了,回去歇歇。”广妙住持点点头,这个女人很费劲的用手支起了身子,从沙发上站起来,走出了门。看背影就像一个生了大病的人,比刚才进屋来的时候更加颓废。

  直到她把门关上,小青才从我身后慢慢的探出身子,长长的出了一口气,小声的说:“可把我吓死了……”

  说来奇怪,整个过程中我没有一丝的恐惧,虽然对那个女人的脸部和状态的变化感到十分不可理解,对他们谈论的东西也不懂,但是心里却有一股欣喜的感觉,这种心情来源于哪里?我也说不清楚。

  小青吓得面色发白,娟子也有些不知所措,两个人就在一旁嘀嘀咕咕,不知道在说些什么。我傻乎乎的问:“她是山里来的?那能是什么呢?”因为当时已经感觉出那不是一个“人”了。

  广妙住持又叹了一口气,没有说话。陈阿姨也没有接我的话茬,开口对住持说:“她上次不是被赶走了吗?怎么这次又回来了?”广妙住持说:“我们和尚怎么会赶人走呢?那是庙里的护法不容她了……”

  广妙住持没有再继续说下去,喊过来一个清秀的小尼姑,让她带我们把住处安顿下来,陈阿姨就继续留在屋子里说话。

  我和小青还有娟子,拉着行李,就在住持房间不远处的一个屋子里面住下,也是一个大通铺的土坑,小青和小娟说:“东西先放到这里,我们出去逛一逛吧。”我没有多想,放下了包,小尼姑帮着我们整理床铺,我们三个走出了庙门。

  出了门,娟子说:“太吓人了,我不想在这里住了,你俩打算怎么办?”小青说:“我们的行李都在里面呢,我们刚到这儿就走,这样不好吧,陈阿姨还在呢。”我对小青说:“我想在这里住,你们要走的话,你就娟子的车一起回去。”小青思考了一下,对我说:“你今天也别在这里住了,我老公出门了,要明天下午才回来呢。今天被这女人一吓,我也不敢回家住,今天我就去你家吧。你陪陪我,要不我害怕。”我也不知道到底是自己胆子大还是什么别的原因,反正很想在这里住下,但是看到小青那依然心神未定的可怜样子,也不忍心让她自己回家,于是就说:“那今天咱俩回我家住,我明天在过来庙里住。”小青就像一只吓破了胆的小猫,连行李也没拿,我们就上了娟子的车一溜烟儿跑掉了。

  娟子在车里给陈阿姨打了电话说明了情况,把我和小青送回到我家里就离开了。当天晚上,小青折腾了一宿,不住的在那里自言自语:“我怎么会这么害怕呢?”“我知道她不是神经病,可我就是害怕啊!”“到底是为什么呢?”就这么躺在被窝里一直絮絮叨叨的念叨着,我怎么劝都劝不好。小青当晚的状态非常不好,就连我家的窗帘没有拉严,露出的玻璃一角,她都一再坚持让我从床上爬起来去把窗帘整理好,因为她看着黑黑的窗外特别害怕。我就这样被她折磨了一宿。

  第二天,我俩起身往庙里赶去,由于不熟悉路线,也没有开车,就给陈阿姨打了个电话,询问去往庙里的路线。陈阿姨说正好有一个庙附近的村民也要从我们那里往回走,就把那个村民的电话给了我们,让我们搭他的便车一起过去。没想到这个顺风车却又引出了小青的一段诡异的历史。

  那位村民的名字我也已经忘记了,就暂时称他为王师傅吧,开个面包车来接我和小青,在路上,小青又说起昨天见到的诡异的一幕,然后又像祥林嫂一样重复着昨晚那些絮絮叨叨的话,一遍又一遍的自问自答。我和她都没有答案,她说当时就是无比的害怕,怕到浑身控制不住的颤抖,出冷汗,差点就想夺门而逃。

  王师傅对我俩说,他们农村经常有一些奇怪的事,有很多时候都不是自己的本意,却莫名其妙的做出了一些事情,他建议小青去找一个懂的人看看,比如北方常见的出马仙。而且他们村子里就有一个,据说很出名,很多人都去找他看。那个出马仙跟庙里的住持也十分的熟悉。小青实在是想弄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于是就答应了。

  王师傅的村子离那个庙特别近,我们到了村子里,王师傅把我们带到一家商店,好像是一家超市,具体的也记不得了。在那里,我们看到了一个年轻人,说实话,我对他没有什么特别的印象,但是他讲的小青的事情,却让我们大吃一惊。

  他说小青的身边从小就跟着一个清风(我们北方这里对鬼魂的尊称),而且与小青是有了阴缘的清风,可以理解为阴间的缘分或婚约吧。是从小青十几岁的时候就一直跟着她,但是对小青并没有害处,而是一直保护着她,因为有着一个某种约定。

  说起来,小青的命确实是非常好,人也漂亮,家境也好,做什么都非常的顺利。

  这个年轻人问小青有没有在很小的时候答应过别人什么,比如像小孩子开玩笑说谁给谁做老婆,或者在什么比较奇怪的地方做过什么自己都觉得很奇怪的事情,而且是面对一个尸体或者坟墓之类的地方来做的。小青想了一会儿,说没有。年轻人又让小青想想从小见过的死人都有谁,小青想起来一件事:她小的时候在学校里的鼓号队学习长笛,有一次运动会结束后回家,不知道是出了什么事情,邻居家的男主人跳楼自杀了,就那么直直的摔到了楼下,但是场面不血腥,好像没有出血,不过人却是死掉了。因为小青从小是在军区大院居住,对鬼神没有一点概念,所以也没有觉得害怕,还从这个尸体旁边走过,看了一眼。当时拿着长笛,顺手就吹起了当时正火的电视剧《新白娘子传奇》里的主题曲《千年等一回》,吹得深情款款,吹一会儿唱一会儿。这也是小青那时最拿手的一个曲子,连鼓号队的老师都说她吹得特别的棒。

  这也是小青长这么大以来,唯一一次接触过尸体的机会。

  那个年轻人说:“时间和事情都对上了,你们昨天看到的那个女人,我也认识她,她来过几次庙里,但是只想皈依不想出马。那女人身上背的是一只千年的狐仙,而你身上只不过是一个不到20年的清风,看到能量强于自己千百倍的千年狐仙,怎么会不害怕呢?”于是一切谜团全都解开了,年轻人不知用了什么办法,消除了小青心中似乎与生俱来对那个女人的恐惧,小青的状态好多了,于是付了钱,跟我高高兴兴的离开了那里,她已经决定,去庙里把行李取走,再也不来了。

  我们回到了庙里,已经是下午,小青把自己的行李拿走,打了个车离开了。我独自一人去到广妙住持的禅房里,向她请安,并说起了昨天的事。告诉她小青很害怕。广妙住持说:“能不害怕吗?他身上的那个东西才多少年了?”

  这是我才发现原来广妙住持什么都知道,于是放开了胆子,继续问道:“那个女人身上的东西会不会害人啊?”广妙住持说:“那是一个狐仙。”我:“狐仙不都是要出马名扬四海的吗?它来到庙里做什么?”广妙住持:“她不想扬名,只想皈依佛门,走了很多的地方,没有一个庙肯收留。因为仙家和道家才是一体,但是她只想皈依佛门。”我继续问:“昨天听你们说为什么要赶她走呢?”广妙住持叹了一口气说:“也是个可怜的啊。其实她都来我们庙里好几次了,上一次那个狐仙终于留下了,我让雪梅给佛祖磕三个头后,告诉她可以走了(那个女人全名叫做胡雪梅),结果没过几天,狐仙就又回去了,对雪梅说庙里的护法不容她,雪梅这次就又带着它过来了。昨天你看到的就是那个狐仙在跟陈居士说话。”

  这时有客来访,我便告辞出了住持的禅房,回到了自己房间,产房里的土炕上面有三床被褥,应该是为我们三个人准备的,但是现在娟子和小青都走了,只剩下我一个人感觉也是怪怪的。这时开门进来一个年纪较大的尼姑,对我说:“今天你和胡雪梅还有我,我们三个住在这里,你会不会害怕?”我心里那股没有来由的欣喜又浮现了出来,对她说:“没关系的,我一点儿都不害怕。”老尼姑笑着点了点头,没有说话转身走了出去。

  此时我的心中满是好奇与期待,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身处在这庙宇之中,没有察觉到一丝的害怕,

  在庙里,一切都是自给自足,连青菜都是自己的小田里种出来的,也有附近村子的信徒们送过来。我听陈阿姨说在这里可以自己找活儿干,于是找到厨房,主动的帮助一个年纪比较小的尼姑摘起了菜,这个庙里应该是经常有外来的客人过来居住,所以小尼姑对我一点都没有陌生感,我们很快的聊了起来。

  原来这个庙的历史已经很久了,而这里的尼姑们,每个人都有一段自己的故事。比如跟我说话这个小尼姑从小就有佛缘,十几岁就主动的来到了庙里,学习佛法,家人也非常支持。而更多的尼姑,都被疾病所困扰,希望通过佛法得到解脱。也有一些是因为对于对生活充满了失望,万念俱灰,来到了这里。比如在旁边洗菜的中年尼姑,连续的三段婚姻,都是男方在婚后的几个月里就开始出轨,然后离婚为结局。说到这里,那个洗菜的尼姑回头笑着对我说:“我还是没有修好,因为我现在都觉得男人没有一个好东西。”

  小尼姑在说这些的时候,没有避讳我,她告诉我,她的师傅(也就是广妙住持),修为是很高的,如果问到她什么,除非她不想说,但如果说出来的话,一定就是实话,因为佛家从来不打诳语,连“善意的谎言”都不存在。

  在庙里吃饭是不允许说话的,晚饭时,在餐厅里看到了那个胡雪梅,低着头坐在我旁边等着小尼姑给我们打饭。餐厅里全身木质的长桌和长椅,很古朴的环境。两个小尼姑在为大家打饭,一个端着菜盘,一个团的饭盆,从长桌的一边开始,依次在每人面前的两个碗里装上一些饭菜。我们这些俗家弟子坐在一边,庙里的尼姑们坐过道的在另一边。大家静静的吃饭,中途那两个小尼姑依然端着盆从桌前走过,用眼神询问是否需要添加饭菜。如果需要的话,直接把饭碗递过去就可以了。如果不需要,便摆摆手。

  晚饭中途还发生了一个小插曲。一位尼姑正吃着饭,忽然就僵在那里,口中还含着米饭,嘴巴就那么张着,一动也不动,脸上逐渐冒出了汗珠。她就在我的斜对面,我正在惊讶着要不要过去询问,她旁边的尼姑们站了起来,好像早已经熟悉了这样的情况。一个尼姑用筷子轻轻的她嘴里的饭团夹了出来,另一个从她怀里拿出一瓶药,倒出几粒放到她嘴里,还有一个尼姑端来了温水,用勺子慢慢的灌入她嘴里将药顺了下去,一切都像排练好久一样。

  这时旁边的胡雪梅开口对我小声的说:“别害怕,她有先天性心脏病,犯病的时候千万不能动,只能用药物来缓解, 惯就好了。”原来胡雪梅看出了我的疑惑,我冲她笑了笑,这就算认识了,一顿饭就这样过去了。

  由于是苦修寺庙,这里严格的遵守着一些古老的纪律。比如,屋子里的洗脸盆里,只有薄薄的一层水,如果把手掌按在盆底,连手背都没不过去。而这些水,需要到变成黑色再也无法使用才可以被换掉。

  再比如,庙里没有任何一样电子产品,就算在广妙住持的房间里,也没有电视机。据说有几位尼姑有手机,也是接受管制的,只在固定时间可以使用。还有就是作息时间,尼姑们凌晨4点开始做早课,居士们可以不用那么早。六点吃早餐,下午的时间稍自由些,但是还要做晚课,晚上八点准时熄灯睡觉。

  对于我来说最痛苦的莫过于如厕问题。我去庙里时,正是北方的冬天,除了晚上睡觉时火炕还比较热,其余时间都不敢把外套脱下来。每次上厕所,都是憋到实在不行了,才跑去室外那个旱厕快速解决,那种“把屁股放进冰箱”的感觉实在太难受。晚上起夜要在黑黑的走廊里蹲在痰盂上,那情景不亚于看恐怖片……即使离开这里后,有时也会冒出这么个问题:要是有人晚上拉肚子怎么办……

  我的手机进了禅房就没有了信号,一抬头,发现胡雪梅坐在炕边念叨着什么,看到我进来就闭上了嘴巴。我冲她笑着点了下头,看她有些拘谨的样子,又感到挺有趣。明明面前这个弱小的女人昨天在住持的禅房里把小青和娟子吓得差点哭出来。现在就是一副刘姥姥进大观园时小心谨慎束手束脚的状态,实在是有些反差萌。

  看她的样子是不会跟我找话题聊天了,我决定打破这个尴尬的局面。我走过去坐在炕沿上,对她说:“昨天你吓到我朋友了。”果然,她一下抬起头来看着我,显得有点惊慌,连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啊,我真不是故意的,我昨天没控制住,我太笨了,太笨了……”

  没想到她反应这么大,倒是有点出乎我的意料。可能她觉得我在怪她吧。我忙换了笑脸说:“没事,我在逗你玩呢。你昨天那是怎么回事啊。”见我问到昨天的事,她又低着头纠结起来。

  看她一副不想回答的样子,于是我又转移了话题,问了个最能拉近女人之间关系的话题:“我听广妙住持说你叫胡雪梅,对吗?我叫紫焰。咱俩谁年纪大啊?”然后报上了自己的年龄。胡雪梅再次抬起了头来看向我,圆脸上充满了惊讶:“你长得真年轻啊,一点都不像这个年纪。我今年29了……”我又问:“那你应该有孩子了吧?”胡雪梅点点头,然后又像想起了什么一样,低下了头,声音也低了很多:“是啊,我女儿都12岁了……”

  这倒是让我很惊讶,按年龄算起来的话,她应该十七八岁就结婚生子了。不过想想也算是正常吧,在中国的农村,很多女生早早的就嫁了人。我决定从孩子入手作为切入点,孩子是母亲的弱项,从这里着手,一定能打开话题。

  我往胡雪梅那里靠了靠:“你孩子都这么大了啊?那你结婚很早啊!”胡雪梅点点头说:“是啊,是结婚太早了,我现在很后悔……但是我孩子已经这么大了,我也舍不得她,要不是这次因为身上这个东西,我根本就舍不得离开家。我女儿长这么大,从来都没有离开过我。”

  果然又提到了她身上的那个东西。我趁热打铁:“广妙主持说你身上有一个千年狐仙,还特意告诉我不用害怕。不过我也的确不害怕,你别担心。”说完我自己也笑了起来。因为我真的不知道我为什么不害怕。胡雪梅见我已经知道了事情的真相,也就没再拘束。她对我说,就因为身上这东西,很多人都把她当个妖怪一样,就连她的女儿看着她都会害怕。

  我那时对北方的仙家一点概念都没有,所以听胡雪梅说起来,觉得特别的新奇。胡雪梅告诉我,她身上这个仙家,不肯出马给人看事解惑,就一直让自己带着它到各个庙里试图皈依,自己不答应的话,它就开始闹人。“犯病”时候,整夜整夜在屋子和院子里来回走,根本不睡觉,也不困,就像打了兴奋剂一样诡异。还经常自己和自己对话,就像刚才我进来的时候,她也正在跟自己说话,其实是在跟身体里的那个东西说话。但是在外人看起来,确实非常的难以理解。这种状态的确很瘆人。

  难怪刚进屋的时候觉得她神叨叨的。在我小的时候,也听家里老人说过几次类似于这种的事情。但那个时候,作为生在新中国长在红旗下的优秀社会主义接班人,我觉得那些都是老人吓唬小孩子的把戏。没想到今天竟然就这么活生生的出现在我面前,像我这种好(no)奇(zuo)宝(no)宝(die),怎么会放过这么难得的机会呢?只是直接问他身上的那个狐仙,似乎有些唐突,于是跟雪梅话起了家常。身为一个磨人girl,我从来就有着话痨型人设。

  胡雪梅看我一点都不害怕,慢慢的也就平静下来,渐渐的打开了话匣子。

  胡雪梅出生在一个非常偏僻的农村,名字我忘记了,只记得偏僻。我觉得这座庙就已经远离城市了,雪梅的老家离这里更远,根本都没有通车。想来到这里,要从她的村子先到一个镇里,然后坐将近两个小时的长途汽车,才能到达这个庙。

  她小的时候,还是很快乐的。因为爸爸是一个养牛的好手,人又勤快又有技术,条件在那个村子还算是不错。胡雪梅还有一个哥哥,稍大一些后就给爸爸打下手。只是由于家里重男轻女,哥哥也不愿吃苦,所以一直没有学会老爸的养牛技术。

  噩梦总是在你最快乐的时候到来,胡雪梅十几岁的时候,她的天塌了。

  那是一个她永远忘不了的夜晚,一家人都在炕上聊天看电视,忽然院子里牛棚处传来了动静。村子里最近经常有偷牛的事情发生,这次院子里明显是进来人了。雪梅的哥哥反应飞快,一下从炕上窜到地上,抄起立在门旁的扁担就冲了出去。与此同时,雪梅的爸爸直接推开窗户,从炕上直接翻到了院子里(北方的土炕都是建在窗子底下的)。哥哥从房门冲出去,一眼就看到离自己最近有一个人影,二话不说,抡起扁担,猛的就砸了过去,黑影应声倒地。再仔细看,倒下的那个人,是自己的父亲。

  雪梅的爸爸瘫痪了,重度脑出血让他在医院里一躺就是两年,在这两年里,雪梅的家破败了。所有的钱都用来给父亲看病,妈妈是一个淳朴的农村妇女,自己和哥哥年纪幼小,爸爸这一倒下,家里再没有了生活来源,钱像雪片一样,全部飞到了医院里。

  一转眼,两个孩子长大了,该给哥哥娶媳妇了,可家里一贫如洗,媒人给介绍的那家姑娘要的五千块钱彩礼钱,家里都拿不出来。雪梅是女孩,早嫁晚嫁都得嫁,那就早点嫁出去吧,家里还少个吃饭的人。于是雪梅就成了他们村里出嫁的年纪最小的新娘,还不到17岁。对方是别的村子里一个三十五六岁的光棍。

  雪梅也是在学校受过教育的,根本就不愿同意这桩婚事,但是她一点办法都没有,父亲失去了劳动能力,家里现在全指望着哥哥,哥哥20岁还娶不上媳妇,在村里总是被人家指指点点,妈妈的脸上也挂不住。

  这次的婚姻,男方给了雪梅家里5000块钱作为聘礼。用雪梅的话来说,“我就像一头被卖掉的牛一样,就这么看着那个男人把钱从我眼前递给了我妈,我想上去摸一下我的卖身钱,我妈怕我有什么想法,赶紧揣到了兜里。钱都没有过我的手,我就这么结婚了。那5000块钱给我哥作为聘礼,娶回家一个嫂子。我都不知道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幸好有我女儿陪着我。结果现在又摊上这么个事……”

  雪梅应该是好久没跟人这么说话了,一直沉浸在回忆,想必她身边也没有一个人能像我这么静下来听她倾诉的人吧。那么小的年纪嫁做人妇,心里的苦只有自己知道,在她婆家那个村子,她是买来的媳妇,没有任何地位,也无法跟别人诉说苦恼。而对母亲的怨恨,使她很少与娘家人来往。这十几年的孤独,可想而知。

  屋漏偏逢连夜雨,就在雪梅身体逐渐虚弱的时候,那个东西附到了她的身上,缘分也好,虐缘也罢,总之,它来了。后来我听说,在人的情绪非常低落,或者身体虚弱时,尤其在人烟稀少的农村,最容易招惹这些不干净的东西。我不知道这话对不对?但是在雪梅身上是真实的发生了,于是那位狐仙操纵着雪梅的情绪,不断的要求胡雪梅带着自己去皈依。

  至于为什么它无法自己皈依,我就不懂了。不过后来接触到各色的奇人异事,才知道,仙家是通过人的肉身来修炼,为自己积累功德,很多事情,都需要借助马弟来完成。

  胡雪梅幽幽的讲完了自己的过往,反而轻松了许多,像卸掉了一个沉重的包袱。我就这么一直默默的听着,没有插话,直到她讲完。

  我问雪梅:“我听广妙住持说,上次已经把她送走了,怎么又回来了呢?”雪梅明显的跟我亲近了许多,她告诉我,从小到大她都没有离开过自己村子这么远(但其实在我看来,也就是两个小时的车程),最多也就是在附近这几个村子来回走动。这一次,为了送走这位不速之客,去过很多的庙里,但是都没有成功。直到来了这里。狐仙说很喜欢这里,于是就多呆了一阵子。

  有一天自己觉得身上很轻松,广妙主持对她说,狐仙已经留下来了,住持让雪梅给佛祖磕几个头后,就转身离开,并且千叮咛万嘱咐,无论是走路还是坐车,千万不要回头。她就用这种状态回到了自己的家里,果然,身上的狐仙没有跟着她回去,当时开心得不得了。

  在第四天的时候,她正在睡觉,狐仙忽然就回来了,附到她的身上委屈的哇哇大哭。它告诉胡雪梅,说自己被赶了出来,庙里的护法不让在那里修。当时,虽说哭的是狐仙,但借助的是雪梅的身体,把孩子也吓到了。没有办法,第二天又坐车回到了庙里,广妙住持让她先在庙里住下,暂时跟尼姑们一起修,然后请了居士们和信徒们帮着打听还什么地方能够收留这些仙家,结果就碰到了我。

  我们越聊越投机,雪梅说她以前只在电视上见过电脑,但是从来没有摸过。这次她带着狐仙四处寻找皈依庙宇的期间,见识了外面的世界,也开阔了一些眼界,很希望能在这边找一个工作,也给女儿做一个榜样,她不想女儿再走自己的老路,在山沟里做一辈子的农村妇女。雪梅非常认真的告诉我,她很想学电脑打字。

  正天南还北的聊着,胡雪梅忽然对我说:“我先不跟你说了,它喊我呢,我跟它说一会儿话。你别害怕,我不会伤人的。”我答应了一声就盘着腿摆弄起了手机游戏。但其实一直都在关注着她的状况。

  雪梅还是坐在床沿上,眼睛瞅着自己的脚尖,嘴里念叨着,像是在回答谁的问题。

  “你别哭,我不难受。”

  “既然咱们两个在一起了,我就肯定把你送到你想去的地方。”

  “我知道你也是没有办法,你别哭了。”

  “让咱们一起想办法,这几天你就跟我在这里吧。”

  胡雪梅就这么莫名其妙的一句接一句,断断续续的说着,我在旁边好奇的支起耳朵认真的听着,也没敢乱问。过了一会儿,那位跟我们同住的老尼姑做完晚课回到房间,我们又聊了一会儿就关灯睡去了。

  胡雪梅睡在中间,我睡在里侧。本以为会辗转反侧,但那一觉我睡得非常踏实,连我自己都骂自己心太大了,不是应该觉得有些紧张和害怕吗?小青和娟子那种才是正常人的反应啊……

  凌晨三点多的时候,灯被打开了,老尼姑起床,收拾下要去上早课了。我也醒了过来,一翻身就看到雪梅睁着眼睛一直盯着我看。我笑着问她:“你也醒了?昨天睡的好吗?”雪梅没有起身,还是那么看着我,很认真的回答:“睡的一点都不好。”我倒是很奇怪了:“怎么了?你做噩梦了吗?”雪梅说:“我这一夜一直在想你……”

  当时我就觉得有点懵:“啊 ?你在想我啊!想我什么呀?”“我也不知道,就是心里一直在想着你。它好像特别喜欢你……你跟我说你想知道什么事,我替你问问它,它什么都知道。”

  我在心里冲着老天一顿磕头,可千万别让狐仙喜欢我啊!万一它来找我可咋办!我这美美滴小日子还过不过了……不过让我提问……好像很不错的提议。虽然我没见过仙家,但据说它们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前知五百年后知五百载……

  忽然间,就感觉这个问题上升到了生命哲学的高度!我坐起了身子,很认真的思考了起来:我想知道什么呢?财富?地位?身体健康?还是其他什么……我的脑子此刻在急速的运转,可想来想去也想不出个所以然。

  我总是感觉,如果提前知道的话,就像一部非常好的电影,被人剧透了一样索然无味。可是这次的机会这么好,我总是要问些什么吧?于是我打定了主意,对胡雪梅说:“我就想知道我是怎么死的!”

  雪梅听了也是一愣,然后露出洁白的牙齿,笑了起来:“生死是天机,谁都不能给你看的。”我也一脸正气的说:“我就是觉得,跟生死比起来,其他都是小事!”正好这个问题对我来说也是无所谓的,我就没有再继续问下去。

  多年以后,我依然后悔当初为什么不问点什么……

  我们起来叠好了被子,用那盆连手背都盖不过的水,抹了几下脸,虽然别扭,也入乡随俗了。索性干脆连化妆品都不擦,直接跟着来到了上早课的地方。已经有和尚和一些居士在了,我学着胡雪梅的样子,从墙边的桌子上,拿起了一件长袍套在身上(后来我知道这叫海清,当时真是什么都不懂),套了半天都没弄明白,还是雪梅帮我弄好的。又像模像样的拿了一本佛经,跟着雪梅站到了队伍的后面。我翻开经书,里面好多字都念不准,根本不知道发音,瞬间就觉得自己文化水平低到了尘埃里。

  早课开始,大家念的都非常慢,还能跟得上。可是越到后面变得越快,当所有的音节都连起来的时候,我用眼睛都跟不上人家念的速度了,忙忙叨叨的挨着页翻,也没找到到底念到哪里了。看着每个字都面熟,每个字都不认识,好尴尬呀……索性就放弃了,就按照自己的速度,一个字一个字的往下看。

  我是头一次这么近距离又完整的听和尚念经,感觉韵律特别的美,一点没有电视里演的那种枯燥无味,反而像唱歌一样,抑扬顿挫,有起有伏,仿佛带着灵魂,在天空中翱翔一般。

  接着,人群开始移动,有顺序的排成几队开始绕着一定的形状在走。领队的尼姑不时的敲响一个清脆的铃(后来我知道那叫磬),悠悠扬扬的声音伴着整齐的诵经声,大殿上的佛祖端坐正中,慈悲的俯视着我们,忽然感到心里的一切杂念都消失不见,就连对我身边的雪梅都没有了好奇心,取而代之的是“万物众生皆平等”的念头。一瞬间,我爱上了这里。

  早课结束后,吃了早饭,我和雪梅留在厨房里帮着刷碗。手机响起,我老公打来的,我到外间饭厅去接电话,原来是婆婆晚上要来,老公让司机下午过来接我。我俩又腻腻歪歪的聊了好久,挂了电话后,回到厨房里,都已经收拾完了,但是看雪梅的情绪很低落。

  回禅房的路上,雪梅还是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我问她怎么了,她说:“我老公也来了,她说过来看看我……”看着她这郁闷的样子,真的无法想象,这十几年她是怎么过来的。作为一个外人,我也没法说什么,只能安慰道:“他这也是担心你,别想太多。”雪梅嗯了一声,没再说话。

  禅房里,老尼姑做在炕上,身前放着一只挂起来的小钟,膝上有本翻开的经书,正在背诵经文,不时的敲一下小钟。我和雪梅怕打扰到她,又退了出来。雪梅说,我去准备些柴火把旁边厢房(男居士住的禅房)的火炕烧上,他来了好住,不能让他冻着,我都这样了,孩子还得他照顾呢。”我说:“你去吧,我去给广妙住持请安去。”

  广妙住持身体不是很好,那段时间里,她胳膊上长了一个很大的疮,一直没有恢复。所以早课是在自己的禅房做,没有去大殿。

  我敲了门,得到允许后推门进去,向广妙住持请了安,便坐了下来,提起了今早醒来时与雪梅的对话。我问道:“师傅,她为什么会想着我呢?”住持捻着佛珠笑着说:“也许是你们前世有缘吧。”

  我:“能是什么缘分呢?我昨天就觉得挺喜欢她的,小青吓成那样,可是我一点儿都不害怕。”

  广妙住持:“你喜欢的不是胡雪梅,是她身上的那个东西。到底是什么缘分,你要自己修,才能知道。”

  我:“我喜欢狐仙?不能吧,我这还是头一次见识到这样的事呢!”

  广妙住持:“现在还不是时候,以后你就能知道了。你这次是跟它来见最后一面的,不过你不能总想着她,因为她是要皈依的,你如果一直想着她,她心里会感应到,有了牵挂,就没办法安心皈依了,会再次堕入六道。下一世,无论你们成了什么关系,夫妻也好,母子也好,你们都会再受一世轮回之苦的。”

  广妙住持的一番话,我当时听的糊里糊涂,什么“皈依”啊“轮回”啊,我都似懂非懂,不过住持的意思我大概明白,就是不让我再想着她。其他的事,基本都没想明白,毕竟这一夜的信息量太大,我也需要好好的消化下。直到后来机缘巧合走上了修行之路,才彻底的领悟了广妙住持的这番话。这都是后话了。

  广妙住持不肯再继续深说,只告诉我自己修就会弄懂。我也没在继续刨根问底。佛家的“不可说,不可说”,我也多少了解些,世间因果只可点化,缘分不到便“不可得”。

  于是告辞出来,回到禅房时,老尼姑已经不在屋里,雪梅无精打采的靠着墙坐在炕沿上,一个男人在屋子里整理着东西。我心里大概已经猜到这男人是谁了。雪梅看我进来,起身过来拉着我的手,招呼那男人过来:“这是我老公,这位是我的师兄紫焰。”我主动问了好,男人的面孔十分苍老,哼哈了几声,也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算是跟我打了招呼,就转身继续翻弄自己的行李了。

  我和雪梅又坐回炕沿上,东一句西一句的聊着,雪梅一直没提起精神来,嘴里跟我说着话,眼睛却一直看着自己男人的背影,目光中满是失望,麻木和无奈。想起雪梅说过“我挺恨他,没有他的话我妈也不会把我嫁出去。”其实我们心里都清楚,没有这个男人,雪梅还是会被嫁出去。但这份孽缘让当时年幼的雪梅心里产生了深深的怨恨,却又无力挣脱命运的束缚。

  男人把行李放在我们的禅房,催着雪梅一起去男居士厢房那边烧炕。雪梅是很想多跟我在一起聊聊天的,男人的脸色沉了下来,似乎要动怒。刚才跟我唯唯诺诺的样子,在面对雪梅时荡然无存。雪梅紧紧的咬着嘴唇,眼泪都快流出来了,我赶紧打圆场:“你先过去烧炕,雪梅,正好我要去帮着收拾经书,我得下午才走呢,咱们一起吃午饭。”雪梅有些失落的样子让我实在心疼。我俩又互换了手机号,便各忙各的了。谁知这一别就再也没见面。

  没多大一会儿,我老公的司机给我打电话,提前来接我,车现在就停在庙外。我赶紧跑到男居士厢房想跟雪梅告别,那里已经没人了。我又拨打电话,传来的却是一阵对方不在服务区的提示,打了几次电话都没有接通。我只好去广妙住持的禅房,给老人家磕了个头告了别,离开了这里。走出庙门那一刻,心里空落落的,那句“一起吃午饭”竟然成了在一起的最后一句话。

  一转身就是永远,我们后来再也没见过面,真的应了广妙住持那句“你来这里是跟她告别的”话了。

  回到家里后,又给雪梅打过几次电话,最后一次终于拨通了。雪梅惊喜的叫声让我也高兴,她对我说,那次我走后没多久,她就带着狐仙离开了,狐仙在一座更偏的小庙里皈依,而自己又恢复了正常生活。

  听到这句话,我心里忽然涌起一阵难过的情绪,这种撕扯着心脏的感受,不知来自哪里,但是不受控制流出的眼泪,让我隐约想起了广妙住持那句话——你不能总想着它……

  打完那个电话,第二天,手机便在逛街的时候丢了,无实名制的卡,根本没办法补,从此再没见到过雪梅。或者说,我与狐仙,从此再无相见的可能,不知来世我是否再入轮回,但它能如愿皈依佛门,我也遥祝它修行圆满,位列仙班。

  离开后,我再也没有去过那个在我修行途中为我开启灵智的苦修小庙。后期有时计划着要回去看一下,却总是有这样那样的事情缠着我,慢慢的也就没有了回去的心思。也许,我真的就是为了过去见它最后一面吧。它皈依后,我又回到了自己的生活里。那里就像一个驿站,等我抬起脚步继续前行时,那里依然见证着这世间的神奇之事,但我,将走到下一个人生转折点。

  有了这次经历,,我的心里产生了一些敬畏,从此后,灵异事件接踵而来,我不知道大家对世间的神奇之事有什么想法,但我经历过的这些事里,没有如同小说里写的那样轰轰烈烈爱恨情仇,它就这么真真实实的融入进我的生活与生命,感觉平平淡淡,却不得不相信,它们就在我的身边,

  不知道从哪里看到过这样一句话:有些人或事来到你的身边,注定就是只为了提醒你下面该做什么,提醒完,它便再也不会出现。

  比如这一次庙里的经历,再比如我的母亲。

  我的母亲去世很早,她在我十八岁那年离开了我。我是家里的独生女,被娇惯的不得了,在母亲去世的时候,我连袜子都没有洗过。母亲的离开,让我觉得一切都是灰蒙蒙的,世界失去了色彩。那时的我,虽然已属于成人的年纪,但却有着根本无法自立的性格,幼稚的像一个十岁的孩子,什么都做不好,更甭提了为母亲做法事超度和每年烧纸祭奠这种事。父亲也被母亲的去世打击的很多年缓不过来,而我又处在叛逆期,跟父亲相处得很不融洽,后来就在外面自己租了一个房子住基本不回家。所以每年都是父亲在为母亲烧纸,我当时也固执的认为,母亲只要活在我的心里就够了,无需那些形式上的表现,

  从那个庙里离开后,生活依然在继续,转眼间到了阴历七月十四的鬼节。那时还没有禁止在街道两旁烧纸,所以一到这个时间节点,到处都能看到正在烧纸的人。可即使这样,我也没有考虑过给母亲烧纸,

  鬼节过后没几天,我接到了一个电话,是几乎很少联系的四姨打来的。接通后,四姨直接问我:“你是不是没有给你妈烧纸?”我莫名其妙的:“是啊,你怎么知道的?”四姨语气很严肃的说:“昨天晚上我和你三姨都梦到你妈了,她说你们没有给她烧纸!”我说:“不应该呀,我爸每年都给我妈烧纸的。”四姨对我说:“那你赶紧问问你爸,要是没烧的话,赶紧找个懂的人问问!”

  我放下电话后赶紧给父亲打,一问才知道,他把时间记错了,果然没有烧纸。

  当时只感觉自己背后的汗毛都竖了起来!遇到别人家的灵异事件是一回事,真正轮到自己家里人,不害怕才怪。当时特别想跪下冲着虚空磕头赎罪,可是又不知道该冲着哪个方向磕?怎么磕?磕多少?要不要念什么……心里只想着母亲竟然能托梦?我这么多年没给她烧纸她会不会怪我?她会不会在梦里来找我?她要是来了怎么办?……就这样一个接一个的问题蹭蹭的往外冒,心里越来越慌。如果说遇到狐仙我不害怕,是因为狐仙都很美,我也喜欢所有小动物。那这次遇到母亲托梦,我是真的害怕了,因为实在不知道怎么跟那个世界的“人”打交道。

  我打了一个电话,给关系比较好的几个朋友,他们不是笑话我,就是说我一定是喝酒喝多了。又打给了娟子,她给我的建议是,去庙里拜佛,反正她每年都会去庙里烧香上供。但我隐约感觉,那里解决不了我的问题,这不是我要的答案。

  这时,脑子里灵光一现,忽然间想起一个人,那是一个瘦瘦小小的身影,在我记忆中所有的人里,她几乎是最不起眼的一个,她是我很久以前的一个朋友,家里条件不是很好,兄弟姐妹一共五个孩子,从农村搬过来,看人都是怯生生的,总是病歪歪的样子,受了欺负只会哭,跟我们也玩不到一起去,所以后来接触的就很少。曾经不知听谁说话,她妈妈在家里供着仙堂。那时的我们都觉得是封建迷信,曾经向她打听过,她也支支吾吾的说不出个所以然。自从我们不联系了,这件事情忘得一干二净,没想到今天还想起了她。

  她叫妍,结婚比我们都早,在我心里,她是那种传统女人,在家从夫出嫁从夫,不争不抢相夫教子的类型。她的婚姻在我看来也是包办的——就是那种相亲后,男方对她很满意,双方父母就安排就结婚的闪婚类型。跟我们这种疯疯癫癫的女人比起来,完全就是贤妻良母。后来我们才知道,她结婚后没有跟自己的老公出过一次门,看过一次电影,连蜜月都省了,有了孩子后,浪漫更是成了奢侈品。

  我拿起手机翻出存了不知多久的妍的电话拨过去,一个女生温柔的传来“您所拨打的号码为空号”……于是东找西找,终于从朋友那里要到了她的新号。打通过去的时候已经是晚上6点多,听着那边熟悉的声音传来,心理依然感慨万分,就像,两个世界的人终于又凑到一起了。刚刚打了个招呼,妍的一句话让我立刻起身穿好衣服,出门去找她。

  妍说:“是你妈妈的事吗?你来我家吧,我现在在XX广场的XX小区X栋X号住。有事过来说吧,”

  我的心里说不好是什么滋味?如果是以前,我一定会以为是某个朋友告诉她的,但是经历了庙里狐仙那件事,我对这个世界的神奇之处,还是心存敬畏的。但是像这次,连事情还都没有说出口,就被别人点破,感觉就像赤裸裸的站在人前,,毫无隐私可言,这种感觉真是怪怪的。

  她家的小区离我家还真不是很远,这里上下电梯需要门禁卡,在楼下按了门铃以后,就等着她下来接我。

  我都忘记有多少年没有见面了,胡思乱想着,电梯门开了,妍走了出来。变化好大呀,感觉当年的少女一瞬间变成了妇人。烫着成熟的波浪卷,在后面扎成了马尾,修身的荷叶边薄衫配上磨砂皮职场一步裙,尽显出一番女人的风韵。我这一身职业户外装,活活被衬托成了一个疯丫头。

  妍过来给了我一个大大的拥抱,感觉到她非常开心,我的心里倒是有点忐忑不安。因为电梯上升后,她跟我说着话,眼睛却一直在我的脑袋上扫描。我觉得“扫描”这个词用的特别准确——她不是在看我,而是目光先落在我的头顶,从左到右横着看一下;然后再从额头处,从左到右看一下;然后是眉毛,眼睛,下巴……要不是她脸上有着久别重逢后的欣喜,我都想扔下一句妈卖批转身走人了。所以我也只能陪着笑脸,心里毛毛的跟着她上了楼。

  进屋落座,她老公和孩子都不在家,客厅里一处贴着红纸的仙堂与一个满满摆着佛像的佛龛,成功的引起了我的注意。她又是切水果,又是倒茶水,忙得不亦乐乎,我跟她客套了几句,然后指着仙堂磕巴了半天都没问出话来,因为我实在不知道怎么问。

  妍赶紧把我的手压下去,对我说不能直接用手指着仙堂,那样太不礼貌。我“哦”了一声,但还是不知道应该怎么说出口。这个当初在我看来是封建迷信的东西,今天就要厚着脸皮求人家帮着办事。

  妍看着我一副别扭的样子,先笑了起来说:“我先给你讲讲我这几年的事儿吧。”

  她家妈妈就供着仙堂,这件事我是知道的,但她家的仙堂其实已经传了好几辈人了,到了她的这一辈,她们姐弟五人,这个仙堂本应该是由她接下,传给她的。她从小身体就非常的孱弱,经常病歪歪的,(仙家的规矩我那个时候还不懂,现在看来,是她的身体阳气较弱,这种状态特别适合于仙家附体),对家里这个规矩很是排斥,所以一直拒绝出马。正是因为这份拒绝,仙家一直在给她制造困难,也就是俗称的“磨人”,磨到不得不答应顶仙出马为止。从小到现在,她一个坎坷接着一个坎坷,但依然没有妥协。我倒是很理解,毕竟在城市里接受了多年的现代教育,她当初的感受应该跟我是一样的。

  直到20多岁结婚生子。

  她家里是一个儿子,当时在念小学一年级。就在上个月,家里出了一件事,让她无奈的放弃了自己二十多年的坚持。

  那天她穿着新买的貂皮,去给儿子开家长会,孩子的老师不住的夸她的貂皮好看,她知道老师的意思,但是家庭条件有限,给不了太多,所以第二天,她包了个500元的红包送去给老师。老师收下了红包,但是对孩子却苛刻了起来,开始不断的挑剔孩子(这应该是老师嫌红包太少了)。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再一次让孩子罚站听课时,孩子站着站着忽然晕了过去,就那么直挺挺的倒了下去,胖乎乎的小脸蛋儿在粗糙的地面上磨得血肉模糊。

  接到学校的电话,妍怒气冲冲的赶往学校。在出租车上,妍接到了妈妈的电话。她妈妈告诉她,自己已经知道孩子出事了,是老仙儿告诉自己的。老仙儿的目的很明显:为了孩子,你接了仙堂吧。

  妍到底还是出马了。而我到来的这天,是她刚刚出马的第三天。下午的时候,她就知道有位故友要来找她,目的跟故友的妈妈有直接关系……

  我强迫自己接受这个从小就空气般存在的朋友的话,当年,无论我们如何玩闹,她都躲在一边小心翼翼的偷看,不敢主动上前。现在在我面前自信满满的女人真的是她吗?亦真亦幻的感受让我觉得自己会不会有点缺心眼儿……

  妍拍了拍我的腿说:“我们的缘分在这里,今天你能来,我真是太开心啦!你等着,我去准备准备,一会儿就上香帮你问你妈妈的事。你先想想,还有没有要问的事了。想好告诉我啊!”说着,就起身去仙堂那里忙活了。

  说到底,我还是持怀疑态度的,因为我对妍的印象依然停留在少年时期,虽然长大后也有接触,但是这么熟悉的朋友忽然就成了“仙儿”了,而且未卜先知,竟然能知道我来此的目的,我要不要问问她是不是谁把我的事透漏给她了?算了,还是一会儿问的时候见机行事吧。反正我也好奇这帮“仙儿”们是如何作法的。

  我贼兮兮的看过去,妍在那里忙活着什么,不时进出厨房和卧室,看得出来,我的到来让她特别开心。我不敢看墙上那张大红纸,反正上面密密麻麻的写满了字,后来知道那是仙家的名字。

  正瞄着,听到妍喊我过去。我走上前去才看清,堂口上摆了蜡烛、香炉、花灯、莲花座、符纸……满满的一桌子东西,好多看不懂的。那个水晶碗里装个鸡蛋是干嘛的?仙家喜欢吃鸡蛋吗……旁边两瓶蓝色洋河大曲,酒是好酒,也是给仙家上供的吧?

  妍坐在一把靠背椅上,正面朝着堂口,端端正正,像一个认真听讲的学生。我坐在旁边傻呵呵的看看这儿看看那儿。妍转过头来看着我说:“你想好都问什么了吗?”我赶忙答应着:“想好了,问我妈妈的事和我老公的事,还有看看我能不能发大财!嘿嘿嘿……”说完,我自己都不好意思的笑了。妍也笑了,说:“发财这个事,很多人都理解错了。咱们这一生的财富数量都是注定的,什么时候来什么钱,总数是变不了的。有的人指望求神拜佛做个法事就能发财,那都是鬼迷心窍了。就算做完法事有些意外来财,那钱如果不是他当时应得的,就一定是他透支了未来的财富。就像信用卡似的,透支完还是得还的。现在花到了钱,那未来就少了这笔钱。太多人都参不透这一点了,还以为操作的人多厉害呢。说到底就是拆东墙补西墙。”

  “还有这种操作呢?!”我瞪大了眼睛,一句话脱口而出。妍笑的花枝乱颤:“放心吧,以后你自己就能看懂了。”我自己就能看懂?什么意思?我怎么听着这话像是说,我以后也会出马?刚要开口问,妍摆了摆手说:“别乱想了,以后你就知道了,咱们先办正事儿吧!”

  我也觉得自己好像问题太多了,感到自己像个二傻子似的。就赶紧闭了嘴,看着妍接下来要做什么。妍闭上眼睛,嘴里念叨着什么,那声音就像在我耳边环绕着一般,每个字好像都很清晰,但怎么听都听不清。念了几句,妍停了下来,睁眼拿过洋河大曲,“啪”的起开了盖子,拿过一个大海碗,满满的倒了一碗酒。我心里想着这是要给仙家上供敬酒了吧。却见她举起碗一仰头,自己干了下去!我心里一秒钟挑起了大拇指:“好汉子!”

  常年混迹酒场的我,心里的小九九立刻自动开启了发条:这种礼盒装的洋河大曲,就按每瓶300块钱来算,一瓶480毫升,可以装满两大碗,妍这一口就等于干掉了150块钱,也太奢侈了!难道这些年不见,她成了一个酒蒙子了吗?妍紧接着又倒满了一碗,那瓶洋河大曲已经见底儿了,她依然是闭着双眼,嘴里念念叨叨,我把注意力全放在那刚刚倒满的酒里:她不会再把这碗干掉吧?给我办事,她至于这么high吗?这酒量也真是够厉害的!以后我要是有酒局就带她去,有这种酒量的队友,简直就是无往不胜的。两口干掉一瓶高度白酒的魄力,连男人也是望尘莫及的!

  不出意料,妍念叨一会儿,拿起酒碗仰头又全部干了下去,我心里想,这到底是要干啥呀,今天真是开了眼界了,真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酒鬼外面有酒鬼呀!老天保佑,一会儿她别耍酒疯。

  我正在赞叹着妍的酒量,忽然间,她身上剧烈的抖了起来,把我吓得一哆嗦,差点就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只见她眼睛闭得紧紧的,整个身子不停的抖动,从头到脚,没有一个地方不发抖,我紧紧的贴在椅背上,准备着随时逃跑,生怕有什么意外。老仙儿都这么刺激吗?还好不到一分钟,她就平静下来,依然是面对着仙堂,开口说话了:“这位小花容,你来找我有什么事,你想问什么?”

  花荣?我还李广呢!不对不对,不能不敬,这种人什么都知道,万一被她知道了我的心思就不好了。

  “我妈去世很多年了,我想知道她还好吗?我一直没给她烧纸,她托梦给我姨妈了。”我尽量使声音显的柔和一些。

  妍还是闭着眼睛,但没有说话,又等了大概一分多钟,她才开口说道:“你妈妈是个子不高,有些驼背,烫头,还这样梳着一个很短的辫子吗?”我有些失望:“不是,我妈妈不长这样。”妍说:“你不是管她叫妈吗?”说着,妍抬起手在耳边下方捋了一下,“就这么短的,麻花辫子,总是斜歪着梳到这儿。个子不高,不到一米六,一笑起来眼睛弯弯的。在政府上班。” 我的心简直就有一万头野猪奔跑而过,符合这个条件这种造型的人只能有一个人——这歪麻花辫的造型已经有三十多年了历史了,从未更改过,简直熟悉的不要不要的——这个还真是“我妈”,是我老公的妈我的婆婆,我可不也得叫“妈”……

  我说:“这个是我婆婆妈,我想问我亲妈。”妍“哦”了一声,过了一会儿说:“我没有看到你妈妈的坟。她没有墓地。她骨灰现在在哪儿?”

三、在那些年代--联播18

  第十八章 秋天劳动

  开学后学生们刚安安静静地上了半月课,大队就让他们停课一周摘黄豆叶。没办法放学的时候褚老师站在队前说:“同学们:从明天起,咱们要摘一个礼拜豆叶,明天你们来的时候一个人带一个箩筐或篮子,听清了吧?”

  学生们齐声说:“听清了”。

  喊队的正准备喊齐步走的口令时,花子突然说:“禇老师,我家没有箩筐也没有篮子,咋办”。

  褚老师想了想说:“那好说,带一个大书包也行,能装豆叶就行”。

  第二天早饭后,学生们排成二路纵队从学校出发了,后跟着一辆负责拉运的马车,出了寨门后,娃子问豹子:“豹子咱们只剩那么两个兔子了,还用着这么多人摘豆叶吗”?

  豹子说:“兔子少,咱们可以再买”。

  娃子说:“这么多人摘豆叶,那将来往那儿放呀,那的养多少只兔子呀”?

  豹子说:“你不是爱养兔子吗?这可不用发愁没兔子了。

  他们正说笑着,褚老师从他们后边赶了上来,豹子便问:“褚老师这一次咱们要养多少只兔子”?

  一句话把褚老师问的愣怔住了,反问道:“你说啥,咱们还要再养兔子?”

  豹子便提高嗓音说:“咱们这么多人摘豆叶,不养兔子干啥”?

  褚老师这时才完全明白过来说:“咱们那两只兔子能吃多少,我们这次采摘豆叶不是要喂兔子,而是食堂要用它发酸菜”。

  褚老师的话刚说完,四年级的秀萍便截住说:什么什么豆叶还能发酸菜?”

  褚老师说:“大队是这样安排的,我也说不来。”

  这时娃子接上说:“褚老师,咱们这儿从来是用芥菜发酸菜,那有用豆叶发酸菜的”?

  褚老师说:“同学们,你们看现在的形势,眼下咱们不吃这东西还能吃什么,以前你吃过草根吗,你吃过糠炒面吗?,你吃过地老鼠的肉嘛,今年咱们不什么也吃了,我看今年冬天这东西说不定还要顶大事了”。

  不一会儿,学生们来到了地头,初秋的黄豆豆角儿还未成熟,豆叶绿中带黄,毛绒绒的叶面上还挂着露水儿,褚老师看了看和负责拉运的赵宝根说:“叔你看这豆角还未成熟就把豆叶摘去,这不影响产量吗?”

  赵宝根说:“这还能不影响,这他妈的是从那儿传来的馊主意,吃里吃外吃了个日怪。”

  褚老师又说:“那为什么不等到豆角成了再摘”

  赵宝根说:“褚老师要等到豆角黄了,那叶子不也黄了吗,还能吃”。褚老师想了想觉的说的对便对学生们说:“同学们今天咱们出来摘豆叶,大家一定要认真干,一不能踩坏豆角,二不能拉扯坏豆苗,三不要让豆角刺扎坏手,四不能摘老黄的老豆叶,好了大家开始干吧”。

  说完学生们一溜排开,四年级在地边,一年级在地塄下,二、三年级的学生们在中间,他们麻利地把豆叶从枝子上摘下来,摘满箩筐后就倒到大车的麻袋里去。

  娃子边摘边看着鼓鼓的,浅黄色的,长满毛绒的豆角想:真想扒开吃两个,可这东西他从来没有生吃过,他便和身边的豹子小声说:“豹子,这豆角能生吃吗”?

  豹子说:“不能吃一股豆腥味儿”

  娃子此时肚里饿的咕儿咕儿地叫便说:“我来试两口”。说完便摘下两个豆角扒开,将发黄绿的嫩豆子吃进嘴里慢慢地嚼起来,一开始没什么味儿,但吃了两口后,弄的满口豆涩味,便说:“这东西能吃但豆涩味太浓了”。

  兔子和豹子见娃子能吃,他俩也试着吃起来,兔子吃了两口后便吐了出来说:“这东西太涩了不能吃”。

  花子见娃子他们吃起来不干活儿了,正要想去报告老师,但转身看见彩霞的嘴也在动。便打消了报告的念头,心里想:他们能吃,为什么我不能吃,说着便也试着吃起来,但刚吃了两口突然感觉豆涩味太浓烈了,她想吐,但肚里饿的咕咕叫便还是咽了下去。

  可能是吃的太快了还是什么的,刚吃了几口便呕吐起来,这一吐,把褚老师惊过来了就问:“怎么了花只”?

  花只不知该怎么回答,便一直装作呕吐不止的样子,褚老师生气了说:“你这孩子,你到底怎么了”?

  花只撒了个谎说:“早晨饭没吃好吐了”。

  褚老师生气地说:“你这孩子,麻雀吃了鹞子,告天的也不信,你早晨吃了多少东西还能吐”。

  褚老师说完后,蹲下来看呕吐物,见里边有嚼碎的嫩豆瓣儿,便高声说:“是不是吃嫩豆角了”?

  花止见无法撒谎了才说:“是的,我试着吃了两口,不知道为什么就吐了”?

  花只刚说完旁边的彩霞也呕吐起来,褚老师便知道学生们是吃了生豆角了便说:“你们这帮孩子,这未成熟的豆子是不能吃的,这东西,有股涩味,你一吃就想吐,吃的多了可能还要中毒,你们可不能再吃了!”。

  褚老师刚讲完又有两个男生呕吐起来,褚老师着急的自言自语地说:“这可咋办”?

  这时赵宝根走过来说:“这嫩豆子是不能生吃的,可孩子们饿了谁能管住”

  褚老师本以为赵宝根过来会训斥学生们的,可他不但没有训,反而说出这样的话便说:“叔,你看这可咋办?”

  赵宝根不紧不慢地说:“褚老师这事好办,上边那块地里种的胡萝卜,让他们一人拔的吃一根就没事了。”

  褚老师一听赶忙说:“这胡萝卜是队里的,谁敢随便拨的吃。”

  赵宝根说:“有什么敢不敢,社员们出来劳动,谁不拨的吃两根。”

  褚老师正想下命令时,那些大胆的学生们已经跑进菜地里了,娃子和豹子一人拨了两根,用拧下来的萝卜缨子擦了一下土便津津有味地吃起来。

  褚老师一看娃子他们拨了二三根便赶紧大声喊:“一人一根不能多吃。”可吆喝了几句谁也不听,弄的褚老师没有了法只。

  吃了两根胡萝卜,不但嘴里明显没有豆涩味儿了,而且肚里也不难受了,学生们一上午便摘了一大车,赵宝根赶着车高高兴兴地回了村。

  走在半路上,花只看着豹子說:“你爹的办法真好,让我们吃的不饿了”

  豹子说:”你这小妮子真胆大,也敢生吃那玩意儿“

  花只说:“你们饿我也饿啊,我为什么不敢吃”

  豹子说:“这就对了,以后我们偷东西的时候,你可不能再乱说”花只听后脸就红了,心想……。

  学生们摘了一个礼拜的豆叶,几乎把能摘的全部摘了回来。

  这下可忙坏了村里的妇女,他们把豆叶加工切碎冲洗后装进了大瓮,满满的装了五十大瓮,事务长让人们把大瓮放屋檐下,任凭风吹雨打,到冬天时因天冷把瓮子全部冻破了这是后话。

  大队长王金牛真没有想到,用豆叶发酸菜的事办的这么快,这么好,他每天到食堂吃饭看见房檐下的那五十大瓮酸菜, 心里就 非常高兴。

  秋分刚过大队的一千亩小麦总播种完了,但如何秋收。把大队长发愁的坐站不稳,去年秋收时虽然大练钢铁,修水库又抽走了不少人,但那时生产的担子不在他身上担着。可今年就不同了,大队核算,三个小组长都是属算盘籽的,拨一拨动一动,你要不拨他就不动了。在说这真鱼沟高灌 ,把队里的青年人都抽走了,而指挥部规定为了赶工期,秋收期间也不停工。所以留在村里的劳力不是穆桂英(妇女)就是老黄宗(老头儿),也就是人们常说的:“娃娃老汉搅病人,有两个还是乏后生”。就是这么些人每天还的饿着肚子去劳动,这秋能收回来么?没办法 他便召集干部们开会。

  人到齐以后,他开门见山地说:“同志们现在秋分已过,各种作物都能收获了,特别是棉花已经流到地上了,地里的枣儿也红了等着人去打,咱们该咋办?”

  金牛说完后人们你看我我看你谁也不说话。可心里都在想:你这个人在修高灌的会议上牛皮吹的当当响,现在没办法了,活该。

  过了几分钟,金牛见人们都在吧嗒吧嗒的抽烟,便急了说道:“你们倒是说呀,怎么都成哑吧了。”

  此时一组组长巩来有说:“说什么呀,你怎么安排我们就怎么干就行了。”

  巩来有刚说完,经营组组长赵强就说:“你说的倒好听,这割庄稼好说能走动的人就能干,打场切谷老黄宗、穆桂英也能干,可那爬树打枣儿,拉庄稼扇扇车,穆桂英老黄宗也能干了吗?。”“哈哈哈”一句话说的人们大笑起来。

  巩来有说:“不能干也得干呀,不过有个干多干少和干好干坏的区别呀,没人只能是这样?”

  赵强接话说:“我的来有老大,你想过没有,就村里的这些人,白天黑夜连着干,赶到立冬前也收不完”

  金年接话说:“照你这样说,咱们是屎壳郎掉进夜壶里,走投无路了。”

  赵强抽了口烟说:“也不能那么说,反正打枣儿,扇扇车抗麻袋必须要有青状年劳力!”

  这时金年突然说道:“对了我想起一件事情来,前天我在公社开会时主任说,今年县棉床公司知道村里缺劳力,组织人生产了能装一百二十斤的麻袋和一百斤的口袋,要是那样的话情况会好些。”

  看着金牛发愁的脸,听着众人的议论,德意也一直在想眼下秋收的事,觉的这事绝不能像去年一样,抓了大炼钢铁把粮食丢在地里了。想到这里便说:“大家不要吵了这事我看这样吧,咱们可采用抽梁换柱的办法,从明天开始用几个年纪大的人去换几个后生回来不就行了。要不就让几个年轻人请病假,不也能把事情办了嘛。家有三件事先紧紧的办,不行咱们让学生们帮帮忙…….”

  可话没说完,妇女主任舂桃便截住说:“这个办法使不的,去年学生们就在地里劳动了一年了,今年又让劳动,这还上不上课了,我儿子上三年级了我问他七八等于多少,他回答 七八等于59…….”

  人们听后哈哈大笑起来,春桃见人们笑她便高声解释說:“,你们不要笑,这是真的,我妹妹的女儿去年上一年级了,晚上她做作业的时候,他爸在石板上写了个1+1=2.她便记住了,第二天他爸拿着锄头去地里劳作时,看见她在院里玩,便在地上用锄头写了个1+1=2便问:“女儿这个怎么念?”

  她女儿左看右看不会念,他爸便说:“怎么刚學了就认不的了!,这叫1+1=2呀”

  他女儿高声说:“爸这一晚上它就长了这么大呀”人们听后都前呼后拥大笑起来,笑的眼里都流出泪来了。等人们笑声停下来后舂桃又說:“这说起来是个笑话,可这种况确实有,所以我说咱们不能再打学生的主意了。”

  妇女主任刚說完,办公桌上的电话就响起来,金牛赶紧接起来,一听是公社联校校长杜文科打来的电话,电话通知学校从后天起参加劳动三周。

  金牛放下电话后高兴的说:“天无绝人之路,公社通知学生们从后天开始劳动三周。”

  会议最后决定:一 用抽梁换柱的办法。一个组先换回十个年轻人来,二 组织妇女突击摘棉花,三组织学生们打枣儿争取十天内打完。

  联校通知参加秋收劳动,两个老师虽然满肚子的抱怨,但还得执行,陈老师说:“褚老师,一次劳动三个礼拜这误上的课咋办。”。

  褚老师说:“能咋办晚上补课吧。”

  陈老师又问:“那一年级的学生敢来嘛”

  褚老师说:“不敢来就让家长送,别无他法。”

  陈老师又说:“明明已经劳动了十来天了,再劳动三个礼拜,那把一个月的时间就消耗光了。就凭晚上的时间能补回来嘛?”

  褚老师说:“那咱们就走着看、看着走,能补多少补多少。去年的学生们不就一年有半年多劳动嘛。没办法这样吧,咱们两个不管谁带队出去劳动,第一一定要注意安全,确记不要让他们乱跑。第二、学生们只能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干不动的绝对不能干。三、不管去哪儿劳动队里必须有人带队。四、尽力把活儿干好,你看还有没有补充的。”

  陈老师说:“没什么了,就按你说的办吧”

  学生们要参加劳动的消息一夜之间就传遍了全村。老师们,家长们听了不高兴,可平时最爱捣蛋的学生们听了一跳三尺高,高兴的不得了,娃子和豹子就是其中的两个。

  “嗨,娃子兔子彩霞,我告诉你们一个好消息,咱们从明天起要劳动三周”豹子在上学的路上和他的同伴们说。

  “是吗,那太好了,你听谁說的”.

  豹子说:“我早晨打饭正好碰上褚老师和陈老师谈论此事,让我听见了”

  娃子一听高兴的说:“我最喜欢劳动了,特别是秋天,到第里又能吃枣儿又能吃玉米,还能挖地老鼠”。

  彩霞一听不高兴了,板着面孔说:“看你们这些捣蛋鬼,光知道玩,耽误了课咋办,我妈说了,学生学生要以上课为主,要每天劳动我妈就不让我来了”。

  娃子说:“你敢不来,你要不来我就到你家里去叫你,彩霞一听把小嘴一撅扭头走了。

  第二天全体学生在院子里站成两排,他们每个人手中拿的不是篮子就是箩子,准备去地里拾枣,那些男生们真玩皮,他们将篓筐从头顶戴了下去,把胳膊从框架中伸出来,一个个活像一只大乌龟,看了很滑稽,但这是去劳动,老师们也就懒的管了。

  “立正!向右看齐”,向前看”喊队的下达口令后便說:“褚劳师您讲一下吧”

  褚老师说:“同学们,今年我们迎来了大跃进的又一个丰收年,由于劳力紧,上级让我们参加秋收劳动,大家说好不好”。

  学生们齐声说:“好┄”。

  “同学们”褚老师又讲:“我们参加劳动一来是为大跃进做一份贡献,二来能培养你们的爱劳动爱集体的好品质。从今天起,咱们停课劳动三周,为村里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要求大家不论是做什么一定要注意安全,一定听带队老师和农民伯伯的话。切不可以到处乱跑。今天咱们是去捡枣儿,这捡枣儿是一项细活儿,你们一定要耐心点捡干净,特别是男生们,你们能做到吗?”

  学生们齐声说:“能做到。”

  褚老师說:“好出发!”

  在陈褚二位老师的带领下,学生们排着整齐的队伍出发了,一二一、一二一喊队的声音,和洪亮的歌声响彻田野,队伍整齐地向村外走去。

  这时喊队的又领唱:“社会主义好,社会主义好,一起唱”。

  学生们步伐整齐的跟着唱起来:社会主义好,社会主义好,社会主义国家人民地位高,反动派被打倒,帝国主义夹着尾巴逃跑了,全国人民大团结,掀起了社会主义的建设高潮,建设高潮。

  共产党好,共产党好,共产党是人民的好领导,說的到……。”

  学生们唱完一曲又一曲,不觉就来到地头,只见漫山遍野都是枣树,那枣树粗的两个人都合抱不住,高的有三四丈高,树冠又圆又大,满树的红枣把树枝都压弯了。你看那个儿长得又圆又大的是葫芦枣,那头小屁股大的是壶瓶枣,尖屁股的是长木枣,又甜又脆的是蜜枣,当然了最好吃的还是壶瓶枣和蜜枣,吃一口又脆又甜,保你一辈子也忘不了。到了秋天爱吃枣儿的人们,在地里劳动的时候捎带的吃枣儿都吃饱了,回家饭都不吃了。当然了.学生们出来肯定吃的少了。

  枣儿在树上挂着,用手一个一个的往下摘太费劲了也太慢了,就见社员们用专门打枣的杆子,一杆子打下去,枣儿扑扑啦啦的落在地上,结的多的枣树,红枣落下来能铺满地,就像红地毯一样,格外好看。学生们在李大叔的指挥下围着枣树捡起来。

  “娃子,豹子,快捡,咱们看谁先捡满筐子”。经兔子这么一说,三个人一个比一个捡的快的,不到五分钟,三个人都捡满了自己的筐子,老师看了当场表扬他们說“同学们,你们要向娃子、豹子、兔子他们学习,大家都要捡的快一些,不要光贪吃”。

  经老师这么一说,学生们都争先恐后的捡起来,不到半小时,三棵大枣树就检完了。正当学生们高兴的时候,李叔低着头边走边看枣是否捡干净了,他看见草丛里还没有捡干净便说:“同学们捡枣捡的快当然好,但是一定要捡干净,要不丢了怪可惜的。你们以后劳动不论干什么,一定先要做好.不能从小办事就马马虎虎,大家听清了吗?”

  学生们齐声说:“听—清--了”。

  在老师们和立李叔的指导下,枣捡的很干净了,有些掉在荆棘丛中的枣儿,学生们用棍子把他们拨弄出来再捡,一个也落不下。

  花只自从夏天来到村里,还没有捡过枣,她小心翼翼地捡,一不小心,一根枣刺扎进她的中指,痛得她叫了起来。

  娃子在旁边看见了走过去说:“扎刺了吧”

  花只点了点头说:“嗯,这可咋办?可疼了!”

  娃子说:“不要怕,我来给你菝了”,说着用左手握住花只的指头,用右手捉住枣刺,一用劲大半根刺被拔出来了,娃子转身正要走,就听见花只又说:“还痛”。

  娃子捉住花只的手指看了看说:“肉里边还有一点儿刺,没事,回家后再说吧”。但花只疼的还是叫。

  这时,陈老师见花只扎刺了,便走过来,她看见还有半根枣刺扎在肉里便说:“不要着急,老师来帮你挑出来”,说完用唾沫擦了擦手指,又从口袋里掏出手绢来,把手指擦干净,从上衣上取下一个别针,很快就把刺挑了出来了。

  “花只还痛吗”陈老师挑完后问。

  花只说:“不痛了”。

  陈老师说:“花只同学,你在城里长大,没干过这种活儿,地上枣刺很多,你一定要注意,千万不要再扎着手了”。

  花只说“老师我记住了”。

  娃子在一边讽刺说:“右派分子,干什么也不行,扎个刺还大呼小叫”,但话未说完,自己的手也被扎了一下,他一下便把刺拔了出来,并继续干活儿。这一切被花只看的真真确确,他觉得村里的人就是能吃苦。

  学生们干的很快,半上午就捡了十八口袋,他们累了褚老师便让让大家坐下来休息。

  学生们坐在松软的草地上,有的男生干脆就躺在地上,而那些爱吃酸枣的女生们,充分利用休息时间找最好的酸枣吃去了。

  花只和彩霞,已经摘的吃了好多酸枣了,而且口袋里也装了不少,但他们转悠的时候又看见地塄上有两颗酸枣树,树上挂满了又大又圆的酸枣,馋的两个人,抬手又摘起来。正摘的来劲时,花只突然“哎呀”地叫了一声往回就跑,彩霞以为她又扎手了便也没有多在意。

  突然彩霞也被扎的叫了一声,扭头也往回跑,这时她才看清惊了马蜂窝。

  褚老师听见叫声回头看时,就知道他们遇上了马蜂了,便赶紧大喊:“不要跑了快趴下”。彩霞听见喊声后便趴下了,可花儿还是继续往回跑,马蜂追上来又扎了她两针。陈老师急了赶忙跑过去把她扑倒,马蜂这才飞走。

  陈老师扶起还在哭泣的花说:“马蜂扎到你哪儿了告我一下。”

  花只被连扎带吓弄蒙了哭喊着说:“我头痛,脖子也痛!”

  陈老师扒开头发看,见头上扎了两针,脖子上扎了一针,她用手挤了挤针眼说:“好了,好了挤一挤就不痛了,别哭了。”

  说完后,陈老师又走到彩霞跟前说:“扎的你哪儿了,痛不痛”?”彩霞是村里人,以前也挨过马蜂扎,所以不大在呼。

  褚老师看了看这种情况便对全体学生说:“同学们今天咱们出来时我一再强调大家无事不要乱跑,一定要注意安全。可你们不听,到处乱窜,这一下又捅了马蜂窝,把花只扎的又哭又叫,以后你们一定要注意,可不能再捅马蜂窝了。二要防蛇咬,看见蛇时千万不要挑动它,更不能捕捉它,大家听清楚了没有?”

  学生们说:“听---清---了”

  这时豹子见花子不哭了便逗她说:“就你那点本事还敢摘酸枣吃,你信不信我马蜂窝里走一圈都不怕”。

  花子没好气地把头一扭说:“去、去、去,把人家扎成这样子了还取笑俺,没安好心。”

  豹子笑了笑说:“不是我取笑你,是你不知道如何对待马蜂,你没听人们说“马蜂马蜂是瞎眼,扎高不扎低(方言念点),这说明无论在什么地方遇上了马蜂,只要你趴在地上不要动,它是不会扎你的,相反你要是乱跑,它会追着扎你,刚才褚老师不是叫喊让你趴下吗,可你不懂。所以挨了扎”

  花只惊奇地说:“是吗?只要趴下不动我就不挨扎了”。

  豹子说:“不信你问一问李大叔”。

  不等花只问李大叔,李叔听见后说:“豹子说的对,以后再遇上这种情况就按他说的办,他们这些男孩子都是一些捣蛋鬼,这方面知识他们什么也知道。”

  这时陈老师觉得光坐着没意,思便和身边的李保山说:“李大哥,听说你故事讲得好,现在学生们闲的无事,你就给他们讲一个吧。”

  李叔连吸了两口烟后说:“我那故事都是在高粱地里讲来的,哪敢在你们老师们面前瞎侃,还是你给学生们讲吧”。

  陈老师说:“我们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故事,学生们早就听腻了,还是你给讲些新鲜的吧”。

  这时三年的李明亮说:“李大叔我听过你讲的关于老财和长工的故事,你就把它讲一讲吧。”

  李叔见推辞不掉就说:“那我就讲一个长工和老财的故事吧。”

  陈老师说:“同学们欢迎李叔讲故事”说完就带头鼓起掌来。

  李叔干咳了两声后说:“从前有一个地主老财,又懒又贪财,干活时对他所雇的长工总是疑神疑鬼,总怕他到了地里做不好活儿,每当长工下地干活,他总是要唠叨两句。头几天长工并不在意,后来他说的次数多了,长工便不耐其烦地说:”你要是不放心最好和我一块劳动去。”地主一听要他干活去就连忙摆手说“我一会还有别的事,还是你一个人去吧。”

  长工一个人到地里劳动去了,地主见长工一个人不高兴地走了,心理越发不放心了,他便跟在后边躲在暗地里看长工干活。这样去的次数多了便形成了一个习惯,每天长工到地里干活他总要跟在后边偷偷地看一会儿。

  长工一开始并不知道,后来在一次干活中间无意中抬头看见地头好像有人在看自己,开始他认为那人可能也是出来劳动的,便没有多想什么,后来连续几天好像那儿老有一个人,而且总是自己一直腰,那人便把头缩回去。长工心理便犯了怀疑,这人是不是打自己的主意。所以他就留心注意起那个人来,经过几天的细心观察,他认定偷看自己的人不是别人,正是自己的东家。

  弄清楚后他心里想,他为什么每天偷看自己呢,莫非怕自己偷懒不成,想到这里长工气的七窍生烟,决心要报复他一次。

  这天长工像往常一样扛着锄头下地了,财主也像往常一样去地里偷看。他偷看了一会儿见长工干的挺欢,便转身高兴的哼着河西梆子回了村。

  长工见他回去了,他也扛起锄头暗中跟在地主后边回了村,地主前脚刚进门,茶还未泡开,后脚长工也哼着秧歌进了门。财主看见后不高兴地问:“你今天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莫非地锄完了。”

  长工听后故意猛地抽了两口烟咳嗽了半天后才说:“我看见你到地头叫了我一声,我怕误了你的事,所以提起锄头就回来了。”

  财主这时反映不过来了结结巴巴地说:“这……这……”从此以后财主再也不敢乱说乱道欺负长工了。

  李叔讲到这儿停下来说:“故事讲完了,同学们你们说这个财主坏不坏?”

  学生们齐声说:“坏”。

  李叔又问:“你们说他坏,坏在什么地方。”

  豹子说:“他不让长工休息一会”

  彩霞说:“地主不劳而获,用人干活还不让休息。”

  兔子觉得豹子和彩霞说的都对,但说的都不全便说:“财主自己不劳动,还不相信人,财主坏。”

  陈老师说:“兔子说到点子上去了。故事中的财主他不劳而获,别人帮他干活他还不放心,后来被聪明的长工把他治住了。”

  同学们这个故事还告诉我们“以后我们不论做什么事情,都要相信别人,如果你不相信他,你就不要用他。中国有句古话叫“用人不疑,疑人不用”,这就是为人处事的原则,同学们你们听懂了吗?”

  陈老师刚说完,娃子就举手说:“陈老师,什么叫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什么叫原则?”。

  陈老师这时才想到自己刚才的话,可能有些一二年级的学生听不懂,便说:“同学们你们现在还年纪小,可能有些东西还听不懂,不过不要着急,以后随着年岁的增长,你们慢慢地就都要知道了”。

  等陈老师讲完后,花子走到李大叔跟前说:“大伯,你再给我们讲一个吧,我们还想听。”

  李叔抬起头来看了看太阳说:“好姑娘,今天上午时间不早了,等有了空咱们再讲好吧”。

  花子低声说:“好,我们等着你。”说完后学生们又开始劳动。枣儿实在是太香了,他们还是边劳动便不停地捡枣吃,觉得捡枣比在教室里上课好。

  上午学生们拾得真快,那么多口袋都装满了,装了整整一大车,把李大叔高兴的合不上嘴。收工时,马车在前,学生在后,唱着歌浩浩荡荡地回了村。

  经过十来天的苦战,队里的枣全部打完了,运回来的红枣晒在队部平房顶上,足足晒了十几间房子,从高空看去,像一块块枣红色的地毯。

  学生们在地里劳动时每天能吃个肚儿圆,给家里省了不少饭,他们想要是每天拾枣该多好。

  枣拾完了,原本应由妇女们做的摘棉花又落下了,原因是青年妇女们都上了工地,无奈只能让学生们摘花。

  今年的棉花长得特别好,一尺多高的棉株上上下下结满了棉桃,虽说枝顶的棉桃还是绿的,但底层枝上的棉桃早已开放,从桃辩里流出来的棉絮拖到了地上。

  带队的妇女主任春桃,看着被风吹的来回摆动的棉絮说:“今年的棉花长势不错,可惜没有及时收回来,今天你们来帮助摘一定要努力摘。”

  陈老师听见后说:“春桃姐,摘棉花这活儿有的学生干过有的没干过,你还是讲一讲吧。”

  妇女主任说:“同学们,摘棉花这活是一个细活儿,你们摘棉花时一定要保证质量。一、没有成熟的桃子不能摘;二、沾上枯叶的要把枯叶取下来,特别是掉在地上的棉花,拾起后看上面有没有沾上土和枯叶,有的话就弄掉,太脏的就不要了。三、我们手中提来的蓝(筐)子,为了避免沾上棉叶或杂草,我们必须把它提在手中或挎在胳膊上,一般不要放在地上!”

  妇女队长春桃讲完后。学生们就开始摘花,有些学生参加过劳动所以干起来特别快,特别是那些女生们,天生心灵手巧,男生们是比不上。可这摘棉花活儿,不能蹲着,又不能站着,只能弯着腰干,所以刚干了二天便都腰疼的受不了了,还有那个放棉花的篮子,拿在手里误事,放在地上沾棉叶,实在是个拖累。

  春桃“这摘棉花活儿还真不好干,刚两天,我的腰就痛的直不起腰来,还有这篮子,提着误事,放下沾棉叶,这就不能改用一下其它工具。”陈老师说 ”

  春桃说:“陈老师实际谁家也有摘棉花的包袱,明天你们出来时,都带上它,那东西往腰上这么一扎,就成了一个口袋,既方便放棉花又解放了一只手。”

  收工时,陈老师特意安排学生们回去向大人们要摘棉花的布包,没有的可以相互借一下,这样第二天学生们都带上了摘棉花的专用布包。当学生们把它扎在身上的时候,就像穿上裙子一样,引的大家都笑了起来。这摘棉花的布包,它的尺寸是按大人们的尺寸做的,这些十来岁的孩子们扎在腰上当然就成了裙子。

  不管怎样,有了布包总比提着萝头篮子强。但由于布包太大,移动的时候布包就拖在地上,几天后有的布包被磨破了口子。

  这天干到半上午,娃子一动不动地望着地边上的枣村发愣,陈老师看见了,走过去说:“娃子们老盯着看什么?”

  娃子小声说:“我看枣树”

  陈老师说:“你看枣树干什么,难道又想吃枣。”

  娃子小声说:“陈老师,我早晨只喝了一碗稀饭,早就饿了,能不能让我过去寻的吃两把枣儿。”

  陈老师一听心里想:这孩子真胆大竟敢提出这样的要求来,她正想发火时,看见周围的几个学生都停住手中的活儿看着她,说实话,在此时她的肚里也早饿了。所以也不再考虑其他了 ,便說:“同学们,咱们休息一会儿,想吃枣儿的学生就过去寻的吃,但千万不能爬树,小心扎刺。”

  她的话刚出口,学生们把扎在身上的袋子往下一解,全都跑到了枣树下,寻的 吃枣儿。

  山区的枣树都长在地塄 或山坡上,地面上杂草丛生,拾枣时根本拾不干净,只要有耐心找 吃两把枣儿,不用很费劲 。现在学生们见陈老师允许,便纷纷找的吃枣儿去了。

  “娃子和豹子饿极了,是枣儿捡起来就吃。一会儿就吃的不饿了,可花子不一样,她总想吃和在树上摘的一样的好枣儿,眼看学生们一个个掉转屁股走了,她还饿着肚子。

  陈老师看见了便走过去问:“花子,怎么吃好了吗?”。

  花子撅着嘴不高兴地说:“都是烂枣儿不能吃”。

  陈老师知道花子是城里人口细 便说:“小姑娘,现在是特殊时期不能挑肥拣瘦,好点坏点无所谓,只要能填饱肚子就行”。说完随便从地上捡了个枣儿吃到嘴里。花子效仿陈老师的办法,一会也就吃的不饿了。

  十来天的时间,学生们为队里办了两件大事,枣儿打回来了,棉花摘了两遍。两个老师想这下总能安安心心地上课了吧。可是开课第二天打过预备铃后,大队长金牛不急不缓地背着手走了进来,褚老师看见大队长到来心里很是不高兴, 但还是迎着笑脸说:“坐下,坐下?”

  金牛见 学生们都进教室了便说:“是不是要上课了,我来的不是时候吧”。褚老师说:“这两天地里劳动把学生们的课落下不少,这不刚才我和陈老师说了得赶紧补课”。

  金牛听后连忙说:“是的是的,这些日子确实误了不少课,可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现在这形势,毛 都去十三陵劳动了,咱们还能不好好干。不过褚老师,只要咱们大干几年那共产主义社会可能就会早来一天。”

  褚老师沉默了一会儿说:“王大队长,这共产主义能否实现我看诸葛亮也未必能说得准,退一步说,就是共产主义也必须得有文化呀。这天天 让学生的劳动,将来不都成了文盲了吗”。

  金牛接上活说:“褚老师,你说的这些都对,可眼下的形势你们这些有文化的人应该比我们更清楚,这远的不說 ,就眼下咱们村的情况。出去修水库的,建高灌的人一个也抽不回来。庄稼还未收割回来,可现在公社又催着耕地。你说我们就是长了十只手也干不过来呀,所以还得让学生们出去干两天”。

  褚老师一听,又要让学生们劳动,顿时火冒三丈地说:“怎么,又要学生劳动!这不成了豆腐渣擦屁股没完没了了嘛!”

  金牛见褚老师不高兴了,便把褚老师按在椅子上说,:“褚老师,明天公社的拖拉机要来咱们村耕地,说那东西一天就能耕几十亩。可咱们地里的玉米秸杆还占着地,为了不误秋耕,我想让学生们出去腾两天地”。

  褚老师听后马上又反驳说:“我看这活儿不适合学生们干,一个十来岁的学生们,一不会捆,二不会抱,再说地里不是玉米茬就是高粮茬,扎着学生们的脚咋办。再说公社布置的劳动时间我们已经干够了,我看你们别再打学生们的主意了!”。

  大队长见褚老师不答应便又說:“没事没事,鸭家娃娃会耍水,咱们学校的学生都是村里出身的,谁不会干,再说有你们老师带着,不会有什么大问题的。至于说已经超出三个礼拜的时间了,这我承认,不过这事只要你们干两天就行”。

  这时坐在教室的学生们,正安静地等待老师们讲课,但时间大了还不见老师来,娃子便跑到窗户下听大队长和褚老师说什么,当听到有拖拉机来耕地时,高兴得几乎跳起来。后来又听到褚老师不想让学生们劳动时,他急了,便跑进办公室说:“褚老师,抱玉米杆、腾地的事儿我们能干,快让我们干吧,我们要看拖拉机耕地”。

  褚老师一看这情况,也不好推脱了便说:“这样吧大队长,让三、四年级的学生去吧,他们年龄大一点儿,一、二年级的就算了。”

  娃子一听又急了,便又说:“褚老师,他们三、四年级能干的事,我们也能干,我们要去看拖拉机耕地”。

  大队长看到这种情况便又说:“这样吧褚老师,今年的玉米扒的不干净,丢的不少,让一、二年级的学生们去拾玉米吧,这样既能拾了玉米又能满足了他们的好奇心!”

  褚老师不想再拖延时间了,便说:“行,行,就依你,都去吧,但有一条,凡是去参加劳动的学生脚下必须穿布鞋,一、二年级的学生每人带一个萝头或筐子,一张镰。三、四年级的学生只带一把镰,明天早饭后出发!”

  第二天早饭后学生们按照褚老师的吩咐,带上工具,因所干的活计比较危险,两个老师一同前去。

  寒露过后的田野里大部分树叶已落,只有柳树还披着满身的绿叶。杂草、灌木已经枯竭,只有那一簇簇酸枣树还挂着红彤彤的果实,实在诱人。

  地里被割倒得庄稼,有的被拉回去了,有的还整齐地躺在地里。拉庄稼的大马车(膠轮车)和大车(古代流传下来的木质马车)来回穿越在大道上,跟着母马的小马驹,目中无人地车前马后地来回奔跑撒欢。耕地的农民扬鞭赶着气喘吁吁的老牛在耕地,犁铧翻起的泥土发出阵阵的芳香。

  崖边的野草丛中,时不时的有小松鼠,田鼠急匆匆地跑来跑去,他们可能也是忙着准备过冬用的食物,一群群的山鸡,野鸽在田野里找食,天空中时不时的有对流空气吹来,把高粱、玉米叶吹向空中,形成了状观的旋风,若它经过人群,人们视为不利。

  到了地头后,带队的老农李叔简单的讲了一下抱秸秆腾地的方法,以及注意事项学生们便干开了。你们别看这些十一二岁的学生们,他们从小生活在农村,干活不嫌脏、不怕累,手脚特别勤快,有的人把手脚划破了也无所谓,不吱声。而一、二年级的学生们则手拿镰刀,在玉米秸中勾来勾去,翻找丢失的玉米。

  两个老师穿梭在学生们中间,叮咛着让他们小心点干,不要顾前不顾后,更不能追打嬉戏,尽管这样还是有人踩在玉米茬上,还好他们都穿着硬底布鞋。

  娃子,兔子、豹子,细心地翻找着每一匍( 收玉米时 自然堆放的玉米秸)玉米秸,因社员们责任心不强丢的不少,所以只一会儿功夫每个人都翻了半筐子玉米。

  干了一会儿豹子肚里就饿了,他说:“不干了!不干了咱们这几天干的活儿就数捡枣儿好了,每天能吃个饱”

  兔子说:“可惜咱们只干了十来天,如果明年再用咱们捡时,咱们就干的慢点儿,那样就能多干几天”

  娃子说:“看你们这两个人,就知道吃枣儿,难道这玉米就不能吃吗”

  兔子说:“那嫩玉米能吃,这老玉米还能吃?”

  娃子说:“我来试试,你们也试试,要是能吃的话,咱们就吃它个饱”。说完他真的吃起来。

  豹子见娃子吃了两口后还不停嘴便问:“好吃吗”

  娃子边嚼边说:“怎么说呢,这东西不甜也不涩,但不好吃不信你们也试试”。

  豹子听娃子这么一说也拿了一穗玉米啃起来,刚吃了两口花子和彩霞就从后边赶过来彩霞说:“看你们这两个愣头青,这生玉米能吃吗?”

  豹子说:“我们是愣头青,你才是球也不懂,这人要饿了,不臭的屎也要吃了,你们没听说咱们村的郑林贵,在修汾河水库时,饿的从猪盆中抢的吃白菜根。娃子去年不是吃糠炒面吃的拉不下来嘛。这东西好吃着呢,不信你俩也试试!”

  经豹子这么一说,彩霞和花子也真的一人拿了一穗玉米也像模像样地吃起来,吃了两口后他们说不如枣好吃。

  娃子一穗玉米还没吃完,突然不知从什么地方窜出一只大野兔来,娃子、豹子、兔子扔掉手中的玉米拔腿就追,其他学生看见后也追赶起来。两个老师一看这还了得,赶紧叫喊:“站住,站住。”

  可这些学生们,他们谁也不听老师的话,兔子在前跑,他们在后边撵,这只大野兔见后边是几个小孩,便更没有把他们放在眼里,它快三步慢两步地跑着,和追来的人保持着十来米的距离,后面的人就是追不上,娃子急中生智把手中的镰刀扔了出去,但没有打中。

  豹子看见兔子离自己不远,就是追不上,心中一急,脚底下被玉米茬绊了一下,整个身体便向前扑倒在地,一只手险些踏在玉米茬上,弄得满身是土,他爬起来正准备再追时,后边的褚老师喊:“站住。站住!”

  豹子一听是褚老师的声音就站住了,褚老师赶上来后气喘吁吁地说:“追吧们,怎么不追了,这狗都追不上的东西,你们就想追上,真是一群害塌天!(当地人称顽皮小孩的俗语)”

  豹子自知理亏,不敢再说什么,只是用手拍打着身上的土,褚老师喘了两口气后又说:“看你们这两个孩子,咱们走的时候我一再强调,不能乱跑可你们倒好,还要撵兔子,多危险呀。怎么没有碰伤哪儿吧!”

  豹子赶紧说:“没有,没有。”

  褚老师见豹子手上有血就说:“没有那你手上的血是从哪来的呀”

  豹子抬手一看,这才看见大拇指外侧的皮肤被戳破了,他用手安了安說:“没事。”

  褚老师握起豹子的手,看了看只是戳破一点皮,又看了看满地的玉米茬真有点着后怕说:“你们看这玉米茬哪一个不是尖的,这脸要是扑上去那还了得。”

  学生见褚老师训豹子,部分学生便围过来看热闹,褚老师便扯着嗓门说:“同学们,我再提醒大家一次,今天的劳动很危险,这茬子一不小心踩上去,不是划伤鞋就是扎伤脚,可你们就是不听话还要撵兔子,这要是出了大问题回去咋向你们的父母交代,所以从现在起不论谁看见兔子,松鼠,野鸡,谁也不许捉,更不许撵,大家听懂了吗?”

  学生们说:“听—懂—了”

  褚老师说:“好,干活吧”

  这抱秸秆腾地是个力气活,不到两个小时就把学生们弄得气喘吁吁,满身是土满脸是汗,正要休息一会儿时,有人隐隐约约听见好象有马达轰隆的声音由远而近传来。学生们以为是飞机来了,仰望天空时并无飞机的踪影,正纳闷时一个学生看见路边开过一辆像汽车一样的东西后说:“汽车来了,汽车来了”

  大家抬头向大路望去,就见不远处有一辆汽车模样的机器,正朝这边开来,它走的比汽车慢,后边还挂了一个什么东西,在太阳的照射下一闪一闪的发亮。

  大家正盯着看呢,褚老师说突然:“是拖拉机来了,是拖垃圾来耕地来了。”

  学生们一听说是拖拉机来了,有人转身就向拖拉机跑去,褚老师赶紧说:“站住!站住!你们望了刚才我讲的话了嘛!”

  学生们见褚老师这么凶,便谁也不敢跑了,三年级的李明亮說:“褚老师,让我们看看拖拉机吧,我们要看他耕地。”

  其地学生也都说:“我们都想看拖拉机,你就领我们看看吧,我们就不乱跑了”

  褚老师看着远处的拖拉机,听着学生们的哀求声心里想:这拖拉机长的什么样子自己也没看过便说:“那好看把,但你们不能乱跑,走着过去看。”

  褚老师这么一说,等的急了的学生们转身就走,后面两个老师紧追还赶不上,后来同学们走着走着就小跑起来,两个老师在后面喝也喝不住,一群学生像干渴的山羊见了水以样,谁也拦不住。

  学生们刚跑到地头,拖拉机正好开过来,停住车后,从车上跳下三个人来,一个是大队长金牛,另两个是司机。原来大队长今天一早就去接车了。

  学生们和远处跑来的社员们把拖拉机团团围住,他们看完前边看后边,看完左边看右边,觉得这东西和书本上画的一模一样,前轮小后轮大,背上的铁管子冒着浓黑的烟,并发出这有节奏的突突声,声音很大,人们在车旁说话互相都听不清。

  再看他后边带来的犁,比去年买回来的双轮双铧犁还要大许多,而且是三个犁铧,个个都又大又亮。

  金牛见大伙把地腾出来了,便高兴地对两位老师说:“褚老师,陈老师,这事多亏你们帮忙了,回去后一定向公社给你们请功”

  褚老师说:“功不功吧,盼着活计早一天干完,孩子们好上课,正说着拖拉机的喇叭“嘟嘟”地响了两下,吓得周围的人都倒退了两步,然后就见驾驶员把脚一踩,手一板拖拉机便稳稳地向前开去,后边三个犁铧翻起的土,就像闸门里往出流水一样好看边

  好奇的学生们跟着拖拉机后边又喊又叫,觉得虽然没有传说中的那么神,但一会儿就耕了一大片地

  拖拉机耕了几个来回后,学生们把没有耕的地里的秸秆抱到已经耕过的地里去,这样周儿复始地干着,褚老师想这也是大跃进的特色吧。

四、离职手记

  离职手记

  (一)

  时间已经进入2019年2月的第一天,从今天起,我将会记录下自己离职前后的一些经历,回忆一些难忘的过往,安放自己无处安放的心情和体悟,它可能是无序的、只是笔者的一些絮絮叨叨,因为写作的人非常的忙碌且无经验,全凭着心中的感动在发挥,似乎不找个地方写下来,就过不了这剩下的半年,就对不起这十九年的异乡生活。是的,十九年,凑不成二十这个整数似乎有些遗憾,但这个时间点,正好是我大宝贝要上小学,小宝贝要上幼儿园的时间点,我必须回来,回到我的家乡,一个海滨城市C城!7

  我是一名中学语文教师,工作在千里之外的D地,十九年以来就像摆渡的船翁,穿梭在C地和D地之间,与无言的工作做着约会,定时定点,没有分毫差错,因此,你们也很容易猜测出我的性格特点:固执、死板、懒于改变!举个例子:我在大学里曾经天天吃同一种早餐,半碗稀饭一个鸡蛋一个肉包,从来没想过要换换口味,直到某一天肉包卖完了我换了一个甜花卷,觉得挺好吃,开始奇怪自己为何之前天天吃肉包!假如有两条路到达我的目的地,一条是我走习惯的老路,费时费力,另一条是刚听说的捷径,从未走过,我还是会选老路来行,我很清楚我自己!

  所以朋友们,你们一点都不要奇怪我在异乡这个教师职位上坚持了十九年才决定要回来,严格来说,前几年一直想着要辞职,今年找着了一个机缘,决定试着调调看,跨省调动!难度可以想象,像一个垂死的人再挣扎一次!

  老公说是我误导他,因为我一直嚷嚷着跨省无调动,他也就不上心去找关系,这次是偶然的聊天中,他的一个亲戚听说了我在上面当老师想要回来,说起他认识某领导应该可以帮忙,于是,花了一年的时间促成了此事,来年办手续调动,这个过程除了钱,我似乎并没有出过什么力,所以也是掩不住的不安,担心是皇帝的新装,但只能是继续走下去了。恰逢年关,当然不忘记送礼,老公送了的两条软中华和几千块的购物卡,期待来年顺利,甚至,也期待来年能有机会选择一下学校。因为我是2019年要录用的某区教师,这一年只有两种选择,市区的小学语文老师和镇中学语文老师,我们选了小学,现在,又贪心,想着能不能有机会选重点小学,这样,我就可以带着两个宝宝读书了,一举两得啊!最上心的估计是我老公了,我在微信上发给他的调动文件,回到家在抽屉里居然发现他密密麻麻分条分要点做了一页的记录,我大惊,原来他竟是这样在意!

  从现在起,我将有一个学期的调动时间,每一分钟都值得珍惜,调不成功的最终结果,将会以辞职告终,这是两种截然不同的离职方式,朋友们,祝福我吧!

  (二)

  我的婚姻也来得比较晚,但却非常幸运地找到了那个对的人,之前的几段感情都不疾而终,每一段都是一个痛心疾首的过程,在当时都觉得是不能跨越的伤,现在回首看看,我好像连回忆的兴趣都没有了,现在眼里心里都只有这一个男人:我亲爱的老公!

  老公是我高中的同班同学,高一高二我们都在同一个重点班,高三他读理我读文,他说他到现在完全记得当时的所有同学包括我,我却真的对他没什么印象了,毕竟我们重逢于十多年后。那是2011年一次高中同学聚会,老友一定要我参加,于是,我就出现在了这样的场合中,酒席摆了两桌,大家把酒言欢,好不热闹,聊工作聊生活聊孩子,我多少有几分落寞,34岁的高龄了,工作在千里之外,怎么好跟这些热情生活、春风得意的小伙伴们相比呢。这时,一位男同学来迟到了,大家又是一阵起哄罚酒,在当时我完全无感,我已经不怎么记得这位同学了,却不知他后来竟成了我的老公,命运真是神奇!

  饭后大家想打牌,问前台却没有,大家只好怏怏地坐着聊天,这时老公过来,扔下两副牌,原来,他按前台指点到对面小店买了来,顿时觉得这人好通人气,至今还记得他跟我说的第一句话是:“**现在还是在D地吗?”那一天,并不怎么聊,聚会散后,老友却郑重地跟我介绍他,说他人好,大学生,有份工作,在C城已经全款购置了新房,老同学知根知底,实在是良配!还说我这样的大龄说出去很多相亲对象都不愿见面了。

  我无言,不愿拒绝但碍于面子也说不出什么喜欢的话来,只好说:“我习惯了,随缘吧。”

  老友又向他介绍了我!

  春节一过,我又飞回了工作地。

  回到学校的第二天是元宵节,这一天晚上,我却意外地接到了他的电话,我们聊了二十几分钟,相谈甚欢,互相加了Q,后来,老公说老友一再催促,他不好意思就打个电话来问候一下,不料就聊上了瘾,再后来,我们每天在Q上聊天,老公的品质越来越明显:真诚、低调、平和、善良,重责任,富涵养。最重要的是,我们有着共同的价值观,到最后,我们都彼此认可了对方,至此,一切都瞒着所有的同学,包括老友。老友一开始一再地威胁我,说他很吃香的,我再不下手就要叫他出来玩了,她有很多姐妹对他感兴趣,而且年轻漂亮。她又一再催促老公,说我是女孩子不好意思主动的,老公怼她,多大了还不好意思。后来,老友听说我们领了证后,大为惊讶,对我竖起拇指:你厉害!永远感谢生命中这位贵人,我们给她封了个大红包!

  暑假回来后,自然是见面吃饭,吃小吃的时候遇着他同事,不同桌但他仍替对方付了款,这大大增加了我的好感。夜幕降临,我面临着要么坐车回家,要么留宿他宿舍的选择,像我这样循规蹈矩的良家妇女,或者还需要换个身份,像我这样急着出嫁的34岁的大龄女子,各方的压力都不容忽视,回家?留宿?

  (三)

  他说:“我们去买点洗漱用品,你今晚住这边吧!”

  我无言,相当于默认,我似乎也急着需要这样一个机会,去检验他是否是我合适的结婚对象,他是否有生理上的毛病,我是否生理上对他有排斥?因为根据我跟以往男生的一些交往经验发现,一些男人我喜欢靠近,而一些,哪怕是拉一下手,搭一下肩膀,都能让我嫌恶得不能继续交往,目前看来,老公是属于我愿意靠近的男人,但其他呢?我必须要迈出这一步,这不意味着今晚我将要献身于他,我相信凭他的人品、凭彼此的同学关系,我是安全的!

  我面对着墙壁,背对着他假装睡觉,房间里已经拉灭了灯,从阳台上折射进这个城市的光芒,大家都沉默着,不知道过了多久,一只胳膊缠绕过来,把我搂住,接着,另一只把我扳了过去,我们直接就贴到了一起,我被动地接受着他的爱抚,气氛越来越热烈,他猛然起身,遮住阳台上的光线,又开始翻箱倒柜地找。

  “你在找什么?”我问。

  “你说呢?以前搞活动人家发的,不知道放哪了。”老公解释。

  “你不用找了,别想了。”我整理好衣裳,翻身过去,恢复之前睡姿。

  他呆了呆,重新上了床,却被我划了三八界限不能逾越,房间里,又死一般寂静,大家各有心思,我心里其实是窃喜:这个男人,我完全喜欢并接受!但,我不能那样,我必须这样。

  天亮了,我回了家,他则去上班。

  接下来的几天,他疯狂的给我打电话,在Q上找我,我都冷冷淡淡。一周后,他深情地在Q上向我表白,请求我做他的妻子,至此,我再也不能矜持。2011年8月16日,我们一起走进了民政局,领了结婚证后,我们在大厅坐了好一会,这种改变太深刻,我很惶恐。他则说昨天他找户口本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哭了。

  再在Q上聊天的时候,我们竟已是夫妻身份,他后来说,不知道我是哪路杀出来的程咬金,他手头起码有10多个认识的女孩子,起码5个以上是可以结婚的对象,结果却和在千里之外的我成了冤家,是缘分太深,还是天意弄人,之后仍不断有人给他介绍对象,谁也不相信他已经售卖出去了,总之,他让他的同事朋友们都吃了一惊。

  婚礼,定在2012年1月13日举行!

  (四)

  我是2012年1月12日从学校回到家的,婚礼的所有基本上都是老公在操持,这里面的繁杂细节足于让每一个将结婚的人头疼,我却什么心都不操,包括伴娘都是他找的,我是直接穿上我买回来的婚纱在店里化好妆马不停蹄地参加自己的婚礼!

  感谢老公,婚礼隆重而热烈,我从来没想到自己会如此幸福,在婚礼致辞时,我特意要过话筒,我要特意感谢这个男人,我会用我的余生去感谢他为我做的一切,去感谢这一刻的感动!

  老公的最大领导也出现在了婚礼上,这让老公也激动不已,不过,还是出现了意外,虽然是十八桌再备有一桌,但来宾大大超过预估人数,地方又不够宽大,造成每桌都要加人,有一桌敬酒时甚至发现有15人,老公一直致歉,要酒店加菜,真是太惭愧太不好意思了,好在朋友们都不太介意。酒席过后,要协调远路的客人备车回家或住宿,忙得不可开交。按规矩,今晚,还必须回他农村老家过夜,太累了!

  第二天,我们整理红包,做好登记,拿出一部分准备交付酒店,老公要把他们单位几个领导的红包退回。这个人生必经的程序,终于走完了。我在30岁的时候已经对婚姻感到茫然,34岁的时候几乎已经绝望。这时候,上帝看到了我,把我的手牵给他,让他带我回家!

  最感到欣慰的,是我的父母!我的妈妈说一想到我还没结婚,整夜整夜的睡不着,她说我要不结婚她是死不瞑目的。寡言的父亲在我32岁再一次要离家时也郑重地跟我开了座谈会,晓之于情动之于理,我就带着这些重压行走于世间,我曾经在32岁时写过这些文字:

  《忍受的心灵》

  我对命运,抱怨过,

  为何让我现在眼睁睁的看着很多事情,

  却有一种无能为力的辛苦,

  可也正因这种生活的坎坷,

  我一路走来,体会到人生的艰辛,

  更懂得如何活着,才有意义。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运。

  目前的人生,就是我的命运。

  别人的幸福,与我无关。

  我能做的,就是接受,并且改变,

  用我的双手,创造我自己幸福的生活。

  有时,我很看不到希望,

  难道仅仅是抱着精神的全部继续坚持?

  可这一切,都是人生的一个阶段,没有什么阶段,可以是永恒不变的。

  不放弃对美好生活的追求,不放弃对精神的修养,不放弃对我家人的爱,不放弃我的梦, 有一天,我就可以做到,所有所有的付出,所有所有不被人知道的辛酸,都会在某一天,给我最完美的答案,给世间忍受的心灵最幸福的结局。

  感谢所有神明,指引我找到我老公,让所有心灵的付出都得到了补偿!

  (五)

  婚后,我们面对第一个最迫切的问题就是生孩子,毕竟都34、35岁的年龄了,还两地分居,还是在事业单位里生好孩子再解决分居问题吧。追溯过来,我对婚姻的迫切是基于我对孩子的迫切,我喜欢孩子吗?从深层次来讲,我出生成长于小家庭,任性而固执,并不善于照顾别人更遑论孩子,但是我却迫切需要一个孩子一洗耻辱,在我更年轻一些的时候,我握着一个女同事的小宝宝的手说着好可爱啊,女同事居然回答,“可爱吧,去领养一个!”她肯定是无心,可我敏感的心却刺疼了,我感到了屈辱,我比她还年轻,难道不应该是赶紧结婚生一个吗?大龄剩女的悲哀就在于此,无形间就会受伤害,由此我又想到了那年同办公室的一位本地女老师,她们班一个愣头男同学跑来问她,九阴真经是怎么练的?她笑答,我怎么知道,你问*老师可能清楚,坐在前面的我顿时愤怒了,心里飚过无数的“ ”。我可不认为她是无意,而是有着深深的恶意,因为她刚刚给我介绍了个男孩子,是隔壁镇(隶属上海)一个公司里的中专生,说是家境不错,一定要我见个面再说。我无奈,不想得罪人,吃饭时我点最便宜的他付款,出门时他叫车回家我赶紧替他付了车资,从价钱上我绝对不占人便宜,因为从一开始我就知道这是没有结果的见面。我,***,虽然我外地、不美、缈小,我就没有灵魂,没有心吗?你想错了,我出身良好、饱读诗书,决不是为了跑到这儿做一个平庸的人的老婆并成为别人的赚钱机器兼保姆的!这位男士一回去就向我向她发出交往意愿我坚决拒绝了,所以,我无法不联系到她是对我心怀不满的,也罢,我不可能讨任何人的喜欢!

  我的第一个恋爱对象,是同期过来的一个数学老师,他已经不在这个学校了,他算是我爱的启蒙老师,形象玉树临风,跟我现在老公有点相似,可惜品德败坏,这点是后来看出来悟出来的,在当时可是一团迷雾,他对我的伤害,写出来可能是另一个故事了,由于我现在对他全无感情,就不说也罢了。

  第一段感情夭折后,我就开始把眼光投向了我工作地以外更广泛的城市上海,期望能找到一个志同道合的老乡,一起打拼一起回家!这几乎成了接下来几年我找对象的信念!

  我第二个男友果然是我的老乡,他仍然是我另一个外地女同事A介绍的,这位老乡跟A的老公是同事都在上海青浦的新大洲工作,理科男,我对自身有技能的人是抑制不了的喜爱。况且,他高高大大,长相帅气俊朗,喜欢运动,性格也直爽,我有什么理由不喜欢呢,我几乎是毫无保留地对他好,来来回回,很快地,我们就确定了男女朋友关系,然后又很快到了国庆节,他们公司组织黄山旅游,他把我当家属交了钱报了名,一起出游,这次出游,彻底地给这段短命恋情划上句号。

  (六)

  好像我不该做这么远的回忆了,我只想回忆一些让我动情的东西,比如同事A,A是内蒙人,英语教师,和我同一所大学一起来到这所镇中学,娇小的个子,高度是有的,差一点有160吧,就是太瘦,搓衣板的身材,给人的外表是柔柔弱弱。其实,她是真正外柔内刚,有张有驰,会处事有气度之人。能征服我的女性朋友不多,她是其中之一,我几乎对她言听计从。她大学里就处了男友,也是内蒙人 ,她对象的相貌嘛,矮挫丑,真的是太不入我眼了,但真正是熟男,处事世故,属于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人精类,也是人才了。

  那几年我们都刚当老师,对于那些精力旺盛的中学生来说,我们这些年轻的女教师就是纸老虎,天天生学生的气。A最让我佩服的是脾气好,专业能力强,能听懂中央英文台,试问现在有几个英语老师能做到?她们就靠着光鲜的外表天天在讲台上炒冷饭讲语法,让人想爱都难。想起有一次听某位女教师上物理课在滔滔不绝地讲并联、串联,我忍不住悄声跟旁边伙伴说:她会拉电线,修台灯吗?

  我永远喜欢一些有真本事的人而不是绣花枕头!

  可惜A不久就离开了这所镇中学,跟随老公去了上海,随着时间的推移,我渐渐地没了她的音讯,我知道她仍记挂我,也知道我的近况,我想,她会为我感到高兴的。我至今仍记得她安慰我的时候说过的一句“没事,你会后来居上的”,现在看来,一切被她料中,以后安定下来,我想,我会找回这个朋友!

  A离开后,这所学校很难再有征服我的人,有不少人想拉我做朋友,可惜都是一些自私而虚伪的人,她们不过是看我单身麻烦少,能力不错,随时可以给她们做替补当马仔罢了,我心知肚明,我一个也不从,自己闲云野鹤,只对自己负责,对学生负责,旁的都是负累。

  那时候我加了一个家乡人在上海的一个群,刚进群就由于个性问题和别人争吵,这时B姐出现了,她很耐心地劝解我,并且从上海给我打了电话,我内心是震撼的,对于我这样一个会闹事的陌生老乡,难道不是该踢出群了事吗?

  后来渐渐熟悉B姐,她几乎就是上海老乡中的大姐大,家大业大,资产上亿,在上海开有几家 公司,女老总主营建筑设计,而且,她还是我老乡中的老乡,跟我从同一所中学毕业大我几届,有着共同认识的人。于是那两年一直往返上海,去过她家,去过她公司,一起吃过几次饭,给我介绍过对象,她对家乡人总是心生爱怜,能帮则帮,胸怀宽大,性格爽朗,亲和力一级强!

  这些优秀的女性总能给我很多启示!

  (七)

  我有个高中同桌S在上海,她更是个传奇。

  她毕业后在家乡C城对口单位随意投了简历后就前往别地打工,居然一段时间后,这个热门的事业单位喊她去面试,然后又轻易地录取了她!要知道,这是一个省厅事业单位,进去后据里面同事说,这个单位多年不进人了,还以为她有什么强硬的后台才进来的,可见,人的运气是多么的重要!因为年轻,她还很快获得一个到日本进修一年的机会,而在她办理繁琐的出国手续时,她还偶遇了已经在日本学习了2年,同样在办手续的她老公!

  当我听说她短短一年里能跟各国来交流的同学畅通无阻地用英语交谈,并在大厅用英语做学术报告的时候,惊讶得无以复加!人的潜能真是无穷的,只要给机会!

  当我又听说她放弃了在C地省厅事业编追随老公去上海的时候我又佩服得无以复加,她在经过了一段时间的待产带孩时光后,现在早已又进入上海一个更牛逼的学术单位,并且有编,在她看来,我显然观念保守,固步自封!可是我除了佩服她的勇气,更羡慕她的运气!

  S对我影响深远,是她,把理财观念带给了我,让我先基金后股票在里面沉沉浮浮,最终头破血流,错失了房市的机会,让我在财务自由的道路上越走越远!我真不知道该感谢她还是埋怨她!

  S说,你口袋里有1块钱和一万块钱效果是一样的,都不能改变你的处境,有一万块运作起来就有可能改变你的境遇,哪怕一万块变成1块,你还是一样的处境,我深深为这段精妙的发言折腰!那年是2007年,正是资本市场疯狂的时候,我购入了指数基金,很快不满足改为股票基金,真是日进斗金日进斗金!我又开了股票账户,直接去银行提出我基金里的钱,准备转入股票账户,2007年的时候,我已经有十来万,我从工行拎着沉甸甸的现金走进建行,那种自豪感还历历在目,我幻想着鸡蛋变小鸡,小鸡变母鸡……我幻想着一套房变两套变N套,最终,我变成了吃利房东,我的嘴角浮起了笑容……

  那时候,我没日没夜地研究K线,听讲座,看专家微博,我疯狂到身边只有吃盒饭的钱,买股似买白菜,随着波浪抛到顶点又掉到谷底,股市里的铁律7亏2平1赚我肯定也是不能逃过,好在,我毕竟是女孩子,观念还是保守,大多买低价股,尽量不割肉,所以好多次亏了又回来,但是,我的时间精力呢,我金钱的利息呢,难道我买股就只为了解套?这条贼船,我竟下不来?

  2018年这一次毫无预兆的股灾,彻底地让我封了我的账户 ,不卖,但再也不看,我还要活着,还有更有意义的事情等我去做,比如调动!

  (八)

  我还想回忆另一位少年朋友,叫她M吧,她长相清秀,性格干脆利索,在中学生时代,她是生活上的明星人物,我则是学习上的明星人物,她在同学中的权威很高,热情洋溢很会办事,我们是玩在一起的,从初中到高中,从学校一直玩到家里,彼此父母都熟悉我们。我从初二开始彻底觉醒,在学习上一再发力,成绩一直稳居这个学校的前2名,顺利地考入县重点中学的重点班,她则去了普通中学,我高考算是失利的,志愿也报得不好,我平时的成绩在这个县重点中学文科班一直稳居第一,要知道,我的母校在当时蒸蒸日上,每年都有清华北大科技生,再不济,中山大学华南理工常见多见,我却去了这么平凡普通的大学,也是天意。她则去了补习班,整个暑假,我都诚心诚意给她补课,鼓励她,最终,她在来年考上了当地师范专科生,又花钱进修了本科,毕业后早已不包分配,她在不正规的私立学校四处打工。一直到2004年。

  我母亲有个堂兄在C地某教育局工作,母亲让我去找他,看看能不能回来工作,我去了,还带着M,当时我伯父让我先在当地一个有名的民办学校先干着,有机会再入编。我患得患失犹豫再三,这时M热情地推销自己,并跟我伯父互留了电话,没过多久,我就得知了M已在这间民办学校上班,并且,跟我伯父处得就好像是她伯父一样,时时上门探望拜访,我母亲知道了这件事,彻头彻尾地骂了我一顿,怪我不该带M去,说她就是个人精。我真的有种无力感,很挫败,只想远离M,连同我伯父。没过几年,M在当地结了婚,入了编,一切都是那么完美。我却仍然奔波在途中,而M,每年暑假都要来我家拜访我,我却对她说不了三句话!

  M的事情对我有很大的影响,不是我不见得她的好,而是,她总是背后动手脚,四面玲珑的人,时刻算计着你。也罢,她总归陪伴我度过了难忘的青少年时期。

  一想起这些往事,我现在的调动就充满了压力,我害怕失败,害怕以辞职告终,我害怕对比,我害怕面对失衡的心理,我也曾经在鲜花和掌声中走过,我曾经是那么的骄傲,凭什么,在我40岁后,要成为这个社会的失意者,谁能看透我这颗不甘的心!

  懂我的,只有我老公!他常常说,总统都辞职呢,教师算啥?他把决定权全交给了我从不催促,他让我自己做好心理建设再决定。他一个人全力支撑着这个家,抚养着两个幼儿。他密密麻麻地抄了一页的调动要点……

  是怎样的幸运,才让我在34岁的时候,遇到了我的灵魂伴侣!

  (九)

  我常常想,“人定胜天”这句话是错误的,人的努力只能是微量的改观,而命运、际遇却绝对地决定了人的一生!对于人来说,选择重于努力!

  这是一个江南小镇,这是一所镇中学,那年我正少女花开,什么也不懂,纯洁得像冬季的初雪,期间,也包裹着不为人知的桀骜不驯。由于扩招,一同进到这所中学的有十多个教师,这些教师来自全国各地,却集中在这日常用本地方言交流的地方,你可以想象这个局面,学校里学生多,像学生的新教师也多,不想干活的老油条老师也不少,一下子就把学校推到了危机的地步。

  那年是我上班的第二年,两个班的语文加班主任,还有无数的早中晚自习,一周加起的课时量达26节,很累很疲倦很痛苦,也常常对这个职业进行思考,我适合吗?我相信每一个新教师都会经过这个磨难期才能蜕化。

  因为纪律、成绩不理想的原因,K校长召开年级会议,K校长是一个体态壮硕的老头,对学校实行铁腕统治,威严无比,教师们对其都非常畏惧。会议期间,他宣布着条例,揶揄着教师,然后他突然停顿,点名某位新教师,让其站起来,顿时,会议气氛异常紧张人人自危。K校长问这位新教师,我刚才说的三个条例是什么?这位教师沉默,他继续发怒:你开会都不认真,你能让你的学生认真听讲,你……接下去就是一连串的人身攻击了,我承认,我那时才刚出社会幼稚无比,对社会的一些丛林法则并不太熟悉,纯洁得只知道这是对的,那是错的,这是黑的那是白的,纯洁得对每个人敞开心扉无所顾忌,我跟这个新教师并无深交,可是,我看到了一个强权者在大庭广众下对一个弱者、一个同类进行侮辱性的审判的时候,我真的是忍不住了,我在座位上发出了声音:K校长,我们认真做就是了!这无疑是一颗炸弹,不,是导弹!K校长的打击报复马上就卷过来了“就是做不好才这样,你们C地的教育不行吧!”

  C地,是我的故乡。没有人知道我这个游子对故乡的爱!呵呵,K校长自以为高明,打蛇要打七寸,可是却不能把我打死,我心中腾起一团怒火,站起身来把凳子一拉,把手里的资料往地上一甩就往外走!

  走到门口的时候听到K校长一声暴喝:站住,你走了,你明天就不要来上班!回应他的,是我甩铁门“砰”的一声离开的声音。

  我不知道会议室里将如何收拾这样的局面,或者对我做什么样的审判,我什么也不需要知道,在这个世界上,假如有人使我受辱,我必还其利刃,只怕明天就死去。我可以肯定,当时的我除了愤怒,无畏无惧!

  (十)

  在我的家乡,长辈们对晚辈教导最多的一句话是,“出门的孩子在外面不要惹事”。此时此刻,此情此景,我不由再次想起这句话,我显然是惹事了,我却异常的冷静,假如重新来过,我不会有什么改变!

  第二天,我正常去上班,在校门口,我看到了可笑的一幕,是的,我真的在心底冷笑,K校长把手扳在背后威严地站在校门的右侧,他的一边,站着一个学生,貌似是因为仪容仪表被揪出来的,而这个学生,就是我班上的!以前总看到美国批评中国人权的问题觉得无中生有,幼稚地认为自己生活在多么民主多么自由的国度,而这一幕,让我联想到了人权,我以前读过的书让我明白对手非常狡猾且残忍,如果今天自己当羊,必然会被吞噬!我一下子就成长成熟,变得坚强无比!

  心底继续冷笑,是的,想对一个小姑娘使用政治手段你们就来吧,我目不斜视地走进校门,走进办公室。跟进来的,是校委书记,他批评了我的做法,让我停课写检讨,我回答他,我是中国公民,我没干违法的事情,我有工作的权利,不过,今天我心情确实不好,可以不去上课。 下午,我被唤进校长室,他们倒显得平心静气起来,他们分析了目前学校的形势,继续指责各个新教师的种种不是,我回他们:我只对自己的行为负责!他们也怒了:那你干嘛要站出来说话!我哑言!

  他们对这个事件的处理结果是课继续上,但要写检讨,下周全校会议上读,检讨我是写了交了,朋友们,请你们相信我写检讨的能力吧,他们却是再也不提让我全校读了,这个事件,就这么过去了,期间,学校同事们的各种表现我就按下不表,大家可以想见那种氛围,我一个刚刚走出社会的女孩,没有为这件事掉过一滴眼泪,相反的,我的性格,为人处事的能力却有了巨变,还是老话说得好,感谢你的敌人,感谢生活的磨难!

  K校长这件事后,却无意中对我好起来,比如我交检讨的时候他提到想让我明年教初三,比如有时候路上遇着了他还能对你示意,要知道他是让人道路以目的人物,我那时只有一种感想,等我离开这里时,我一定打他电话,好好指责他一番,出口恶气。

  可惜,他早已不在这学校当校长,并且,在多年前已经因病离世!我对他的印象、怨恨,也早就随着时间的消逝而淡去!

  不光是我,我知道这学校里,很多人,因很多事都对他心存怨恨,人啊,就这短短一生,心存善念,仁慈一点,给自己积点德有什么不好呢?

农村十年之二   百鹭村

  (十一)

  都说江苏是教育强省,就我所在的这所镇中学来说,教师质量构成不过尔尔,40-50这个年龄段的本地老师基本都是中专、大专进修而来,而且是多功能教师,教语文行,教英语也行的!

  去年有个事情极让我捧腹!

  区里要调英语骨干教师去教育弱省示范,我们学校里的男教师G报了名,G就是我上文说的典型的多功能教师,人憨憨的,据说教体育起身,然后又教几年化学,最后改教英语!我悄悄问熟识的英语老师,他的英语发音怎样?答曰:总归是有点怪怪的!

  G老师去教育弱省示范了,他不断地在群里传回照片资料。

  我们惊讶地看到当地听课教师穿着打扮比我们还时髦。

  他说,这边学校的教学设备比我们好,听他课的有当地英语组长、有区里教研员、有国外进修回来的优秀教师,都是响当当的科班出身。大家对他评价很高!哈哈,真是外来和尚好念经,一群专业高度评价非专业!这就是中国笑话,再次印证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啊!

  我所在的学校不大,生源在减少,现在常年维持在400人左右,这显得教员非常充足,所以教学质量也上去了,现在看倒也风生水起。祝福它吧,虽然我快离开了!

  学生,是要靠精力来盯的,学校的班主任、主课老师非常的辛苦,我因为家在外地年年要迟到早退,所以是坚决地不肯当班主任,这份工作,从当年的不能适应到适应到胜任,一路走来付出多少心血,现在正是各种经验积累得正好游刃有余的时候,命运告诉你,不能干了,你得换别的,也是极为无奈。人,只能为责任活着,我为了爸妈不肯在当地成家,现在,又为了老公孩子要回到家乡。但愿我完成这一次跳跃后,能够安稳地相夫教子,过完后半生,我再也不想动荡了!

  这个学期起,我将会异常的忙碌,初二是新换的教材,要花时间备课,要给两个班授课,批改作文作业!要跑调动!要研究一下小学教法,特别是小学作文教学,因为我调动的目标是小学!还要每天抽出一点时间来记录离职手记,争取在6月份完稿,我要把这记忆带走,也许这样,我才不那么痛苦!

  我在离开一个使我痛苦的地方也会痛苦,我究竟是什么样的一个人呢!

  从下学期起,对每一个同事好,对每一个学生好,我的内心,已经是一片柔软!

  (十二)

  每年总是批完试卷就回家,其实,学校里并末真正放假,但也从来没人跟我计较,这一点是要感谢学校的。

  这个寒假我提前回来后,教育局居然还要补课四天,只好又累人代课。于是,我早早翻找返程2月17号的机票,发现奇贵无比,想了想,咬咬牙还是订了,这个学年因为各种原因造成请假过多,不想一再累人代课,不想在快要离开时还让同事心存埋怨,也不想学生看到一个言行不一致的老师,只能是自己接受一张昂贵的机票,缩短自己的欲望,去站好最后一班岗!

  今年新来了一个年轻的女校长,38岁!她好勤勉,早出晚归,不知疲倦地干活,我真的好多时候都被她感动,从来没有一个校长这样。

  我是因为合同和我父亲之事才和她打交道的。

  事业单位里还是5年一签合同,我因为要走不想再签,和她第一次在Q上商量此事,最后确定为签一年作罢。

  这个时候,正是我父亲病情恶化的时候,我在这边天天担惊受怕,每天的太阳都是黑色的,不知道该怎么办,终于一天下午,我家人让我马上买机票回来,说父亲状况不太好了。那天是2018年12月07日,小镇的天空正飘着小雪,我心里滴血,六神无主,像一个末路狂徒一路向南。狗血的剧情在我身上上演!

  父亲已被送回乡下老家的正房,我来到他身边时他已经陷入深度的昏迷,一直到他咽下最后一口气,他也再末睁开眼睛看我一眼!

  哭父亲,哭这个给我生命的骨肉亲人;哭这个也给我设立奖学金,一路指引我前行的男人;更哭这个被病魔折磨得瘦骨嶙峋的老人。

  “多少的往事 已难追忆

  多少的恩怨 已随风而逝

  两个世界 几许痴迷

  几载的离散 欲诉相思

  这天上人间 可能再聚

  听那杜鹃 在林中轻啼

  不如归去 不如归去

  啊 不如归去”

  父亲是土葬,他的的葬礼,肃穆而隆重,族里的几代的年轻人都纷纷请假回来送行了,母亲给他选了贵重的棺木,母亲说,“要配得上他的身价”。

  这位出生于地主家庭的小少爷,从他小时候玩耍的厅堂起身,安详地躺到棺木里,当盖棺那一刻,我知道我再也无父亲,眼泪,再一次飙出!

  回到家后,我给校长发了一条短信:我下周一上班!

  在这伤情的气氛下我艰于生存,我要出逃,一周后,我回到了学校!

  (十三)

  回到学校,我仍然哀伤!还要面对繁重的教学任务。

  下午,校长在Q上唤我过去她办公室。在办公室里,她对我进行了慰问,交给我一个装有慰问金的信封,还和我做了一次毫无芥蒂的交谈。

  在这一天,这位年轻的女校长,深深的抚慰了我那颗破碎的心,这个学校一直冷漠得可怕,太缺少这些温情的语言,相比于当年的K校长,她简直是天使的存在!

  “报君黄金台上意,提携玉龙为君死”,我决定好好工作!我把满腔的爱意全部的热情都倾泻在了学生身上!一直到有一天,我发现了这位女校长到处宣传了我调动的事,我不由心生恼恨,我为人低调,总是不愿意成为焦点成为别人的谈资,更何况,这还是半拉子的事!我曾经两次怀孕都从未主动对别人说过,都是肚子大到现形别人才知道。所以,我感到了不被尊重。

  在Q上,我跟这位女校长爆发了一次比较激烈的争吵,其实,只是吵嘴,没有恨,我相信她也没有。但是我在学期末,拿一些调动表格去找她盖章时,她变了脸,变成了K校!她说她觉得上次跟我聊天是一个天大的错误,她很鄙夷的样子给我签完字,她故意起身倒水意为送客。我坚强地屹立在她办公室,首先,我不愿相信她是K校,这会毁灭我的信仰;其次,我要消除她的恨意,毕竟我要靠她调动。一直到我离开,她还是非常的高姿态!我知道,天使已经飞离!

  回到办公室,我备受打击,无力工作,动力耗尽,这所学校变得更加的冷冰冰,我是要回家?还是要回宿舍?我在Q上好友里删除了她,拨通她电话,向她请了一天病假,我是真的需要!

  这一天,我思考了很多,我想通了一件事情,校长们总是自私的,她们不可能成为朋友,客观地说,她还算是一个善良、勤勉的校长吧,尽管她喜怒无常地伤害了我,我还是决定原谅她!

  喜欢的歌,静静地听,喜欢的人,远远地祝福吧!这一天,我思考了很多,我想通了一件事情,校长们总是自私的,她们不可能成为朋友,客观地说,她还算是一个善良、勤勉的校长吧,尽管她喜怒无常地伤害了我,我还是决定原谅她!

  喜欢的歌,静静地听,喜欢的人,远远地祝福吧!

  从今天起,我要认真努力工作,安心等待调动!认真工作——我要对得起信赖我的学生,耐心等待——我要为家人全力一搏,这2点应该成为我目前的人生信条。我的元气又开始恢复,我要做一个内心温婉的人,做一个能撒播正能量的人,做一个让学生能感受到温度的人,明天起,我决定找一些圈定的学生聊一聊,我相信,爱能够改变一切!爱能够让他们更进步更优秀!

  (十四)

  寒假前的这半个月,我强忍内心伤痛,尽心工作!

  凭心而论,我是一位尽责的老师,对学生,很多时候都能充满关爱,课上得也好,业务能力也不错,但由于一直不能很好地融入这个地方,想离开的念头年年都有,所以也没有在个人事业上有所追求,十九年了还是中学一级,同龄的老师评到高级的可不少。于是,我就更进一步的心理不平衡,常常是他们在忙着论文评职称,我忙着给学生出试卷成为他们的助教,他们每月多拿几千块干着比我轻松的活,我做牛做马还有压力,我能奈何?这学校已经不是我的战场,恋战只能更使我伤痕累累……

  这里,应该没有什么让我牵挂的了。

  在微信上跟老公视频聊天。

  跟老公说,从此我是没爸爸的孩子了,老公说爸爸早就把你交给了我,你归我负责了! 跟老公说,爸爸没有等到我回家,老公略为伤感地说,不能看到你们父女等来团聚的那一天确实遗憾,就差几个月,就像邓小平没等到香港回归一样,这都是命啊!

  跟老公说这边很冷心更冷,我不知道为什么而坚持!老公说要站好最后一班岗,这是一个人的职业道德,无关其他!

  老公让我把握好大方向,小事不要太计较,心胸要开阔!

  因为老公,我似乎可以原谅整个世界!

  到了周末,学校里人去楼空,我独居宿舍一隅,心里的悲伤无处排解,走出校门,沿着老镇原来石马的所在地向老街方向慢慢步行!

  居然也好几年没有走到这边了,今天,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要来!

  这条街,熟悉而陌生,江南乡下的生活场景在眼前尽情铺开,想必换一个江南文人来抒写,又是一番感人的乡愁吧!我来过的呀,这里也曾印满过我青春的足迹,我曾出现在这里的店铺这里的澡堂里,我曾在我苦闷时徘徊过,在失恋时狂奔过,现在,我又要来把它走一走!

  没有人知道此刻这个头发略显凌乱、手里拎着挎包的女子在追寻什么?这一段时间的生死之谜已经把她压制到了极限,不管承不承认都要面对这样一个事实:18年的时光终于埋葬了我的父亲,此后余生,再大的荣光也少了一个人分享,我的心,永永远远的缺了一角!

  谁说江南的水是清澈的?肯定是江南文人了,这肯定不是一个骗局,虽然我正在凝望着眼前这浑浊的河水!得经历多少心路,才得出这样的体悟啊!

  逝去的已经逝去,唯有活着的亲人,从容淡定,活出姿态,才能更好地告慰父亲的在天之灵!

标签: #离职 #手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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