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看过馒头日记吗?就是那个馒头和花卷的故事,看了之后哭得停不下来啊!
你们看过馒头日记吗?就是那个馒头和花卷的故事,看了之后哭得停不下来啊! 真的很感人。如果你对生活失去了信心,或者正遇上人生的低谷,那你最好来看看这个漫画。之后就...
2024-03-24
浮躁的鹄
新千年钟声敲响的时候,我已褪下束腰的军装,和大多退役军人一样等待政府的安置。
三年的服役中,我干过文书,当过班长,参加了震撼全国的抗洪抢险。在首都xx路一带,保卫着空军首脑人物生命和国家财产的安全,学过散打、擒拿,练过射击、驾驶,见过大腕儿走路、明星唱歌,听过骇人新闻、军事绝密。在当时,我觉得我已无所不能了。复转后,感觉唯一缺乏的便是在学校里欠下的知识,所以我像饥饿的人扑在面包上一样又爬进书籍里。可能因为人都是各取所需,我学到最多的是成功人士的经历和激励奋进的寓言及让父母悚然的勇气和胆识。
待业中的我对前途充满信心,来自神经末端的一阵阵痉挛,充斥着每一个积极跳动的细胞,犹如一艘停在起跑线边跃跃欲试的橡皮艇,我还坚定地告诉自己彼岸决不是那安置办分配的“铁饭碗”。确切的说我还没有明确的目标和夙愿,只是感觉我会成为某一领域独占鳌头的大人物或是独辟蹊径成为领袖。
“燕雀安知鸿鹄之志。”这是颇有霸气,略带不屑的一句名言。引用过这句话的人可能成千上万,但我只记住了李世民和朱元璋。一时间我便以“鹄”自居。
一
四月,位于秦岭南方的一座山城正是万木复苏,空气宜人的时节。我在一条蜿蜒的山路上经历了生平首次九死一生。我同一辆崭新的桑塔纳一齐,划破俊秀山水傍晚时的恬静,坠下十余米高的公路,像十米跳台上的田亮,身纤影靓,他是轻盈,柔美的入水,我却是重重的砸向一块山腰突出的梯田。可能是老天念我尚存进取心,未到等死之年所以就让桑塔纳替代我,“去了”。
车祸让我一度沉陷于深深的愧疚和自责,虽已得到家人和亲朋的宽容,但羞惭使我像是被网束缚,不能再自由翱翔,快乐的鸣叫。有的只是歇斯底里、无济于事的呻吟。之后我便在这张痛不欲生的网中,挣扎的死去活来。
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很快,我接到章华打来的一个电话。在当时看来,这个电话是救我于水深火热的绳索。但现在回想,这便是一场噩梦前的铺垫。
章华和我同在一个部队,初见高大魁梧、脸膛红润的他时我没想到这身影来自南方沿海的农村,一口很不标准的普通话腼腆的挤出三个字:“班长好”,我竖起耳朵仔细听他自我介绍:我叫“章罚”,今年“厄十”,来自美丽的 “胡建”。我忍着笑说:“欢迎你,我姓吴,单名一个昊。”在简单的熟悉后我将他拉到角落的一个上铺边儿,用富有教诲的口气:“大块头,你就睡这儿吧,不过可要注意,晚上可不敢翻来覆去的,小心床板儿。”他不解的望着我,紧跟着会意的笑了。
章华大我两岁,平时在生活上他对我无微不至,居然让我感受到好似母爱的细腻。所以在工作中和军事训练的时候我也是倾其所有的传授一名警卫应有的技能。在我们手足之情愈演愈烈时,却有一件事让我对他的憨厚和真诚产生了怀疑。
春节战备期间,院内一筒子楼突发火灾,全连紧急集合,我带的三班任务是搜救困在楼内的军人和家属。楼里黑色的浓烟滚滚的向外迸出,戴着防毒面具,搭上云梯,我手执消防斧纵身一跃爬上梯子,陡然,我被一只力大无比的手硬是从梯子上拽了个屁股着地,然后他干练的检起斧头迅速的顺着梯子向上攀爬,这个人就是章华,只见他爬到紧锁的窗前犹豫片刻后,匪夷所思的收回高举斧头的右手扶住窗台,左手紧握梯梢,避开面具,用头顶朝着玻璃窗的方向雷霆一击,咣啷一声······
他立了三等功。
一个熄灯哨后的夜里,月光撩人,他将我唤到窗外含情脉脉道:“班长,我知道你瞧不起我,但是我不能和你们城市兵比,我必须留到部队,不然退伍回家后连个工作都没有,这个三等功对我太重要了,你不是也经常对我们说,人活着先要树立正确的目标,然后就要不顾一切的向着目标前进吗?”我愣愣望着他不置可否,但有一点我很清楚,这狗日的将来会是个人物。
同年八月,我报名参加了湖北抗洪抢险,听说章华也报了名,但不知为什么连里的领导没有批准,他在送我走的时候,眼眶湿润,那闪亮的眸子里藏有羡慕、嫉妒和失落。我有些伤感的将一张写有住址和电话的纸条递给他,然后互道珍重。
在湖北我因表现突出,随后又被派至徐州学习驾驶,就这样便再也没有见过章华了。
如今,他真的印证了我的断言。退伍后他去了南方的a市,短短半年已然成为一个公司的业务经理。这是一个令我振奋的消息,如我所愿,他打来电话的目的就是要鼓励我和他一起干。他还坚定的告诉我,凭我的睿智和胆识肯定是会做出一番成绩的。顿时,我心热的像火山中的岩浆,不停翻滚且一触即发。
尽管家人反对及亲朋阻挠,我还是坚定不移,踌躇满志。我认为他们就是那“燕雀。”所以暗暗的告诉自己一定要干出个样儿让他们看看。
坐上南下的火车,渐渐冲出被大山包围的城市,心中豁然开朗,我憧憬一望无边的平川,我终于可以翱翔在广袤无垠的蓝天毫无羁绊的编织我的未来。窗外,在一条蜿蜒清澈的河流后面,一座嶙峋大山阻当了我的视线,突兀的山岭倾斜地屹立在河面,像随时都有坍塌的可能。侧面,依山傍水几户人家的屋顶青烟袅袅,旁边一小块田地里密密厄厄的排列着绿色的植物。这一座孤零零的大山是平川和山区的分界,它像一位年迈的老人,呵护着生活在这里的人们,养育了一代又一代······
火车一声长鸣,打破了岑寂、和谐的景物也震动了我浮躁不安的心。这安逸、温暖、静谧的生活被八十多层的大楼和转到头晕的商场压在了最底层——我来到了南方经济发达的a市。
二
火车站广场喧嚣鼎沸。我被蜂拥的人群挤到广场的中央。好热的五月,从来没有感受过这样的五月,我脱掉外套,希望白色的短袖能抵挡烈日的强光。天啊,离我不远的地方,一个人穿着“三点”,画着浓艳的晚妆,一摇一摆,像是扭秧歌儿,又好像妓院门口站的“春姑。”在进一步观察中,我确认了他是个男人,不是神经质,也不是哗众取宠,他旁边还有个正常的男人,他们在人群中见到背着行李的人就上前索要财物,要是不给就是一阵妩媚的拉扯。想象,谁愿意被这样的怪物碰到,哪怕是一指头。我禁不住打了一个冷战。
又在不远的地方我看见两个身着制服,道貌岸然的警察,旁边的警车鸣叫个不停,他们却若无其事的在聊着什么美事,笑个不亦乐乎。我愤懑的握紧拳头,在咬了一阵牙后,便朝着和章子约好的地点摸索而去。
就是这座天桥,底下是一个47路公交车站,这便是我和章子的会合地。这是非常漂亮的一个站牌儿,上面有一个美女正朝我嫣然地笑着,她保持着这种笑容一直到我的眼睛发酸,旁边有一行流行的广告词:“原来生活可以更美的。”
远处,高楼鳞次,直插云端,马路上车流湍急,发动机轰鸣加着车笛声嘈杂无章,使人不由得变的烦闷。六点整的钟声结实的敲打着广场及周围的一切。已经半个小时过去了,怎么会这样?难道我把地方搞错了? 47路站牌,天桥下,没错。我开始四处寻找电话亭,一边走一边心里骂着:“该死的章子让我见到了,看我怎么收拾你。”
在一个很大的a市市区地图牌子的下面,有个中年模样的男人远远向我招手,然后笑眯眯的迎上来。
“干嘛?你。”我边问边上下打量,他黝黑,个子没我高,也就一米七左右。
“年轻人,要不要找工作呀,像你这样的在我们那里一个月3000呢。”他表情依旧,而且加了些诚恳。
我当然不会相信这些骗人的把式,但出于好奇:“什么工作?”我把两只手插进裤兜,轻松的问。
“来、来”他招招手,意图将我带到没人的地方细说。看他只有一人,我降低了警觉——通常这样的人三两个还是不在话下。
我们走到天桥的另一侧时我有些不耐烦说:“行了,不走了,你说吧”。
他靠在我身边用手掩着半个嘴小声的说:“服务生。”
我不解的望着他:“端盘子?洗碗?能挣这么多?”我惊疑的问。
“哎,不是”他将手放下来慢条斯的说“是服务行业,确切地说是为女性服务,不过你要愿意也可以为男性服务,3000只是底薪,不算小费,我们那里做得好的一个月有拿过一个整数的。”他的样子很真诚,但在我看来也是最为滑稽的,滑稽的让人愤怒,我忍不住笑了笑就径直往回走。谁知他不依不挠的跟在后面且喋喋不休。他的普通加白话听的我烦躁到头痛,又感觉像是被人在不断地羞辱。“滚!回去让你爸干,老子没时间。”我大声怒吼。
他先是愣了一下,然后突然伸手抓住我的衣领。我猛的抬臂,挡掉了他的左手,紧跟着后撤一步,微屈身体,使重心下沉——这是格斗的最佳距离也是给他一个后悔的机会。然而他并没有珍惜,在不到一分钟的相持中,蹒跚而逃了。
初到此地便遇上这等怪事,我恍然觉得这样发达的一个城市也并非什么都是好的,它给人们的机会应该是相等的,对立的,就像有警察的地方肯定会有小偷,警察多的地方小偷亦是相同。何况除掉那些麻木不仁的,想象这是一个什么样的环境!它给人们实现理想达到目标的机会的同时也营造了一个使人贪婪或犯罪的良好氛围。
我在转身准备向回走的时候蓦然发现一个站牌,41号,啊!会不会是我听错了,天桥下,41号站牌。恩,一定是这样的。这次,在这个站牌旁边我又看到了一个美女,她是立体的,我敢说绝不比那个做广告的明星差。相比之下她没有嫣然的笑,相反,那是一汪幽深的湖水,清澈而平静。然而,我将这幽静的湖面荡出一阵涟漪——看到她不知所措的样子我才发现我的目光在她的身上停留的时间过长了,于是我站起身子想了想,还是先去给章子打个电话要紧。
“吱”一声短促的刹车,从一辆黑色的面包车中冲下来足有六个青年男子,个个凶神恶煞,剑拔弩张的样子。我看清楚了,刚才的那个“黑子”就在其中。我别无选择。
我把背包向地上一撂。将全身可以调动的气力放在它们应有的位置,握紧双拳,眼睛看准要害。
冲在最前面的是一个大个子,我瞅准下身,没等他靠近便是一脚正蹬。一颗拳头向我脸颊逼近,闪身、对准腹部重重一膝。长头发的男子抓住我肩膀拼命地向后推,好像我会就这样被他推倒一样,看来他们打架水平也就是业余,我反拉他的头发,用力扭转身体,轻轻踩住他的脚背,扑通一声——他便爬在了地上······
后来的细节我确实记忆不深了,只觉得好像从空气中,每个角落都有无数的拳头和脚板让我应接不暇。索性护住脸颊,抱紧头颅,蜷缩身体,咚···咚···嘭···嘭···这种声音此起彼伏而且一下比一下强烈,一次比一次急促。我把牙齿咬的紧到了极致,所以并没有感觉身上多么疼痛,倒觉得牙被我咬掉了几颗似的,难受得要命。
她纤细而柔软的手臂挽在我作痛的颈椎,像是一计良药,这时的疼痛是幸福的。她温文尔雅,像一个专业的护士,很有经验的不去用力的拉扯我,她就是那个站牌儿美女。
“哪疼?我送你去医院吧。”她显得有些焦急。
“没事儿,谢谢你,还死不了。”我居然有心思饶起舌头了。
“还没事儿?他们是干嘛的?那么狠?”女孩儿情绪亢奋。
“他们···?逼良为娼!”
“啊···。”
“噢····不是,是抢劫”我不想说是被相中去当一只鸭子,所以就搪塞着,“一开始是一个人,没有得手,所以就报复。”我慢慢坐起来才感觉像是急速的跑完五公里一样,一点力气也没有了。
“唉,这样的事情天天都有发生,只能说你运气不好了。”他叹出一口无奈的怨气,然后轻轻的站起身子,“你真的没事吧?”
“没事儿,谢谢你了”我站起来,在她的对面点了下头。
“那我走了,你保重。”女孩说完转身欲走。
“····好吧,再见”。
我开始有种天旋地转的感觉了,腿也不听使唤,很费劲的才小移了一步,“我的包呢?哎呀,不好,包被他们抢走了。”我大叫起来“我的钱没了。”
女孩儿见我喊起来便走回来惊醒说“对了,他们走的时候是拿着一个包的”。
“他妈的,那是我的包”我很激动,原地转着圈 “我的钱都在里面了”。
“你是来找工作的吗?”
“算是吧。”
“在这儿有没有认识的人?”
“有,但是现在和没有一样了”
“怎么回事儿?”
“他本来是要接我的,但是我把站牌号听错了,现在我连打电话的钱都没了”
女孩低头从包里取出一个红色的夹子抽出了一张50的递给我“拿着吧,你恐怕还没吃饭吧?”
“不用不用,那怎么可以”我不好意思地摇着头,同时感觉面部灼热,我像是一个乞丐,正祈求着别人的怜悯。
女孩儿将钱硬是塞到我手里然后退了几步“别不好意思了,谁没有难的时候。”
“你叫什么名字,我会还你的。”
她微微的一笑“我叫莎莎,还就不用了,你还是快去打电话吧。”
看着女孩走去的背影,攥着手中的人民币,我大脑紊乱,我不想再说任何话,做任何事,只想快点见到我亲爱的章子。
傍晚,街道上的华灯争先恐后的亮起来,它把城市的夜晚渲染得亮丽夺目,也把污浊潮湿的空气形成了一片迷雾,笼罩在整个城市的上空。在车流如梭的路边,行人的步伐显得悠闲,一对情侣手拉着手,尽情享受着恋爱中的甜蜜和浪漫,而在这座天桥下,一位瘦骨嶙峋的老者在一个避风的角落,摊开破旧的被褥,正盘点着今日乞讨的成果。
三
章子和以前没有太大的变化反而显出了些许的憔悴和萎靡。
他住在城南的一个郊区,说是郊区却有着数以百计的居民楼,和数以万计的人口。这里的楼不超过8层,每栋之间的距离近到站在阳台轻轻一跃便可以钻到另一栋楼的房间里。房子多数是当地人盖的私房,专为外地的流动人口准备的。章华在五楼租了一套80平米左右的房子,确切地说是合租。房子空旷简洁,客厅摆放了一个小方桌和几个塑料凳,墙边的一个木桌上放着一台老式14寸电视。两个卧室里,褥子并排铺在水泥地板上,上面放着几床被子和一些零碎的物品,没有家具,他们各自有一个很大的旅行包堆放在墙角。
个子高一点的是他的大哥,叫章贵。矮一点的是他堂弟他们都叫他“小鱼儿”,我怀疑他的名字叫“章鱼”。那个不断眨动着大眼镜的女孩儿是他表妹,她和一个看上去年龄有点大但丰韵由存的女人一边用眼睛乜我,一边窃窃私语,好现在看怪物。
我心存狐疑,这一切和当时章子所描绘简直是大相径庭。我迅速臆断——他在骗我。
“姗姗,是不是把我兄弟看上了呀?要不要哥给你牵根线?”。章子嬉皮笑脸说。
大眼镜女孩喜笑颜开地在章子身上打了一下“去你的,又拿你妹开玩笑了”。
我强颜附和着“算了吧,谁会看上我这个倒霉鬼。”
“唉!过去的就别想了,人没事就不要紧,钱嘛,没了可以再赚啊。”旁边的小鱼儿安慰我说。
章子又接过话茬“是呀!这里就像是一座金山,只要你愿意,随便挖。” 章子显然没有意识到我说这话的意思就是给他听的。
“哼!随便挖?是呀,就等着往里跳了。”我冷冷的说,表情严肃。
气氛被我搞的局促,大家多少显得有点不太自然,但还是挺有礼貌的笑着散开了。
我随便吃了几口淡到无味的饭菜,洗了个澡,找了件章子的衣服,这也是件白色的短袖,和我褪掉的那件粘满尘土的比起来,显得雪白。
他们都在客厅里看电视,而我在章子的卧室里心乱如麻。纳闷儿,他为什么要骗我?目的是什么?图财害命?直到现在也没有啊?碍于面子?没这个必要吧?我迫切的需要一个答案。
来到客厅我踌躇片刻后故意撞了下章子,然后推开门往出走。他心领神会的跟了出来。我们走到这片民居中的一个花园,夜晚,这里乘凉的人很多,我找到一个僻静的角落,这是一个小型人工湖的入水口,水声汩汩作响,很急,很乱。
我调整情绪后平静的说:“章子,你不想对我说点什么吗?”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什么”
“想我为什么骗你”
“我想听你的解释”
“吴昊,你应该明白,我不会有恶意,我骗你,是想让你安心的过来,而工作的事,也是事实。”
我强忍内心的躁动,尽量不去看他的脸,我明白现在他的话是从脸上看不出真伪的“继续说”。
我看着这一汪湖水,想到家乡的河——水草摇曳着水流的缓急,透过清澈的河流可以清楚的看到鳞次排列的砾石。而这里,湖面波光潋滟,闪烁着美丽的星星,但是尽管你怎样努力也不可能窥探到那潋滟下面的模样,这会让你感觉它深不可测,也无法断定那里面隐藏着什么样的玄机。
“明天你和我去听一堂公司的培训课,你就明白了”
“要么现在就说,要么我现在就走”我坚定的说。
“哎!你的性子还是那么急,一点没变。”
“哼,你也没变呀。”我想到了我们一起救火的时候。
“事情是这样的,我们公司的总部在香港,a市是一个分公司,我现在已经是这个公司的中层了,叫你过来的目的没有别的,就是想我们一块儿干,总有一天我们哥们儿会出人头地的。”他说着,兴奋的拍了下我的肩膀。
“你们公司具体是做什么业务的?你要我来做什么?既然是这样,当初为什么要骗我?”我急切的发出一连串的问号。
“你别那么激动,我骗你是因为公司的业务比较独特,三两句话怕你听不明白,只有面对面的说话你可能才会了解,我详细的给你说吧”他坐在湖边的栏杆上手舞足蹈“这个公司是做化妆品生意的,而我们其实也不用干太多的活儿,你只用将公司5800元一套的化妆品推销给别人你就可以从中获取将近一半的提成,同时,你就会成为这个人的领导,以后他如果再推销给别人,你都可以从中获取可观的提成,就这样翻倍递增。吴昊,像想一下,发展到一定的人数后,不是就可以坐着、不是、躺着拿钱了?”
他的样子让我想起了刚刚逃跑的李洪志,他真是把我当成个傻子在骗,这种营销的方法已被国家取缔,新闻都播过,是他不知道还是他故意蔑视我的智商? 我蹙起眉头低声说:“章子,这是传销呀”。
“那又怎么样。”
“操,那是违法的。”
“哼,这年月,只要能赚到钱,管他违不违法,再说了这也不是什么大事。” 他不屑一顾。
“是呀,为了钱家人也不顾了,你妹妹看上去应该是上学的年龄吧?”我愤然的瞥了她一眼。
“切,上学有什么用,看看我,才干了不到4个月,我下线就有30多个人了,你知道我得了少提成吗?他伸出一只手将指头大大的分开“五万。”
我知道现在对他说什么都没用,他就像老李门下的子弟,为了信仰宁可自焚。看着昔日的战友如今麻木到这样的程度,我无话可说,我不能像以前那样用一种命令的口吻,也不能用无济于事的劝诱。在一种无可名状的心理下,我说了句自己都没搞明白的话“你就好好赚你的钱,我就不相信,这事儿就没人管了”。说完我转身往来的那条小路走去。
章子看我真的生气了,赶紧跑上来道歉“哎!兄弟,怎么了?变得这么小气?算我不对,你要是不想干就算了,也没人逼你嘛,别因为这点事儿,影响了我们战友的感情。”他用手搭在我肩上,我们并排往回走。路上我一直对刚才的那句话感到有些不安,也不知道章子听清楚没有,哎·····心理有些不是滋味。
晚上,章子买来许多啤酒和一些下酒的菜,桌子上还放了几包中华牌儿的香烟,说一是为了道歉,二来为我接风,同时也要好好的和我絮絮旧。看到章子和家人忙着给我弄菜的身影,我对刚才的冲动和无理感到有些内疚。但我又想了想所发生的这一切,便没有再去考虑,只是拼命的喝酒,猜拳,聊一些以前当兵的趣事儿。这一桌子的人让我感到无比的热情,他们一一和我碰杯,给我夹菜,没有人说到传销和不高兴的事儿,有的只是笑脸和亲切感。这其中不能包括那个年龄大一点的女人,她时不时的瞄我一眼,而且眼神中藏有一种幽怨或孤独。她像是在我身上寻找谁的影子,或是我长得很像她某一个已故世的长辈?任她自生自灭吧!喝·······
记忆被酒精拦腰截成两半,从这一刻起到第二天上午,我根本无法回忆之间所发生的一切,只觉得我像一个蹩住手足的泳者,在水中呼天抢地的挣扎。
睁开眼睛的时候我被束缚在厨房的一根水管上,我不知道他们用什么捆住我的,很紧,让我觉得疼。我无法相信会有这样的遭遇,也不敢想象接下来等待着我的将是什么。我感受到生命终结时的悲哀,禁不住的想哭,可那只是一瞬间的感觉,我不应该浪费自己的眼泪,它对现在的我来说毫无意义。我扭动全身可以支配的器官,它们立刻在一个束狭的空间中蠕动,尽管不能随心所欲,但这证明了我还完整。我推敲分析了很多至我于此的理由,但都不是很成立,惟独,那句当时听起来让人寒噤的恐吓。
“放了他我们都完了,我看不如把他给灭了”客厅里传来细细的声音,像是呓语,但很真实,这话是章子说的。
“那样的话事情可就大了,再说他的家人会不会找到咱们?就算找不到,警察总有这个能力啊,我可不想杀人,我们出来是为了赚钱的啊。”说这句话的人应该是他大哥。我欣赏他的理性,同时对他说出的这句话表示赞同。
“狗屁!他要活着出去了,我们还赚什么钱?恐怕我们一家人都得坐牢,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们做的什么行当。”
“传销总比杀人的罪轻的多呀。”
“好了,现在有两个选择:一、放了他,我们跑路或坐牢。二、神不知鬼不觉的干掉他,当什么都没发生过,继续发我们的财。哥,你选。”
屋子里顷刻间变得宁静,他们在思考怎样将我的嘴封住或者正考虑着是用刀桶还是就这样把我活活饿死。我就像一头圈养的猪,两个主人正商量着是现在杀还是等到过年再说。
其实他们的担心是大可不必的,我更本就没有想过要告发他们,但现在我能向他们这样说吗?此时,我生命的延续还是终结已完全掌握在他人手中,这是一件多么可悲的事,一个正常的人连自己是活着还是死亡的权利都没有,那真是连畜生都不如了。骤然,直觉浑身的细胞都在颤抖,牙齿发出吱吱的摩擦声,我握紧双拳用平生最大的气力挣命,身后的钢管随着我挣扎的节奏发出嗞、嗞的响声。华、贵二人闻讯而来。
章子用手指着我的鼻子“昊子,你别想不通,这他妈都是你逼的”他愤愤的说。
我身体颤抖的更为猛烈,我没有说话,只是用恶狠狠的眼神死死的盯着他。
“怎么了,想打我,呵,不要徒劳了”他得意的笑了笑。这种笑是世界最能让人忿恚的笑。
“没想打你,只是在想怎么才能把你的头从你的肩膀上拿下来”我用低沉的语调,一个字一个字的说。
“哼哼”他用手指向菜板上的那把明晃晃的菜刀“用它呀,来,来”他把头伸到我的面前,他在谑弄我。
的确,现在那把菜刀对我来说太重要了,那锋芒的刀刃可以轻巧的取下他的头颅,仅一步之遥,我却束手无策。我仰头望着天花板,祈求上天赐我像特异功能那样的能力,哪怕是一分钟也好,我会用意念使那把菜刀准确的飞向他的脖子。
“呸”只有用口水代替那把菜刀了。
他陡然变成了一个疯狂的舞者,用肢体表现内心的活动,用肢体代替了语言。他用雨点般地拳头或许还有其它的器具与我的身体发出了一阵沉闷的撞击声——
三
我死了,我想是的。
这里是一片皓洁的纯白,没有天,没有地,一望无际。我像失去了重力,漂浮在这纯白的某一点“这是哪?天堂还是地狱?”我大声问。
“不是天堂也不是地狱”一个幽远的声音缓缓回荡在这空白间。
“你是谁?”我惊诧的四处张望。
我看见一个青年模样的男子徐徐向我靠近,天啊!他长的和我一模一样,简直就是一个人。我被眼前的这个人惊呆了“你是谁?怎么有着和我一样的身体?”
“我就是你。”他平静的说。
“怎么会有两个我?这怎么可能?”
“这并不奇怪,其实每个人都有他的另一半,只是有的人见到过,有的人没有罢了”他神态平和。
“那为什么我现在见到你了?是不是我已经死了?”
“呵呵,你当然没有死,你要是死了怎么还能见到我呢?”
“我没死?那我这是在哪?”
“在你的心里”他俨然的指向我的胸脯。
“我不懂。”
“换言之,一个人在日常所表现的一种精神状态是真实的,但他心里却有一个相反的形象存在着,有的人经常会见到自己的另一半而且会从中汲取之精华,使其两人相得益彰,这也就是你们常说的理性。而有的人,没有见过自己的另一半,他便会处处碰壁,无奈的怨天尤人,就像你一样,懂了吗?”
“呵呵,照你的意思是说,我不够理性?”
“对,你以前没有见到过我是因为你的浮躁,而在你的心里我正是温和。”
“温和个屁?我在这儿被人绑着,挨打,受人欺辱,你在这儿让我温和,这不是让我等死吗?”我愤然不已。
“难道你现在还不明白?你到如此地步,不是正因为你的浮躁吗?”他依旧是慢悠悠的,像一个正在传教的神父。
“哼,好,那你告诉我,我现在该怎么办?”
“岁寒,然后知松柏之后凋也。”他微微一笑,“考验你的时候到了。”
“你他妈少在这废话,滚。”我忍不住破口大骂。
倏地,他不见了。我被所谓的我的他搞的很乱,我不知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我也没有时间去和我的那个他在这里纠缠,我要尽快想办法离开这儿,而且是活着的。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屋子里很安静,静的我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和心跳,这种静让我觉得安全。在确认了房子里没人之后,我开始仔细的观察周围的一切和考虑一切有可能脱身的方法。但除了那把对我来说很有价值的菜刀外,一切如旧,而且在我的嘴上还多了两圈很宽的黄色胶带。他们是用电话线捆住我的,从脚踝到肩膀缠绕了足有20圈,一圈比一圈紧,毫无破绽。电话线的两个头儿围绕身体交叉盘旋延伸,在屋顶水管儿拐弯处打了一个死死的麻花。对于这项工作我还是比较信任章子的,曾经我们就是用这种方法捆住抓获的小偷和闯入军事要地的嫌疑犯。这样的话,即使我双手挣脱,也无法够着屋顶的那个麻花。
我在绞尽脑汁的时候忽然听见几声急促的脚步,“咯喳”门开了,是那个我认为看上了我的女人,但她眼神中那种孤独却被焦急所代替。她匆匆的走到我面前,用力撕掉粘在我嘴上的胶带“你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她的声音在发抖。
“什么?”
“如果你能答应,我就放了你。”她急切的说。
我不得不承认我洞察能力的弱智,我到现在才弄明白,原来那是一种惋惜和恻隐融汇的眼神“我答应”我不由自主的回答。这是一种来自本能的反应,不需要思考。
“你出去之后不要再回来,也不要告诉任何人关于这里的事,好吗?”
“他们知道你这样做吗”我问非所答。
“你别管了,快点,他们就快回来了”她不时的向门口张望。
“好,我答应你不会对任何人说起,也···不再回来”我坚定的说但又有所踟蹰,“他们要知道是你放了我怎么办?”
“你放心,我是章子的表姐,他们不会对我怎么样的”她在我周身不停的寻找着什么“这怎么开呀?”
“够不着的,桌子上,看。”我用头向桌子的方向点了两下“用它把绳子砍断。”
她的个子不高,只见她左手挽住我的脖子,垫起脚尖,紧贴我的身体,右手则拿着刀在我的头顶轻柔的挥舞,我感受到她身体的温暖,纱质的衣料和我血淋淋的短袖摩擦着,发出沙沙的声音。
“断了。”她急着帮我松开身上的绳子。
“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总之你算是我的救命恩人了。”
“我救你等于也是救了我弟啊,他们本来计划今天晚上要把你杀掉的。”
“这狗日的,老子灭了他!”我咬牙切齿的说。
“什么?你忘了答应我的事了?”她显得有些紧张。
“我不想我弟弟害人,也不想她被别人伤害,你懂吗?”
“行了,我答应你。”我挣脱绳子后扑嗵一声,扒在了地上。腿好像不是我的一样,没了感觉,身上几乎每寸肌肤也开始酸痛。
“怎么了?”她努力扶起我将我靠在墙边儿。
“我的腿···”我咬着牙说。
“哎呀,可能是绳子绑的太紧了,你稍微休息一下。”他用手不停的在我腿上捏来推去,像是按摩。
“他们会回来吗?”我忍着痛问。
“可能还有一会儿,我们今天下午开会,我趁机就跑回来了。你现在感觉怎么样了?”
“麻的很,不用捏了,疼,我自己适应一下。”我不断的扭动身体,想让血液流动的快些。
她转了一圈回来,手上好像拿着什么东西“这是你的衣服,昨天你和章华出去后,我就帮你洗了。”
我努力站起身子,然后速度清洗掉身上的血迹及刚刚结成的血痂,之后又跑到隔壁的屋子,换掉衣服。就在我庆幸自己命不该绝的时候,忽然又听到一大堆急骤的脚步声。“嘭”的一声卧室的门关上了,她把我挡在屋内。
他们回来了?是跟他们拼了,还是?我像深陷岌岌可危的沼泽,泥水马上要到了我的鼻孔,我无力挣扎。不,这里不是沼泽,这是五楼呀!哈哈,阳台!我兴奋的冲向阳台,轻轻一跃。
我坠到一张柔软的床上,同时听到一声女性惊慌的尖叫,我没来得及和她打招呼,甚至连看都没看她一眼就径直开门下楼了。
四
我将回忆进行到这里的时候,不禁为我自己深深的叹出了一口轻松的气息。如果将故事结束在这里的话,我会很高兴,但这对于当时的我来说是不会接受的,我不应该对不起自己。
不知道这是上天和我开了个不怀好意的玩笑还是命中注定必有一劫。我想到唐僧取经所经受的八十一难,那就是天数,少一难都不行。我又想到老孟说的天降大任之前的苦···劳···饿···空。于是我便告诉自己,拨云见日的大好时光企足而待。
我想过用身上仅有的49.5元钱去打一个长途电话,告诉我的妈妈这里发生的一切。她肯定会用最快的速度——坐着飞机来营救我。但是我没有。我给家人报了平安——“我在这里找到了一份工作,但不是很满意,工资也不高,再看看,如果没有变化,我过几天就回去。”
电话的那头先是一阵责怪,说我都几天了才想起来打个电话,然后是一连串的嘘寒问暖“要注意身体,注意安全,听说那边乱的很,你可要注意了,不要接陌生人的烟,遇事要冷静,出去看看就行了,工作不好找就赶紧回来,反正到了年底是会给你分工作的。”
妈妈睿智过人,我要是再和她聊下去,肯定会别被听出破绽。
我强忍着不让身体抽搐,尽量不让眼泪从眼眶中滑落,但声音还是有些颤抖“好的,妈,再见。”
打完电话我身上的钱从49.5降到47.3,以前从没有计算过这么仔细,但现在不同了,我明白它对于现在的我是多么重要。
漫无目的地沿着公路不知道走了多久,只觉得路越来越窄,人越来越多。这时,天已经悄悄的暗了,天边出现一大堆彤云,映红一片,煞是漂亮。它们有的像鸡腿,有的像面包,中间还有一团方方正正的,像一大块儿巧克力。
这条街的饭店平均不超过5米就有一家,满街都是烧菜做饭的味道,我咽了几口唾沫挑了个小一点儿的坐了进去。服务员很热情,微笑着走过来,好像见到了亲人,“先生,您要点什么?”她轻轻的递给我一张单子。
“有面吗。”我不假思索。
“有,要牛肉的,还是鸡丝的。”
“酸菜的有吗。”
“恩···有,你要大碗还是小碗?”女孩刚才灿烂的笑消失了,换了一副严肃的表情。
“大碗多钱?”
“大碗4块,小碗3块”女孩不耐烦的说。
“给我来个大碗的吧,谢谢。”
我用了不到3分钟的时间就把它消灭的干干净净,吃晚饭,肚子虽然还有些难受但不痛了。这时我听见几声讪讪的笑,我没有寻找笑声的方向,而是慢慢的掏出4块钱放到桌上。
“哗啦啦·····”大雨直落而下,这雨好像是谁用盆泼出来的,让人猝不及防。我无奈的站在饭店的门口,忽然,我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回头便往饭店的吧台走去。“你好,请问你们这里需要临时工吗?”
吧台里的女人看了我一眼,“你等着。”
不一会功夫出来一个老板模样的人,“你多大了?”他上下来回的瞟我,但看起来还算面善。
“20。”
“有身份证吗?”
“有,噢···丢了。”
“那不行,查到了,我们这儿要关门的。”
“啊?有那么严吗?”
“你是外地的不知道,不止是关门,还要罚钱的。”老板认真的说。
“哼,我看他们也就管点儿这事儿了。”我冷笑了一声。
“呵呵,就是,就是。”老板附和着。
从饭店出来我被大雨逼的无处可去,为了躲雨索性上了一辆公交车。嗯?我恍然发现,居然是41路,这个对我来说很不吉利的数字。车上挤满了乘客,我站在一个窗口不断的向外眺望,我知道我在寻找什么,这样的天气,无疑,那座天桥是很好的去处。天色被夜幕遮的漆黑,骤雨肆意敲击着大地,连街边亮丽的华灯也被大大的罩上一层白雾,变得模糊。透过窗外,像是在欣赏幻灯片,它没有丰富的内容,只有缕缕光束划过,在两边形成了一个偌大的电网。我就像身陷囹圄的囚徒,没有幢景,没有选择,一片茫然。
我在天桥的下又见到了那位年迈的乞讨者,尽管如今我可能比他显得窘迫的多,但还是下意识呆在离他很远的地方,划清之间的界线。在心理上我是优越的,但事实上呢?我不敢想,那会让我无地自容。
这天夜里我又见到了所谓的我。我们还是不能和平相处,我很反感他那种教训似的语气。
“你告诉我,你到底需要什么?”他平静的问我。
“我需要一个平台,展示自己的平台,但很可惜,不但没有找到,还险些丢了命。”我无奈的说。
“你找到其中的原因了吗?”
“那还用找?你也看到了,天不如意,我的确运气太差了。”
“哼哼····”他言辞隐晦。
“那你说,为什么?”
“听着,每个人都有他心中的舞台,但最为关键的不是有没有这个舞台,而是你到底具不具备一名演员的素质。”
“哼,有没有素质要用实践证明,而我现在连实践的机会都没有,你让我怎么演?”
“这就更说明了你不具备这种素质了,哎!你还需要一个很长的过程呀。”
“我缺少什么我自己明白,我想知道什么我会到书里去找,不用你在这废话?”
“嗨”他慢慢的摇着头“峣峣者易折,皎皎者易污。你应该戒骄戒躁才对。”
“说完了吗?”
“完了。”
“那就赶紧给我滚蛋。”我狠狠的说。
厄运同好运一样不会伴随一个人自始至终的。我坚信不移的认为这是亘古不变的真理。事实上我的转机随即而来,那是在我看来最不可见人的勾当。
这是一个晴朗的上午,昨日的大雨已被阳光诋毁的毫无踪迹。这天,老天爷又让我见到了那个洗劫了我的“黑子”。我并没有过于兴奋,也没有告诉旁边那几个斜着腿、手插着腰的人民公安。我和他来到了离天桥有两公里的一个名叫:“天宇”的夜总会。在门口他对我说,你只要跨入这个门,我保证,你会爱上这个地方,我们也将会是很好的朋友。
夜总会装修的典雅豪华,一进门,地面是一层玻璃,而在玻璃的下面可以清楚的看见缓缓流动的水。这个圆形的建筑分为两层,中央是一个很漂亮的舞池,旁边用金属色栏杆矮矮的围了一圈,舞池独特的地方在于它的上空,透过二层的客房一直延伸到屋顶,这便可以让住在这儿的客人从窗口直接欣赏到舞池中的表演。穿过大厅密密麻麻的桌椅是一条深邃而束狭的过道,两边则排列着一间间或大或小的包厢。白天,这里只有一些工作人员和住在这儿的常客。这让置身于昏暗空旷中的我感觉有种与世隔绝的寂寞。
我和黑子来到一间包厢,里面坐满了人,他给我一一介绍,包括那几个曾经打过我的男子,他们好像忘了和我之前发生的一切,亲切的把我划入了自己人的行列。有两个妖艳的看不出长相的女人,对我妩媚的笑,其中一个用手腕住我的腰,在我的耳边轻声说“靓仔,让姐姐先验下货。”
“拿钱来。”我平静的说。紧跟着众人噗嗤一笑。
“靠,想钱想疯了吧?”她退后一步挽住黑子的脖子,眼睛看着我装着生气的样子,“你懂不懂规矩?”
“不给钱就给我滚开。”我恶狠狠的说。
“哼!脾气还不小,老娘今天还就要你了。”说着她从口袋里掏出一沓钱。
“别开玩笑了,人家刚来,你就别在这多事了。”黑子将那女人推开笑着对我说“别理她,她是我们这有名的骚货。”
那女人显然有些急了,对着黑子的下身就抓过去“操!老娘废了你。”
黑子笑着往出跑,边跑边喊我走。
黑子告诉我很多有关这里的事及人和人之间的关系,当然,最关键的是教我怎么和“客人”打交道。下午,我在二楼客房里洗了个澡,他给我拿来一套衣服,上身是一件丝织的衬衫,又滑又亮,领子大大的敞开着,可以看见一小半儿胸肌。下身是一条黑色直筒长裤外加一双像船一样的皮鞋,他说这样会很帅。待我穿上他给我准备的衣服后,黑子立即兴奋的敲起大拇指:“你小子肯定会红的。”
吃过晚饭,黑子问我今天要不要上班?他说要是想好了晚上就给我安排。我不假思索的回答“可以。”
我在这间客房里平静的等待着。到了晚上,我的心蓦然紧张起来,跌宕不安。我猜想着推门进来的女人会是一副什么模样,希望她的年龄不要超过40,同时我向上帝忏悔,我不知道会不会被原谅,也不知道从这里出去以后以一个怎样的形象面对亲朋,面对生活,面对未来的一切,一切。我暗暗的告诉自己,一次,只需要这么一次我就可以离开这个鬼地方,同时我没有忘记在见到黑子的时候,脑子里迸发的第一个念头······
屋子里闪烁着很暗的霓虹灯,它被桌上放的一个菱形的玻璃烟灰缸折射出迷人的华丽,旁边的一瓶红酒静静的等待被人开启、吞服。我点燃一根555牌香烟,用力的吸了一口,昏昏欲睡。
嘭嘭的敲门让我在一片惊愕中茫然失措,这才发现我并没有做好准备,我根本没有任何经验面对这将要发生的一切,甚至连简单的亲吻或爱抚也会让我无所措手足。忽然我想到一句人们常说的话:“赶鸭子上架。”那是一种本能,或许根本就不需要经验。
“请进。”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很沙哑。我没有勇气对视她的眼睛,下意识的侧斜身体,我也不想让她记住这张脸,只求这场来自本能与愤怒的厮杀快点结束。
“我可以开灯吗?”她的声音很坚定。
“干什么?”我不好意思的说。
“让我看看你”女孩态度生硬。
床垫下陷了一点儿,她坐在离我不远的床边,我的心也随即沉了一下,然后又剧烈的向外蹦跳。我勉强转过头,这才看清楚她的样子。
“啊!”我先发出一声惊诧的感叹,紧跟着是她。
“怎么是你?”
“你怎么在这儿?”
“你是···莎莎?”其实我已经确认了,她就是那个站牌儿美女。
“是的,我真没想到会在这儿遇见你?”女孩儿有些不好意思的说。
“我也没有想到。”
我们在尴尬的气氛中停滞了所有的交流,片刻,女孩儿突然嘤嘤的啜泣起来,伤心极了。
“你哭什么,见到我有那么伤心吗?见到你我反而挺高兴的。”我像在安慰她。
女孩哭的更厉害了,她先是用手捂住嘴,然后像是抵挡不住决了堤的泪,她一头扑进我的怀里,也可能是不想让我看见她哭的样子。她的举动着实让我费解,我想不通她为什么见到我会哭?这时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温润的身体在我怀里微微的抽搐,那纤细而白皙的手臂轻轻挽着我结实的肩膀,我感受到她的柔软和细腻,随着抽咽起伏的胸部像一团松软的棉花开放在我怀里——我僵硬了,僵硬的连呼吸和心跳也几乎停滞。我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惬意。
呸,我在干嘛?他都快伤心死了,这个没出息的东西。
我用手轻轻推开她“哎!不就是欠你五十块钱嘛,用得着这么伤心吗?”我实在不能继续沉默了,不然就会像那谁说的一样——不是爆发,就是死亡。
女孩轻轻推开我,哭笑不得,“什么呀,不是为这个。”
“那是什么?你是在为我可惜吗?”
“对了,你先说,你怎么会在这?”女孩用面纸擦掉脸上的泪水。她眼睛炯炯,眸子里闪出好奇和惆怅。
我不想对一个天使撒谎,我将来这儿目的连同这几天发生的一切都告诉了她。她的反应好像比我还要强烈,伴着一张一合的眼睑,不停的向我发问。之后她给我讲了一个有关爱情的悲剧故事,从她的叙述和神态中我没有找到不相信她的理由。
我感到两个有着悲剧经历的人他们的坦然,和真诚。他们像是相识了很久的朋友彼此信任、宽容,直到无话不说。
她是大学毕业后来到 a市的,巧的是她和我是同省老乡,初到此地的她,凭借文凭轻松的找到了一份很不错的工作。一段时间后,她发现这里并非想象中的天堂。在工作中也因为人际关系处理不当和同事们相处的很不愉快,加之公司又丑又老的已婚老板对她心存非分。这些问题让她越发觉得社会的复杂和漂流在外的孤独。在一度沉陷于无尽的抑郁中时,他、突然出现了——一个大她两岁名叫韩冰男人。健谈、幽默而且帅气的韩冰很快得到了她的欢心,像她说的一样,她很喜欢这种类型男人。韩冰不但可以让她感到被宠的快乐,还有办法让她走出那一片抑郁的氤氲。
三个月后,他们同居了,这让她倍感甜蜜和恋爱中的幸福,正在她倾其所有准备享受爱情果实的时候,韩冰却断然提出分手,这个决定无论如何对于她来说是接受不了的,在她不依不挠的追问下韩冰才吞吞吐吐的说出原因。他称自己患上了绝症,分手的原因是不想拖累了她。
第二天上午,冲动的她居然利用财务工作之便挪用五万元公款,但她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在韩冰收到钱后,却神秘的消失了。
此后的半年里她便开始了漫无目的的寻找,而公司那里因为她及时坦白才网开一面,决定每月只支付她800元生活费,剩下的扣除,直到挪用的金额。
就这样,她从租住的公寓般到公司的宿舍,同时一边为生活奔波,一边寻找韩冰。一个偶然的机会,她听说韩冰原来是做这行的,所以便时常出入 a市的娱乐场所。这也是她今天来这儿的目的。
我们为彼此的遭遇喟叹,又相互宽慰。当我在问道为什么不报案的时候,她的脸即刻浮现出一种难以名状的表情,我便没有追问。或许她有着和我雷同的许诺或是更深一层的,我体会不到的理由。
“那你现在准备怎么办?”她突然问我。
“就呆在这儿呀,你看,收入又高,又能遇见美女。”我坏笑一声。
“去你的,说正经的呢。”
“没和你开玩笑啊,哦对了,我还没有完成我的工作呢?”我厚着脸皮说。
“再胡说不理你了。”她装出生气的样子。
“好了好了,我能有什么打算?赚到车费然后······就回家。”我有所讳言。
“那还不简单?”他像上次一样迅速的从皮包里掏出几张钞票,“三百,够吗?”
“不行不行。”我站起来后退两步,用手掌隔在我们中间,“我不能再要你的钱了。”我很难为情的笑笑,“上次的我还没还呢。”
“难道你真的想做这种事儿赚钱?”她有些不高兴的样子。
“那我也不能要你的钱,再说你现在也困难呀。”
“那又怎么样,比起你总要好些吧?”
我们在攀比着谁更窘迫些,谁更需要怜悯。最终我还是稍稍胜出,荣获了一顶可怜铸成的桂冠。
“你真是单纯!就不怕我是在骗你?”
“我不相信,难道你精心编了这么长的故事就为骗300块?”
说实在的我很不喜欢这种施舍,但也只有这样才有可能保全性命或是身体。我忽然没有了见到她时的愉悦,心里像是别人揪住似的,难受得要命。为了给自己再留一点点人格和尊严,我竭力抑制住泪腺的分泌,它会让我软弱,我不能在天使的面前像一个懦夫,那是对她的一种亵渎。
“走,我们离开这鬼地方,我送你走吧!”她认真的说,语气真诚的让我感动。
“现在吗?”
“对呀,你不知道?晚上有到你老家的火车啊。”
“是吗?”我听到家这个字后显得异常兴奋。
“你等等。”女孩低头拿出手机摆弄起来,不一会高兴的说“找到了,11:30分,T19次。”她又看看手上那块儿亮闪闪的手表“现在九点了,走吗?”
我若有所思“哎呀,差点忘了,我还有点事儿没办,要么你先走吧!”
女孩有些失望的说“哦···那你要小心啊。”
“我会的。”
“那···我先走了。”
“·····再见。”
五
女孩走后,我被窗外的热歌劲舞绕的心神不宁,音箱发出的低音沉闷而紧迫,心脏随着嘈杂的音符翻滚不休,不夸张的讲这种音乐足以让人窒息。透过窗口,舞池中央人群蜂拥,她们随着节奏疯狂的扭动身体,不时咆哮,不时呐喊,像是都带着不可泄漏的怨气跑到这儿来是尽情的发泄一通儿。
黑子进来的时候我平静的躺在床上面无表情。
“嗨!哥们,怎么样?爽吗?”她笑嘻嘻的走过来坐在床边,“这可是我专门给你挑的。”
“呵,就那样吧”我不屑的说。
“你小子眼光也太高了吧?来我们这儿的这可算是顶好的了。”他向我靠近一点儿,神态猥亵,“那娘儿门骚的很吧?”他摆出一副很老道的样子,“你不用讲,老子一看就知道——外边像镀了金,其实心里跟着了火似的,哈哈哈你说对吗?”
“可能是吧。”我抑制住即将爆跳的情绪,起身轻轻的将门关上“外边吵,跟你说点事儿。”我又回到床头坐下。
“什么事儿,说嘛!咱兄弟不用遮遮掩掩的。”
我转过头看着那个漂亮的烟灰缸,“这是哪买的,挺漂亮。”我用手指了指。
“哎!我还以为什么呢?这玩意儿多的事,喜欢就拿去。”
“你说她要是血红色的会不会更好看?”我把烟灰缸拿在手上翻来覆去的瞧。
“···你说啥呢?”他惊异的望着我。
我没有给他反应的时间,瞬间将他反压在床上,用膝盖死死顶住腰部,使他动弹不得。然后对准头部,用力将烟灰缸由上到下,重复这一条弧线直到它被染成预期的颜色········
看着他很不合拍地抽动着身体我像是如释重负,同时也有些惶悚。这个样子我是无法走出这个房间的。稍作镇定,我在洗手间擦掉被染上的血迹,拿上自己的衣服,走到门口确认了黑子已经没有追我的能力,这才迅速的下楼。
大厅里门庭若市,我在一片雀跃声和昏暗的烟雾中找到了出口,门口站的正是黑子所谓这里的骚货。她乜着眼睛,眼角闪现出一副贱相 “干嘛去,靓仔?”
“买包烟。”我掩饰住内心的不安,不等她说完便大步流星的将她甩到脑后。
拐过弯,我迅速的上了一辆出租车,“师傅,几点了”我急切的问。
“十点整。”
我长长的呼出一口气,“火车站,谢谢。”
我在准备进站的时候意外的又见到了那个女孩儿,广场上的大灯斜射着女孩的脸,这使她的五官更加立体,那晶莹剔透的肌肤无一处不散发着率直和纯真。
她一蹦一跳的跑到我面前高兴的说:“哈哈,我就知道你不会骗我的。”她将一包装满食品的塑料袋递到我手上,“一路顺风啊。”
我静静的看着她不置可否,但有一点我很清楚,如果没有她,我会比现在惨的多,她就是我幸运的天使。
理想连同我被现实蹂躏的体无完肤,但每每到了岌岌可危的关头总能化险为夷,我不禁为自己的命运叹为观止,我的天空也由此多了些令人发指的色彩,我的天空也由此多了一个无与伦比的天使。她的存在是偶然也是必然的更是短暂的,这短暂的幸福给我噩梦般的日子画上了一个洁白的句号······
窗外正经过那座孤零零的大山,它好像少了些险峻。葱绿茂密的植物在短短数日竟布满了突兀锋芒的山棱,山涧清澈急迫的涌向缓缓前行的河道,而融入到河中却没了清澈。大山脚下,几户农家门外散养的家禽欢快的摇晃着屁股,像是在寻找食物,因为距离的关系我无法辨认它们的种类。这或多或少让我觉得遗憾。
“那是鸭子。”一个熟悉的声音忽然响起,是那个自称是我的人。他坐在对面的座位上,我们一桌之隔。
“又是你?”我很不高兴的说。
“那河里的水知道为什么会变浊吗?”他表情俨然。
“不知道。”
“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就知道了。”
这才发现,我还穿着那件“露胸装”,我下意识的将手交叉抱在胸前。
“是你将这里连同你自己变得混浊。”他大声说。表情极为严厉。
“没有,我没有,我是纯洁的,我什么也没干。”我的声音在颤抖。
“哼哼,要不是遇到那个女孩,你现在恐怕也已成了一只鸭子。”他在训斥我。
“我不是鸭子”我大声吼叫,“我是一只能飞的很高很远的鹄!”我争辩着。
“不·不,你是鸭子。”
“我是鹄。”
“鸭子。”
“鹄。”
“你就是一只不知廉耻的鸭子。”
“你给我闭嘴。” 我怒不可抑,奋力狂吼,“我他妈打死你。”
想起了一些居无定所的人们
1
公元一九九四年,海口。
当时天上的阳光好妖美啊。我叨着一支冰棍在海口的大街上走着。我走着,但不知道方向。忽然还有个鬼般的人闪到我的面前,他说,兄弟,要不要文凭,三百元一个。清华的或者是北大的。我呵呵地笑着说,老兄,我也是个正在寻找那三百元的人,如果你愿意,我可以陪你去东湖看看夜景,五块钱一个晚上。他说,你是不是有病?我说,你看看天上的太阳,你看看那些耀眼的大厦。生活多美好啊,有阳光有生活的地方怎么会有病人呢?
2
我来到了一个叫做美舍上村的地方。我从东湖沿着大道往海的那边走,有一张广告说,海的那边有一个叫做推销的工作,很不错,卖冰棍的。五百块钱一个月,但要能吃苦。呵,五百块,多么美好的一个数据哟。如果用蛋生鸡,鸡生蛋的方法来算,三年可以生多少银子啊?
我从太阳指给我的方向一直往前拐,再拐,就敲开了一双懒懒的眼睛。他说,你干嘛?我闻到了他身上满是冰琪琳的味道,我说,我很想要那份五百两银子的工作。
他说,你是哪里人?
我说,我是海南人。
他又说,你回去吧,这些工作只有我们大陆人才能做得起。你回去喝茶吧。
我说,老兄,我没有茶,你就给我几杯茶喝吧。五百块钱可以喝好多廉价的茶呢。
那双鬼般的眼睛一直迷着看着我,我无法探索它,像走进了一条黑乎乎的暗洞,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那双眼睛的主人后来就一直莫名其妙的对着我笑着,笑着。然后,累了,就把我关在了门外。外面只有一个承受太阳的背影,有光明的地方,就有阴影。再然后,我就迷迷糊糊的想走出那块巴掌大的海甸岛,可是我发现,我真的迷路了。头上只有一个空空荡荡的太阳。太阳,是的,只有太阳。
3
我和一个东北汉子谈着一份很正经的工作,地点是在海南大学内,海甸沿江三路。我怀里放着一个公文包。包虽然很旧了,但是它配上我那个跷起二郎腿吸着店里那个伙计给我的一支劣烟,绝对很像一回事,至少不像刚出道来混的。那是一家私人印刷厂,我在东湖的人才墙上看到它贴了一块巴掌大的纸,上面写着招业务员,有提成。于是我就来了。
我上午九点钟就来了,一直坐到快十二点,老板还没有回来。伙计看我等得不耐烦的样子,呵呵地又给我甩来一支劣质的烟。他手里夹着的是红塔。我手里叨着的是一种本地产的一块钱一包的东东。我想他肯定是看出我的来路了,要不他就不会从一早上就给我甩来这种劣质的烟。其实我不会吸烟,在他面前,我也不过是装模作样而已。
我顿时有了走人之意。被人家这样暗地里嘲笑实在是一件很难受的事。那伙计操着一嘴漂亮的普通话。他说,您再坐会,我给老板打个电话问问。于是他打了个寻呼,不几分种,就有人复机了。老板说,他正在车上,马上到。
就等吧。五分钟而已。我就没有头绪地环顾着这间简单机器加办公室的厂房。只有两台印刷机,那伙计说如果老板录用我,我就和他一样就住在半空,他们在屋顶和地面的中间进行黄金分割,架起了一个蜂窝。它只有一个出口,那里架着一个木梯。伙计又说,老板真的很不容易,在东北有一份好好的工作不做,就跑来海南闯世界,才来两年就拼起了这幅架子,初步形成了自己的规模。目前大概有十几万元的资产,以后还要把事业做大,在全国形成一个连锁公司等等。
我就饶有兴趣地听说那伙计瞎吹。看得出他对老板充满着无限的遐想。也许是对那十几万元的方向产生兴趣吧。那确实也是一笔不小的数目。
老板很快就回来了。那是一个干净利落的生意人,大概有四十过一点,脸上写满着善良和沧桑。在这个时代,用善良来赚取钞票的人并不多。他给我倒了一杯茶,说了一连串的对不起对不起,还说太忙恨不得再生两只手。我看出来了,他是一个勤劳的商人,他的脸和那杯有礼貌的茶水一下子就赚取了信任,但那伙计陪了我一个上午,只是间断地给我甩几支劣烟而已。
我问老板,这个工作有没有底薪?这个对我很重要,我想印刷业务这碗饭绝对不是好吃的,要不然一个老板和一个伙计也绝对没有时间来招待一个毛头小子。我有可能一两个月跑不到业务呢。
老板眯着眼,抱着手放在下额看着我。他说,底薪有。但你每月至少要完成五千块钱的业务才能得到一百五十块钱的底薪,而且提成另算。
我说,五千块?很难啊。
不难,我的伙计每月至少都完成了一万块的业务,有的甚至超过两万。老板说,你想想,两万块的提成是多少?五千块钱啊。很不错的。
我看着老板,想笑。力不所及,不要说五千,我一月能拿一千块就不错了,海口这么大,谁能让业务给我做啊?
我又问老板:我一般跑什么地方才能拿到业务?
老板惊讶地问道:你以前没做过业务?
是的。
那你是哪里人呢?
我说我是琼山的,家就在海口附近,一个小时的车吧。
老板说,海南本地人做业务还是很容易的。
这时,我想起了海南那繁荣的私彩市场。那不也是一笔不小的业务吗?我说,你这里印彩票吗?
当然。老板说,凡是属于印刷类的都行。
如果这样,我马上就可以搞到一笔业务了。我说,那我什么时候可以来上班?
九月一号你来吧,月初来,工资好算点。
我晚上睡哪呢?
老板看了看他头上的天花板,说,你如果自己找地方睡也行,没有就睡到厂里来。不过要交身份证。
就睡上面吗?我指着天上。
老板笑了笑,说,厂里条件还是有限,只有这样了。
我笑笑,大方的伸出手来握住了老板那热乎乎的大手。说,好的。成交。我到时来上班就是了。我起身准备走了。
老板很客气的把我送出了厂门,并给我指了路,说应走这走那才能到车站。呵,他担心我迷路。
4
阿坤和阿川是堂兄堂弟关系,都是我的邻居。他们同在镇上的一家服装厂里打工,工作性质是多劳多得。阿坤和我一起读完小学就出来混了,阿川和我一样,初中刚刚毕业,也死了一条心出来吃自己的力气了。在镇上我对他们说,喂,哥们,我找到工作了,在海口。呵,海口的工作真不好找啊。
阿坤说,去。吹牛。海口那大场面是你能去就去的吗?
我说,你不信,你看这是什么?我给他们拿出一张纸条,是那个东北汉子留给我的厂址和电话号码。
阿川半信半疑地叫了一声说,哟,看来你真的找到工作了?
那当然。我得意地说,你们没有去过海口吧,哟,海口的人和车可真多啊,如果你不小心,走在路上都要被人撞倒呢。
阿坤和阿川就大眼瞪小眼的看着我,被唬住了。阿坤说,你什么时候走,也顺便带上我一起走吧?
我说,不好带啊,其实在海口我也是自身难保,这样吧,以后兄弟混出头了,你尽管来。
阿川说,你什么时候才混出头啊?
我说,或许两年,最多不超过十年。
阿川就接着说,去,十年?那时还用得着你带我们吧?
阿坤打断了阿川的话,横到我的面前,扯着我的衣服说,你几时去上班?
我说,九月一号。
阿坤又说,那时你就带我一起去闯吧?
我看了看阿川,昂着头。问阿坤道:你有身份证没有?
阿坤说,没有。
没有身份证你还找个什么鸟工作啊?
阿坤说,那怎么办?
那就赶快会办呗,先把身份证办了再说,我说,办证的时候一定要报虚岁,要不然,你休想得到身份证。
阿坤说,为什么?
真是猪脑。你未满十八啊。
阿坤嘿嘿地笑了起来,懂了。你几时也办了身份证?
呵,早办了。
那我们应该虚报几岁,阿川坚持不住了,说,我也想出去走走呢。
我说,不要报太多,十九岁就够了。我就虚报了两岁呢,身份证上写着十九岁。
5
我在爷爷的门口发了一愣的呆。爷爷坐在屋里吸着烟,昏暗的灯光下,他若无其事的眯着眼听着广播。那台破收音机里每晚都在放着一些琼剧。我吱地一声扭开了厨房的门,就惊醒了他。爷爷扭过头来,说,你也知道自己会回家啊?啊?
爷爷的话又惊醒了正在里屋的奶奶,奶奶从屋里走出来,她说,还有一点饭。自己开灯去吃吧。
我忽忽忙忙地扒完了饭,关灯,掩门。奶奶的一只耳朵却异常的敏感。她在里面说,你进来,我有话要跟你说。
爷爷仍在听他的收音机,还边研究着彩票中奖规矩。那个叫做彩票的玩艺像一些发疯的苍蝇,无日无夜的在飞在城市上空,又栖落在乡村里,在海南的的上空放肆地叫着。但是我非常的反感那些浮躁的声音,还常常嘲笑像爷爷这一类人物。如果他能研究出什么规矩来,天下的人都早就把财发完了,还轮得上你们?奶奶常管爷爷的烟钱,却从不管他做这些闲事。通常情况下,爷爷出主意,定要买的彩票号码,奶奶就交钱给他去买。奶奶的钱是儿子掏不出她的,孙子骗不了她的,她却心甘情愿地交给那些做私彩生意的老板。她和别人一样,想发财都想疯了。
我随手粘来一张椅子,在奶奶面前坐下。
奶奶没有表情地看着我,说,你去哪了?这些天!
我说,去了一趟海口。
奶奶说,我看你败得差不多了。
我说,我做的是正经事。
奶奶说,正经事?海口那地方是你能去的吗?
我说,我怎么啦?
奶奶说,你要么你跟我一起下田,要么就跟你父母去。别整天让人影不见的,害我常做恶梦。
我说,我不会跟你下田,我不是块种田的料。
奶奶就尖叫了一声说,哟,你不种田难道要做强盗?
我就不语了。奶奶和父亲隔了一层,父亲和我隔了一层,算起来,我和她的鸿沟就有两层了。她的善良总是误会我的善良。
奶奶又说,你父亲读书时,中用,但不碰上好时代。真是一代不如一代。轮到你,你却把书读败了。
一代不如一代?我一听就想笑,我想起了鲁迅笔下那个叫做九斤太太。一百年前,她就对儿孙们吼出这句话了,老女人天生都有惊人的相似之处。
我就听不下去了。起身想走。奶奶猛地抬起头喝道,你又想去哪?
我说我累了。想睡。
奶奶硬绑绑地说,你等我把话说完!
我说,你永远都有说不完的话。
然后,我就头不回地跑了出来。
6
婷是一位文昌女孩。
文昌和琼海一样,那个地方专门生产一些可人而温顺的女人。但是就是这些温顺如羊的女人却助长了一些地方的大男主义风气。在文昌这个大男人主义的地方,男人和女人的区别是女人种田回来了,还要端着饭到麻将桌前轻声细雨的请她吃饭。如果碰到老公在输钱,你还得战战兢兢地一声不哼地站在他背后,直到饭和菜都凉了。
琼山很特殊,在文化上根本上是属于杂居地带,它可以生产海瑞,但也和文昌一样专门生产一些发疯的恶俗。前几年就有一个光棍患了可怕的大男人主义症,花了钱买回一个外地女人当狗使,后来那女人跑了,他纠结了一帮村人把那女人绑架回来,把女人的衣服剥光,然后强奸,最后把两瓶硫酸把那女人烧毁了,那时正碰上保障妇女运动,上级抓典型,于是这件事便轰动了全国,无人不知海南有个叫琼山的小地方。
你是个大男人主义者,婷这样对我说,但是自古能撑起天下的男人总有一些坏脾气,比如粗暴易怒。你也一样,像一个谜。却永远都没有谜底。
我说,我什么都不是,只是一只随风漂流的小虫,漂到哪是哪了。
婷很认真地又说,你为什么总那么悲观?
我笑笑着说,你不了解一个人的过去,你就没法把握他的现在。
婷笑着,有两个酒窝。在阳光下,她像个天使。说,你说谁没有自己的过去?
我说,有过去并不重要,而问题是有什么样的过去。
婷说着就认真的看着我,那些目光是难忘的,它在一九九九六年的阳光下闪闪发亮。
7
我和方方在秀英下了车。方方是海口一位善良的女孩,和我同班。之所以说她善良,是因为她区别于其他的海口女孩,没有世故和过份成熟的装作。还没失去一个善良的城市人应有的热情。我和她站在秀英的天桥下,她扶着眼镜对我说,你要回家吗?
我看着她,又望着天上耀眼的阳光。我说,我不知道。
她又说,不知道?
我苦笑地看着她,扛起了背包,说,真的不知道呢。
方方熟练地看着来来往往的车,她说,你还是回家吧。喏,车站在那边,坐这班车可以到车站。
方方说着就拦住了一輌经过乐普生的车,推着我说,你快上车。我被她推着挤进了车,方方在屁股后又说,别忘了,车钱只给一块!
我没有站稳,车就动了。隔着玻璃窗,我看见方方在对我摇着手。售票员这时上来,我给她一块钱,呵,方方还当我是乡巴佬呢。我十七岁就跳上了这块不稳定的城市,难道我还怕它吗?
我在乐普生天桥下下了车。车站就在旁边。我望着天上的大楼,每座大楼上都挂满了节日的彩旗。哦,这城市多美啊,我为什么要回家?
太阳慢慢地陷落在大楼之间的时候,我正在海府大道上走着。正是下班的高峰,车輌和行人都挤满了街道。我最喜欢在这种时候看着城市的人像无头苍蝇一样在乱窜着,虽然他们酷爱秩序,但是往往总被一些看不见的手左右摇着他们从城市的这边到那边,他们把这种日子叫工作或者生存。是的,工作着是美丽的。有多少个愿意傻逼地像我现在这个样子,失去了自己的方向。
当夜幕的灯光闪烁地映入了我的眼睛的时候,我摸了摸自己的口袋,只有二十几块钱。这对一个失去方向感的人是非常危险的。不行,我得先找个地方住下来再说。我想起了患难兄弟周国荣。
8
我五公祠对面的一条街(我忘了那街的名字了)敲开了周国荣的门。一条狗在里面嗡嗡地吼着,我最怕狗了。我嘶声地叫了起来,周国荣在吗!
我真的很害怕周国荣不在。那将意味着我可能首次露宿街头,与城市同在。同那可爱黑夜亲吻入眠。无比地靠近和尝试城市给我的恐惧。
周国荣也是去年才进城的。和我不同的是,他和全家人一起冒险地把家迁到府城,按他的话说是为了向城市发起进攻,他们一家人已经孤注一掷了。成或败就在此一举呢。
周国荣离开学校时,还没有等到毕业考试呢。在初三那年,首先是因为我得罪了一帮校园流氓,一个晚上我纠结一帮人去偷看一个姓李的流氓和女朋友在还没有修好的楼道里接吻,被发现了。第二天那姓李的便带着一帮人提着刀到教室里要砍要杀的,我被他们几个拉进了楼道里,姓李的说道:昨晚几个人去看了?
我说,看什么?
姓李的就一脚跺上来,我闪开了,他叫道,你是不是想死啊。他气得脖子上扭起了一条条粗暴的筋子。
我说,我真的不知道你说什么?
姓李又提起一脚,但是他被旁边一个小流氓给止住了。那小流氓说,你再不老实点,吃亏的是你。
我看着他们,口气软了下来,看来他们全都知道了。
姓李的又说,我限你下午你把昨晚去的名单交给我!
我说,昨晚的事与他们无关,你打我吧。
姓李的冷笑起来:你想一个人负责任?
我说是的。
他就笑得更响了,他妈的,你能受得了几刀?他挥起一条铁棒朝我头顶挥来。我又闪开了,唿的感到了一阵冷风。
我回到教室的时候,周国荣就把我拉了出来。他问道:你什么都认了?
我说还没有。
他们怎么说的?
我说,他们说如果不交名单就一个个地先砍了再说?
周国荣又说,呸,他们敢。
我说,他们有什么是不敢的,我差点被砍了。
周国荣看着我,不说话了。好久,才说,你怕了?
我说,有点怕了。
他又说,那你要交名单?
我不知道?
周国荣又看着我不说话。昨晚他也在。他又说,那这样吧,你就告诉他们,我去了,让他们尽管找我好了。
我说,不行。要死大家一起死,要不,就让我一个人死算了。我不想出卖朋友。
不。周国荣说,这样,他们不敢放过你的。要不先躲起来再说?
我说,躲?那是一个唯一的办法了。那我就不参加中考了。回家也好,反正考也是白考。
周国荣又说,你先回去躲一段时间吧。有事我帮你撑着呢。
第二天我还是悄悄地回学校了。半路上我被班里的一位女同学拦住了。她说,你想找死啊,还来学校?
我说,怎么啦?
那女同学说,昨晚那个姓李的流氓带着一帮人提出刀冲进教室里去了,找你。你不在,就砍了老周?
我说,他们怎么知道老周也去打搅他的好事了?
那女同学冷哼了一声说,他们有的是办法。你快走吧。
于是,我又只好回家了。在村口,我看到了周国荣,他和么鸡一起在抽着烟。么鸡真名叫陈山,我们三个都是兄弟。我说,真的出事了?
老周说,先回家再说。
9
好久,门才沉重地开了。先是有个声音在里面问道:是谁呀?
我在外面说,是我啊,国荣。
周国荣开门不看到了我,借着城市昏暗的灯光,我看到了他一双更加深沉的脸。他惊讶地叫了起来,哟,稀客啊。还记我啊,你!
他搂着我的肩膀进了门。其实这是一幢非常漂亮的楼,有六层。我说,呵,哥们,才混几年,就现在这个模样了?
老周脸上堆着一朵苦苦的笑,说,先进来喝茶。
有一个女人正躺在老周的床上,见我们走进来,她就软软地坐了起来,揉着朦胧的眼睛,梳起了头发。她冲着我笑笑,算回个礼了。
我看了看那女人,又看着老周。老周赤着上身,拿起一包烟,抽出一支扔给我,然后随手用嘴叨出一支,又给我点烟,我说我不抽这玩艺。他给自己点上了。很舒服的样子。
他说,喏,那是阿娇。我女朋友。
我向阿娇友好的笑着。深更半夜打破了她的美梦,真的不好意思呢。阿娇长的一张小巧的脸,小巧玲珑的嘴,手,还有一个小巧玲珑的身材。
我说,哟,老周,哪里来的福气,找这么漂亮的女朋友!
阿娇满意地笑了起来,就站起身来,倒了两杯热茶,一杯给我,一杯给老周。我又趁机地对她说,真不好意思,打搅你们俩了。
老周大手一挥,白了我一眼说,你别给我们说这些。哪年的关系了,我们?
我说,你爸妈呢?
一个在房里睡,一个出去拉客了。
拉客?
哦,家里刚买了一辆三轮摩托车,没牌没证的,晚上我爸出去拉客了。白天我去。
那这房子是买的还是租的?很不错呢。我不禁地又环顾起四周来,这楼这灯光多温暖啊。
老周打了我一拳,说,你这猪脑是怎么考上中师的,不懂想想,我能买得下这房吗?
我说,那租的?租金很贵吧。
哦不,老周说,我爸的一个朋友让我们先落落脚的。他接着指了指天花板又说,以上五层是他们一家人住的,我们住底层,算是帮他看家呢。
哦。我明白了过来,问道:海口的工作好找不?
工作?老周定定的看着我,说,你别给我提什么工作了。如果好找,我就不至于现在和我爸抢着开那没出息的三轮车了。
我看着周国荣,心冷了下来。难道我明天就要背包回家?我还想请他帮找份短工打呢。
你放假了吧。老周并没有继续给我扯工作,他太累了。
我说,嗯。其实放不放都是一样的。当初和你一起出来混就好了。
去你妈的。老周说,别提当初当初的。如果当初不是那个姓李害了我,我读书或者还能像你一样出息呢。
我说,我哪里有什么出息,一个狗日的中师生,值什么钱啊。要不咱们换一下?我笑了起来,吸了一口茶。
老周白了我一眼,得了便宜还给你卖傻呢。
我继续喝我的茶。
周国荣又灭了手中的烟,说,昨天在外面碰到那个姓李的了。呵,狠狠地又奏了他一顿。
我莫名地看着老周,说,我们和他之间的恩怨是哪年的事了,你还打他?
啊呸,我哪管哪年的恩怨,这是府城,老子的天下,我跟他说,只要碰到一次就打一次。
我说,那你不准备回东山了。东山可是他的天下呢。
我才不回去呢。老周恨恨地笑了起来。呵,想起去年在东山的时候,还不是照样扁他。
我无语了。是的,就在去年。老周和么鸡被那个姓李的带一帮人拉出去蹂了一顿,然后回到我家住了一晚。第二天我醒来的时候,发现他们俩不见了。当我骑车出村口的时候,老周和么鸡沿着公路狂奔而来。
我说,喂,你们俩干什么去了?
老周说,你别去学校了,早上刚刚去报了仇。
我说,你打了人?姓李的?
么鸡得意地笑了起来,他给我露出一身的血痕,他妈的,他做初一,老子就做十五。
老周和么鸡于是又在我家住了一夜,到了第三天早上,我就送他们去南渡江边的渡口上坐船回家了。南渡江上的雾还没有散去,一个兄弟就坐在沙滩上,老周悲壮的说,老王,你就好好地读你的书呢。
我说,要不我和你们一起出去闯天下?
么鸡挥了一只手说,他妈的,老子不是读书的料才去打人呢。你就好好读书吧。等兄弟在外混出头了,请你去给老子开车。
我说,哟,不要给你开葬车就行了,你。
这时,一声长长的船笛划空而来。老周又说,兄弟,你快上学去吧,他们不会找你麻烦了。好好读书,出息了,别忘了咱,啊!
我帮他们收拾着地上的行李。老周说,莫慌,等咱们把这包烟抽完了才走。
10
周国荣早早就开车出去拉客了。我醒来时候阿娇正在洗头,才九点。阿娇说,醒来了?国荣出去了,晚上才回来。房里有饭呢,去吃点吧。
我说,你不上班吗?今天?
阿娇说,上班?我已经半年不上班了。
我看着阿娇,她在甩着湿湿的头发,她不上班,那她已经吃了周国荣半年了?天啊,这是在城里呢,半年,养一个女人要花多少钱啊?
我在街上吃了早餐,然后给婷打了个电话,她是文昌的翁田镇人。其哥正在文昌湖山工作,公务员。她就在那个公务员的家里正无聊地和她的侄儿玩着。
我对婷说,我正在海口的人群中呢。
我听到了婷一声喝住了小孩的声音,然后,她说,为什么不回家?
我说,在学校的时候我是怎么说的,宁愿撒尸野外,也不会回家的。
婷在那边沉默了起来,她的声音充满着母爱般的温暖,说,难道男人就没有其他的生活方式了吗?何苦呢?
我说,你又不是不了解我的性格。
谁说我了解你了?婷说。我才不喜欢了解你呢,一个神经质的人有什么好了解的。婷甜甜地笑出了声音来,我颤了一下。
我说,难道你不欣赏我这样?
我欣赏你。婷说,像你这样的人,往往能白手起家。但是我不喜欢像你这样生活。没有安全感。可是反过来说,你除了这样出来,别无选择了。
我苦笑了起来。我说,你真好。
婷说,别这样说,咱们是好同学呢。
我说,那好吧。回学校见。好同学。
我打完了电话,站在街上,就不知道往哪里走了。昨晚周国荣已经很明确的表态了。在海口和府城,他是自身难保了。如果我要找工作,那么不自己出去碰运气吧,今年的海口和往年不一样,到处是失业和欺骗。你要小心,晚上就尽管回来睡,累了该回家时就回家。这是生活。生活总有一些让你难堪的时候和地方。
我于是沿着海府大道就一直往前面走,走走停停。寻找着招工信息。在东湖,我呆了大半天。到了黄昏的时候,回到老周家里时,周母回来了,我和她一年前就熟悉起来了。后来才知她和她老公在读书时和我父亲是同学呢。
周母长着一具健康的身体,她正坐在庭子的地板上,很疲倦。我走上去说,伯母,你好。
周母对着我露出了一张疲软的笑容。她说,呵,你也有时间出来看老周了?
我说,放假了。回来看看呢。怎么?今天不上班?
周母说,不,下班了。
我说,工作还好吧。
周母亲就叹了一口气,回头看了看屋里,没人。她才说,唉,你现在命可好呢。
我说,别提了,老周比我好着呢,自己赚钱。今天我又找了一天,没找到工作,都灰心了。看来这海口,不是乡巴佬能随便混得下的呢。
你还好。周母说,呵,老周自己连命都难保,还让一个女人跟着吃呢。
我笑笑。她指的是阿娇?
周母又小心地看着门口,说,你也知道,咱们人家是宁愿多口粮,不愿多个人啊。
我说是是是。
周母就只顾叹着气,不言语了。生活对成熟的人伤害得比我们小的更深刻。我理解。
我说,阿娇长得真不错呢。
周母说,呸,有什么用,光有那身材不出去赚钱。还不是和废物一样呢。
我说,她一直都没有工作吗?
有,但失业好久了,也不肯回她的老家。周母又叹了一口气,像一只老黄牛经历艰苦时世后的甩气声。
我安慰地说,伯母,别这么说,一切都会好的。
说着,周母迷茫地望着我。她那双眼睛和我一样,也没有方向和安全感。
11
我遇见了么鸡,是在一个阳光灿烂的中午。午后的阳光懒洋洋的。我站在路的中央,这是一个多么陌生的小镇,仿佛它只是一个圆点,我曾在这里不停地跳出去,但又不断的回到这圆点。就像现在这个样子。我又回来了。
我正背起包,毫无头绪,家是一种恐慌的概念,我不想回家。我想我应该想个办法把这个下午打发掉,然后在傍晚的时候再回家去。
在我抬头寻找方向之间。我听到了一个声音,它在阳光下尖叫着,你回来了?
我茫然的寻找着声音的方向,它又在叫了起来,说,在这里。你看过来呀。
我看到了,是么鸡。他正在一间小茶房里向我招手。我对着他笑着,他跑了出来,说,呵,兄弟,好久不见了呢。
别来无恙?我说。
咱们三个就你混得好了。么鸡说。
什么呀。我打了么鸡一拳,你没看到我这幅模样吗?一个流浪汉呢。
你不知足。么鸡说,周国荣现在开车,比你差点,我现在整天游荡,比你更差。么鸡给招手又要了一壶茶,帮我倒上。
我说,你一直留在东山?没有闯出去?
闯?呵,闯什么闯?么鸡很颓废的从我面前挥过手,说,出去一段时间,海口那地方不是穷人呆的地方。住了些日子,没意思就回来了。
我笑了起来,说,没有信心怎么做事?人前半生都是做鬼,后半生才做人呢。看看老周,学点吧。
呵,么鸡说,算了算了。你别比我多读了点书就乱给我扯呢。告诉你,真正学到东西的地方是在社会上呢。
我说,那你肯定学到了很多东西,说来听听?
么鸡就傻笑了起来。不说话。我说,学到东西的人有像你现在这样喝茶的吗?
么鸡笑的样子像一只瘦公鸡。嘴巴一张一合地,很放肆。他说,你还好吧。在学校?
我说,不好。像坐监狱呢。
哦不会吧。么鸡说,你还在读什么书!你看我现在这样子,多自由自在。
我说,你能自由多少年?
么鸡又诡笑了起来说,呵,管他妈的多少年,今朝有酒今朝醉。
我说,有酒还好。我怕你今朝没酒了还能怎么个醉呢。是不是喝屎还是喝尿也能醉呢?
别这样说我嘛。哥们。么鸡嘻嘻哈哈地拍着我肩膀说道。
随便说说。我白了他一眼,说,你还是找点事做吧。这样下去总不是办法呢。
不想找。么鸡说,能让我么鸡感兴趣的事已经没有了。
我说,你是不是想及时行乐?要不得的。
我告诉你。么鸡说,年青的时候能玩就多玩吧,别那么累。
我说,那你现在一般玩什么?
泡妞,东逛逛,西逛逛啊。
那你哪来的钱呢?
呵,那个你不要管。钱想要的时候,办法总会有的。
我就不语了,喝着茶。物是人非呀。任不得人自己呢,一切都在变。
我不想走,么鸡和我一直就会在小茶馆里泡到太阳落山。我才说,我该走了。你还想喝就自己喝吧。
么鸡起身,说,你有没有钱,把茶钱付了。嘿,不好意思,兄弟都好些日子没摸到钱了。
我吓了一跳,叫了起来说,喂,是你请我喝茶还是我请你喝茶?
都一样。么鸡摸着我的口袋。说,一样的。今天就你给了吧。改天我再请你回来。
他妈的,你简直不是人。我扯开了么鸡的手骂道:有你这样做人的吗?
12
阿坤的阿妈一看见我,就掉出了眼泪。我说,阿姨,怎么啦?
阿坤的妈说,我那败家子啊。
我说,你说阿坤吗?他怎么啦?
阿坤的妈就只顾自己的流着泪,她靠在门上,黄昏落尽,夜色开始弥漫开来了,一丝灯光像海上的天光摇晃着铺在她的脸上,她的眼内堆满了泪花。我无语地站着,看着她。
末了,阿坤的妈才回过神来,她贪婪来的看着我。说,我和你妈一起进的产房。生的都是大儿子,为什么就不一样?
我说,才坤是不是又和您吵了?
阿坤妈说,呵,他赌钱,他爸说他还不听呢,还提着刀在村里和他爸打起架来。
我说,有这么严重的事?太不懂事了。
阿坤妈说,呆里村里的年青人,没有一个是好的了。他们在村里赌,还要到镇上赌。赌完了就借高利贷。你说气不气人啊。家里只有一辆摩托车都被他当掉又输完了。还借了人家两千元高利贷,人家上门来收钱,他没钱就说要把他绑掉。
阿坤还没说完又哭了起来,像一只可怜的夜猫的声音。我听得傻了。我离开村里也就才半年,半年就有这么大我变化?村子?人?都不是过去的样子了?
我说,阿姨,村子现在这个风气,你最好还是把阿坤送出去打工,或许还好点呢。可以避邪。
没用的。阿坤妈说,我叫她姐在海口帮他找到了份工,他做了才几天,就说苦啊,然后在海口花完了钱,就逃回来了,再送,难了。他不肯出去了呢。阿坤妈的眼泪又流了出来,没有哭声,她又说,你帮我劝一下吧。村里就只有你这颗好种了。
我说,阿坤在哪。我去找他。
天知道他在哪里。,你遇见他能劝就劝吧。生个老鼠拷来吃都比他好呢。阿坤妈骂了起来说道。这时我看见阿坤她妈的脸比我母亲老的多呢,那皱纹爬满了一脸。
我在村子走了趟。和一些人呵呵地问了好,打了招呼。他们的脸上充满着迷茫和贪婪。我知道那些迷茫,他们年年窝在一个井口大的村子里,生存的能力,以及灵魂得不到新鲜空气的净化,再加上老井的污水污汽一起作用,他们只有受难了。这是一种可怕的受难的状态,以及到麻木和无助的地步。但是那些贪婪的眼神又让我看到了他们活着的神气,他们对金钱充满着一种单纯的向往,只考虑后果,没有想过程。这种思维的危险性是让他们变成了一些好吃懒做,不择手段的人。上帝啊,只有才能拯救他们了。
我在一间草棚子里找到了才坤。它修在南渡江边。是个赌窝。一群人看见我进来,都兴奋地叫了起来,说,呵,财神爷回来了。坐坐坐,赌几盘。
才坤的头埋在一片烟雾中,他看完了手里的牌才抬起头来,拿掉嘴里的烟,露出了满嘴的黄牙。他说,你回来了,要不要玩一盘。呵呵,我今晚很顺呢。坐到我旁边来吧。
众人让路,我进去坐在才坤的旁边。我说,我今晚就只看不玩。
不行,一定要玩两盘。众人听了就起哄了起来。要不我们就把你哄出去。
才坤说,先替我洗牌吧,我出去拉泡屎。他给我让了一个空位。
我看了看这个污烟障气的地方,骄傲地抬起头对众人说,好,谁怕谁呀,今晚老子就陪你们玩几圈。
13
这盘赌局一直玩到深夜才罢休。托阿坤的福,我的口袋里比原来的多装回了几十块钱。回到村子里时,我和阿坤买了几瓶啤酒回我的房间里喝了起来。
我对阿坤说,你打架了?
没啊。阿坤看着我,说,好久没打架了呢。
我说,呵,还不承认,听说你提着刀和你爸在村子里大干了一场?
你原来说的是云祥啊?阿坤打了一个嗝,说,他该打。云祥是阿坤他爸。
我猛地拍了才坤的头,呵,你说的这是什么话呀。自古唯有父打子的,哪有你这样的?
他妈的,长子大父三岁嘛。我不教训他,他还不知天高地厚呢。他提着一根扁担在众人面前想给我下马威?嘿,不给我面子,我不得不给你上一节课呢。我的皮肉可是他的扁担随便打得了的?才坤哇了一声地叫了起来说道,一些酒水从嘴角流了出来,他抹了抹又说道,喂,你才回来,哪听来的消息?是不是爱花到你面前告状来了?他妈的,那个老不死的。
你对他们能不能放尊重点。我提醒着阿坤,你别在我面前叫云祥爱花之类的,我听了不舒服。我看你是败得差不得了。
嘿嘿。才坤笑了起来,说,你怎么和他们一样爱管我起来了?
我才懒得管你呢。我骂了一声道,你别以为你那身皮肉是黄金肉,打不得。我告诉你,父母打不得的,肯定要被别人打。人世间一物降一物,你迟早会挨警察的电棍的?你信不信?现在父母打你总比将来别人打你好。但是父母打不得了,我看你八成是没救了。
才坤哑笑着,然后才说,谁有本事谁就来打我。管什么警察不警察的。
我白了他一眼,只顾喝酒,剥花生。
我又说,你怎么不给自己想条路呢。别困在村子里了,没出息。
阿坤朝天上扔起两颗花生,张开嘴像一口老井一样接着了,花生落到他嘴里无声无息地,他却响亮地咀出了声音。他说,没意思。出去没呆在家里自由。
你这懒人的哲学可真要不得。我冷笑对着他,你以前不想很想出去闯吗?怎么长大了一点干劲没有了。年青人,别吃了一点苦就叫痛呢。你看看我现在这个样子,一个中师生,身份比你高吧,我还得在海口四处跑呢,你算个球呀,还不想吃苦呢。有些人想吃苦还来不及呢。放着好好的工作不作,跑回来,你以为吃父母很光荣是不?我呸。真不中用呢。你。
我或许有点醉意了。才坤摸摸我的头,说,喂,你不会是喝醉了吧。
我说,你别管,你要不要跟我一起走?他妈的,明天咱们再闯向海口,老子也不信这么大的海口没有咱们吃饭拉屎的地方。
要去你自己去。才坤从我手中抢过了剩下的酒,他说,海口我会再去的。但不是现在。你明白吗?
我不明白。我对阿坤叫道,你看看你现在这个样子,你妈你爸已经很不容易了,你能不能少给他们少添一点麻烦。你就不能学我吗?咱们从小一起长大,以前什么事没做过,偷鸡摸狗,我也不比你少,但是你看,我还不是一样改回来,读还不是一样读得好好的?
才坤就喝着他的酒,他闷闷地剥着花生,良久才说,你今天是不是又想来教训我来的?
我说,我不想教训谁,我也是自身难保现在。但是我要提醒你的是,你活着就要对自己负责。自甘堕落最后苦果只有自己吞,没有人会帮得了你的。你好自为之吧你。
我把手中的一把花生壳狠狠地甩在了地上。
你说我该怎么做?呵,才坤软了下来,说,要不过几天,咱们去海口看看情况?
我笑了起来,拍着他的肩膀说,呵,这才像话。但是你别现在把话还听得热呼呼的,过几天就忘得干干净净的?
不会。才坤拍了拍手中的花生灰,两颗黄牙露了出来,还映着了光泽。他说,过两天,车费准备好了,咱们就动身。他妈的,老子一走就十年八年的不回来了,我看云祥还跟我过得去不。
14
到了九月的时候,我回到了学校。九月是一个迷人的季节,所有的故事经过春夏两季精心的酝酿,正在它这里慢慢的花落蒂熟。它就像一个挺着丰满的大肚皮的孕妇走在金色的阳光大道中。是的,岁月是个无声无息的家伙,一夜醒来,才恍然大悟,它曾在我们的眼里和心上停留过。就像一些爱情的种子,当它拱破那荒芜的土地,我才发现,有这么一种东西正像晚来的海风,要掀起我的大海的波浪。
婷在暑假给我来了两封信。这是一个非常美妙的兆头。我知道,这两封信才是两颗扔进我的大海的石子,它要试试那大海的深度和暗度。呵,来吧。刮起你的风,我等了多少年,就是在等着一场狂乱的风暴,我要在那些狂风乱雨中疯狂地向天空和我的海岸发出最响亮的悲号。
但是刚开学,我就忙得没有头绪。脾气变得非常的暴躁。老是想骂人。我是班长,学校老是有永远开不会的大会小会,还有各种各样的无聊的活动及劳动。我快要疯了。
我在台上乱跳乱蹦地指挥着同学们,婷就在下面看着听着。她的眼里充满着一个未成熟的女人对一个未成熟的男人的温情。一个再怎么暴躁的男人,只要碰上这种目光也要软得像泥巴一样无力的贴上去。火光正在燃起来,它正寻找着合法的理由纠缠到一起。
方方这时充当了我和婷之间的火光之道。一个周末的晚上,这个善良的城市女孩对我说,呵,班长大人,看你近来心情很不好呢。
我说,我永远都没有好心情的时候。
这样吧。方方就诡笑了起来,说,今天我生日,请你跳舞。或许还能帮你消消气呢。
我说你别叫我去玩那些的东西,更烦呢。我。
方方就说,呵,不给我面子啊?是不是?
我对着方方苦笑了起来,说,不是。对不起,我,真的太累了。做什么都没意思呢。
方方说,我请你吃蛋糕,再送你一个美人,还不愿意?
美人?我心颤了一下。说,什么美人?
方方说,这个当然要保秘啦。你到底来不来嘛?
我说,你别给我玩这一套。
方方得意地笑着,她很有把握地说道:说好了,晚上来参加我的舞会,机会只有一次哦。然后,她就如一阵风似的跑了。
我傻傻在站在原地发呆。心里在笑着。我知道一切已经都在准备好了,就等着我跳进去,与天鹅共舞。
方方的生日晚会放在街上的舞厅里举行。来的人并不多,十来个。她骗我了,没有蛋糕,今天也不是她的生日。在场的十来个人联手把我哄出来玩了。当我出现在舞厅里时,他们看见手里握着一束鲜艳的花,都笑得前府后昂地。顿时,我就傻了。
我看见婷只是稍薇地抿了一下嘴,对着我动情地喝着茶。我对方方吼了起来,喂,你搞的什么鬼。
方方笑得半天才从婷的肩膀上抬起头来。跑上来拉到到座位上坐下,然后端茶,道歉地问道,要不要我给您老人家嗑头赔礼呢?
我接过了方方的茶,挥了挥手。说,你们玩吧。我坐坐会就走吧。我把花扔给方方,方方又丢给了婷,婷惊叫了起来打着方方的肩膀道,喂,不关我的事啊,你扔给我干嘛呀。
大家把我的气哄消了,就都进去舞池了,他们个个都是靠着自己的玩兴乱七八八地学了一些歪歪曲曲的步子,统一起来叫七七舞。即只知道吱吱地蹦的舞。
婷还在座位上。她从容地吸着茶,她的小嘴里正含着一支茶管子。我坐立不安,说,你不去跳?婷笑着,闪烁的灯光闪过她圆滑的脸,长发披在后肩膀上,呵,癞蛤蟆遇见了天使。
婷的目光对着我,却说,你有心事?
我笑着,说,没有啊。我的一只手摸着自己的鼻子,如果有一支烟就好了,可以不必让两只手都空得如此的难受。
婷又说,暑假出打工还顺吧,给你的信,收到没?
我说,都收到了。还带来学校了,天天在看,看完还放在忱边呢。
婷羞了起来。说,不必啦。咱们是好同学呀。她把那个好同学咬得很重。
我笑笑。心虚着,站了起来,说,那你和他们玩吧。我先走了。烦。
烦?婷很模糊地说道,不坐会了?要不,你先跟方方说再走吧。
我说,不用了。你呆会帮我告诉她一声就行了。
婷看了看舞厅,寻找着方方的影子。又回头说道,其实我今天也不舒服,要不我们一起走?
我说,那也好。你去跟方方说一声吧。
15
方方和我的目的达到了。我和婷离开舞厅时,才八点半。方方对婷说,别忘了十一半前回学校,还有你。方方指着我得意地说,改日一定要敲你一笔,请客。我只笑笑,没有表态。
我和婷下了楼,上街,然后就沿着江边走着。一条江正从这座小县城的心脏穿过,每当到了夜晚来临时,一江两岸的灯火若明若暗地闪着,茶馆及卡拉OK馆录像厅就全都搬出来在江边抢好位置摆开了。这种热闹的风景我想全国唯独海南才有。这个在历史上曾被人忽略的地区仍然保持着渔民的生活方式,他们勤劳,并会懂得创造出各种各样的享受生活的方式。于是年年月月,这又成了他们的生活习惯。
我和婷靠在栏杆上。任江风吹着。婷说,你老是让人捉摸不透呢?
我望着天上,一些星星在不停地闪着,它们像一些充满着强烈的偷窥欲的眼睛,穿过那层层夜雾,俯望下来。可是他们能望见什么?人间其实是一座封闭的大城堡,大城里又分有像天上星星多的小城,并且各自为家,封闭起来。他们看到的只是一幅悲伤的灵魂清明河上图。
我说,有些人其实不必去捉摸它。感觉他就够了。
婷又说,但是你要知道,一些东西,不是只是感觉就够了。
我和你不同。我说,我的生活让我处在一种直觉状态,所以我往往只是靠着我的直觉来感觉别人。我说。还是望着夜空。
那样你不觉得很悲哀吗?婷的身体斜过来,对着我说。如果那样,有朝一天,你失去了直觉,那么你靠什么来生活?
我笑着,说,存在着,有眼睛就看着路活着,瞎了就摸着路爬着活。你看那些瞎子,不是一样活得很好?如果我失去了直觉,就和它们一样。我指着夜空里的星星说,就靠惯性来生活!日日夜夜别忘了转就行了。
你是一个谜。婷说。
我知道。我说,你以前说过的。
你想过未来吗?婷又问,一直靠着直觉生活的人会相信未来吗?
未来?我说,其实一件事物的未来很简单,你看那天上的星,他们的未来其实已经定好的了,就是一条轨迹。我想我的未来应该是一只浪荡天涯的小鸟,它从一出生就看到了那些无边无际的风雨和贫穷。它只梦想冲出去。再冲出去,向着遥远无期的太空。
难道是我错了吗?婷又说,我一直在注意着你,你知道吗?我以为你是一只受伤的动物,悲观到不想再挣扎了呢。
你肯定错了。我说,挣扎对一个直觉的人是很不够的,可能还需要报复。
报复?婷说,你要报复什么?
不知道。我说,我感觉有一种东西在迫害着我,我正在寻找它,也许我一生都找不到它,但是我不会停止报复。
你指的是不是命运?婷说,如果是那样,你永远报复不了它,我们的一生都要受着它来遥控着。
不,我说,你这话比我还悲观,我相信我是可以制止它的。我们要有这种无畏的雄心。
你是一个忧郁的英雄。婷说。定定的看着我。
我回过头看着她,她眼里没有尘土,她的世界是如此的清澈。我说,你知道吗?
婷看着我,等着我说,她的眼睛从容而又在对着我怂恿着。我说,你是一个第一个能这么愿意接近我的女孩。
婷笑了。说,我说过你身上有一团谜,在吸引着我。
我说,你不觉得现在才解这个谜太为过早了吗?
我不知道。婷说,我有时也是靠直觉生活的人。
我说,我读了你的信常常有一种亲蜜的感觉,那是别人无法代替的。我喜欢你。我抓过了婷的手。婷挣扎着,我又捏紧了她的手,我感觉到我的手心出汗了。
婷温顺了起来,任着我捏着她的小手,她说,你告诉我,你是不是老早就喜欢我了?
我说是的,老早。老早了。
她又说,那你为什么一直没有跟我说呢?
我说,我不敢,我怕。
你怕什么?怕我不喜欢你?
是的。我怕我估计错误。
婷靠了上来了,在我的肩膀上依着,说,你真傻。如果不是方方今天请你出来,你会不会永远都不会跟我说?
也许吧。我说。换成你我想也是这样的。
你相信爱情吗?我听到了婷的呼吸。她又说,你告诉我。
我不知道。我说,不是说过了吗?我是一个靠直觉生活的人。
不行。婷抬起头来说,对于我,你不能只能靠着直觉来感爱,那样远远不够。婷的眼睛里装满了无数的星星,当爱情发生的时候,女人难道总要和别人一样,全部打开了偷窥的眼,像天上的星,看透对方那永远也看不透的心?我看着婷,默默无言!
16
夜幕才拉下的时候,才坤像一条幽灵从一个遥远的地方飘到我的眼前。当时我正在上晚自习,有一个陌生的同学在门外对我说,你老乡找你!在江边。
我说,老乡?是男的还是女生?那同学说,你去了就知道了,鬼鬼祟祟的,天知道他是男是女。
我跑到了江边,四处望着。江就在校门口边,中间只隔着一条马路,江挨着学校,江水像一条缠绵的蛇年年围着这所师范学校,并从它的身上滑过。江水正安静地把一波又一波的灯光往前推。没有人,我莫名其妙的站着。一个声音这时像一团飘缈的夜雾从江下传来,我听出来了,那是才坤的声音。只有他才发出这种女鬼之音。
才坤这时正躺在江边的一颗树上,树叶繁荣,天光和灯光都顾及不到,上面全都是些阴影。我站在树下望着他,说,你是人还是鬼,给我下来。
才坤轻飘飘的落了下来,咧着嘴对我僵硬地笑着。我说,你不好好当你的保安,深更半夜的跑到这边来干嘛呀。
才坤摸了摸鼻子,说,有没有烟?我说,呸,你知道我不抽烟的。他走上来,搂着我,脸挨进我的耳朵,说,出事了。你先去买包烟来,咱再跟你好好说。
我闻到了从才坤身上发出来的臭味,我挣扎着打掉了他的手,说,喂,你到底怎么啦,不说清楚休想我帮你。
才坤看着我,他眼里尽是恐惧。一团团的的飘出来。他至少有一个星期不洗澡了,脸上的臭气不断地向我扑来。这时又要挨上来,我往后闪,他就四处望着行人。他说,你别躲我呀他的声音颤抖了起来,压着声音又说,我正在躲警察追呢?!
我们找了个安全的地方坐了下来,说安全的地方这也只不过是个偏僻的角落里的一间小饭店。才坤已经有好顿没吃饭了,我叫了几瓶啤酒,他张开嘴像一条水管不停地把酒输进胃肠。我说,慢慢吃,别咽死了,别省了人家的大批警力!
才坤仍然埋着头。他只是稍微地抬起头看着我然后又低下去了。我说,大胆吃吧,这种鬼地方,谁会注意你?!抬起头来!
才坤把一瓶酒塞进我的嘴里,低吼了一声道,你不能小声点?老子过了这段风波,会双倍还你这酒钱的!你放心!
我哼了一声,说,哟,现在说得这么好听,我看你别过今天,明天我还得到监狱里看你呢。
才坤猛地抬起头狠狠地盯着我,他的嘴角挂着菜丝。我笑了笑,说,喝完了吗?那抽烟。我给他递上了烟。
这个晚上才坤总共花了我半个月的伙食费。吃足饭,我们又回到了江边。我说,你该告诉我是怎么回事了吧?是抢劫还是杀人了?才坤对着江水发呆。烟叨在他的嘴角上,一闪一闪地,像一只忽明忽灭的灯。更像阿坤自己,这些年来,它做过什么?不务正道,东奔西跑,他的命之灯迟早被自己给灭了。
好久,才坤还是不说话。我说,坤,你当我是朋友,你就跟我说。咱们从小一起长大,你了解我,你说了,或许我能帮你。
才坤扭过头,对着我。他把烟从嘴角边拿下,说,你在学校过得如何?
我说,别给我绕圈子,老实说,你是不是犯了案子?很严重吗?
才坤又说,真的,你真幸福。在这么好的学校读书。
我狠狠地推了阿坤一掌,叫道,别给我越扯越远了,你说,你到底犯了什么案子?
才坤看着我,他问:你非听不可吗?
废话!我又叫了一声道,难道你的酒是白喝的吗?
才坤又点了一支烟,把身子靠近我,让我们的脸对着江水。江水在安静地流着。四周是夜色保护色,他又吐了一口烟,才说道,我说吧。我真的后悔了,不该上那帮王八蛋当!
17
自从你回校后,才坤说,虽然那份工作是我们一起好不容易才混到的。但是我讨厌一直这样做狗被人差使。在城里做一辈子的保安,不如回去做一阵子的匪,那又自由又威风。
你也知道,那台湾老板,他妈的简直像旧社会的资本家,就知道要剥削,却不管我们的死活。有一次,嘿,我才迟到了半个小时,就有人告到台湾老板那里。开始是总管先生来了,你猜他怎么对我说?他说,才坤,你可以走人了。我们老板不欢迎爱迟到的人。
当时我就起身拍拍屁股,说,我早就想离开这狗日的地方了。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呀,不过你先给我把这个月的帐算清楚。
你总管先生睁大着一双牛眼牛逼哄哄地说,你想要工资?你把厂规读完了没有?
我说,什么厂规?老子只管一份汗水换一分钱。钱不能少我一分。
那总管先生又嘿嘿地笑了起来,被开除的员工没有工资,扣了!
我说凭什么扣了?你敢?
那总管先生扶了扶眼镜就走人了。半路上他折过头来说,想要工资也好,你有胆量找老板去。
哧,他们以为他们是谁呀。我才坤什么世面没见过,找老板就找老板,他妈的,不给我工资,看我敢不敢砍掉他半条腿?
你还记得阿贵吗?呵,那小子挺讲义气的。下午他回来听说我被开除也脱下自己的保安制服,和我一起找老板要钱。当我们进老板办公室的时候,我先说话了。我还客气地说,老板您要开除我,得先给我算好工资呀。我不能给你这狗日的白干是不是?就是白干了,你也得先给我点辛苦钱是不是?
阿贵在旁边听得就笑了起来,老板听得脸都黑了,他对着我吼了起来,道,你们俩给我出去!
我说,我们出去是迟早的事,我们的钱呢?总管先生说找你呢。
台湾老板说,你去把厂规拿过来,我念给你听听。
我说,我才不管什么长规短规的。你不给老子工资,你就别想出去。
那台湾老板两话不说,就打电话给保卫处。他妈的,保卫处的来了,什么都拿不到了,说不定还被关起来,现在不扁他,还待何时,老子早就看不顺这些资本家飞洋过海的来压迫了。
于是我先上前抓住那小子,说,你到底给不给钱?他说,你放了我!我说给不给?你放了我,他对着我吼了起来。他妈的,你吼。我猛地朝那小子的太阳穴挥了一拳,又说,你到底给不给?你把我放了。那小子又叫道,嘿,真是认财不要命呀。我又打了一拳,打在他的脸上。
那小子身大体胖,但可不中用。肚子还都是些软绵绵的脂肪,也可真耐打。他想扑上来的时候,阿贵就从一边把他给架了起来。这时我们听到楼下嘣嘣的声音,保卫处的人来了。妈的,阿贵比我更狠,他飞起一腿跺在那台湾人的小腹上,并叫了一声,老子被你压迫了这么多年,今天也要出口气。去你妈的厂规!呵呵,打中要害了,老板躺在倒在地上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我和阿贵提前一步从另一个楼道溜下去了。真痛快,花几百块钱扁一个老板,想想那小子挺值得的,挨了一顿就轻而易举的把我们俩的钱放到了自己的腰包。厂里是不能回去了,总得先找个地方给住下来。你也知道啦,我暑假和你才出来不久,在外面混得也不熟呀。可这阿贵就不同了,他有一帮朋友在别的酒店当保安和服务生之类的。当初他们和阿贵一样,共事过,但都是受尽了那台湾老板的压迫才离开的。他们一听说我们是因此而逃难来的,呵呵,都说,该打,你们不打,我们一帮人也迟早会坐车回去把他给做了。没地方去,就先在兄弟这住下吧。
他们都是阿贵的朋友,我又是阿贵的朋友,这样大家没几天也就混到一起来了。大概是一个星期后吧。阿贵的一个朋友叫阿顺的把大家叫到酒店里喝了一顿,酒后他说,兄弟们想不想发财?
废话。兄弟当然想发财啦。像我们这种人,一天没摸到钱,那滋味真难爱呢。
阿顺又说,呵呵,想发财的今晚跟我走!
我跟阿贵说,走?去哪发财?发的什么财?
阿贵说,我们尽管跟着他们就是哦。
我说,你得让我死个明明白白呀?
阿贵说,还没有出去就说死呀,真不吉利。
我趁着酒兴说,你别瞒我了。发的什么财?是不是拦路抢劫呀?
差不多差不多。阿贵说,你怕了?
嘿?怕?我说,天下没有老子怕的事。
阿贵又说,好好干,过了今晚明天咱们个个可是一个小财主哦。
我说,呵,那是抢银行吗?
不是。是赌场。
赌场?我说,那不是在演香港电影吗?呵呵!
18
回到宿舍,阿顺终于向大家透露出了晚上的计划。大家穿好自己的保安制服,冒充警察查夜抢赌场。地点定在文昌管辖区内。准备凌点两点出发。
阿顺布置完任务和我单独谈了一会,他说,哥们,想不想去?去的都有份?
我说,这玩艺我没有玩过,安全不?
唉!阿顺说,这年头开赌场的怕拿枪的。拿枪的怕带大盖帽的。我们又拿枪又带大盖帽,他们逃还来不及呢。
我说,你们以前做过?
阿顺说,呵,不做我们喝西北风去?他妈的,当保安那点工资能够我们吃?喝老爸茶还不够呢。
我又问:那你们都没有失手过?
呵呵,那当然,放心吧,阿坤。即使失手了兄弟会一把的帮你顶着的。
我说,我们的车和枪呢?哪里弄去?
阿顺说,那些东西都有。都有。
我说,哪里弄来的?
呵呵,阿顺说,以后再跟你说吧。
我又说,你能不能让我想一想?就想一会?
阿顺很爽快地说,好好好。想通了,兄弟们发财去。
凌晨一点的时候,大家已经各就各位了。阿顺问我:想好了没有。想好了把制服穿上。他给我扔来一套崭新的警察制服,在场的有七个,所有的目光都看着我。阿贵正在漫不经心地玩弄着手里的枪。妈的,抢就抢。反正老子抢的也是黑钱,怕个啥?我说,今晚老子也去玩一下!
车装着一车人上了东线公路。我们只有三把枪。我没有,只有拿着刀和钱袋。阿顺给每个兄弟都发了烟,我只管烧着烟,我是第一次做这种事,如果有意外,说不定还要杀了几个人才能顺利回来,那如有了命案,我这辈子不是怎么洗也洗不干净了?当时,我真的怕了,有点后悔了。他妈的,都是因为阿贵哟!这帮狗仔们不知怎么样才罢休。
我们的车像鬼一样地悄无声息地溜到了公路边的几间小店旁。原来这几间小店平时挂着饭店的名,实际上背地里是一些淫窝和赌窝。这时我们在车里都听到了里面一些女人的浪语和麻将搓得哗哗啦啦的声音。阿顺让我们先呆在车里,阿贵先下车看看。
阿贵在窗口稍站了一会,招手,那是行动的暗号。阿顺准确地命令道,大家下车。大家都跟在阿顺的屁股后面闯进了屋,阿顺和阿贵对着一屋的人叫道:警察!警察!都给我统统站起来!一屋的人都呆了,屋里摆着几桌麻将和牌骨等一系列工具,大约有二十几个,玩什么的都有,有其中有妓女陪场,呵,人间天堂呀。
所有的赌客都呆呆地站到角落去了。阿顺和阿贵镇定的指挥大家把钱给没收了,桌上堆满钱。那简直不是钱啊,是纸呀,堆得那么高,他妈的,这帮富翁,不抢白不抢。
有一叠钱落到了桌下,我弯腰去捡,这时我怀中的刀却嘣地落到了地上。把赌客的目光都吸了过来。有个赌客好像意识到了什么。有个人出来说,你们真是警察,请给我们亮出警察证明。
妈的,你真多话,阿贵走上前去挥着枪柄从那发话的赌客头上敲下来,那赌客呜咽着躺到了地上。
我重新把刀放好,把钱全都装好。阿顺和阿贵挥着手枪叫道,大家赶快上车。我狂奔着跑进了路边的车里,阿贵和阿顺随即跳上车,一行人带着即将成功的发财梦向海口的方向逃,只要过了安全地带,这些钱都属于我们了。哦,钱钱钱钱!多美妙的东西哟!
19
回到海口,众人每人分得了五万块。大家生活照旧,阿顺等人在到酒店照当他的保安,才坤和阿贵就天天泡在宾馆里喝茶,吹牛,和女服务打情骂俏。
但一个星期后,警察先生便找上他们的门上来了。首先是阿顺被捕,问题原来出在那辆借来的警车上,竟然有赌客把他们那晚绝尘而去的车号记住,并报了警。警察很容易的就发现了了线索。原来那阿顺借来的那辆警车是他家乡的一个镇派出所的公车,阿顺和一个警察已经做了快一年的这样的交易:一个借车,一个给钱,借车的人也算合伙人之一,得来的的脏物也取一份。
才坤和阿贵这天下午躺在宾馆里的床上,两男两妇的。这时阿贵的手机响了,是阿顺的声音,他对阿贵说,你们现在哪里?阿贵说和阿坤正在泡妞,你扫了我们的兴呢。阿顺说,我命令你,现在赶快回到宿舍!十五分钟后。
阿贵一听就傻了。这是他和阿顺之间的暗号,阿顺已经落网了,在警察的手里,叫他马上逃。阿坤看着阿贵两嘴发抖着,问:怎么啦?阿贵拿出手枪朝那两位裸着肉体的女郎挥着吼道:你们给老子滚出去!
然后,阿贵和才坤便草草地收拾东西,亡命的冲下楼去。刚跑到街上,他们都分明地听到了不远处传来的警笛声,阿贵像个疯子似地在人群中对才坤叫道,我们分头跑!俩人一个东一个西,消失在了茫茫人海中了。
呵,反正是很惊险。像在演电影,你这辈子都不会领悟到这种刺激的。阿坤对着我说。他这时蹲了下来,他已经太累了。
我看着才坤,我没有想到才三个月命运就把一条活生生的自由的生命改造成了现在这个无处可逃的魔鬼的样子。我突然又想起了以前曾对阿坤说过的一句话,你的肉体父母打不得的,肯定要受到别人的挨打。这是一种宿命,你的脱轨的意志既然父母拖不回来,就只有用至高无上的法律和残酷的警察来改变你的意志了。这是一种多么可怕的宿命,我一辈子都不敢去领教那非人的折磨。
天有点凉了,夜雾越来越浓,在城市的灯光中越集越越高,一直到天下。我不知这雾是从哪来的,像一些在夜里爬行的幽灵,比如才坤,是否他离开了夜晚就没有了生活的动力和感觉?
阿坤抱着身体,却仍然站着,看着他。他还在不断地燃着烟,他还能自由多久?我心里不由的打了一个颤抖。又定在他的身上。他却望着江中的雾,他的眼里充满着混沌!
你现在该怎么办?我问阿坤,你总不能一直这样躲呀。
天光扑在阿坤的脸上,他却没有说话。他的脸情闪烁不定,捉摸不透,
我在问你呢。我又说道,你他妈的真是王八蛋。是不是等着我给你收尸去?
才坤还是没有说话,烟在他的嘴里被抽得吧吧地响。我摊着手说,你到底说话呀。
我也不知道怎么办呀。才坤回过头恐惧地对着低吼着,他眼里的所有的玩世不恭和不驯都消失得无影无踪,看来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克星,一旦遇上,本身所有隐藏着的弱点都暴露无遗!
我说,你做那些王八事之前你可想过有今天这个样子?
他妈的,当时哪管那么多呀,你知不知道什么叫情不自禁?
我不知道。我是白痴。我叫着,全世界就有一个人知道。你以为你很无奈是不是?你知不知你才是最蠢的?
我的声音像一束灯光穿过了夜雾,惊起了一些行人的眼光。才坤压上来,我又闻到了他身上令人作呕的臭味。他的眼泪已经挂了出来。他说,我已经没有选择的余地了,你能不能借我一点钱,我要去广东?
你疯了。我挣扎着叫道,你还是自首吧。这是你唯一取得自由的出路!
不!才坤重重地说道,你不知监狱像是一个鱼儿进去而出来难的鱼笼!我不能进去!
我说,就算出不来,在里面活着总比在外面生不如死!
现在和你论什么都没用。才坤他的手用力的压着我的胸膛,又说,你到底肯不肯借我钱?
我冷笑着,说,我现在和你一样,要命有一条,钱没有。你今晚就用了我半个月的伙食费,你别以为全世界只有你一个人最无助!
才坤的眼里闪过了一丝求生的光茫,但是那些光茫是那么的潺弱!一刹那又自灭了。他说,真的一点钱都没了?
我说,没了,你去自首吧。阿坤,真的,这是你唯一能求生的好路呀。
才坤把剩下的一截烟丢在脚下,用脚摁灭了。说,我不会听你的。你回去吧。我走了。
你走?我说,你往哪走?
不知道,才坤抹了抹脸上的泪水。他的泪水是无声的,没有表情的。他把我身上的大衣剥下。我说,你干什么?
才坤说,你就送我一件大衣吧。这样的夜!
我把大衣脱下,说,你拿去吧。我再次警告你,你别自取灭亡!
但是才坤马上穿上大衣,竖起了衣领,推着我道:你,回去吧!然后就不回头的跑着爬上了坡,翻上了桥上的路!
20
方方站在雨里。她流着眼泪对我说,兴子。我失恋了。
我站在楼道里,望着方方,她一身的狼狈不堪。雨水打湿了她的衣服,像一只不幸运的小鸡遇到了一些不测的风雨。我对她叫道,你先回到教室来。
不。方方大声地哭了起来,她朝我喊道,你们男人都不是好东西。
我对着她叫道,你真蠢。男人不是好东西你还找他干嘛,别折磨自己了。你给我回来!但是方方却还在掉着无尽的泪水。我冲上去,扯着他叫道,你先回去再说可不可以呀。
不!方方大吼了一声,蹲下来,又哭了起来。雨打在了我们俩的身上。这是些冬天的雨了,凉意直往心里渗。我又拖起方方,但她已经被失败的爱情打得瘫痪下来了。她败得如一堆烂泥。
我抹着头上的雨水,说,你跟我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就没有救了吗?
没有。方方抬起了头对着我。她是个近视眼,却没有带眼镜,眼睛糊涂地望着我,中间不知隔了多少无措的雨。回到教室我们好好说不行吗?我继续哄着她。我不得不承认我是一个不善良于安慰别人痛苦的人。特别是碰到女孩子的眼泪,我就束手无策了。如果你当我是朋友。让我来帮你行吗?我又加了一句。
最后,方方哭累了,才站了起来。我一直陪着她站在雨里,我也好久没有受到这样的风雨洗礼了,就顺她吧,大家一起来淋个够。方方还在哽咽着,她终于说道,对不起。
我说,不要说这些,我们还是回到教室里去吧。回去再说。
教室里就只有我们俩。这是一个寂寞冷清的周末,同学们都躺到被窝里做梦去了。我问方方:你什么时候谈的谈爱,我怎么就没有看到你男朋友?
方方转哭为笑,爱情让一些人笑让一些哭笑不开。她只是神秘地说,他是个警察。她脸上的表情像一些干枯的树叶。
我说,你怎么喜欢上了警察?怎么大家都没有安全感了,全都找警察恋爱呢。
他其实是一个好人。方方又说,但我不知道我们之间的问题究竟出在了哪里。
我在打着我身上的雨水。不说话。
方方转过头对着我,问道:你了解我吗?
我看着方方,摇了摇头。
那么你觉得我是个什么样的女孩?
我还在看着他,说,你是个好人。
你别骗了。方方低下了头。被雨打湿的一缕厚厚的头发徒掉了下来,遮住了她的眼和半边脸。她的脸娇小巧玲珑,瓜子脸。他们都说我是个早熟的女人,变坏了。方方又说。
我说的是实话。我说,为什么别人会这么说,我怎么就从没听过别人这样说你呢?
方方昂起了头,把掉下来的头发往后一拢。说,可能是因为你漠不关心。
我承认这点。我说,我一直都是一个自私成性的人。
其实他们都没有了解我。方方说,也许你比我更清楚,一个人的成长和一个人的性格有着多么大的联系。
我知道。我说。
你知道吗?竟然还有人说我势力,狡猾。
我说,势力是海口女孩的一个共性。你们从小就生活在一个势力的圈子里,狡猾是是人的本性,要生存就得狡猾,好好的保存你自己。我知道你的一些情况,当然,那些都是听来的。他们说你父母离婚了,对不对?
方方从容地看着我,没有一丝惊讶。她说,父母很早就离婚了。我和我弟一直跟我母亲住。
我想了想,又说,有些话不知该不该说。
你说吧。方方说,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她含糊不清地笑了起来。
我说,听说你母亲还在单身,而且还在跟一个有妇之夫保持着暧昧的关系?
我母亲也是个女人。方方说,你知道,是女人总有无助的时候,她渴望男人就像我们需要粮食一样。不可少。这些年来,我对她的事是睁只眼闭只眼,有些事想通了就没什么大不了的了。
方方继续说,不得不承认,我父亲不像个男人。事业无成,而又常常嫉妒我母亲的漂亮,总说她有朝一天会弃他而去的。一个失败的男人一旦任性起来的时候就没完没了。他跟踪我母亲上班下班,真是可笑到了极点,一个男人不做事就知道做这种见不得人的事。最后我母亲终于忍受不了,把婚离了。
那还是我在读小学的时候。方方又接着说,母亲把她的子女全都要了。然后三口人就往来帐住到了外婆家。但是我外婆家人口也多,我没法住下了,就只有住到学校去了。所以在这种环境中成长,我从小就没有一种家的概念,脑子里就常常是一种飘荡不定的流浪的感觉。现在大了,这种感觉还一直困扰着我,肉体上的飘泊并不可怕,但问题是我总感觉我的心呀,在不停地流浪着,它居无定所,好像是一片无助的在风中不停地打转的树叶,任何时候都会被一阵风刮落,被雨埋掉!
我弟现在就常常对我母亲吼,你为什么不给我一个温暖的家。他往往是骂完就跑出去好几天不见个人影。你知道,一个任性的少年,一旦没有一种好的力量束缚他的叛逆,他可能会滑入到一种无法自救的道路上去。后来我竟然听说,我弟参与了一件集体斗殴,老师找上门来,母亲听得气得半死,骂他。但是他更瞧不起我母亲。和母亲大骂出口,最后发誓要死也要死在外面,绝不回家来。
方方停了一下,又说,但是我弟和我的感情却很好,有一次我回海口,我给我送一件金链,我当时一摸到他那个东西就气得哭了起来,我问他,你到底是哪里偷来的?可是那狗日的却说不是偷的,是捡来的。我说全海口市怎么就只有你运气这么好,捡到了金项链!他再不说话了,我就打他,他也不还手。他说,姐,你打吧。你打我总比别人打我强!
方方不禁地就哭了起来,她的声音像一只夜狼在咽叫着。我弟给我看看他的肚皮和后背,天哪,他浑身都是刀疤。一条条的像一些粗壮的蚯蚓。他才十六岁呀,怎么就受了这么多的非人道的折磨!我这个姐真是白当了。他在外面有这么多仇人,说不定有朝一天也会把我拖下水,把我砍死在街头上都不知是怎么回事呢。
教室里的空气仿佛已经窒息了,我分明地听到了方方的困难的呼吸,她的眼睛已经肿了起来,她还在说着:遇上那个警察,是在高三的时候。我母亲有情人,我为什么没有情人。我也是一个成熟的女人了。我早就受够了这些没有安全感的生活。我需要独立,需要男人。所以,认识不久,我就马上要求住到了那男人的家里,再也不回母亲那个窝了。但是今天,那男人竟然却给我打电话来,说,叫我和他离开一段时间,好好想一下。我们以前是不是太冲动了?
狗日的。方方情绪波动了起来,大骂了起来道,老子把什么都奉献给他了。他却要拆掉我的梦想!你简直不是个男人!男人不是个好东西!你说说。你是不是男人!
21
半个月后,才坤在三亚双双被捕。他沿着西线,一路狂奔,先是在临高躲了两天,然后进儋州市,像一只无家可归的蝙蝠,夜出早睡。在东方的一个农村里,因为饥饿,偷了一个农民的几个西瓜,有人闻声点火追来,他非常的幸运,竟然从一百多个人的包围圈中像一条泥鳅滑溜出去。最后直进三亚,在闹郊做了一名苦力工,总算暂时有了一个躲身之处。
将近一个月的逃亡,几乎让才坤的神经面临崩溃。他和一帮内地民工晚上躺在工棚里,却又因常常失眠而让他第二天没有力气去找那山般重的石头。苦力及精神上的焦虑上折磨了他一个星期,这个逃亡的抢劫犯终于累倒了。
有工友想把他抬进医院,才坤死活不肯,他吐气如丝的说:谢谢各位兄弟,俺就要躺几天就好了。在床上躲了不到三天,他就发高烧,三十九度过一点,人都昏过去了。最后工头进来说话了,大手一挥叫几个工人把他抬进医院去抢救。
当才坤醒来的时候,高烧已经退了。又捡回了一条命。可是当他再努力地看着窗外时,有几个警察已经守要了门外。他又瘫了下来。他早就想到了医院不是个好地方,自己竟然自投罗网了。想不到三亚这地方,还是有人把自己给认出来了,天杀!
路走到这个地步了,才坤还想卖疯地多躺在医院几天。第三天,一个高个子的警察进病房来,问两个警卫:他的情况如何了?警卫说,可能还需要住几天。现在还神智不清。
高个子警察喝了一声道:他这种人渣早就神智不清了。叫车,马上把他送回宠里去!
才坤又被送回海口,一路狂奔今天也就是这个结果。人生好像恍如隔世,一切的纸醉金迷都结束了,宾馆,老板,工厂,人间,对他来说越来越陌生起来了。他正走向地狱!
关进了海口的监狱,接着是无聊的审问,他这时才知道,七个人全都落网了。伤的伤,死的死。还多关进了一个警察,那家伙和阿顺做了快一年的交易,今天也该让出一个笼子来给他了。
阿贵比才坤更惨,从沿着中线一路逃亡,在通什市的一个山里,被警察重重包围,周璇了一天一夜,警察对他喊话:再不出来,要么就吃枪了。阿贵反而不听,他手里有枪,夜里向警察先生放枪顽抗起来。最后他只听到了满天的如放鞭炮地枪声,警察从一个草丛堆中拖出了一具软绵绵的尸体,阿贵已被枪打得面目全非了。
七个人中已死了一个。一个警察进审问室来对阿坤说,他们个个都是有前科的。只有你是例外,如果争取,还可以保一条命。如果还不诚实,准备在这笼子里过一辈子吧。
才坤问警察:我如果认了,几年就可以出去?
警察呵呵地笑道:看你表现的情况而定。
才坤说,怎么表现?
警察又狡猾地笑了起来,说,你自己晓得啥!
才坤浑身就软了下来,满眼恐惧,他说,你们赶快问吧,我什么都认了!
22
方方的小弟又出事了。他一个人被一帮流氓在一家夜总会里困住了。一个留长发的大流氓站在他面前,对他说,你他妈的还想活过今晚,就喝了这碗屎。
方方的小弟看着众人,不说话。
那长发揪着他,说,你他妈不是很牛吗?你喝呀。是不是不想活了?
方方小弟的头发几乎被拔起,他叫着说,你做初一,我就做十五!
长头发呵呵地笑着,说,你他妈的嘴可真硬呀。他拿起那碗屎往方方小弟的嘴里塞,几个小流氓把方方小弟的嘴扒开,方方小弟嚎叫着,像猪一样在包厢里任人屠杀,他说,你们是好汉就把我做了,老子反正也不想活了!他猛地用头把那碗屎撞落了。咣的一声掉在了地上,臭味正一阵一阵地在包厢里弥漫开来。
长头发火了,他从腰间抽出一把明晃晃的刀,放在嘴边不停地磨着,他突然猛地叫了一声你他妈的,刀就刺划在了方方小弟的身上,脸上,腰间。一刀,又一刀。方方小弟的眼晴像一个充满电了的灯泡,睁得大大圆圆的,向着天空求救,他的嘴巴被他们用一张粗布堵住,他的生命之光像一些被阻塞的空气,拒绝在呼吸之外了。
警察通知方方来认尸的时候,她正在学校和那个男朋友警察先生讨价还价,她对那警察先生哭着说,能不能等我出去了你才能离开我?你知道我是个无家可归的人。
那警察先生说,爱情是不能讲价的。我跟你说过了,你没有地方住,我可以让出一个房间,但是你叫我一定和你在一起,那是万万不可能的。
方方说,为什么?难道我真的不能留恋了吗?为什么?方方哭着。
警察先生又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你不要为什么行不?我心里乱得一塌糊涂呢,现在。
方方哭着:你简直不是男人!
我已经尽仁义了,真的。方方。警察先生又说,我喜欢上别人了。她没有什么比你好。但是我和她在一起很快乐。就这么简单。你知道快乐对一个人是一件非常重要的。
方方说,难道我没有给过你快乐?
给过。警察先生说,可是你给我的快乐不是出于内心深处的,不是的。你的命运我很同情也很理解。你知不知道,从一开始,我对你的爱只是一种同情。而不是真正的爱啊。
同情?方方叫着,我不需要同情,我只需要爱情,需要你!
但问题现在不可能了。方方。警察先生又说,我们可以做个好朋友,或者我认你为妹妹,行不?你别折磨我了。我已经尽力了。
他妈的,你以为我是白痴呀,和你睡了几年,你才当我是小妹。你去死吧!方方挂上了电话。她没有头绪的朝街上冲,往前跑。却不知方向。
方方傍晚的时候才回到寝室,婷在门口把她拦住了,她问方方,几个警察今天来找你了。
方方糊涂了,她说,难道那王八蛋回心转意了?
不是你男朋友。婷说。
那?方方还在向爱情求救着,难道是他叫他的朋友来向我道歉的?
也不是。婷不知所措了。方方迷茫地看着婷,停了好久,婷才说,你弟出事了!婷怔怔地看着方方。
什么?方方抓着婷娇弱的手,她叫着,你说什么?那狗日的又给老子惹了什么事?!
听说被一帮人砍死了。婷战战兢兢地说,然后被扔在一条臭水河里,他们叫你回去认尸。
方方哇地怪叫了一声一下子就昏了过去,她软绵绵地躺到了婷的怀里。
23
人生就像做一场梦。婷对我说,我终于明白了,我们是活在一个多么不安全的世界里。
我说,不安全?你指的是什么?我笑着看着婷。婷一直都是很安静的一个女孩。她很少表现她的不满。
我已经明白了,爱情,生活,命运。婷说。所有的这一切都是不稳定的。
那当然是的。你以为我们是活在一个被加上保险的世界里呀。呸,活着就准备摇晃一辈子吧。我说。我摸着她的头发,她打掉了我的手。
所以,我想通了。婷说。当一个脆弱的人活在世上,眼光就要看准确点,别浪费自己的青春?趁早找个可靠的东西。
我惊讶地看着婷。我说,我不懂。
比如方方。婷说。如果有一天我像她那样活,那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
我说,你有一个幸福的家,你怕什么。还有一个疼你的哥哥。还有我。
你?婷看着我,说,你一样也不能给我带来安全感。你们男人没有几个是安下好心的。全都是喜新厌旧王八。
我说,你到底要给我说什么?
你自己知道自己。婷含糊不清的说道,你是一个不安守本份的东西。有朝一天你也会远走高飞的。
我不想和你论什么未来和这些形而上的东西。我说,人命如流水就让他顺顺当当地自自然然的往下流吧。意志往往只能被命运嘲笑。你别自以为是的要看破什么,改变什么。我们都是俗人,永远看不透笼罩在我们头上的命运之雾。
那你你的意思是不是让方方这样顺着她的命?为了一个男人和亲情居无定所的四处奔波?婷对着叫着说,她不但失去了爱情,现又没有了弟。你如果是人就应该理解她。她在心灵上也没有一块可以栖落的地方。你不懂女人的命运!
不是我不懂。只是我也很无助。因为我无法帮助她。我说,她也跟我说了她的事。
婷就无语地看着我,她的眼里闪出一丝狡猾的眼光。这样的女人才真正的可怕,她知道什么时候温情似水,什么时候表达她的尖锐。我突然有了一种不良的感觉,她迟早会把我这根风中的草根弃掉,去寻找那属于她的可靠的安全的世界。我知道自己,我是一块随时都会塌下来的土墙。
我们俩都沉了下来,我说,我们出去走走吧,别莫名其妙地和我呕气。
谁在和你呕气?婷说,我想好好睡一会,明天回海口,看一下方方。
婷说着就抬起头坚定的看着我,你知道我和她是好朋友。我真的想她了。
24
方方回到海口见到了她的小弟,再次失去知觉。因为她见到的是一个已经腐烂的肉体。警察把她送到医院,她一醒来就马上朝大街上奔跑出去。她找到了她的男朋友,即那个姓马的警察先生。她哭着对警察先生说,你一定要救救我。
马警察还以为她沉在爱情的迷雾里,他也很无助地说,我怎么救你?只有你自己才能救你自己。
方方说,不,你能救我。你帮我找出那帮王八蛋,用枪一个一个地给我干掉。
马警察说,什么王八蛋?你说什么?
方方说,我弟被那帮王八蛋砍死了呀。他死得好惨啊。方方就扑在了马警察的怀里嚎叫了起来。
我和婷一起回到了海口看到了方方。早上我就已经等在了校门口,我对她说,我和你一起回去吧。我也想她了。婷却说,不必了。我一个人去就行了。我说,不,让我陪着你吧,我拉着她。婷却挣脱着我的手,说,你烦不烦呀。我说,你真奇怪哦,我到底哪里惹了你啦?婷冷笑着说,好,你想看就尽管跟着吧。
我们就一起上了车,我买了车票,婷望着窗外。这个女人真是一点意思都没有。
我们总算见到了方方的男朋友。那个马警察不像方方描绘的那么可怕,他长着一张温和的脸,热情好客。我们敲开了他家的门时,他微笑着说,是方方的同学吗?她在屋里。几天不吃饭了。你们去劝劝她。
我们进了门。这是一个宽敞而温馨的家。设备齐全。也怪不得方方执意离不得这个男人。有家的地方就有快乐。有快乐的地方就能产生温暖而安全的火。
方方闻声出来,她蓬着头懒懒地站在门口,努力地对我们笑着。她说,进来坐吧。
马警察在客厅里说,你们先和她聊着,我出去买点东西,中午你们在这吃饭。他说着就转身带门出去了。
婷像一根救命草似的扑向了方方。她紧紧地搂着方方,她激动地说道,怎么样?你没事吧。方方的眼泪又流了出来,她呖呖地伏在了婷的怀里哭着。
我说,那帮王八还没有抓到吗?
良久,方方才抬起头,她的两只眼皮已经把眼睛遮住了,艰难地眯着眼睛对着我,又摇了摇头。
婷抱着方方看着我,又低下头,问道:那个姓马的不和你分了?
方方摇了摇头,又哭了起来说道:我不知道。他叫我先在他这住一段时间,等处理完小弟这个事再说!
25
么鸡的命运起起落落,他在小镇上呆了一些天,又上了海口,在周国荣家住了十来天,终于找到了一份在酒店里打工的工作。一个月后,被老板炒了鱿鱼,理由非常简单,他好吃懒作。之后又到处找工作,可是老板都是一些狡猾的家伙,想尽了一切办法榨尽打仔身上的钱。于是,么鸡自觉在海口混得没什么意思,又折身回到了小镇东山。
在东山又先是学了一段好进了一家私人服装厂做小工,一个月拿五百来块钱。总感觉钱还是不够花,烟钱,酒钱,泡妞的钱,呀。那五百块钱够用个屁。这时他就动了歪脑起来了,先是偷了车间的一些裤子出来倒卖,那东西不值几个钱,再说三两天干这事也不保险。晚上又跑到了几公里外的地方蹲点,呀,你猜他干什么?偷鸡摸狗呢。
么鸡天生一幅飞墙走壁的料,作案屡屡得手,人家一笼笼活生生的鸡就被他提走,那么大的电视机也被他抬走。那一段时间,他得意忘形了,干脆就作起了这种自由职业,辞去了服装厂的小工。
那是一个黄昏,么鸡在一棵树上吊着很久了,他把烟抽得差不多了,四周安静,于是他从树上跳了下来,蹑手蹑脚的跳进了人家的院子,然后神仙般的就把人家的门轻悄悄的打开了,溜了进去。里面尽是一些值钱的家私,他高兴得几乎要笑了起来。
但是他不知这是一个圈套。那段时间这一带丢的东西太多了,每次飞盗都是神出鬼没的,惹得一帮村民人人自危,有人报了案。警察却决定来个守株待兔,希望捉个正着。可惜自恃盗艺高强,但是夜路走多了,也有碰鬼的时候,当他抱着一台电视机大大方方的走出门时,发现几个警察正在院子里举着枪对准着他。他惊得半天说不出话来。
当时一位警察说,把东西放下。举起手来。
么鸡就把东西放下,蹲了下来。他的眼睛却往墙上瞟着,一棵树的枝叶从墙处伸了进来,落在了院子里。这时警察走了上来,说,别动,小心走火打爆你的头。
这时持枪的警察转过头对外面的人说,进来把这小子铐住。说着,么鸡像一只饿急的飞鸡,腾空一跃,扑上那从墙处伸到院内的树枝上,然后咕咕地飞过了墙,落到了院外。
院子里的两名警察都惊呆了,他们眼睁睁地看着一个活生生的人像一只敏捷的猴子消失在眼前,当他们回过神来时,才叫了一声,我的妈呀,追。
么鸡一路狂奔,那两名警察在后面跟着喊道,站住站住,再跑就开枪了。么鸡没有听觉,只有带着命往前跑,他听到了后面的一声枪响,那是警告的枪声。他还是拼命的往前跑。
他朝镇上水库的方向跑,他不知为什么朝这种没有遮拦的地方跑来。这时四面空空,他一下子就暴露在警察的眼皮下。有一个警察已经火了,叫道,你再跑就真的开枪了。么鸡不管,再跑,果然后面就开了一枪,打在了他的左脚,他几乎要倒了下来,却又控制住了自己,挣扎着,他跳进了水库里。
两位警察都不识水性,么鸡已经快游到了水库中央,眼看着快到手的猎物又要从眼皮底下溜走,一位警察叫着,我数一二三,你就游回来,要不然,就开枪了?
警察数完了一二三,么鸡却沉到了水底,隔了几分钟,当么鸡疲倦地把头露出水面时,水库水央就响起了几声尖叫的枪声,么鸡一下子就失去了知觉,沉在了水里。
反正他当时死得很惨。周国荣喝了一口水又说,像一只被打烂的鱼被人从水里捞出来。我这辈子想都没想过他竟然落到了这种不要命的境地!
我呆呆地喝着茶,坐在周国荣的床上。国荣的女朋友正在外面洗刷着,这个家的颜色显然起了一些变化。现在阿娇才打完胎,呆在家里保身子。周国荣的那三无之车被人没收了,也正在家待业。
我们一年不如一年呀。周国荣又烧着烟说,他现在是个十足的烟鬼,他给我讲么鸡的事足足就烧了我给他买的两包烟。
我说,一切都会过去的。相信明天。
明天?!周国荣把黑乎乎的脸凑到我的眼前,他冷笑着说,你了解这个社会没有?明天在哪里?我们每天都在盼着明天,我现在一提起明天就有一种恐惧感,明天只可能比今天更坏!
不可能吧。我说,当然,如果像么鸡一样不争气,我们就只有等着灾难了。
呵,满嘴学生味。周国荣笑着,他的脸色又马上恢复了一幅漠然的样子,他的脸部像涂上一种没有质感的颜色,冷冷地。如果你真的丢了那学业,出来像我一样开一年的黑车,就知道,其实么鸡死得真是值得!他妈的,他不知享受过了多少我这辈子想都没想过的东西!
26
方方最终没有阻止这颗坠落的爱情巨石。马警察确实也仁义尽全,他为方方东奔西跑,不到
两个月,杀死方方小弟的的凶手们全部落网,就等着法官的发落,算给了方方一个满意的答复
离开了马警察的方方回到了学校,她像掉了几根弦的乐器,整天把自己挂在无穷无尽的睡眼
里,这样过了一个月,爱情的伤痕初见痊合,她便开始出来散步。但是很快地她又投进了外面
无穷无尽的夜生活,她对适应环境的能力总是达到了让人吃惊地地步。
常过夜生活的方方,这时候便认识了一个老板样式的男人,人家叫他高总。当时方方和一群
陌生的人在舞会里疯狂地狂跳着,高总坐在阴暗的角落里喝着茶,他饶有兴趣地欣赏着方方近
乎放荡的舞步。当方方满身疲倦地回到座位上时,高总端着一杯可乐递到方方的面前说,小姐
,可否为你郊劳?
方方很无所谓的默许了高总并不过份的要求,她说,非常荣幸先生为我郊劳。于是两人开始
漫无边际地聊谈起来,后来又一起又贴着身跳了几个舞。当舞会散去时,高总说,我用车送你
回去吧。
方方说,我不想回去。
高总说,要不回到我住的宾馆去参观参观?
方方却笑吟吟地就搭上高总的肩膀,坐进了高总的停在门外的奔驰轿车。
高总的公司在海口,他认识方方是在出差的旅途中的。方方干脆就逃课跟着高总出差。一个
星期后俩人回到海口。高总有自己套漂亮的别墅。方方向高总摆出了条件说,以后我就住到这
里来,不走了!
高总很大方地说,请便。以后这套别墅就归为你的了。
婷这时在学校为方方的失踪而整天坐立不安。学校已经发出通告,如果她还再次旷课,叫她
马上卷起铺盖走人!这天婷终于接到了方方从海口打来的电话,婷在电话里向她发出友好的警
告道:你最近到底在干了些什么?
方方不在乎在说道,呵呵,认识了个新男朋友。正在渡蜜月。
婷说,你今天必须回到学校,否则你前功尽弃,被踢出校门!
方方才紧张了起来,说,有那么严重吗?
婷说,当然。你快回来,今天就得向学校解释!
方方带着新生活回到了学校,并在全校的大会上做了检讨,最后学校开了恩只是给了她一个
警告处分。方方仿佛捡到了一个便宜,得了警告处分的她变得精明起来,每天规规矩矩地上课
,听课,做笔记。可是每到周末时,她像一只被放飞的小鸟飞回她梦中的海口,飞到了高总的
身边。
一天, 方方对婷说,我的姐妹,这个周末和我一起回去参加一个酒会,怎么样?
婷说,什么酒会?
豪华的酒会。方方说,那是上层人的沙龙,长见识去吧。
婷说,恐怕不好吧。我这个样子?
呵,你长的一表人材,怕那帮男人不赏你的脸?方方说。
倒不是这样。我没见过什么世面。婷说。
什么世面不世面的。方方说,你今年好像只有十九岁吧?
是的。婷说,我的岁月难道你都能忘了?
方方就笑了起来,说,这可是你的优势哦,我的姐妹,趁青春还在,出去玩玩吧。
你说的什么意思?婷说,你知道我的思想是跟不上你的。学不坏的!
方方就搂着婷说,我的姐妹,想开点,外面的世界是多么的精彩啊。
方方莫名其妙的把婷人说服了。每个女人都有虚荣的时候。但是一旦止不住脚,只能是陷得
越来越深。就像婷。
婷和方方参加的这个酒会是高总的一个商场上的朋友举办的。方方义气凛然的给婷买了一套
高级宴装,一千多块。吓得婷叫妈的一声就说不出话来。方方却大气的挥手道,你别大惊小怪
的,这么一点小钱,也不过是高总给我的零花钱,以后你有更好的男人,再送我一套就了得了
婷就穿着那件上千块钱的宴装小心翼翼地跟着方方进了酒会,终于见了大世面。商贾云集于
其中,个个举止高雅,谈吐不凡,掷言千金。哦,这简直是人间天堂呀。
在宴会中,方方把婷介绍给了高总,高总又顺水划船地把清丽的婷介绍给了一个挺着朋肚皮
的余总。婷拘束地站在余总面前,她说,请多多指教。
余总老练地笑着,他说,呵呵,请教倒不敢当。请问小姐芳龄?
婷说,十九。
余总就笑成了一道纹,呵呵,一朵花呀。可否请小姐跳个舞?
婷说,非常荣幸。她紧张地搓着手背。僵笑着。
余总说,哪里哪里,应该是我说才对,与小姐共舞,在下不胜荣幸啊。
这时舞池里响了一个一个慢三舞曲,余总做了一个绅士的动作对婷说,请!婷跟着余总滑进
了舞池里,她的眼里,耳朵里,全都是一些新的感觉和视觉,哦,这才是人过的日子呀。婷在
想着,她的心不禁就飘了起来。
27
我跟婷谈了一个晚上,没有效果。我对婷说,你当我是什么?这些日子?婷说,你问得真可笑哟。我说,你给我说认真点,如果你不喜欢我了,我马上立即掉头走人。
婷冷笑着,说,难道你不觉得你一直在自作多情?
我摇摇头,不明白。
其实我一直是在同情我的一个同学。婷接着说,因为他需要帮助,很无助。
我说,你指的是我。
婷说,这你自己想去。说着她就要走。我拉住她,叫了一声说,喂,话还没说完呢。
婷站着了,耸耸肩膀,很无奈的样子。
我说,我警告你,别跟着方方混,那样会害了你。我知道你们俩正玩得水深火热的,见好就收吧。
我们俩的事由得你管?婷正眼看着我,充满着蔑视。
想不到你们俩个变得这么快。我说,朋友才别河东,相依为命,现在却互相背弃。
婷说,谈不上背弃。因为我们是两条轨迹的人。她美丽的发型在灯光下显得多么的高贵,她又接着说,你要明白,你才是一个危险的人,因为你不可捉摸,不安份守已。
这就是理由?我不禁地笑了起来,你就因为这个把我们的爱情抛弃了?
我们之间没有爱情。婷怒视着我,我再次向你申明,我没有喜欢过你。没有,一次都没有。一直都是你在自作多情。我不知道她为什么发这么大的火,难道我会拖了她的后腿不行?
当然,婷接着说,话说回来,我曾经同情过你。真的,我一直当你是亲近的朋友。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你一直怎么把这种同情当作一种爱的信息?
我说,难道你给我的那些拥抱,那些难忘的初吻也是假的?你到底当我是试验品还是恩赐我?我简直不可理解这个女人了。对她吼着。
那些过了就算了,婷说,我也不知道那些东西是怎么发生的。像在做梦,你忘掉吧。
问题并不在于这里。我说,你是一个不懂自控的女人。为了享受却竟然违背你内心的道德!
够了!婷对我吼着。你别再给我说教了。我做错过什么?我们谁也不欠谁的。
我没有说你做错什么。我说,我是在警告你。我不是一个狭小的男人,爱与不爱是你的自由。但我再次警告你,你和那帮大肚子的奸商老总谈恋爱,你永远没有好果子吃!
我没有。婷跳了起来。你他妈的混蛋!你当我是妓呀,你给我走开。婷简直要哭了起来,她就想跑开,我跳上前,把她拉住,她扬起一只手,打在我的脸上。她叫着,你走开!她终于哭了。我只好放开她,捂着发热的脸,呆立在学校门外的这条江边。江水安安静静,我相信它听到和看到了什么。我的爱情完了?
我在第二天的黄昏见到了两辆高级轿车很威风的停在了学校门口。车上下来了两个男人,一个高总,一个余总。我心里正在莫名其妙,突然想起了今天是周末,呵,色鬼接情人来呀!
方方和婷正从学校里跑出来。她们穿着美丽的裙子,像准备为魔鬼起舞的天使。她们几乎是欢叫着向车子奔来。
余总拉开车门,婷准备进车。我走上去,甩着那个肥胖的男人的手。我说,我们俩谈一下。
那男人莫名其妙地看着我。又看着婷。我指着婷,对那男人说,她曾是我的女朋友,你现在把他抢走了。
余总微笑着,推着我说,谈什么?你配吗?
我克制着自己,说,我需要你拿出五分钟来。
婷这时却跳到我跟前,叫道,我警告你,你再来骚扰我,别怪我不客气!
我拔开婷,对那男人说,你过来。
那男人还在笑,他搂着婷的腰,扶着她进车子,然后折身又想闪进车子,开车走人。方方和另一个男人正在那车子里叫着,快走,别理这小毛虫。
他妈的,你们以为有几个钱了不起呀。我终于发怒了。狂叫着扑向了余总。我日你个先人,你以为你是谁呀。我手里抓着一块石头已经砸在了那男人的头上,方方和高总从车里跳了出来,向我跑过来。这个姓余的男人只有一个肥胖的身子,反应有点迟缓,我又往她的脸上砸去,我双手挂在了他的脖子上,我还在叫着,你他妈的,老子不砸死你老子不姓王!
28
砸人事件让我第一次以负面影响的角色跨进了校长办公室。当然,方方和婷的日子也不好过。我们三个分成两队听了一下晚上的教导,然后又花了一个上午写完检讨。下午在全校的大会上,我战战兢兢地走上讲台,对全校师生进行忏悔。
方方和婷在大会上没有被指名批评。校长先生很有水平,他说,某些女同学交友不良,希望以后洁身自爱,绝对不要再出现此类情况。等等。
方方和婷及我的关系彻底完蛋了。这件事就像做了一场不经意的梦,梦过却什么痉挛的痕迹都没留下,一丝痛感都没有。我天天躺在寝室的床上,想着昨天,今天,还有明天,反正是无边无际的想。比如友谊,爱情,暴力,命运等等关键词。都是一些形而上,却又非常伤脑筋的事儿。最后,我决定出去走走,我想自己应该是一个拿得起放得下的男人,哈。绝不能在敌人面前倒下呀。
我再次光临海口这座梦之城。这几年来,海口成了我眼中的一个梦,一个飘荡不定的梦,他总是在引诱我,折磨我,然后又不犹豫地开踢我,在我身上装上一些莫名其妙的绳子。有必要,它可再次让我感觉到希望,然后再失望。
就比如现在。我站在东湖边上,这里人来人往。这里年年月月日日都是一些居无定所的人栖落地,大部分是内地人。我对他们总是感到很亲切,我和他们一样,在漂着,从童年到少年再到青年。他们或许已经飘了一辈子了,有些老人妇女都疲倦地躺在湖边,有些迷茫地坐着,大家都在等着他们的上帝来救赎。
我老是很无所事事。海口本来就是一座无所事事的城市,它不正经,像个及时行乐的天堂,一些人曾经来过,看过一些风景,带走一些女人或都钞票,就走了。但是我没有资格像他们一样及时行乐,他们住在宾馆里,我现在在街上,背着一个包。这是一个暑假,我得要找个地方栖落,没有躺的地方,有站着的角落都行,保命就好。
整一天,我没有看到上帝来为我救赎。它经过这些年的奔波,一些烂工程已经让他感到伤心,可能现在正睡着懒觉,不想出来见人了。我想是这样的,天气并不美妙,炎热得使人像狗一样蹲在地上张着嘴巴呼吸。
我想我该怎么办呢?这个晚上?要不要回周国荣家住上一晚?
我还在想着,太阳在落着,东湖上的民工散了一半了,他们的表情没有悲伤,而是出奇地冷静。不,是冷漠。当习惯失业和奔波无头的日子,就会积成这种表情?
太阳才落尽,城市的灯光便来接班了。迷茫而悠远。才退下去的人们又换上了一拔从四面八方而来人。精彩的夜生活开始了。
我已经决定了,今晚就呆在湖边,和城市的灯光一起入眠吧。这是一个难过的夜晚,我到处游荡着,在椰子树上坐了一会,然后就起来,沿着街逛着,有一些通宵录相厅在开着。我想是不是进去比把自己掠在外面更安全一些?于是我摸了摸自己的口袋,打住了,不行。剩下的钱还得管这几年的伙食呢。就住在外面吧。
城市的热闹慢慢地退去,这大概是在十二点以后吧。街上只有一些滑过的汽车留过声音,然后又没有了。一排排的街灯,像从天空中落下的幽灵,闪着可耻的眼笑着。他妈的,老子怕过什么。不就是露宿街头吗?
我在公园的旁边坐下了,那有一条干净的台阶,我糊糊涂涂的。半躺着。上帝保佑我吧。
29
一夜无事。我睁着眼醒来了。海口的早晨像一只慵懒的猫,伸着懒腰,在天空里撒娇,一点都不想起床的样子,但是雾赶快就散去了。城市一下子就清晰了起来,只有安静的高楼,椰树,行人。
这个早晨让我更清醒地认识了海口,它已经疲倦了,没有骚动的活力了,一切都这么安静,从容,习惯安静。但是一个城市一旦没有了这种日夜折腾的活力,它就没有多少希望了。相反,悲观,寂寞将笼罩在它的头顶上,让它像夜夜在做恶梦,难受得心力憔悴。我想,它已经没有了思想,剩下的只是一种运动的惯性,它够了!
已经有人很早地就在湖边摆起了小摊,卖着早餐。我起身,站在公园的台阶上,这个位置让我居高临下,我却迷茫地望着天空,又看着行人。呵,路边竟然还有个水笼头,我把头埋过去,含着一嘴的清凉的自来水,草草地向草地上喷了几口,然后又昂起头。向湖边走去,买了一根油条,面对着坐了下来,啃着。湖水荡着浓绿的水纹。那是长年没有清理水垃圾的结果,水还发出了一阵阵清淡的臭味,扑面而来。
我想我不能又坐在这个地方干等了。得想个办法,走终南捷径。天天躺枯在这里,只有死路一条。我还在想,我要朝哪个方向走呢?
我买了一份报纸。上面有一些广告,尽是些垃圾广告。但是翻到报纸中缝时,我看到有一个典当公司长年在购进或者卖出一些两手轿车,需要中介。中介费是成交费的百分之五。他妈的,这年头,竟然还有这么好的财路?如果我搞成一个交易,那我不是发财了吗?我将一洗目前这穷困落魄的面容。我想着,不禁笑了起来,对着太阳,生活原来还是有希望的?
报纸上当然还有另一些要卖出的轿车,他们也许是个体落魄户,或者是单位面临危机。我又多买了几份,甚至过期的也要了几份过来。要卖车的人,实在太多了。可想而知,那些一夜富起来的人太多了,现在一夜之间败下去的神话,也太多了。所有在这个城市实现的梦想,到头来都是一堆泡泡,人人都在想方设法突围出去,的确,只要是龙,都不愿被困在海口!
我马上联系到了一个要卖车的客户。接电话的是个男人,他说他的单位是个国有单位,有困难,想卖车。我打的是公共电话,后面还有人排着队,我肩膀上还掉着那个保命的背包,包里有一些衣服和一本拿破仑传记。我想学拿破仑,也想希望他的精神能把我救出来。
对方说的是标准的普通话。我说,你的车有几成新?他说,九成。才跑不到一千公里的路程呢。我当然不知可以按跑多少里路才算几成新。但是不能被他识出我是个新手,我又问,是进口车吗?什么牌子的?
当然是进口车了,对方说,奔驰300。
我不知道奔驰300。到底代表一种什么档次。对方又赶快问道,是你要买车吗?
我说,哦不,是我的一个朋友,他是一个新开的公司的老板,急用车。
卖车的男人又说,哦,那你是中介?
我说当然,不欢迎中介吗?
当然欢迎。对方说,如果你朋友和我们成交成功,中介费也是按市场价给你,百分之三。
不是百分之五吗?我说,市场价应该是百分之五呀。
一般情况下是百分之三。对方很狡猾,又说,不过看什么情况,如果真心成交,按百分之五算也行。对方马上被唬住了。他又问道,他可以叫他到我们单位来看车。
我说,等我问问他,如果行,我带他来看车。
对方说,好的。来的时候就打这个电话。然后很热情地挂上了电话。
要买车的典当公司在南大桥。华银大厦的二十二楼。我先在路上望着那高耸入云的楼,发着呆。这么高的楼要爬多久哦?
我走进大厦,保安拉路,他问:干什么的?他看着我提着包,神鬼不分,眼珠子转得特别的快,打量着。我说,找人。
保安又问:找什么人?
我说,二十二楼的汽车典当公司。
保安哦了一声,又问:有没有身份证,拿来看看。
我说没有,不过有学生证。保安说学生证也可以,拿来看看。我从包里拿出了一些青色的纸,保安看了看,又翻着,再翻。就说,你可以走了。我就说,请问路怎么走?我第一次来这地方。保安指了指楼梯口,说,那有电梯。我顺着他的手指方向,转过头,看见楼梯口有人在等着,电梯的门这时开了,我从保安手里抢过了我的学生证,跑了进去。
我站在二十二层楼的阳台上,没有了方向感。我有一种喘不过气来的感觉。我看到了一间厕所,进去,洗了脸,从窗口往下望,我看到了大海及街上那些哪蚂蚁爬行的人们,还有一些如虫子爬着的车辆,城市在眼里,忙碌而有秩序。
终于定住神了。我从厕所出来,就顺着走廊往里面走,上帝,真的有一个典当公司的牌子挂在那里。有一个女职员看见我站在门口处,走出来问道:请问您找哪位?我说我找汽车部。这里是不是典当公司。是,你跟我来。女职员把我引到里面的一间宽敞的房间,一个胸着掉着领带的男人很热情的起来和我握手,然后请坐,递烟。我说我不抽烟。就坐在一个软绵绵的座位上。打量着这个不平凡的男人及房间。
30
这个男经理姓张。他给我递过来一张名片,我受宠若惊地接过来,认真的看了一眼。张经理又问道,先和生贵姓?我说我姓王。他又问,王先生在何方发财?我说在海口,在海南除了海口已经没有什么地方能发财了。
张经理又笑着,说王先生您真幽默。听口音,像是海南本地人?
我说是的,海南人,呵呵,听张总的口音,您是外地人?
浙江人。张总说,他桌上放着一包烟,他把伸过来,说,抽烟。
我说,哦不,谢谢。我不抽烟。张总又微笑着把烟放回去,室里一点烟味都没有,他露出干净的笑容,他看来也没有抽烟的习惯,烟是拿来摆设的。
然后我才主动说道,我有一个客户,想卖车,您这里的车价如何?
张总把双手抱到一起,放在桌子上,对着我,说,这个车价,我们没有规定的价格,看车而定呢。
原来这样呀。我稳住了自己。张总却紧接着问道,什么牌子的。跑多少公里了?于是我把刚才在电话从那个卖车男人那得到的信息告诉他:奔驰300。等等。
张总沉思了一会,说,能不能叫他把车开过来看看?先看了再说。
没问题。我说,但有个问题我想问明白,成交了,好像有中介费?
当然有。张总很爽快地说道,百分之五,成交后马上给钱。一分都少不了你的。
我笑,然后又问道,可不可以借你的手机,我叫客户把车开来。
张总指着桌上的电话说,您用电话吧。那。
真笨。我骂了自己一句,什么手机?你以为你是谁呀?真失败!差点露陷了。
我拔着电话,张总笑笑,他随意地看着。电话接通了,还是刚才那个卖车的男人,我说,你能不能把车开到华银大厦来?对方说,叫你的朋友来看吧。我说他叫你把车开来,对方就说,你叫他过来看车吧。一时,我就和对方僵了起来。
我捂着话筒问张总,我的客户叫您过去看车呢。你觉得如何?
张总摆摆手,说,不行,这是我们公司的规矩。叫客户自己把车开过来。
我愣了一下,又对着电话里的那个男人说,不行,还是你过来吧。对方又说,不行,这是我们单位的规矩。如果不方便来,就算了。我拿着电话就呆着,听到了对方说了一句,再见。我也说,再见。
我对张总苦着脸笑着。泡汤了。张总笑笑,问道,您刚才拔的电话可是1234567?我说是。心里感到惊讶,他记住电话的速度竟然这么快。张总又说,哦,可能你搞错了,那个电话是我们公司售车部的,就在底楼。我说,不会吧,这个生意可是我朋友介绍给我的呀。张总说,是我们公司的,可能你朋友搞错了,哦,不过没什么,我们还有合作的机会。张总说着就站了起来,握住我的手。我脑里一片混乱,张总又递上一张名片,说,这个给你朋友,如果以后您的朋友卖车或者买车,都可以直接跟我们联系。
我摇了摇张总的手,说好好好,真的不好意思。张总把我送出门,我不敢回头,直接朝电梯走去,一只手提着包,一只手捂着胸口,我听到了我的心在咚咚地跳着,很厉害。
31
我在中午的时候,敲开了周国荣的家门。我最终没有坚持住,海口是一个荒唐的城市。就像今天惹的这等笑事,我想有些人几辈子都不会遇上。我不想在这混了,决定向老周告别,然后离开这个狗日的城市!
周国荣在家。只有他一个人,听到我的叫声,才从床上爬起来的。头发乱得像一堆干稻草,眼睛也是一片朦胧。
老周给我端来一杯白开水,他说,兄弟,你只能喝水了,不介意吧。我说你说的是哪里的话,随便一点也好。这年头有水喝就了不起了。我给他讲起了今天的中介生涯。
老周坐在床上烧着烟,床上乱七八八的堆放着一堆衣服,那些衣服像一堆发霉的垃圾,发出了一阵阵的臭味。我刮着鼻子还在说着,老周一只手捂着肚子一只手指着我哈哈哈地笑着,很夸张。他几乎噎住了,干脆就滚在了床上,然后又从床上滚了下来,掉在了地板上。
我停住。不说话了。问老周:你是不是觉得我傻呀?
老周把剩下的一截烟扔掉,从地上爬了起来,他指着我说,就凭你?也想去发那个财?哈哈,不知天高地厚。
我说,算了,都过去了。
老周走过来,搂着我的肩膀,还在笑着,又说,幸亏你有自知之明。我跟你说,和那帮人打交道,你休想得到他们一分钱。
我说,怎么啦?他们还要赖了我不行?这可是咱们的地盘呢。别忘了我是本地人!
老周变讥笑为冷笑,说,你以为你是谁呀。本地人又怎么样?你不入门不知中介这行的规矩。一个字,黑。如果你的客户不是熟人,只要两方认识了,都想把你开踢出去,暗地里进行交易。你才是笨蛋呀。
我呆呆地听着,老周又说,幸好你还没有多么的卖力,如果像你凭着几张报纸的广告条就能赚到钱,老子早就富了,还轮得上你?
我烦躁地猛喝着水,压着心跳。停了,我问老周,对了,哥们,近来混得如何?
老周摊开双手,幅度很大,像一个输尽了的赌客,他说,你看我这个样子,还不晓得?
我不晓得。我说,我是天底下最笨的人呀。
一年不如一年。老周说,已经失业半年了。坐吃山空。现在什么都空了。
我说,你的阿娇呢?
阿娇?老周说,她跟人跑了。
我说,不是一直都好好的吗?还为你做过人工流产的,我不相信煮熟的鸡也会飞了?
就是吃到了肚子,如果胃口不好,也会吐出来。老周说,还是你好。能读书,我这些年来,像个多余的人,四处奔波,物是人非呀。
我说,阿娇是怎么离开你的?
大家都呆在家里,喝西北风去?老周说。
我说,你阿爸阿妈阿弟阿妹呢?他们全部都没有工作?
没有。一个都没有。没人要。城里这些人一下子涌出了许多抢食的人,做什么的都难。他们又回老家种田去了,我不信命,就守着这个空房子。
我停了看久,注视着老周,他真的比我老多了,脸上留着太阳涂下的颜色,黑乎乎的,身上也是,还有些许伤痕。生活让这么多人一下却都不知所措起来!
起先阿娇还跟着我,就两个人守在这。但没有工作,她就坐不住了,她说我不出去她就自己去找工作,那时她才做完人工流产,呵,你别看低女人,一旦她爆发出来,没有任何力量是能够阻挡得了她的。她终于在一家夜总会里找到了工作,可是现在的夜总会没有一个地方是干净的,这年头要赚钱只能靠色了。我嫌那钱脏,叫她换个工作,她却跟我吵了起来,说哪果嫌我的钱脏,那么我在家你去工作让你养着?
老周继续说着,但是你知道,我已经对这座城市失望了,我得先休整一段时间才能出去。我没有办法说服她,也就留个心看着她,果然有一次我看到了我最怕看的东西。你说我看到了什么?狗日的,那婆娘竟然坐在一个大肚皮的男人怀里陪喝陪唱,她做了三陪呀。可是她原先跟我说的是,她当坐台,只收钱!
狗日的。狗日的,不说了。周国荣跳了起来,老子也想回老家种田去了,这个世界不是咱们这等人活的。
我说,我也想回老家去了,是的。我几年也总想往这个地方闯,可是现在也灰心了,没什么意思了。今天来的就是这个意思。我向你问好,告别然后回去,要穷死在黄土里我也值得了。明天一起回去吧。我又加了一句。
老周迷茫地看着我,说,可能还要等一会时间,现在还不行。
我笑笑,说,你还有梦想?对这个地方?
不是。老周说,我不知道。
我不语了,就相盯着他。
说来你别笑我。老周重新把头昂起来,他把内裤扒开,你看这个地方,它已经烂了好些日子了。我一下子差点昏了,想呕吐。我跳了起来,对他叫着,你去嫖妓了?
老周没有勇气抬起头来了,他说,你不知道,我空虚,我不知道怎么就变成今天这个样子。他又重新抬起头对着我,我是没用了。咱们今昔非比!
我摇着头,闻到了一股恶臭。这狗日的鸡巴已经像一根没用的烂草根了。我尽量控制着自己想吐的欲望。又问,你难道没有吃药吗?我和他隔开了一段距离,老周的脸上尽是迷茫。他冷漠着,没有表情!
我们就这样僵持着,终于,我吐了。吐得一塌糊涂。
下午黄昏的时候,我走出老周的住所。老周把我送到门口就不肯多迈出一步了,他说,你慢走。回去咱们再见!
我站到了街上,脑里一片空空,整个世界空空如洗,只有我一个人在迷失,又在寻找着。城市没有了声音,那些街车和行人,一切的一切都变得静悄悄的。
我抬起头,寻找着太阳,它正在往城市的背上落,一半已经掩在大厦里去了。天空蓝,没有云,一切都那么自然。我望着天空,太阳,城市。泪水终于落了下来。一行连一行的。一团灰色的尘埃又正无声的向我飞扑而来!
(完)
第八章
8—1
“教导员,又来事了。”林然风风火火地走了办公室,对着正爬在桌子上写着什么的王新刚说。
“什么事?”王新刚放下了笔。
“旅里周五下午要搞队列比赛。今天就周一了,满打满算也就四天时间,这也太紧了。”林然急得两只手在胸前使劲地甩了甩。
“咱们队的队列不一直挺好吗?早晨稍微练一下就行了。这种比赛经常搞,没必要太上心,关键是平时我们要走好。这就叫战略上藐视,战术上重视。”
“拉倒吧,别人都挖门盗洞销尖了脑袋想弄个好名次,你这儿还藐视呢。你呀纯粹是在机关呆的时间太长了。咱们这可是基层连队,不靠这个,靠什么生存。全旅将近二十个队呢,年底拿什么评先进?去年吧咱也是刚来,加上老李得过且过的样儿,也就过去了。今年咱哥俩儿一定要拧成一股绳,争取年底抗个先进回来。”
“好呀,拿先进谁不乐意。开展“双争”活动是加强连队全面建设的根本动力,但是我们要争在平时,而不是评时。
“对呀,现在就是平时,如果每次比塞我们都能拿好成绩,年底不用争,先进也是我们的。”
“不过有一点,”王新刚抬起了右手,伸出了无名指,“我们争归争,练归练,只有教学是中心,哪一项工作也不能和它争。”
“好了,好了。咱俩先别争了,先把眼下的队列比赛应付好吧。”林然一看再和王新说下去,也辩不出个所以然来,只好言归正传。
“你有什么想法?”王新刚点燃了一枝烟,饶有兴趣地看着他。
“咱们这样,早晨把跑步忙改成队列训练。”
“行。”王新刚点点头。
“中午,吃完饭到上自习这段时间,也得好好加把劲。”
“这个不太好吧,中午不休息一会儿,下午不又睡觉了。我还正想跟你商量这个事呢。我们不能光说学员上课睡觉的不是,也要考说说我们在日常管理上的问题。中午,不让学员上床休息,坐在马扎上睡好吗?中午休息不好,当然下午就没有精神了,睡觉那是自然的事,还学习呢?”王新刚又想起了田小亮那“鼻涕泡泡”。
“别的队都这样,又不是咱一个队。”林然没有想到碰了一个软钉子,脸色有点变了。
“咱们就是咱们,为什么要跟别人学,我的意思是中午不光不能训练,还要让大家上床好好休息。省得上课有时候睡觉。”王新刚拒理力争。
“要不这样,下午的自习课咱们抽点时间?”林然说这话的时候本身就有点心虚,中午时间王新生刚都不同意,正课时间能同意?但是机会不能丢掉。
“那更不行了。队长,教学工作可是你的份内事,你可比我清楚,私自动用正课那可是教学事故。”王新刚摇了摇头,心想,“亏你想的出来”。
“嗨,这也是行,那也不行,你说该怎么办?”林然真有点急了。
“好办,就是上下课的时候练,多好的机会,还啥也不耽误。”王新刚两手一摊道。
“教导员同志,现在只有四天了,四天你知道吗?再除了上课,满打满算也没有几个小时。”林然的心里连连叫苦。他想硬别着干,但是想想与王新刚的理由相比又有点站不住脚。
“这样吧,队长。今天中午开个骨干会,在会上听听大家原意思如何。”王新刚笑呵呵地又点燃了一枝烟,看来心中是胸有成竹。
8—2
“哎,大中午的其它队怎么都出操呢,真是吃包了闲的。”刚吃完中午饭的田小亮手里拿着帽子摇摇晃晃地走进了班里。
“谁知道呢?肯定是又被军务科通报了。管他呢,睡觉,睡觉。”李克兢拿出了两个马扎,递给了田家宝一个。
“来信了,来信了。”姚水冰拿了一摞信走进了一班。
“有没有我的,有没有我的……”班里的人不约而同地去抢姚水就手中的信。
“别抢,别抢。都撕烂了。”姚水冰赶紧把信举过了头。谁知被田小亮一个跃起抢了过去。
“肖晓,肖晓呢?跑哪儿去了。姚水冰你给他拿着。”田小亮把信递给了姚水冰。
“李野。”田小亮把信扔给了李野。
“张兵你的。怎么就三封!”田小亮把信递给了张兵,非常失望地坐在了马扎上。
“哈哈,妹妹终于来信了。”张兵把信捧在了的手里,一蹦三尺高。
“那儿的妹妹。”李野匆匆看了一眼自己的信以后,也凑了过来。
“网上认识的。”张兵笑嘻嘻地说。
“别吹了,什么时候上的网。”对面的陆宇不相信地说。
“坐下,坐下。”张兵让大家坐下,开始回忆起那段浪漫而又甜蜜的网络生活,“上高二的时候,网上出现了一位叫瘸腿瞎马的高手,在他的资料中有一句具有强大的杀伤力的话“天上牛郎配织女,地下瘸马配破车”,其实这个人就是我,我也一直在寻找属于我的那辆破车。有一天,“破车”真的出现了,从她的资料里可以看出,她是一个很浪漫的女孩。她说 ‘妈妈告诉我世界上唯一值得你为他哭泣的那个人,是永远也不会让你哭泣的’,这句话深深吸引了我,后来我们就认识了。
“你们经常上网聊天吗?” 田小亮好奇地问。
“当然了,我用我的三寸不烂之舌征服了她,用我的幽默深深吸引着她。其实,我也被她的柔情所感动,从那时起我们彼此心中都多了一份依恋,多了一份默契,每天到时间就回去上网。
“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啊!李克兢搬着马扎凑了过来,“见过她吗?长得漂不漂亮?
“凭咱哥们的实力能找难看的吗?没见过,不过打过电话。但是从她的声音里能感觉到她肯定是一个漂亮女孩,声音那个甜啊,能迷死你们!以后等宿舍有了电话让大家听听。
“得了吧,都说网络无美女。”李野有点吃醋。
“大家要知道我的实力吗”,张兵见大家有点不相信,“等哪天我让她寄张照片过来让大家开开眼界。真是的。我现在就写信让她寄一张靓照来。”
几个人就这样吹侃着,不知不觉一个小时就过去了。
“哎,哎,吹什么呢?”肖晓兴冲冲地闯了进来。
“大中午的到什么地方游荡去了?”姚水冰说。
“我们刚开完会,有两个消息,一个好的,一个差的。你们想听那个?”肖晓说。
“别卖关子了。”田小亮一把把他拉在了床上。
“我先说坏消息吧,别听了好消息把你们乐闷了,再给了忘了,这可是大事。”肖晓看了看大家,把一个笔记本扔在了床上,“周五下午旅里要搞队列比塞。”
“啊,死定了。”田小亮一下子爬在了李野的腿上。“好容易过了几天好日子,又要回到解放前了。”
“怪不得好几队中午都在练呢。哎,咱们队今天怎么这么消停。”李克兢说。
“别着急,回不到解放前了,我还有一个好消息呢。从今天开始,大家可以上床午休了。”肖晓笑嘻嘻地说。
“真的?”陆宇说。
“真的。我们今天开会集体表决的。”肖晓一本正经地说。
“这主意谁出的?”田小亮有点惊异地问。
“教导员呗。”肖晓不屑一顾地说。
“是不是你捅咕的教导员?”姚水冰无意地看着肖晓。
“别瞎说!”肖晓转过头去,慌忙躲避过姚水冰的目光,正好被李野捕捉到。
“某些人也就是孙猴子跌坐热炕头,上窜下跳瞎显摆。我还奉劝大家别得瑟的太早了,还剩几天就要比赛了,队长能不加班加码?”李野酸溜溜地说完,出去了。
“哎,队长知道吗?”姚水冰关心地问。
“知道。”肖晓脸上的兴奋劲一下子没了。
吃完饭后,肖晓刚上走廊就被文书叫到了办公室。里面王新刚、林然和其他四个区队长已经坐在里面了。
“今天我们临时开一个短会。队长你先说?”王新刚抬着看着对面坐着的林然。
“你说吧。”林然一直在纸上写着四个字“训练、休息”,脸上没有一丝的表情,甚至在回答王新刚时都没有抬头。
王新刚没有再推辞:“我们大家都知道,学员上课睡觉是个老大难的问题,我们先不谈睡觉的影响有多大,但是暴露出了一个问题,那就是对学习的不重视,说明我们有些同志对待学习的态度不端正。应该说队里在这件事上抓得还是很紧的,一些人为此也写了检查,但是效果不太好。这学期我们把成绩单已经给大家都寄回去了,反响很大。当然,今天我们开会谈学习不是主要问题,但是与之有关。今天我们主要是议一议学员个人时间的支配问题。现在我们午休是坐在马扎上,原因是担心大家把内务破坏了,而且许多队也是这么做的。我倒是觉得这种担心有点多余,下午两点才上课,一点半起床,十五分钟重新整理内务怎么都能完成好。再就是“垃圾时间”的问题,我也是到咱们队以后才听说,就是说,每天一回到队里心就悬着,啥也不能干,只能坐在马扎上面耗时间,一切行动听哨声,如果某一时刻忘了吹哨了,大家这段时间就干呆了,浪费了。所以说,我提议:一是中午我们要摒弃马扎,上床睡觉,但是一起床就要恢复原样。只有中午休息好,下午才有精神学习,我想也会减少下午睡觉的概率。二是把门口的白板利用好,每天由值班员把一日工作安排提前写好,有事则写,无事则空,这样大家就可以根据安排自己随意支配自己的时间了,中午没事大家回来就可以上床。大家看看有没有异议?”王新刚说完以后,很自然地把背向后一靠,抬眼直视林然。
林然依旧在纸上画着,没有吱声,但是他的心里去没有像他的脸上那么平静。王机新刚跟自己商量的不是要讨论训练时间安排问题吗?怎么说了这么长时间都谈的是学员课余时间的支配问题呢?训练只字不提,是什么意思?是一会儿说呢,还是突然幡然醒悟同意了自己的意见?他有点拿不准,这个王新刚到底在玩什么猫腻?当然,就王新刚现在的说的也不无道理,这些问题自己有的时候也意识到了,但也是一闪而过,没有十分的在意。去年林然到学员队以后,因为自己不太熟悉情况,所以许多做法要不就是听李守田的,要不就是照猫画虎跟着其他队学,更多的像这类小事都是老区长直接操作了。再说学员也没有人提过?自己一找学员唠嗑的时候都是你好我好大家都好。这些问题要是自己先提就好了!同意王新刚的意见呢,林然感觉稍有点丢面子,不同意呢又没有什么更加合适的理由。
几个学员区队长听完王新刚讲话以后,一会儿看林然,一会儿看看王新刚,也低头不语。王新刚点燃了一枝烟,靠在椅子背上若无其事。林然一直低头在纸上写字。大家从心里万分拥护王新刚的主张,尤其是肖晓在王新刚一说完就想表态,但是当他看到林然心一起直心不在焉地写字的时候,又把想说的话和着唾沫咽进了肚子里。这时,他用眼睛的余光明显感到了王新刚在看他,那里有期待,更有坚定,也有鼓励,他想发言。当想说的话已经跳到了嘴边的时候,他明显感到了林然的冷漠,他突然感到身上一阵发冷,他不感看王新刚,他低下了头。
暂时的沉静给林然注入一枝强心剂,“新刚你知道我的份量了吧。” 他觉得大家的沉默就是自己最大的面子,就是对他这个“老队长”在学员九队地位的肯定。他想,“新刚,我们生活是哥们,工作上是搭档,但是无论从年龄、职务、队龄上来讲,我也是老大哥。既然你王新刚说的也不无道理,不如我来个顺手人情,那么在训练的问题上你可要好好掂量掂量了。”大约过了有一分钟,林然才放下了笔,“教导员问大家呢,怎么不说话。是不是想听我的意见。会前我和教导员都沟通完了,我当然同意了。当然了,你们有不同意见都可以提。有比这更好的意见更好。只要有利于工作我们都采纳。”说完以后,他又把笑意洒向了在座的每一个人。
肖晓带头鼓起掌来,“哎呀,教导员这两个意见太好了,这可是解放区的天是明亮的天,解放区的人民好喜欢。”肖晓按纳不住的兴奋使他手舞足蹈,却没有看出林然射出的鄙夷的目光。
“好了,好了。”王新刚挥了一下手,大家的掌声停了,谈笑声音住了,“肖晓,我可要批评你了,照你的话说,你们以前是水深火热了?真是的,没看到队长的水杯没有水了?”
肖晓抻了一下舌头,给林然和王新刚倒上了水。
王新刚接着说:“今天只是把队长的想法说了一下,其实队长早就有这个想法了。我们队呀会一天比一天有进步,日子会过的一天比一天好,为什么呢?因为队长和李守田教导员他们上届班子给我们打下了好底,留下了许多好传统。当然了,我们也不能光继承不创新,我们需要什么,需要与时俱进。只要我们紧紧抓住教学这个中心,强化好思想育人和管理励人这两个基本点,我们队更会芝麻开花节节高。”王新刚一席话把大家说的心里都热乎乎的,就连林然也端着水杯听他说。“下面我再说第二个议题,今天上午,队长去旅里开会,接到通知说这个周五旅里进行队列比赛。大家都知道今天已经是周一了。怎么参加比赛,我和队长也商量了,有两个方案。一个是和别的队一样,利用早晨和中午时间训练,可以导致的结果是上课睡觉的人会更多,必然会影响学习。另一个方案是利用早操和上下课来回的时间练习,中午好好休息,但是训练的时间就少了,但是只要我们能提高训练效能,我想我们的成绩仍然会很好,因为我们的队列素质是有目共睹的。大家看看有什么意见。”
因为有林然刚才关于开会之前已经与王新刚沟通完了的表态,所以王新刚一说完大家就开始私下议论起来,会场显得很活。不过林然,还是感到了意外,他没有想到王新
刚给自己戴了一堆高帽以后,还没忘记泼一桶冷水。正当他想马上表态的时候,二区队长贺石磊抢了个先,“我同意第二个方案,早晨、中午、晚上,那可是三个来回,从宿舍到教室至少也有两里地,时间要是加起来和中午差不多。”没等贺石磊说完,四区队长马成功又接上了茬,“中午刚吃完饭就训练,正是消化时间,根本打不起精神,其实以前中午训练的时候,大家都是在哪儿磨时间,一点儿效率也没有。肖晓你说呢?”听他俩这样一说,林然是彻底打消了再反驳的念头。他咕咚咚地把杯子里剩下的水喝了净光,他还想喝,看了看没有了,径直端着杯子出去了,一直到大家都发完了言他也没有回来。但是这并没有挡住几个区队长的慷慨陈词。特别是在王新刚也肯定了第二个方案,并作总结发言的时候,大家仍旧给予了更加热烈的掌声。
“队长为什么不等开完会就走了,而且一直也没有回来?这不是明显不同意第二个方案吗!”肖晓习惯地抿了一下嘴唇,眼睛有些发呆。
“肖晓,我太爱你了,现在不论什么样的坏消息都冲淡不了我现在的喜跃心情。”田小亮使劲捶了肖晓的腿一下。
“哎哟!”肖晓终于回过味来,他本能踢了田小亮一下。
8—3
这周是肖晓值班。
早晨五点来钟的时候他就醒了。昨天中午发生的事情历历在目,他觉得自己太有点得意忘形的,特别是在对待王新刚的态度上尤其露骨,林然一定不舒服,不光是不舒服一定对我有意见了。按照骨干会的意思,昨天临睡前他去向林然请示第二天的工作,以便早一点把内容写在白板上,林然在对待自己的态度上明显比以前冷淡,甚至简单六个字“明天问教导员”就把自己给打发了出来。现在他开始担心不光是林然如何对待自己的问题了,而是有可能波及到全队,以便与王新刚争个高低,如果是那样可就惨了。
现在已经是五点五十分了。肖晓麻利地穿好了衣服,又叫醒了班里人,就出去吹起床哨了。
今天队伍集合的速度异常的迅速,当林然把全队带到操场的时候,学院六点钟的起床号还没有吹。
林然站在全队面前,“讲一下。”
队伍马上立正站好。
“稍息。”林然还礼,“昨天队里召开了骨干会,大家也都知道了,我不想重复。我想说的是,我们休息归休息,内务水平决不能下降,哪个班出现问题,那个班天天中午给我整内务去。关于队列比赛的问题,昨天晚上我们练了一会儿,整体效果还可以,但是因为路灯不亮,单兵动作看的不清楚。既要大家都想休息,我也同意,不过我也要奉劝那些平时队列动作不好的同志,你要抓紧,抽点时间练一练,如果是碰到我的手里,那好,我可以陪你练。到时候别说我没有提醒你们。完了。”
“唰——。”学员们又成立正交姿式。林然还完礼,大声喊道;“向左转,起步走。一二一,一二一,一----二----三----四----,一二三----四。”
“一----二----三----四----,一二三----四。”整齐的队伍和着响亮的号子,构成了一道靓丽的风景。
这时候,全院所有的学员队都已进入了操场。他们有的是以队为单位进行整体合练,有的以区队为单位进行练习,有的以班为单位进行单兵练习。口令声、歌声、口号声,此起彼伏,是那么的振人心脾,是那么得激情涌动,集体的雄壮,男孩的青春,绿色的朝气,在这里全部得发展现,不时引得马路上的民工驻足观看。
时间悄然间流逝了三十分钟。林然看看别的队都已经带回了,抬手看了看表,才恋恋不舍地告诉肖晓,“跑步带回。”
“林然。”当自己也要跟在队伍后面跑步时,忽听背后有人喊自己的名字。他不由地停了下来,扭头一看,“旅长,早上好。”林然敬了一个礼。
“嗯。”踱着步子走了过来,“你这个队伍呀,整齐度还可以,但是摆臂软绵绵的,还是缺泛力度。最好是折臂时候能稍有点停顿,这样臂线会更清楚。”
“旅长说的对,我们一定按您的吩咐好好练。旅长,都哪儿和评委呀?”林然想和旅长套套近乎。
“军体教研室的,怎么了?”旅长笑眯眯地看了他一眼,“谁当评委都一样,只要你水平高,成绩肯定高。”
“旅长,不是那意思,我也是随便问问。”林然解下了腰上的腰带。
“嗯,和新刚处的怎么样?”
“还可以。”
“两人一定要好好处。王新刚是我带过的学员,为人非常实在,也很有才气,我当学员队长的时候,给队里出过不少好点子。留校以后,在九八年专升本,又到南京政治学院学了两年,学拿到了学士学位,听说还要考研究生。你要提醒他,学习要抓紧,但是工作不能耽误。”
“是。新刚的工作能很强,我一定和他配合好。”
“我搭过了十三任班子,有成功,也有失败。这些年来总结出了两个字:以感情促工作,以工作促感情。工作和感情是对于两个人搭班子来说,是一对不可调和的矛盾,处理的好就会双赢,处理不好是两败俱伤。这里面有个诀窍,就是一切要出以公心,多为工作考虑,多为对方考虑,决对不能争你高我低。”
8—4
“哎,你看八队、三队又集合训练了,你们说中午咱们队会不会训练?”田家宝问一起从饭堂往队里走的李野和张兵。
“嗨,早上不是说了吗,还训什么练,你是不是筋骨痒了?”张兵白了田家宝一眼,“中午我可以好好打一下游戏了,你俩要玩提前报名,已经有好几个人预订了。”
“别高兴的太早了,我这右眼已经跳一上午了。”李野早已听说了昨天区队长们开会的内幕,再加了今早上林然那话里有话的教育,他预感到一场更加猛烈的暴风雨即将来临。他甚至有些窃喜,他相信在这场活没有硝烟的较量中肖晓是最大的牺牲品,那么自己就有可能夺位了。
“你呀整天疑神疑鬼,铁板钉钉的事还有什么可变的。”张兵反驳道。
三个人一边走一边聊,不觉上了楼,白板的地方围了许多人,叽叽喳喳指指点点。张兵丢下李时野和田家宝,抢先跑了过去,“一班中午彻底整理内务,其他班午休。”
“李野,你过来一下。”李野路过林然房间的时候,看见门开着,就无意地向里面看了一眼,也正好这一眼就被林然逮了个正着。
李野三步并作两步走进了林然房间。
“李野,你这个班长是怎么当的?你自己看看你们班,抽屉里塞着臭袜子,褥子下面一堆裤头,你不知道内务都有哪些要求吗?你天天说不说,检查不检查?”没等李野回过味来,林然就是一顿批评,“我早晨还讲过,不要忽视内务,还好是我检查,要是旅检查呢?学院检查呢?提醒都不落实,不提醒得像民工棚!?”。
李野被这么劈头盖脸一顿数落,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也不知说什么好,只好低着头不说话。但是脑子野却在飞快地转了起来,臭袜子和裤头,估计是肖晓的,但是也不能完全肯定,田小亮、张兵也有乱塞东西的毛病,是谁呢?不论是谁都应该千刀万剐。
“这周,你们好好整顿整顿,中午还睡什么觉?一个个都是属核桃的,不给两锤子就不行。”
“是,我们好好整顿。”李野灰灰溜溜地出了门林然的门。心里那个气呀,说是怒发冲冠、血迸脑裂,那都是轻的。他气哼哼地一脚踢开了班里的门,“谁他妈的往抽屉里塞袜子,褥子下面放裤头了?”除了肖晓、姚水冰和田家宝有的擦桌子,有的擦玻璃,有的扫床下外,其他人都在床上,有的坐着,有的躺着。
“还有谁?”张兵白了一眼肖晓,坐在床上摆弄着电脑游戏,刺激的武打声音惹得人发痒,田小亮也爬上了张兵的床,跟他一起玩。
“是我的,今天早晨时间太紧了,我就……”肖晓十分的尴尬,“反正祸是我惹的,我负责。家宝,水冰你们不用干了,我自己干吧!”
“说的好听,你负什么责呀!”李野把帽子扔在了床上,“凭什么我让队长急头白脸地训诉,你怎么不去?还天天装好人哩,自己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那样儿。还区队呢,真是蚂蚁举称铊,不自量力!”李野又在班里转了一圈,拍了拍床上哪几个人,“起来,起来了,给区队长擦屁股去,队长说了这周让咱们好好整顿,什么时候验收合格,什么时候算完。”
“哎,我们招谁惹谁了,别人都休息,我们穷折腾,真是有病,爱谁谁去,凭什么呀!”张兵立刻反对。
“得了,你们也别把话说的那么难听,我内务一直不好,这大家都知道,我谢谢大家以前的帮助。今儿确实给班里捅了漏子,对不起大家。我现在就去找队长去,行不行?”
肖晓把扫把地上一放就要出去,一把被姚水冰拦住了,“别再填乱子了,你去找队长干什么?就算上你承认了袜子裤头是你的,还能让队长收回命令?别偷鸡不成还丢了一把米。让队长说我们落实命令不坚决,或者再给我们按个不团结的罪名,还不如不去。”姚水冰又对大家说,“事情都已经发生了,干就干呗,早点干完早点算。人无完人,金无足赤,谁没有点纰漏。再说了,肖晓又不是外人,平时也没少帮助大家。”
“得了,姚水冰,那是帮助你,少来这儿当好人”李野抢了姚水冰一下,又对大家说,“我可是跟你们说了,队长一会过来,挨训了别说我没有提醒。”李野说归说,自己也一屁股坐在了床上。
“倒霉透了。”张兵和田小亮极不情愿的下了床。
“反正我们也折腾了,要不就好好整理一下吧,把鞋子都放在走廊上,把床下,桌子后面都好好打扫一下。”田家宝提意说。
“你愿意折腾,你折腾吧,啊。烦不烦。一丘之貉。”李野磨磨噌噌地摆弄着自己的床铺。
“李野,你什么意思,打进屋你就骂骂咧咧的,杀人也不过头点地。事是我惹的,有什么你冲我来,别人又没招惹你。”肖晓本来还感到很内就疚,现在看大家这样对待自己,既失落实又丧气,“得了,哥几个。肖晓再次谢谢大家曾经给过的帮助,我这人就是个倒霉蛋,谁挨上我谁倒霉。所以,今后呀你们走你们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省得拖累大家。”
“爱走什么桥走什么桥,别在这儿阴奉阳为的,自己做什么事当谁不知道?我奉劝大家以后说话办事可要留点神,别到时让人给卖了,还帮人数钱。”李野仍旧猫着腰,头对着墙,整他自己的床铺。
“你说清楚点,”肖晓一把把李野拽了“我干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了?你给我说清楚!。”
“谁干的谁清楚?”李野一立刻把肖晓推开了,“别脏了我的衣服。一边去。”
肖晓还想上去找李野理论,被田小亮拉在了床上,“肖晓,哥几个也是有口无心,肖消消气,消消气。你们几个都快点啊,卖点力,都是哥们,还计较那么多干什么?”说着田小亮抄起了一块抹布,擦起大家的床栏来。
“哎,别哭丧个脸,搞得像死了人一样,我给大家说个笑话啊。”李克兢一边扫蜘蛛网,一边说,“蚂蚁想找个情人,希望想找个丰满一点的,于是就找了大象。结果,第二天大象一下子血压升高死了,蚂蚁边埋大象边痛哭地说,想不到风流了一夜,得挖一辈子坑了。”
“哈哈哈……”几个不由地乐了起来,连肖晓也跟着“扑哧”乐了出来。
“后来呢?”张兵瞪着大眼睛好奇地问。
“哈哈哈,张兵你别逗了。”除了李野之外,其它几个人围着张兵笑成了一团。
李野鄙夷地看了一眼大家,小声嘀咕道,“全都是没心没肺的东西。”
8—5
冰雪初融,温暖的阳光带来了绿的希望;不经意间抬首远眺,远处空中偶尔有几只五彩缤纷的风稳载着人们对未来的憧憬迎风起舞;站在淡蓝色的天空下,和煦的微风在耳边轻吟,偶然还夹着冬的寒冷调皮地送给你一个冷颤……早春就这样不知不觉地温暖着我们,不同于夏的热情、秋的冷静。他的暖似父爱,暖人心扉,却有偶感凉意。
周五下午的学院信息广场前面红旗招展。
学员一旅,共十六个学员队正在这里进行队列比赛。
这时学员九队从远处走了过来。走在队伍最前面的是林然和王新刚,与两人一米之隔的是以四个区队长为首的学员组成的队伍,每排六人,长长的队伍在肖晓的带领下如同一列小火车“唰、唰、唰”由远而近,煞是威风。他们刚进场的时候先是“一——、二——、三——、四——,一、二、三——四”喊了两句口号,接着肖晓起歌“金星闪耀在,预备——唱,”不知是肖晓的声音小,还是其他的杂音大,队伍中后部的“金”字已经唱完了,前半部分才起头,说是二部轮唱差了吧只差了半拍,说是回声吧时值又短了点。别的队的队伍通过时,掌声非常热烈,到自己的队伍时,掌声稀哩哗啦不说,个别正在场下观看的队伍里还窃窃私语。林然心里就有些着急,他这一着急不要紧,走路的节奏就和大家不一致了。还好,林然后面的区队长们还能稳住神,他们没有按着林然的节奏走,而是依旧按原来的步数和步幅往前走。又过了四五步,林然才在王新刚的提醒下把步子换了过来。真上场上一分钟,场下十年功。他们也就走了五分钟,但是在东北春寒咋暧的三月份,衣服里还是汗津津的。队伍回到指定位置以后,林然和王新刚互相看了一眼,谁也没有说话,但是表情很严肃。
“真是没戏了。”林然轻轻地闭上了眼睛,他不想再看其他队的表演,更不想听那些烦人的噪音。为了取个好名次,他真是枉费尽心机,自己背着王新刚请军体教研室教员吃了一顿,说是沟通一下感情,其实大家彼此心照不宣。可也是,要说第一名和第二名的水平能差多少,谁也说不清楚。但是一定要差不多,人家才有可能照顾你一点,但现在是全泡汤了。“新刚呀新刚,咱们要是多集中点时间能这样吗?真是熟透的西瓜,娄了吧。还搞民主,骨干表决呢!”林然,睁开了双眼,冷冷地看了一眼王新刚。他真想一
走了之,站在这儿实在是丢人。
“哎,你觉得咱们走的怎么样?”田小亮爬在了李野的耳朵上。
“一般吧。”李野回答。
“我觉得还行。”田家宝说。
“什么神经?歌都唱两叉了。别说了,开始宣读成绩了。”李野远远地看旅长拿了黑色的夹子走到了麦克风前,“下面,我宣布比赛成绩:
第一名,八队,97.2分;
第二名,三队,97分;
第十四名,十二队,89.6分;
并列第十四名,九队,89.6分;
第十六名,五队,87分。”
希望获得名次比较好的单位谦虚谨慎,戒骄戒躁,稍微靠后的单位积极进取,迎头赶上。刚才,军体教研室王主任已经对本次比赛作了点评,我也不多说了。今天是三月份最后一个周五,按照惯例进行集体会餐,我代表旅首长祝大家周末愉快。”
今天晚上王新刚值班。旅长宣布队伍带回的时候,林然连学员队也没有回就回家了。而按照惯例,凡是遇到集体会餐这种情况,学员队干部都要跟学员喝上几杯再走。
十七点二十分的时候。肖晓听楼上楼下都吹哨了也就吹哨“楼下集合,准备开饭。”看着楼上学员说说笑笑的往楼下涌,九队学员的表情却一脸的灰暗,他们三三两两无精打采地踱出了房间,甚至连锁门的声音都没有往日果断。
下楼以后,王新刚让肖晓查了一下人数。
“教导员,二区队长贺石磊和四区队长任天书没有下来。”肖晓面无表情地说。
“为什么?”王新刚没有看肖晓。他站在了花岗石沏成的花坛阶石上,像一尊雕像一动不动,漠然地面向队伍,仰视着即将西沉的落日。队伍里原本有几个低头的这时也都抬头看着他。
“班里人说,两人不想吃了。”肖晓小心翼翼地回答了一句。
“找。”王新刚的嗓子里清清楚楚地迸出了一个字。
“报告。”贺石磊的声音。原来,在肖晓刚查完人数的时候,已经有人上楼去叫他俩了。这也许就是无声胜有声的默契。
王新刚缓缓地扫视了一下队伍,嘴角露出了一丝微笑,“同志们,今天的比赛结束了。我认为我们在比赛场已经发挥出了我们的水平,我认为我们所有的同志都尽了最大的努力。今天的结果,不论别人怎么看,但是我很满意。”王新刚说话的时候,铿锵有力。他很庄重地给大家敬了一军礼,接着说,“如果有不满意的地方,那就是现在,我们的士气没有了。只有是比赛就有输赢,我们应该有勇气正视现实。不错,今天我们的成绩不理想,并不说明我们以后总是落后,只要我们有信心,有努力一定会赢得最后的胜利。而我们有些同志,只是看到一时的失败,就一振不蹶,那才是真正的懦夫,如果是那样,我们九队将永远没有出头之日,永远是败兵之师,永远是懦失。你们愿意永远当懦夫吗?”王新刚突然大声问。
“不。”那是男了汉的愤怒,那是雄狮的呐喊,那是春雷在爆响。
“哈哈哈。”王新刚突然仰天大笑。而后,缓缓地说;“矛盾时时、事事、处处都是存在的。当我们每天睁开了惺松的睡眼时就已经在迎接挑战了,和我们自己挑战,和身边的战友挑战,和其他兄弟单位挑战。我们不光在队列上比赛,还要在内务上比赛;不光在劳动上比赛还要在学习上比赛;不光要在作风上比赛,更要在士气比塞。同志们,一定要记住你们刚才的承诺,我相信,我们九队的每一名同志都是强者,都是勇者,都是智者,我们才是笑到最后的人对不对?
“对。”队伍里有的人流出了泪花,有的人鼓掌,那嘶哑的喊叫声震撼着工程学院的每寸土地,每一棵花草。就连树上的几只花喜鹊也扑楞楞地飞到其它地方告诉另一群伙伴去了。
九队学员到了饭堂的时候,其他队都已经坐好了。他们被安排在食堂的二楼。上千人的大厅里熙熙攘攘,人声鼎沸。每个桌子上鸡鸭鱼肉,与各种时令蔬菜,搭配成了荤素十个菜,上面还摆了八瓶啤酒,不用说这是按每人一瓶预备的。学院要求连队集体会餐不能喝白酒,只能喝啤酒,原则上人均一瓶,但是有好酒者总能不知从什么地方能额外多弄到几瓶,通常队干部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总会特别叮嘱一番“不要喝多”之类,临了还要嘱咐自己的亲信或骨干严防死守,以免个别人喝多了耍酒疯。 一方面要陪着学员吃好、喝好、玩好,另一方面还不能让他们喝过了头,玩过了头。每到这个时候学员队干部总是既高兴又担心。
九队学员坐好了以后,都在自己的一次纸杯里倒满了酒,一个个兴奋地看着王新刚。肖晓和几个区队长坐在了王新刚周围。“教导员,都等你呢。”肖晓把一杯酒放到了王新刚面前。
“那就吃呗。”此时的王新刚脸上满面春光。
“等你讲话呢!”肖晓笑嘻嘻地说。
林然端着酒杯站了起来,喧闹的声音停息了,“同志们,学员九队因为你们而更加辉煌,一、二、三”。
“嗷——”,学员们站了起来,突然爆发出的喊叫声,引的其他队学员都向九队这边张望。
此刻,其他队的学员也开始有的大声喊着各种口号,有的共同碰杯,各种嘻笑声、喊叫声、拍桌子声交织在了一起,此起彼伏,一浪高过一浪。这那里是就餐,分别是就是一场声音大比赛。军人的雄浑,军人的血色又一次得到了展现。
忽然,隔壁的八队唱起了歌来。
肖晓,看了一眼王新刚,突然站在了椅子上,“九队的啊,九队的,一起唱首歌。”
九队学员全都站了起来。
“团结就是力量,预备——唱。”肖晓嘶哑地起了一个头。
“团结就是力量,团结就是力量,这力量是铁,这力量是钢,比铁还硬比钢强……”今天肖晓的调子明显比以前起的高,那歌声如万脱缰,如洪水崩岸般爆发了出来,一下子就压过了八队,一个个脖子脸红脖子粗,尽情地发泄着心中的情感。与其说那是唱出来的,不如说是喊出来的。其他队现在也不吃饭了,有的鼓掌,有的拍桌子。
这时,八队李教导员乐呵呵地端着酒杯走了过来。
“新刚,你小子报仇来了?”旅长说。
“那里,再跟你们学习。来,干。”王新刚与八队李教导员碰了一下杯,两人咕咚咕咚地喝了下去。王新刚握着李教导员的手说:“现在我们握手,明天就是对手。”
8—6
春天在人们的万般期待中终于来了。丁香花在轻风的吹拂下摇曳着颤颤微微的枝条,毛绒绒的花蕾绽开了,缕缕暗香飘进了人们的鼻孔。
林然一个人坐在花坛上,看着地里刚刚冒出的小草有点发呆。今年旅里搞的第一次大型比塞居然得了倒数第二名。一年之际在于春,每一粒种子都有播种好,还有后来吗?
接下来的日子应该怎么跟王新刚相处呢?这个人看起来天天笑呵呵的,为什么要和自己对着干呢?难道他真得不懂荣誉对于一个集体来说是多么的重要,还是成心想把自己挤下去,在全队树立自己说了算了形象?一个李守田走了,又来了一个王新刚。看人家八队那一对干部搭得多好,天天在一起,一唱一和的,工作的多开心。几个骨干也是有事没事总往王新刚屋里跑,跟着王新刚瞎起混,一个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尤其是肖晓这个兔崽子,真是吃里扒外,自己对他那么好,关键时候也倒戈。让一班整顿,就是隔山震虎,敲打敲打他,再不行真得要换区队长了,连自己的亲信都和自己隔着肚皮,这样的骨干要他还有什么用?
“队长,一个人晒太阳呢?”李野笑嘻嘻地走了过来。
“想回家?”林然抬起头,看了他一眼。
“没有,看你一个人在这儿,就过来了。给你垫子,春天地气往上窜,坐地上容易得痔疮。”李野递给了林然一个小棉垫,“我妈新缝的。”
“那有那么娇气。”林然看了一眼,又扔给了李野。
“哎呀,坐个垫子有啥,我班里还有一个呢,”李野又递给了林然,“这就是给您的。”李野把手里的一张报纸垫在了石阶上,坐在了林然边上。
“为什么给我个垫子。”林然扭头看着他,嘴角露出了微笑。
“你屋那木头椅子不是跟我们班里的一样吗,我们坐的有点凉,您坐得当然也凉了,所以我让我妈多做了一个。”
“那就替我谢谢你妈?”林然心里掠过一丝的感动,“想不到这小子心还挺细的。”林然随手拔了一根草,放在手里把玩着,看着远处的几株丁香花说,“你班的整顿搞的还不错,可要保持住。我估计队列比赛完了,旅还要检查内务,一定不要出问题。”
“是。自从您让我们整顿以来,我可是天天最后一个离开班里,生怕再出现点什么毛病。”
“平时保持好了,能有什么毛病?”
“队长,其他人到好说,就是肖晓,他的被子现在好一点了,可是东西却到处乱塞,上次的袜子裤头就是他的。当了区队长,我们还得天天给他擦屁股。”李酸酸地说。
“是吗?听你的口气好像对他还挺有意见?”林然确实想知道一下肖晓的段时间的表现。
“队长,肖晓也太懒了。都一个多学期了,您见过他洗衣服吗?”
“那倒是很少。我看他平时挺利索的,衣服比你们谁的衣线都直。”
“那都是在超市洗的。平时的内衣、袜子穿完了就往储藏塞,这学期从家里了带了十几套内衣呢,床单一共才洗过三次,还是别人帮着洗的。”
“那别人就帮他洗,他不是有钱吗,大不了请别人吃顿饭。”李野终于逮住了发泄的机会。
“还有什么?”林然饶有兴趣地听着,心想,“这肖晓是有点不像话。”
“还有就是自从王教导员来了以后,可算是抓住了救命草,成天上窜下跳的,搞的区队里乌烟瘴气的。就说考试成绩吧,都已经过去了还往家里寄,许多人都挨了家里的说,搞的一个个的心情挺不好的。还有就是这次队列比塞,要是咱们也和其他队那样占点中午时间和下午的自己课好好练练能有现在这样吗?”
“别瞎说,这些可都是队里同意的。”在学员面前,林然还不想让他们知道他和王新刚在工作上已经有了裂缝。
“听说都是他出的主意。队长,您可是一队之长,不能老听别人的,有些事应该是您做主才对,你毕竟是老队长才对。”听到这里,林然看了李野一眼。李野突然意识到自己说露了嘴,就故意咳嗽了一下,见林然没有吱声,索性又大着胆子说,“肖晓还说,教导员说了,教学工作是我们队里的中悄心任务,今后一切工作都要围绕教学工作来开展,如果谁能保证你考试的时候门门课程都能拿满分,你可以什么也不用干,教导员可能给你洗耳恭听衣服叠被子。队长你说这叫什么话吗?前几天,上课的时候有人在睡觉,教员还在讲课呢,他就敢大声叫人家站起来,弄的教员特别的尴尬。您说说这叫什么事?也有点太狂了。”
“现在上课的人睡觉多吗?”林然不动声地问。
“谁还敢谁,再睡还不把人家给吃了。”李野悻悻地说。
那还是上周四的事了。那天上午第一二节课,上的是马克思主义哲学。给他们上课的刘教员是李野父亲一个办公室的同事,也是他们家的邻居。这学期的政治理论课是全队合班在阶梯教室上,也许是那天早晨出操太累了,或许是上政治课睡觉成了习惯,刚上课也就十来分钟,教室里就爬倒了一大片。
“怎么刚上课就睡了,啊。”刘教员提醒了一句,有一些人起来了。刘教员就接着讲。可是不一会儿学员又爬下了。四十多岁的刘教员摘下了眼睛,摇了摇头。
“睡觉的都站起来!”肖晓突然像一头咆哮的公狮,大喊了一句,“你们也太不尊重教员了。站起来。”睡觉的人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一个个都站了起来。
刘教员也被这突来的声音造了一愣,瞪着眼睛扫视那些还有些不情愿站起来的学员。“李野,睡的香不香。”他发现了一个十分熟悉的面孔。刘教员是这学期才给九队上课的,而且每周只有一次课,所以对于一百三十多人来说,他还没有完全熟悉。
“睡醒了。” 全队人的目光像如万箭齐发,直射李野,李野巴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低着头抠着桌子角,又一次暗暗把怨恨记在了肖晓的帐上。特别是这件事还被父亲办公室的人都知道了,当天晚上就被父亲骂了个屁滚尿流。李野的父亲以前在部队,后来又在政治学院学习完以后才来的工程学院,从小对李野就是军事化管理,在李野上高中的时候,如果李野有什么事做的不对还揍他呢。本打算这周回家去和母亲商量买件风衣,这下也不敢要了。想起来这件来,李野就气的肝疼。
“这是好事呀,自习课怎么样了?”林然显然不知道这件事对李野的影响有这么大。
“自习课也几乎没有敢睡了,都怕了肖晓告诉教导员。他人俩呀招数太多了。队长,您说您怎么选了这么个人当区队长。”李野有点无耐。
“要是你当区队长,你会怎么干?”
“我,我当然是始终和您保持一个立场了,在队里大小王我还是能分清的。”
“好吧,这件事我再考虑考虑。”林然站了起来。
“队长,那我先回去了。”李野心里那个美呀,真是无以言表。
8—7
明亮的灯光静静地陪伴着王新刚。他的桌子上摊了几十封信。
“教导员,干什么呢?”下了晚自习,肖晓和姚水冰兴冲冲地推开了王新刚宿舍的门。
“咱们寄的《公开信》呀,还真是一个好办法,许多家长来信都感谢咱们呢。你瞧,这是田家宝他爸的信,他说家宝从小比较用功,但是脑子不活,比较内向,但有心计,他要的做的不好的地方,只要稍微点他一下,他就会记住。还说他英语、数学的底子不好,希望咱们多帮助他。所以,我就想,与家长沟通还要有长劲,不光针对学习问题,其他情况也要沟通。《公开信》像是一个通报,没有什么针对性,再过一段时间,我准备每人给学员家里写 ,好好汇报一下你们的思想、工作和学习情况,也想了解一下你们入学前的基本情况,以后做什么工作就好办多了。”王新刚乐呵呵地看着他俩,设想着以后的打算。
“教导员,家宝家的信上还说什么了?”两周来他一直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了,他拿东西的手甚至有点微微发抖,目光一直盯在了王新刚手里的那封信上,脸色在日光的照耀下是如此的惨白,他后悔了当初的给田家宝和张兵所填的成绩,怎么办?要不要跟王新刚说实话?他想急切地知道田家宝家的信上说没说成绩的事?
“哎呀,信上写什么那也不是咱们应该关心的。教导员,我和肖晓商量的促学《计划》又改了一遍,您先看看。”姚水冰捅了一下发愣的肖晓。
“哦,对。”肖晓慌忙把两人起草的《学员九队促学计划》放在了王新刚的面前。顿了一下又走到了王新刚的身边,弯下腰去装着和王新刚一起看的样子,眼睛却在田家宝家的信上瞟。信上的字很大,虽然看起来像是小学生的字歪歪扭扭,但是一笔一划写的很工整,看起来只有两页,肖晓快速扫完了第一页,上面除了一句“队里寄来的公开信收到收了”之外,剩下的都是些感谢队领导的话和希望队里如何如何帮助田家宝的话。肖晓抿了一下嘴唇,“后面写得是什么呢,”他真希望来一阵风把第一页吹过去,那怕是王新刚上个厕所也行,他又挠了挠耳朵根。
“肖晓,你干什么呢?”姚水冰从一门就看肖晓有点魂不守舍。嘴上没说,心里却在想,“怎么那么没有规矩。”
“哦,没,没什么。教导员房间有点热。”肖晓梗了一下脖子。姚水冰瞪了他一眼,还想说什么,肖晓忙打了个手势,姚水冰纳闷地咽了一口唾沫,白了他一眼。王新刚一直在细细地看他俩按照自己的要求修改的《计划书》。这份《计划书》已经是肖晓和姚水冰修改的第三遍稿了。这一个月来,王新刚一直在考虑如何提高队里的“促学”质量问题,每一次找学员谈话都有新的想法,每一次看完他俩的《计划》都有新的启发,所以每一次肖晓和姚水冰按他的意思修改完以后,总有些需要再斟酌的地方。这次看来,他还是比较满意,他一边看一边点着头。一来是因为在内容上更加完善而且负有操作性了,二来的因为肖晓和姚水冰的文字更加通畅了,公文的特点更加明显。
“以备战统考、端正学风、科科结果、人人开花为目标。”王新刚抬起了头,微笑着说,“这都是什么意思?”
肖晓还在想信的事。姚水冰见肖晓没有发言,只好自己接上王新刚的话茬,“备战统考,就是我们的学习从现在开始就要抓紧,一切为全院期末学年公共课程统一考试作准备;端正学风,就是要求大家端正学习态度;科科结果,就是每一科都要消灭不及格率;人人开花,就是要求每一个人力争有一科要达到80分以上,同时在各种学习竞赛或比赛中至少拿一个名次。”
“想法不错。”王新刚悠然地点了一枝烟,“备战统考,是不是面有点窄,站位也不长远。光说了统考,那么不统考的课程就不备战了?再就是,依你们的想法就是说学习只是为了应付考试,那么不考试就不学习了?我觉得有点不太妥当。”
“可是事实就是这样,上学期造了那么多不及格的,就是因为大家当时不知道全院有统考,再加上受一些老学员小道消息的影响,使得学习的目的不明确,学习态度必然受到了影响,成绩不好那是自然的事了。”肖晓说。
“是啊,教导员。我们上小学时学习是为了能上个好初中,初中时拼命学是为了将来能上个好高中,高中时学习是为了将来能上个满意点的大学,可是上了大学是为了什么?为了将来就业?军校生只要能毕业就有饭碗,目标一下子消失了,在学校也就无所谓学与不学了。尤其是大一上半年,我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过来的,稀里糊涂地都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教导员你是不是听了感觉特别可笑?”姚水冰光顾自己说话了,突然意识到王新刚已经有好长时间没有说话了。王新刚微笑着摇摇头,直直地坐在那里看着他,鼓励他继续说下去。“你说是人吧,可是没有自己的思想,也支配不了自己的行为。后来我才觉得自己更像是一台机器人,时刻按着别人输入的指令行事。您说还学什么?”姚水冰一谈起在军校的日子就感慨万千。
“你俩说的都有自己的道理,也是事实。从目前看,我们抓学习是为了大家在考试时能考出好成绩,但是你俩想一想,如果仅仅为了考试而学习,我们完全可以通过其它途径解决,比如建议学院取消考试,你们想学就学,课程结业时都及格,或者说我们也可以告诉教员出几套卷子,大家把标准答案背一下……,总之应付考试的方法多的是,但这是国家办军校的宗旨吗?你俩算一算,你们现在一个月的津贴费是一百,伙食费是三百六,再加上书本费,住房、水电费,全院教职员工的工资和行政费用,平均下来,军校培养一个学员至少一年花费十万元,这是多么大的代价?所以说,考试只是检验我们学习的一种手段而不是目的,真正的目的是为了让大家学到真正的知识,为了实现军队的“打赢”目标而锤炼人才。未来的战争已经不是小米加步枪时代了,而是高科技战争,正如十六大报告中提到的是信息化战争。需要我们的已经不光是身体素质,更重要的是科技素质。”王新刚炯炯有神的眼睛了充满了对“打羸”未来战争的忧虑,更加感到自己肩上的责任,包括肖晓、姚水冰在内的所有学员,他们代表的是中国军队未来的希望,是实现中华民族统一大业的中坚力量,但是他们目前的所思所想所作所为,有些让他担心。自从来到九队,没有一个人担到过“战争”或者与这两个字有联系的字眼。军校学员不知为什么而学习……,他不敢再想了。
“教导员,我知道了学习的目的是为了打仗。”肖晓听完了王新刚的话,才感觉到自己的想法是那么的肤浅。
“不,是为了‘打蠃’。”王新刚摇了摇头,然后坚定地说。
8—8
夜幕又一次笼罩了大地。
此起彼伏的歌又一次响彻在空军工程学院的礼堂里。
“肖晓,今儿什么电影?”肖晓左边的姚水冰问?
“《冲出亚玛逊》。”肖晓向左边扭了一下头。
“多长的片呀,怎么比平常提前了半个多小时。”姚水冰又问。
“不知道,”肖晓也有些吃惊,“哎,就咱们旅来了,”肖晓一边和姚水冰嘀咕着,一边向台上瞟,“嘘——,旅长出来了。”
“同志们,在看电影之前,我先讲一件事。”肚子有些微微隆起的吕旅长讲话的底气十分足,“上周五,旅里在队列比赛完以后,收到了学院训练部的一份通报,通报对全院开学以来的教学秩序进行了讲评,讲评中特别表扬了我们旅的九队,这也是全院三十多个学员队中唯一被表扬的单位,学院张副院长先后三次听查课,带领机关人员检查教学秩序,特别是自习课秩序,九队都是表现最好的。当然也批评了几个单位,其中我们旅有两个单位榜上有名,分别是三队和八队,这两个队自习课学员睡觉不说,还发生了私自利用下午自习课搞训练的严重教学事故。旅里昨天开了党委会,深刻分析了全旅的教学形势,也查出了旅里在抓教学工作上存在的一些问题,其中有一点就是抓教工作的力度还不够,一些学员队干部抓教学工作的劲头不足,认识不到位。当然具体怎么抓好这项工作,我们还要出台一些措施,我这里主要是先给大家提个醒,大家有什么好的建议和想法都可以跟旅里提。另外,我代表旅党委宣布,取消学员三队和八队在队列比赛中的成绩。也希望全旅同志像学员九队学习,学习他们严谨的学习作风,学习他们端正的学习态度,特别是我们的学员队干部要多学学九队抓教学工作的好思路和好方法。完了。”
肖晓还没等旅长敬完礼,就带头鼓起掌来。九队学员们的脑袋不约而同地扭向了后面。在全队人员的注目下,一直坐在队伍最后面的林然,伸出了右手,一把紧紧地抓住了王新刚放在膝盖上的左手,王新刚又把另一只手放在了上面,两人无语的目光中互相传递着各自的情感……
8—9
第二节课与第三节课之间有二十分钟的休息时间。肖晓组织区队人员下楼做完体操以后就让大家自由活动了。
“家宝,看什么呢?”姚水冰拍了一下田家宝的肩膀。
“‘草遥看近却无’,春天终于来了。”田家宝伸了个懒腰。
“你家里来信了?”姚水冰问?
“你怎么知道?”田家宝觉得很惊奇。
“我还知道你家没有因为你考试有一门不及格而批评你?”
“对呀!我还在纳闷呢?按理说,我爸怎么也得告诫我几句。在家的时候,我要考的不好,不嘟囔上一个时间根本过不了关。这次反而说我考的成绩很好,家里看了都很满意,让我继续努力……”
“真让我猜中了,这个肖晓……”姚水冰自言自语地说。
“肖晓怎么了?”田家宝脑袋里一头雾水。
“瞧,他正在花坛边上白话呢,还是让他自己跟你说吧。”姚水冰指着不远处的肖晓和几个九队学员说。
“肖晓——”田家宝大声喊了一声。
“什么事?”肖晓一看姚水冰和田家宝在一起,心里就有些惊张。
“过来一下。”田家宝又大声喊了一下。姚水冰两手往怀里一抱,直愣愣地盯着肖晓。
“回头再说吧。”肖晓实在是不愿看到最近姚水冰看他的眼神。两人一在一起,姚水冰也不说话,就用眼睛盯着他看。在王新刚宿舍虚惊一场以后,他估计姚水冰已经怀疑上了他在田家宝和张兵的分数上作了手脚的事,所以从那以后他就有意识地躲着姚水冰。他已经暗下决心,从此再不干这种傻事。但是这件事,他想让它烂在肚子里,最多告诉一下田家宝。但是他发现田家宝并没有什么样,他以为这件事已经过去了。但是,今天田家宝和姚水冰在一起,刚刚放下几天的心不由地悬了起来。
田家宝见肖晓不愿意过来,只好盯着姚水冰看。
“你把他拉过来。”姚水冰说。
“到底什么事?神神道道的。”田家宝又看了姚水冰一眼,连拉硬拽地把肖晓拉出了那个人群,姚水冰也迎了过去。
“区队长同志,为什么总躲着我?”姚水冰又向往常那样直视肖晓的眼睛。
“没,没有呀。”肖晓嘻皮笑脸地说,“你说,你没事总盯着我干什么。家宝,你说他是不是有点变态?那有总这么看人的?”。肖晓夸张地学着姚水冰的样子也盯着田家宝看。
“得了。废话少说,你准备怎么办。”姚水冰今天一反常态,直逼主题。
“什么怎么办?真是的,快上楼吧,要上课了。”肖晓想遛。田家宝一会看看这个,一会儿看看那个,不知他俩在玩什么哑谜。
“那好。”姚水冰拉起田家宝的手,“家宝,我带你去找教导员。”
“别,别呀。”肖晓一把拉住了姚水冰,眼睛却投向了田家宝,“家宝,你说怎么办好?”
“什么怎么办,你俩玩什么猫腻呢?”田家宝琢磨了半天,也没有琢磨出所以然来,“是不是耍我呢?那好,你俩耍吧。Bey—bey。”田家宝一转身走了。
“家宝——”姚水冰喊了一声。
“Bey—bey。”田家宝连头也没有回。
肖晓坐在了花坛上。眼前的景象已经说明了田家宝并不知道自己私下里给他提分的事,姚水冰估计也是猜测,只要自己死不承认就没事了。关键是怎样先把姚水冰的嘴堵上,不让他再纠缠?眼下也没有什么好办法,还是先拖一下再说吧。肖晓看了一下手表,“水冰,走吧。要上课了。”肖晓摞下姚水冰先要走。
“你真的不知道是什么事?”姚水冰站挡住了肖晓的去路,“我告诉你,是给家宝家里填写公开信的事。”
“公开信怎么了?”肖晓故意问了一句。
“你还在装?”姚水冰摇摇头,咬了一下嘴唇。
“哎呀,我真不知道。”肖晓低着头,脚下在搓着一块小石头,无可奈何地说,“咱们还是快上课吧。”
“肖晓。”姚水冰拉了他一下,“这件事我完全可以不管,但是我的良心和我的人格逼破着我不可以坐视。从我看到你的第一天起,我就认为你是一条汉子,是个光明磊落的人,是个值得信赖人,做错了事可以改,但是知错而不改还要用谎言来粉饰自己,这样的人太恶心了。还有,信是我们俩一起填的,你是不是想让我一起永远跟着你背这个黑锅呢?”姚水冰说完以后,就冷冷地看着肖晓。
肖晓眼望着脚尖,不语。
“想不到,我还要和这样的小人一起生活三年半,太可怕了。”姚水冰拍了拍肖晓走了。
8—10
“新刚,写什么呢?”吃过早饭以后,林然抱了个杯子推开了王新刚的宿舍。
“我想给学员讲一次课。”林然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好啊,你早就该讲了。来有一个多月了,学员还没听过你讲话呢。说说,什么内容?”林然饶有兴趣地看了一下摊在桌子上的几页纸,“‘为打赢而学习’,学习问题是该抓一抓了,这次队列比赛,给我洗了一次脑呀。真是惨愧,要不是你,在全旅基层干部大会上作检的就不光是三队队长和八队队长了”,林然坐在了王新刚的床上,“真有你的。对了,学院的教学工作讲评会,王副院长说让咱们队介绍经验,这可得你去。这几天好好准备准备,队里有什么事,就安排我吧。”
“队长同志,我可得提醒你,是你主抓教学工作,你少来欺负我。”王新刚笑着说,“这回,你可要好好唱唱主角,对于你也好,队里也好都是一次很好的机遇。”
“还是你去吧,工作主要是你做的,再说了你的想法也多。借个机会把我们队好好宣扬一下。我这舌头根子比鞋底都厚,能说出什么道道来?”
“还是你去的好。这几天我也琢磨琢磨,咱俩不管谁去,首先得把发言提纲拉好,争取有点新东西。”王新刚又坐了下来,“队长,来咱们九队了一个多月了,在生活上你就像亲大哥一样地照顾我,我真的挺感激你的。但是在学员午休问题上惹得你不高兴,你可千万别见怪,我真得是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想把学习抓上去。”
“嗨,别翻那些老黄历了。”林然动情地说,“你说我俩在这儿搭班子,工作是共产党给的,薪水是共产党发的,剩下的就是给共产党去卖命。我们真正能得到的是什么?不就是因为工作这个桥梁,给了我们认识的这个机会,在平生再多添一个知己吗?再说了,我们在一起还能呆多长时间,三五年撑死了。工作是别人的,感情才是自己的。”林然押了一口水。
“你说的没错,虽然没有你的经历多,但是这几年也悟出了一个道理,那就是以工作促感情,以感情促工作,两者是相辅相承,相互促进的。没有工作这个桥梁,感情就成了无源之水,如果感情处不好,工作就会生锈。”王新刚也十分动情。
“那好,家里一个老婆,队里一个。就让我们一起经营我们的小日子吧。哈哈哈。”林然爽朗的笑声在空旷的楼道中回荡。
“行啊,你先别笑的太早,我这儿还有事呢?”王新刚给林然杯子中续了些水。
“什么事,老婆。”林然从王新刚床上跳了下来。
“关于学习的问题,明天下午我想搞个实话实说。”王新刚靠在椅子背上,点了一枝烟,悠然地吸了一口,“咱们队的工作表面上红红火火,旅里也十分认可,尤其是在有形工作上,那都是挂上号的,但是在长远建设上还缺乏思考。到目前为止,还没有提出明确的建队目标,没有清晰的工作思路,队里的一切工作都是围着上级的指挥棒转,或者说是围着“检查”转。尤其是教学工作的中心地位还没有完突出出来,当然,在这个方面各队都一样,我想主要原因是没有可比性。哎,我突然想起了《买椟还珠》这个故事来。说是有个楚国人到郑国去卖珍珠,把装珍珠的匣子装饰的十分华贵,郑国人买珍珠时,只把匣子带走了,把珍珠又还给了楚国人。你说我们像不像那个郑国人,培养的人才才是真正的珠子,我们不在这上面作文章却总是在其他地方去纠缠,是不是得不偿失?
“但是,盒子好看呀。对于一个学员队来就,上级看的往往就是你的盒子装饰是否好看,而不是看你的珠子质量好不好。”林然笑嘻嘻地说。
“但是受损失的是学员,是我们军队呀。”王新刚长出了一口气,“林大哥,你我好呆也已经在部队呆了十年多了,十年来我们的部队有多大变化?楼房变新了,环境变美了,新机变多了,但是战斗力与西方男家相比,差距是越来越大了。原因是什么,人才。你看看人家培养的学员,再看看我们的学员?不能比呀!当然了,这些和我们个人利益没有什么直接关系,但是和我们的职责有关系,别人咱管不着,但是咱们带的学员咱们要管,要对得起身上这身军装,要对得起自己的良心。”王新刚越说越激动,越说声音越大,“队里的一切工作都应该服从和服务于教学这个中心,服务于人才培养,这也是立队之本,建队之源。”
“说的好。”马政委走了进来。
“政委。”王新刚和林然都站了起来。
马政委走到窗户前,先是看了看窗台上的一盆花,然后转过身来,靠在暖气上说:“林然,你真是好富气呀,碰了这么个好导员。主动抓教学工作的教导员可不多了。为什么?因为他们认为教学工作是队长的事,是个费力不讨好的事,是个只有个人付出而没有个个人所得的事。他们把支部的核心作用与教学这个中心工作完全隔离开了。从党的工作角度说,处理好‘中心’与‘核心’的关系,一是支部的核心作用必须要置于教学这个中心之中,成为中心中的核心;二是核心工作离开了中心就是无源之水,无本之木,就不可能完成党赋予我们的使命;三是支部的一切工作的出发点和落脚点都必须要着眼于培养全面发展的人才上。”
8—11
“哎,教导员来了一个多月了,你们发现没有?还没有给我们正式讲过话呢!哦,除了上周会餐前那几分钟。”田小亮从书柜下面取出了马扎,准备参加下午队里组织的军人大会。
“要说嘴皮子,那还是李教导员,那才叫水平,一杯茶水,一包烟,一侃一个下午,什么足球、股票、陈水遍、依拉克,无事不知,无事不晓,尤其是一些小段子听得就是有味。”李野撇了一个嘴,感慨地说,“这世道真他妈的不公,那么有才的人说让走就走了。”
“嗨,这有什么,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我们到时候也一样。当兵不过是一种曲线就业而已,说不定到了地方更好。”田小亮靠在李野的床上,拍着李野的腿。
“他那是什么才,歪才。我们这祖国的花朵被摧残的还不够吗?”姚水冰白了一眼李野,“肖晓,你说对不?”
“哎,你们说今天教导员讲不讲话?”肖晓没有接姚水冰的话,而是故意岔开了,并非对姚水冰有什么意见,而是为了与李野发生矛盾。
“当然讲了?”田小亮学着林然的样子说,“下面,请教导员作指示。”
张兵学着王新刚的神情,刚说到“队长讲的我都同意”,班里其他人异口同声,“完了。”
“哈、哈、哈,完了。完了。”班里几个又穷开心起来。
“也真是,听说教导员在机关还是笔杆子呢,到我们队都一个多月了,也该说点什么了?”田家宝笑完以后,也抽出了一个马扎。
“咳,能说啥。还是那句话,‘队长讲的我都完全同意。没了。’”李野接过了话茬,“说是队长讲的他都同意,可是我看,到是队长都同意他的。这样的人往往是嘴上一套,心里一套,咱们可得小心点。简直和某些人同出一折,杀心不杀人。”李野瞟了一眼肖晓。李野说着王新刚,心里就想起了肖晓。他忽然觉得肖晓和王新刚在处事风格上,有着惊人的相似之处,那就是口是心非。
“我觉得,今天他要讲话,”田小亮一歪脑袋,“听说一会儿是在小树林开会,你们说这是队长的风格吗?”
“队长怎么了?”李野不屑一顾地问。
“队长都是按常规出牌,啥时候让我们亲吻过阳光。”李克兢“喀嚓”把马扎打开放在了李野的床边。
“嘟——,带马扎到楼下小树林集合。”一声长长的哨声响过,九队学员左手拿着笔记本,右臂夹着马扎,成一路向楼下跑去。
经过了春风的吹拂,杨树的枝条有了韧性,上面冒出的一个个尖芽还在为杨穗的破绽积淀力量。风轻轻的,地面软软的,空气湿湿的,人的心里痒痒的。从上军校以来,还没有看见过哪个队在室外开会,大家都觉着很新鲜,心情也比在俱乐部舒坦。
二区队贺石磊整队完毕以后,王新刚破天荒地站在了队伍的中间。贺石磊准备给他报告,他摆了摆手问,“人齐不齐?。”贺石磊说,“齐了。”于是王新刚微笑着扫视了在马扎上坐着的全队学员,最后把目光投向了站在最后的林然。林然也在向他微笑。
“我已经来我们九队三十三天了,三十三天来始终在琢磨两个字——学习。围绕着这两个字,一直思考着三个问题:第一,为什么学?第二,学什么?第三,怎么学?我相信许多同志想过这几问题。今天我们就围绕这几个问题谈谈自己的想法。怎么谈?我们在座的同志一起谈,希望大家放弃一切清规戒律,有什么说什么,就当是在家里和你的父母、亲戚、朋友拉家常一样。当然了,如果有哪能位同志说不想参与,那么悉听尊便,你可以回去睡觉也可以去踢球。”王新刚说到这儿的时候,原本鸦雀无声的会场有了窃窃私语,原本坐如雕像的人们开始交头接耳,腰已经没有了往日开会时习惯性的酸痛,早已放飞的思绪又从百里、千里甚至万里之遥拉了回来……
王新刚始终微笑着站在那儿,他没有因为学员的“放肆”行为而恼火,他好像身在其外而在欣赏一幅迎春图,春天本来就是负有灵气的,人类本来就是主宰自然的,为什么要让那云、那树、那草占据我们的活力呢?
几分钟以后,会场又恢复了宁静。
“好吧,现在我们讨论第一个问题,为什么学?谁想发言直接站起来说。”
“我学习就是为了考试能及格,三年以后能有个本科文凭,到时候吃穿就不用受限制了。”田小亮首先发言。
“我本来就不想上军校,是我家里人逼我来的。大一上半年的时候,总想退学,现在终于挺过来了,但是说真的,我还是对军校没有感觉,对部队更没有感觉。能学多少算多少吧,我估计就算是能混到毕业,在部队也不会呆多少时间。”张兵说话的时候显得非常之平静,清澈的眸子里透着一点点忧郁,想一想这种没有自由的生活注定还要在他的人生中延续三年,不免有些无奈。
“我从小喜欢军人的神勇和血性,每次看过战争体裁的电影电视都有一种激情,但是现在是和平时期,我认为和平时期的军人和地方老百姓没有什么不同,如果说有不同的话那就是我们比人家多穿了一身军装而已。尤其是我们这种技术干部,就算打起仗来也不用我们往前冲。所以,谈到学习,我想无非是为自己争得一份今后谋生的手段。”一个学员说。
“教导员。听人说,我们毕业以后说是修飞机,其实就是在飞机起飞前检查检查飞机有没有毛病,如果飞机有毛病,就把有毛病部分卸下来,送到修理厂或者等工厂人去修。那些毕业的老学员说,我们在学校学的东西到部队一点都用不上。毕业的时候还得小战士带我们,你说咱们学习还有什么用?尤其是我们现在学习的高数、物理和英语一点实用性也没有。”坐在二区队中间的一个学员说。
“是啊教导员,反正现在学校开什么课,我们学什么,学完了就为考个好一点的成绩,考完以后呢,又都还给教员了。”三区队长任天书站起来,连说带比划着,惹得大家一阵阵“哈哈哈”大笑,“别笑呀,你们说上学期学的东西,谁还都记着。”
“我看就是你不记得,人家别人都记着呢。”王新刚一直站在边上。听着大家的发言,心里是喜忧参半,喜的是大家的发言非常积极,几乎是一个坐下来,另一个就站了起来,,大家的发言如同茶壶倒豆子一样,好容易逮住一次发言的机会,决不会像老学员一样经过一下过滤,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是噼里啪啦地往外倒,虽然有些话听的不太顺耳,但这是学员的心声,有几次林然明显地用目光示意他,都被他旁若无人的眼神化解开去,他为学员的真诚感到欣慰;忧的是学员不光在对学习目的的认知上有偏差,还缺少必要的职业认同感,这恰恰是学习缺少主动性的根本原因。一阵轻风吹过,王新刚飞快地理了一下思路,重新站在了队伍中间,“同志们。听了大家的发言,我很欣慰,因为你们都说出了心理话。我再提一个问题,如果现在让你重新选择,你还会选择军校的请举手。”
会场上有一半的学员们举起了手。
王新刚数了数,“一共有71人。再提一个问题,现在还想退学的请举手?”
只有六个人举起了手。
“姚水冰,你来谈一谈。我记得你刚来我们学校的时候一直想退学,为什么现在不想退了?”王新刚又扫视了一下会场,他发现姚水冰正用火辣辣的眼光注视着他。
“不错,我来军校前英语一直很好,北京外国语学院曾经是我的梦想,后来因为家里特别困难,选择了军校。来到军校以后,我就是想好好学习,为将来的再次创业奠定基础。刚来的那一个月里,我不知道应该学什么,只好天天抱着本英语词典背单词。但是,在那惊心动魄的一个月中,使我体会到了什么叫脱胎换骨。我觉得那时就是管理上是鸡蛋里挑骨头,生活上是眼睛里揉不得沙子,训练上是太上老君炼丹式,没有人格也没有自己,每天除了紧张就是紧张,除了疲惫还是疲惫,我就想到了跑。后来是我爸来了,当我看到他那比我还疲惫的倦容时,拖着一条在煤窑下井被砸伤的病腿时,我退学的想法动摇了,那时队长和教导员教育我,我们班的同学帮助我,肖晓给我找到了一条考研的奋斗目标,使我有了一个重新奋斗的目标,我留下来了,但那个半年仍旧在彷徨中度过的。”姚水冰舔了舔嘴唇,继续说,“放寒假的时候,在郑州火车站,你们也知道那是人山人海,我排了四个多小时好容易签了一躺过路车,等我挤到站台的时候车门都不开,好多人是从窗户上进的车厢,我急得都要哭了,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车已经发出了要起动的信号,我手里拿着棉帽,大声叫着,等等,等等,就在人们还在喊着、叫着、骂着的时候,一个乘警拉着我向后跑去,我俩敲开了最后一个车厢的车门,上车了。”这时会场上响起了热烈的掌声。姚水冰接着平静地说,“我没有想到我能上车,更没有想到我们是如此的受人尊重。现在想起在许多地方‘军人优先’、‘军人免费’的时候,一种优越感就会油然而生。现在想来,世上的任何一种职业都是为了混饭吃的,唯有军人是崇高的,我们每个人吃的是千家饭,万家饭,然后又用我们的脊梁保护千家人,万家人,能吃好饭。也许我们个人是渺小的,但是这事业是神圣的,我无悔于自己的选择。故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恶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如果说,上半年的军校生活磨砺了我们的意志,我还想说的是英雄有用武之地,除大无畏之斧,还须智慧之剑。让我们在剩下的三年多时间里共同打造智慧之剑吧。”姚水冰或娓娓道来,或慷慨激昂,但是每一个字眼都浸透着自己的情感,每一句话语都是一个火星,撒溅在在场的每个人的心坎上。
此时的肖晓也是心潮澎湃,在大家都在为姚水冰的发言而鼓掌时,他站了起来,“听了姚水冰的发言,我很惭愧。一直认为无论在什么地方学习都是为了考试能考个好成绩,能给家里有个好交待。特别是到了军校以后,觉得未来就业没有更大压力的情况下更是这样认为。在这里我要向教导员作检查,向田家宝和张兵道歉,向全队同志作深刻检查。”
当大家听到这里的时候,全都愣住了。有的吃惊地看着肖晓,有的左顾右盼,有的低声私语。站在会场最后的林然,看着一脸诧异地盯着王新刚,意思说,你在搞什么名堂。王新刚对着林然摇了头,两臂抱在了胸前,十分沉稳地看着肖晓,自从和肖晓、姚水冰谈完学习计划的修订方案以后,最后的《修订稿》是姚水冰自己送给他的,他已经知道了肖晓回避他的原因,他曾经几次想找肖晓,但是又放下了。他一直在耐心地等待,他渴望肖晓能主动找他,直觉告诉他肖晓一定会告诉他,但是他知道这需要时间。等待是最能考验人的,也是最能教育人的。等待能让人充满希望,也能让人感受失望,但是如果你不去希望,就不会发现什么东西超出了你的希望。
“三月五日的晚上,我们大家都去看电影了。我和姚水冰被教导员留下来给大家填写往家里寄的成绩,我背着教导员和姚水冰,私自把田家宝和张兵的成绩全部填成了全部及格。在队里千方百计为了提高大家的学习意识而想方设法的时候,我却利用自己的工作之便,拉了队里的后腿,只是为了更好地增进与田家宝和张兵的感情这一点点私利。国家供我们吃,供我们穿,给我们发书、发本、发像皮,不但不收我们一分钱,还给我们发津贴,目的就是让我们全部身心地去投入学习,努力学习,将来用我们的知识去建设我们强大的国防,去实现祖国的统一大业。我们自诩中国是世界东方大国,我们是联合国常任理事国,却没有能实现祖国的统一,这是任何一个中国人的耻辱。为什么,就是因为一些西方大国在操纵着,因为我们军队的科技和装备还在落后。当然,实现国家的统一,单凭我们某一人的力量是微不足道的,但是如果我们携起手来,用我们的诤诤铁骨铸成科学殿堂的立柱栋梁,用我们的滴滴汗水凝成知识宝库的珠玉串串,用我们一分钟的热血,燃烧对祖国六十秒的忠诚,那才是我们这一代军人的崇高使命。我愧对这身军装,因为我玷污了他的神圣;我愧对队长和教导员,因为我玷污了他们的信认;我愧对全体战友,因为我玷污了大家的真诚;我愧对田家宝和张兵,因为我玷污了友情。我愿意辞去区队长职务。希望我的教训能唤起大家的学习意识。”此时的肖晓哽咽了,泪水无声地顺着脸颊滑落。他还想说什么的时候,王新刚摆了摆了手,示意他从坐下。肖晓长长地出了一口气,他感到此时此刻心里舒服多了。坐在他边上的姚水冰,伸出了一只滚烫的手,紧紧地和肖晓的有些冰冷的手握在了一起。
大地为之振奋,白杨为之鼓掌。会场是宁静的,激情却在每个人的心中燃烧,希望也在每个人的脑海中孕育。
现在有些起风了,王新刚清清嗓子,大声说:“同志们,肖晓说希望他的教训能唤起大家的学习意识。我还想说的是希望肖晓的发言能激起大家的责任意识。刚才,我们只有六名同志还想退学,我不知道你此时是怎么想的,但是我们还有一百二十六人愿意留下来,这就是我军的希望。也许大家想留下来的原因是五花八门的,比如说既来之则安之的想法,比如说为了以后能有个稳定的工作的想法,再比如说锻炼自己意志品质的想法,等等。这些想法都是正常的,名实相称比空负盛名更有意义,我们树立献身国防事业的远大理想,并不否定个人的生存需要。但是我们现在既然留在了军营,就无所谓于走与留的问题了,我相信如果不出现意外,在座的人都会毕业,都会成为军官。那么当前需要我们考虑则是如何在军校期间成就自己,为将来成为一名响当当的军官奠定知识底蕴。生存,就是物竟天泽,机会却是均等的。再说了,你这四年你想学也得学,不想学也得学,学好也是学,学坏也是学,学多也是学,学少也是学,那么为什么不主动学呢?不好好学呢?不多多学呢?有人谈到了我们学的知识到部队有没有用,给大家讲一个案例。1996年俄罗斯的车臣硝烟正浓。俄军电子战部队与叛军首领杜达耶夫展开了一声生死搏斗。在俄军得知杜达耶夫经常靠无线电话与部下联络,策划作战行动时,俄军首先获取了仇的无线电话频率,然后动用伊尔—76电子战飞机不停地在车臣上空飞行,电子战飞机的侦察设备引导着地空导弹进行攻击。然而,杜达耶夫是空国出身,对于俄军电子战的性能有所了解。因此,他每次通话的时间都很短,而且关机以后都会迅速转移,使俄军的前四次攻击都没有成功。但是在1996年4月21日夜晚,杜因为一个十分重要的通话而忘记了来自空中的威胁。这一次的通话过长。两枚地空导弹追踪着他的手机信号从天而降,杜当场被击毙。2000年,俄军又用同样的办法生擒车臣重要人物拉杜耶夫。这就是我们所学专业的威力。未来战争,谁拥有制电磁权,谁就能赢得战争的胜利。在坐的诸位都是拥有制电磁权之主人。” 王新刚的嗓子有些沙哑了,他稍停了一下,接着说,“鉴于肖晓的行为,我个人同意他的辞职,希望大家能记住今天。”他说完以后又停了。
肖晓说完以后,曾经一直看着王新刚,也一直聆听着王新刚的诉说,他不认为自己的发言是一种莽撞,恰相反,那是一种火热。他太了解王新刚今天开会的目的了,听了开头几个人的发言后,他觉得王新刚有些沮丧,他不想让王新刚失望,可是他想不出更好的办法。但是王新刚让大家举手的时候,他的心开始动荡了,多好的教导员呀,他完全可以像李守田一样对学员放任自流,或者偶尔海吹乱侃一番,但是他没有。他渴望学员成才的心一览无余。肖晓兴奋起来,他觉得这是自己卸下包袱的大好时机,更是成就王新刚的想法的一个助推器,那怕是丢掉了自己的脸面,那了值得,至少自己心里坦荡了,至少用自己的诚挚支持了自己尊敬的人。那怕是听到王新刚同意他辞职的时侯,他也无悔,但是他的目光却移向了远处的一棵树,他不想和王新刚的目光对撞,他不想为难王新刚。
全体学员都是一脸的严肃。
王新刚面无表情地抬头直视林然。前一段时间,林然已经在他面前表示过了对肖晓的不满。但是王新刚对此始终没有表态,在他的内心深处,他喜欢肖晓的单纯与聪明,那怕是发生了这种作弊事件,他也一直相信肖晓能够觉悟,能够单独得去向他承认错误。谁知肖晓会选择这个时机来袒露自己的错误。他的心里突然有了一种强烈的悲壮:“太难为这个孩子了。要是我,能有这么大的勇气吗?”他扪心自问,自己咬了一下嘴唇,苦笑了一下,“但愿肖晓的付出,能唤一些良知”。他本可以不表态,但是他想彻底试一试林然的态度,也想再试一试今天开会的效果。
又是一阵轻风吹过,吹乱了一些人的头发,吹皱了人们心中的涟漪。较量在无声中进行着。
林然缓缓地走到了队伍中央,“今天始终被大家所感动,被大家的真实感动,被大大家的激情感动。我很同意教导员的观点,不论你想什么,都不能改变“军人”这个身份。老百姓说干什么,吆喝什么。当兵就是为打仗来了,首战用我,用我必胜,我们现在是四年磨一剑,就是为了‘必胜’二字。今后我们的一切行为都要围绕‘必胜’二字,包括我们的学习、教育和管理。以前,我在这方面做的还不够,是同志们教育了。”林然,说话的声音有些低沉。他不再看队伍最后面的那棵唯一的白桦,而是直视全体同志,语音骤然升高了八度:“教育了我如何堂堂正正地做人,为着我们追求的事业去做人。肖晓同志犯了错误,应该承担后果,所以我同意教导员的提议。”他停了一下,目光又回到了会场上。
“肖晓得意了一个学期,终于也有今天?春天来了,我的梦想大概可以实现了吧。”李野的心都要快跳出来了。
最后,林然爱恋地看着肖晓,“但是肖晓能直面自己的错误,能在全队同志面前主动承认自己的错误,这就是军人的磊落。更是一名骨干应有的胸怀。他的大胆管理有目共睹,也许曾经得罪了一些人的利益,但是他为的是我们队的集体利益,这就是一名骨干的责任。现在我提议任命肖晓同志为一区队区队长。同意的请举手。”
一个、两个、五个、十个……,李野左右看了看,最后也举起了手。王新刚带头鼓起了掌,他大声说,“下面请队长宣布促学工作计划”。
相关文章
你们看过馒头日记吗?就是那个馒头和花卷的故事,看了之后哭得停不下来啊! 真的很感人。如果你对生活失去了信心,或者正遇上人生的低谷,那你最好来看看这个漫画。之后就...
2024-03-24
这个是一个大学同学发到我信箱里的,笑过以后充满了甜蜜的回忆。原来,全中国70年代生的孩子都在玩一样的游戏,听一样的故事,看一样的书,沉醉同一部动画片,原来,...
2024-03-23
步兵退伍的长篇笑话 有个经历过很多战争并得过很多勋章的步兵退伍了。刚回到城里,他的朋友就给他介绍了一个女友,于是他们俩有了一个约会。在他出门之前,他朋友...
2024-03-23
七彩国王子传 序幕 年已三旬,终成一事!约六十万字的童话终于写完! 起因是有了儿子后,每天给他读童话故事,竟然觉得有些童话写得总有遗憾之处! 结果历...
2024-03-23
发表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