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相万花筒－－－－草评《疯狂的石头》

世相万花筒

　　草评《疯狂的石头》

　　《疯狂的石头》上映的效果可能让那些拍片动辄上亿的所谓大导演要跌下眼镜了，但是这个还不够重要，重要的是，我们这些普通观众可以看到真正意义上的好片和大片，还可以看到中国电影在新人手中的希望，无论是导演、演员还是编剧。《疯狂的石头》的上映效果还表明，商业社会并不是简单而低俗的炒作就能赢得观众的心，愚人者，自愚也。用《疯狂的石头》中一句台词说就是：“我都不稀罕说你。”

　　在好评如潮的背景下，本不需要我再来说三道四，而且自己也不是什么影评人，但是我觉得我还有话要说，不然，我觉得对不住这么好的片子（我看了将近10来遍，而且还要继续看下去），这么好的导演和那些名不见经传，而演技一流的演员（尤其是黄勃）。为了让这么好的“箱子”不至于太可惜（和台词有关），我准备将自己的观看体验与大家分享一下。这或许有些托大，因为观看体验本来是个体性的，每个人都可以有自己的观看体验。但是一则自己看的次数比较多，要给自己做一个交代，路过宝山，总要有所收获嘛，何况我流连忘返。二则自己认为确实看到了一些别人没有看到的东西，而这些东西并非导演无意为之，即便是无意为之，考虑到文本的独立性，我也有必要将这些东西拿出来晾一下；三则这部片子和我们的生活息息相关，它已经在某种程度上要介入我们的生活。

　　进入主题之前，我准备继续罗嗦几句。应该说这部电影的表现密度太高了，试图以一篇文章给这部电影做比较全面的评论，对我来说太难。但是片子可圈可点的地方又太多，这样，我就把那些和主题不相关，但是又给自己带来观看快感的体验先交代一下。从技术角度考虑，叙事方式上都有很多独到的地方，比如对事件进行倒叙、插叙的处理，对人物进行意识流手法的描绘，相当现代。更值得一提的是这部片子几乎没有主角，每一个人物形象背后都积压着大量心理和文化的密码。比如三宝的奶奶，一个几乎隔绝了时代的老职工，她只有一个镜头，但是她的话语背后，我们仿佛感觉到那个已经逝去的年代的悲剧，以及遭遇那时代的她（三宝奶奶）和当下时代的各种观念上的冲突。而这样的人物，影片还涉及里好几个，比如那个厂里排练节目的中年女工对包世宏的讽刺等等。从演技上考虑，演员黄勃对黑皮这个行事简单、卤莽又不失可爱的一面的盗贼的刻画太传神了。这个角色最容易出彩，但是也最难处理。支持他卤莽的台词是“费这事干吗？”但是他在索道上对乘客行骗以及对国际大盗麦克行骗时那种乖巧和卤莽这一性格冲突的是很厉害的。但是他表演起来，没有任何冲突的痕迹，简直到了出神入化的境界。当然，黄的表演优秀，其他的演员也不错，所以我觉得应该对《疯狂的石头》做一个演员排行榜，尤其是那些镜头单一的小角色。古语说一言可以兴邦，这句话放在《疯狂的石头》中那些演员中，就可以说是一言一笑皆可传神。

　　反崇高还是人性化描写

　　在我目前看到的对《疯狂的石头》的评论中，很多人都给它定位在反崇高的主题上。我觉得是有这个成分，但是如果用反崇高来圈点这个片子，不如置换成人性化的描写。在我看来，这个片子基本是用真实来处理人物形象，或者说接近真实。如果真实就是反崇高的话，那么恰恰也说明，崇高在意识形态的加工下已经多么不堪一击。事实上反崇高的片子太多了，与之对应的是对江洋大盗、黑帮大佬等反面形象的正面处理，其实这种二元对立的思维无论如何也脱不出道德窠臼，无论是对高大全人物形象的塑造，还是对江湖异类的塑造，都是在一元的思维上塑造人物。但是人，真实的人并不是这样的，他常常有可爱的一面，也有可恨的一面，有善的一边，也有恶的一边，并且，这种表现会因为不同的时间地点而呈现更复杂的行为、性格、意识和心理。《疯狂的石头》在这方面是非常成功的，里面的人物形象是多元的，每一个人物形象自身也是相当复杂的。尤其是对几个盗贼的处理，使我们感觉到，贼也有自己丰富的道德世界和情感世界。他们有自己的是非观念，他们有自己的爱恨情仇。

　　首先我们看一下最出彩的黑皮。他行事莽撞又不失乖巧，口头语是：“费那事干吗？”影片给他的第一个镜头就是提起锤子要砸那个交警。应该说，他够心狠手辣的了。但是很快，我们看到，当他的老大道哥的女朋友跟厂长的儿子谢小盟走在一起的时候，激起了他强烈的道德感。当然，也带着幸灾乐祸的心态。我们看，他引着道哥去捉奸的时候，嘴角隐伏着一丝得意的微笑。当道哥因为女朋友和谢小盟睡到一起而冲动的举起菜刀要杀人的时候，黑皮紧张的阻拦着道哥，并说出一句让人啼笑皆非的话：“道哥，杀人犯法，这个事。”这样，我们看到黑皮这个曾经拿起锤子准备砸向交警的盗贼也有他的法律观念。而后，他又对道哥的女朋友甩出一句：“我跟你说，你这纯属个人道德问题，我都不稀罕说你。”当然，这些使黑皮还不是特别可爱，他的可爱更多的在于，他还保持着一定程度的孩子气。当他们打开骗来的国际大盗麦克的箱子后，黑皮首先是从箱子里找出东西来玩，那种稚气和天真使我们看到平日里嗤之以鼻的盗贼那作为人的一面。黑皮他们入室盗窃翡翠被追击是相当可怕的，一旦被保安抓住，后果不堪设想。但是黑皮在总结这段狼狈的经历的时候，得意洋洋，他说：“今天绝对是火线追击令啊，我跟你说，幸亏我跑的快。小军，你跑的也够快啊。狗急跳墙，我就说有高科技吧，你们还不信。反正我不知道你们啊，我上中学的时候，百米12秒5。”这个场景首先让我感到搞笑，而后是为这个贼而感到惋惜，最后是对愚昧的恐惧。首先，他跑的很快，而且还上过中学，但是，我们看，他一脸天真的描绘自己的作案细节，没有恐惧，没有惭愧，也没有无奈，而是因侥幸而逃脱的快感。

　　道哥是黑皮的老大，和黑皮、小军两个盗贼相比，他更加心狠手辣，并具有一点流氓无产者的领袖气质。当得知将他的女朋友哄到床上的谢小盟就是翡翠原石厂家的厂长的儿子后，感情上的失意和盗窃的失手刺激他要绑票。但是这些好像不能给我更深的印象，真正让我无法从记忆中抹去的细节主要有两个。一是他伪装成搬家公司，在入室盗窃这么紧张的行动中还玩宠物。二就是当看到女朋友和陌生人睡到一张床上那耐人寻味的表情。把头低下，沉默，然后拿出菜刀，准备杀人，然后给律师打电话，其中有一句最能说明他对感情的态度：“我们虽然没结婚，但是我们有真感情啊！”当他们三人在澡堂里泡澡的时候，道哥继续感慨之：“黑皮，还是你说对啊。世道变了，就是没有好人了。”好人还是坏人，按照一般的惯性思维，我们以为贼是没有这样的是非观念的，贼就是贼。这种长期的对人性一元化的描绘和设想其实并不真实，也因其不真实，一旦有人将一元化的人性描绘转换成多元化的刻画，不但浮出很多喜剧效果，而且也衬托了我们时代的悲剧成分。当真实被接近的时候，当贼被当成人去书写的时候，我们哑然失笑，这还能说明什么问题呢。

　　一个朋友曾经这样对我说，他说中国的电影没有幽默感。昨天的故事放在今天来讲，就是笑话，领导的话语平民百姓说出来，就是笑话；我觉得《疯狂的石头》在某种程度上有所突破，但是也许我们时代的悲剧成分太重了，即便剧情设计的如此不落俗套，依然让我感受到一点点的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轻。尤其是看到包头，厂里的保卫科长最后在厕所里因为终于尿出尿来而欢欣无比，对什么“见义勇为的好市民”这样的称号不以为然的时候，我觉得看到了编剧，也可能是导演，对生活中高大全这种宣传假象那嗤之以鼻的表情。毕竟，我们离不开这个时代。其实，这个细节可以说是很让我感动的，即便是导演在有意识的远离真实。一个保卫科长会不会对这样的荣誉不屑，也可以说，普通人，或者说人，能否经受意识形态给你的荣誉的诱惑，我想基本是不能的。编剧和导演安排包头这个角色如此表现，其实是有意为之，我看到的是一个导演、编剧等人的艺术良心吧。

　　细节与原生态

　　在我的视野里，中国电影界很少对原生态生活有所把握的。我看到的是和时代亦步亦趋的参与和同谋。导演当然有权利按照自己的规则去摄制影片，但是这种摄制并非对当下没有成熟的艺术考虑。在艺术和利益之间，到底何去何从呢？或者说，在当代，有没有一种平衡艺术和利益的中庸之道呢？我想，宁浩比张艺谋等人高明就高明在这里。老谋子自拍了《活着》这种现实感很强的影片后，就变的分外乖巧了。在利益面前，老谋子找到了一条更稳妥的方式，明眼人很容易看出来《英雄》的政治拜山色彩，同时又兼顾着商业运作与宣传。这个电影《古井》中的男主角和港台粉面小生坐在一起搞宣传的时候，我难免感到一丝惊讶。这种惊讶并非针对张大导演本人，从他身上，我看到了这个光怪陆离的时代，看到了现实生活的戏剧效果。应该说，张导的《红高粱》就有对中国农村原生态的描写，这种真实的接近在当年殊为不易，也可以看成是张起家的资本。今天，很多人对张的评价越来越低，除了他的可以炒作之外，恐怕和他的艺术转向有很大关系吧。我想，电影这种极其丰富的表现手段如果回避或者忽视了生活的真实，是很难不让人感到遗憾，甚至责难的。这也说明，原生态，更有时代感的原生态对电影界来说，还有待天荒可开垦。

　　原生态这个概念对我来说，主要是苦难，是个体与个体之间的隔膜，是个体自身的麻木。我想，每一个有意识要进入中国现实生活去观察的人，都可以得到这样的结论。而苦难、隔膜、麻木又仿佛离我很远，当我们自身无意识的接受了麻木的精神因子，我们自然无力反思麻木，而麻木的我们自然也无法感受苦难，感受隔膜。今天，中国的历史现场太复杂了，而苦难、隔膜和麻木所呈现的具体细节就更为丰富了。从这些丰富的细节中，我们可以看到原生态的真实生活，却无法追溯当下背后的各种历史影响和现代刺激。《疯狂的石头》之所以被我看成一个高密度的电影，也许就是在于它成功的表现了当下。因为是细节，所以也就成了很多可以连接起来的点，为了更好的理解这些细节背后的文化因子，这些接近原生态的生活表现，我准备从两个层面谈起。

　　第一个层面，关于传统在当下价值领域的影响力问题。在影片中，对传统的表现并不是很直接，也可以说，影片只是在表现当下。但是当下离不开传统，每一个时代的当下都是从传统过继而来。而这里的传统，在我这里主要指大传统，尤其是近代之前主流的价值观念。今天，传统和当下，和时代观念肯定有所冲突，他们在击撞，在融化，在转化。可以说，影片中表现传统和时代的冲突很多，尽管并不直接。我只从几个小的方面笼统的提一下，其实是为了和大家能更好的理解这部片子的匠心。

　　从父子关系看，谢小盟对应厂长，他们之间的关系非常紧张，三宝对应他奶奶，没有构成紧张的关系。谢小盟和他父亲的关系之所以紧张在于，他是一个感受时代空气非常饱满，又不学无数的纨绔子弟。父子的血缘关系是他对父亲要钱的合理性，而他要钱的目的是抠女。抠女，也可以理解成泡妞，在当下是一种非常普遍的社会现象，这种普遍是时代使然。按照中国传统的伦理，男女关系是非常稳定的，而抠女无疑会造成不稳定的男女关系。对谢小盟来说，抠女很浪漫，也很浪费，他说：“没钱给你老爹要了。”这句话很耐人寻味。钱可以看成资本，抠女可以看成消费，而老爹可以看成资本的提供者。这样，传统社会下父亲的角色在资本的刺激下，通过消费意识，不但失去了父性的权威，而且成为儿子要调侃和奚落的对象。父子关系可以说是中国传统伦理的支柱，而男女关系毕竟等而下之，这样，当我们看到谢小孟为了抠女而向他父亲要钱时，是底气十足的，尽管手段很不光明。支持谢小盟要钱的合理性，还是传统伦理，而传统伦理在当代这种若隐若现的力量并不能如何起到正面作用。父亲这一意象正在被一个无知的儿子所败坏，也可以说，父亲自己正在败坏自己。面对被消费意识所驱动的儿子，面对这个消费时代的儿子，父亲束手无策。我们还可以看到，即便是父子关系这一点上，支持中国几千年历史的伦理观念不可能从现代生活中完全退场，忽视传统，对其视而不见，或者破坏传统，并不能使中国迅速而干净的进入一个新的时代。面对不可消逝的传统，我们只有将其转化，而非遗忘、抛弃和忽视。但是在新的社会结构中，它正在遭受前所未有的挑战。所以，传统将如何在新的社会中找到自己的位置就成了我们今天非常关注的思想焦点。

　　从婚姻和法制观念上看，道哥的女朋友被谢小盟哄到床上后，给律师打电话，台词是：“我媳妇被人睡了，没人管那？我们虽然没结婚，但是我们有真感情啊？结了婚都没人管，还有没有王法？你什么鸡八律师啊？”近代以前，婚姻领域依赖的是伦理，并非成文的法律规定。一个女人出轨，丈夫就可以决定她的命运。在道哥这件事情上，我们看到他对伦理和法制的理解，有很强的传统色彩。但是又可以看到，他对现代意义上的法律有依赖心理，当婚姻出问题的时候，他希望有法律来介入自己的生活，为自己的不幸遭遇主持争议，包括感情问题法律都应该介入。但是他理解的法律是“王法”，他对婚姻和感情问题主要还是传统式的理解与尊重。这样，尽管他对法律有着依赖和求助，却不是公民意识的求助，而是臣仆式的需要。如果说道哥可以代表很多中国底层人的话，那么影片中的这个细节就不是一个简单的个人事件，它有着很强的象征性，有着广泛的社会土壤。

　　影片中更有社会土壤的细节表现是迷信，是泛神论的伪信仰。中国人有简单的宗教感，但是基本上没有一个真正意义上让人敬畏的宗教。儒释道三家之所以可以在中国的思想史是合流，就在于这一点。事实上迷信也和道德相关，迷信恰恰说明，人本质上有宗教要求。但是因为宗教的缺失，中国人的宗教要求最后发展的却是泛神论意义上的迷信。我们没有敬畏，司马迁说：人穷则返本。影片中，黑皮被困在下水道中，可谓穷途末路了。他在打电话的时候说：“阿迷托佛，上帝保佑，阿门阿门。”联想到他在和关二爷那并不严肃的对话时，陷入困境的黑皮此刻可以用战战兢兢来形容。他开始求告神，关二爷在中国人的观念领域也是神。《水浒》中，宋江对大刀关胜的敬重就有这一面，他说：乃祖为神。但是在最关键的时候，关二爷这个神好象不太好使了，于是他开始求助佛主和上帝。另外，包头还有那个白净的保安，鬼神之事对他们都有影响，而这一点，并不是一个人、几个人的事。，还要提一下痴迷于武侠小说的三宝，稍微有点常识的人都知道，武侠小说中的武功包含了很多幻想的成分，但是中国人愿意信以为真。这其实也是迷信之一种。影片对迷信的安排，恰恰是是中国大多数生存个体在心理领域的投影。这些迷信如此深入人心，说明在科技昌明的今天，迷信依然是蛊惑人心的重要手段，迷信在当下社会中，很盛行。而这种对迷信的痴迷，不仅充分说明了中国当下的人文素质，也启示给我们麻木和愚昧那坚如磐石的民间影响力。

　　第二个层面，就是变革时代的生存状态。中国现在处于急速的社会转型期，各种观念交相冲突，在这种冲突中，人既接受传统的影响，也在经受时代的打磨。可以说，当下个体的生存是模糊不清的。《疯狂的石头》在表现当下个体生存状态时，有很多细节是击中要害的。到底是什么在影响当下个体的观念呢？毫无疑问，今天，市场这只无形的手正在大幅度的改变人的观念。但是中国的市场一开启就要面对世界资本体系的包卷，更要处理计划经济时代意识形态的遗迹。所以我们看，黑皮在和道哥对话时，喊了一句：“牌子？班尼路啊！”。名牌无形中已经渗透到老百姓的生活，这些都是市场经济使然，同时彩票、影视娱乐都在影响着底层人的生存。这些都是我们生活中的常态，甚至是底层人主流的生活方式，我们从中既可以看到人性被资本异化的成分，又可以看到苦难、愚昧以及冲突中的希望。另外一点，就是市场经济那些不规则的竞争方式。比如对拆迁、下岗、发票等事件的引入，让我们在感受市场经济的威力时，也看到了旧意识形态和原始资本的残酷性。

　　关键词和现实寓意

　　 影片中有很多台词比较经典，暗藏玄机，这里，我只选择三个进行一下简单的分析。

　　第一个就是“城市是母体”。纨绔子弟谢小盟一出场就将这句话非常搞笑的说出来了。他说的很随意，因为他在用这句话抠女。城市是不是母体对他来说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可以用这句话表现他这个摄影师的身份。而事实上，他绝非什么摄影师，对城市是不是母体，他并不关心，也没有能力关心。就是在这一点上，角色和话语的不对称使那个场景产生了幽默效果。谢小盟补充说“我们是生活在它的子宫里面”。如果我们安静下来品位琢磨，在这些话语背后，就很容易感受到中国当代急速的城市进程，城市生活成了人单一的参照，城市不但对每个人有诱惑力，而且有威逼力。面对城市的诱惑，我们无法选择，田园意识，家园意识，都被城市这个母体所驱逐，而我们的母亲正在成为钢筋水泥。城市在急速膨胀，把城市看成母体，看成子宫，还意味着，城市正在将我们孕育和分娩，它的繁殖速度无比惊人。而这个母体将我们分娩出来，又提供了什么呢？是高频率的生活节奏、亚健康的生活状态和市场竞争下的焦虑心态。我觉得这句台词对我们时代生活的表现是多重的，当下的城市进程必然摧毁传统的家园意，而现代生活对个体来说，并不意味着幸福。即便是贼，都将在城市进程中被改变的工具化和专业化。道哥有几句台词是这样的：

　　这回咱们有项目了。

　　我现在正在事业的上升期。

　　注意你的素质，素质！

　　我让你看看什么叫专业！

　　干咱们这行，玩的是智商，有智商才能上档次。

　　与之对应的小军一直在强调专业，他的台词主要有：

　　这个咱们不专业啊！

　　专业啊！

　　专业啊，蜘蛛侠啊。

　　这是绑架啊，咱们不专业啊。

　　当这个社会中的盗贼都有这么强的专业意识的时候，我们不难感觉马克思所提出的人性异化问题。今天，我们的市场既有传统影响下的缺陷，同时也有时常自身的缺陷，西方社会中的弊端之所以能在开放后的中国迅速登陆，或在于此。而这些，都是当下必须盘点的社会问题。

　　第二个，关于“高科技”。这个词语到底在当下个体生活中的使用频率有多高，可能说不太清。但是我想我们不难感受当下国人对高科技的崇拜。西方早就提出对技术统治的批评，与之对应的其实还是人性的被异化问题。对我们当下来说，高科技意味着什么？在我，它意味着生产力，意味着经济崇拜，意味着我们当下的集体无意识。当然，这只是高科技在我们生活一个层面。因为我们的科技实力还没有多少领域世界一流，科技的高与不高是比出来的，这样看高科技本来就离底层人相去甚远。所以，当高科技一直出现在影片中的台词的时候，很有荒诞感。第一次出现高科技，是冯懂的助手，当他的车被撞的时候，他骂了一句：“狗日的，高科技，无人驾驶。”以后几次出现这个词，都和盗劫有关。另外，我们看到，科技正在走进普通人的生活，走进其实也是改变。我们看到国际到盗从满技术含量的盗窃手段，看到保卫科长对声控警报器的设置，看到非常普遍的手机通信。科技正在覆盖我们的生活，尽管它在某种程度上还离我们很远。这说明什么呢？被科技覆盖的生活，还有对科技的观念崇拜，到底能带给我们什么呢？

　　科技是客观的，但是当它进入观念领域，并对之崇拜的时候，就暗含着某种观念领域的危险，是否科技，或者有无科技成了评判事物的标准和价值尺度，科技正在成为我们观念领域的大刀，这完全是可能的。

　　第三个，关于“跑的绝对快”。改革开放之后，西方好几百年的历史进程几乎可以从中国20几年的社会进程中找到缩影。在急剧的社会变革中，对速度、进步和时间的迷恋使中国人正在承受巨大的心理压力。影片中，黑皮说自己跑的绝对快，说费那事干吗？这些话完全可以适用于描绘当下中国的发展。我们看到影片中，有一个列车急驰而去的场景，这很有象征性。另外，关于快，关于速度，我们可以从影片中找到很多细节。道哥对小军说：“咱们这个时得抓紧啊。”冯懂助手说过“早死早托生”，以及“拆拆拆，都拆了”。还有最后那个一直在罗汉寺泡妞的人与四川女孩子的对话。女孩说我们是不是太快了，他说，快了，我等的花而都谢了。

　　中国有句古话，欲速则不达，这当然并不准确。但是中国当下的发展速度肯定带来一些消极影响，至于这些副面作用到底多大程度上的反过来制约发展，现在写结论还为时过早。不过，急噪的心态如果适用于叙述整个民族的心态，那么可以想象，这种焦虑肯定隐藏着很多不可预知的危险。中国自西方打开门户后，这种心态就从来没有停止过。在我，老感觉一个充满压力的民族如果在世界经济体系中，对轨道没有冷静的把握，对自己的速度没有控制的能力，那么就只有听从命运的安排了！

　　附记：《疯狂的石头》太成功了，面对这样好的片子，我几乎无法理出一个恰当的评论角度。我一直强调这是一个高密度的电影。举例说，比如影片中设置了那么多方言，这既增添了影片的喜剧效果。其实另个方面我们也看到市场经济下，人口的流动性正在改变人的地域观念，安土重迁这样的传统已经不可避免的为瓦解了。当然这并非什么坏事，但是与此同时带来的社会问题也丞待解决。

　　再谈一个更细节的问题。比如包头撞车之后，交警在解决问题的时候，谈到公了还是私了的问题。包头很快说私了，这种对私了的热中表现的是普通百姓对法制的不信任，对执法者的不信任。而这样的细节真的太多太多了。

　　另外，我本来还想设计这样一节，就是偶然性与因果律的问题。这当然有点形而上了。但是用来反思我们当下的社会也未尝不可。中国当下的问题尽管千头万绪，其实还是可以从形而上的追问中找到一些线索的，我把这种形而上学的反思叫做历史的叙述逻辑。

　　这部影片在这一点上也是很成功的，当对当下的描绘达到某种真实的时候，我们不难从中找到历史、当下和未来在以怎样的规则进行兑换。应该说，这部片子的表现只侧重因果关系，也就是逻辑本身的力量。但是如果联系到偶然性在这部片子的运用，我觉得还是表达导演和编剧对中国现实走向的理解。具体的说，在人物和事件之间，因素的构成条件无疑是偶然的，是偶然最终决定了事件的结果。但是偶然并非排斥因果关系，相反，各种偶然的因素最终还是按照因果完成事件的结局。但是这种因果关系是人力所无法把握的，人的主观判断是有限的，人的操作能力是有限的，而因果关系是无限的，在无限的因果关系中，人的主观努力到底增加了多少因果关系的变量呢？我想，在这一点上，影片强调的是概率。如果我们把这部影片和主流意识形态中一直强调的必然性思维联系起来，应该说，宁浩在某种程度上表达了自己对历史和社会的形而上学理解。

　　是偶然让我们无法把握事件的发展方向，在关节点上峰回路转。我们看剧情中，真石头数易其主，最后被保卫科长包头以假石头送给了自己的女朋友。应该说，包头对石头的保护已经竭尽了全力，但是石头不过是厂长老谢的一个局，石头的真假对他们，老谢和冯董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按照自己的游戏规则完成交易。所以我们看，国际大盗麦克为石头而被拒捕，道哥为了石头而自己撞死，包头为了防身而成了“见义勇为的好市民”。我从过程和动机上看，几乎没有任何人按照自己的设想和努力达成目的。但是，结局却因为他们的努力而显得那么公平。从个人角度考虑，人的主观努力是有限的，但是对一个民族，一个国家来说，集体性的投入在因果关系却是极为明显的。不管怎么样，这些事件中的人物都是中国人，他们的游戏场地仅此而已，在中国这个棋盘下，胜负最终并不取决于某个棋子，却和任何一个棋子都的投入都息息相关。这样，我们当下的个体是如何一种状态的生存，那么中国的明天是什么图景也不难把握了。偶然是个体的，但是对一个民族来说，更重要的是因果关系，是付出、投入和收获的等价交换。

　　天下承平，而世事多有不平，中国古语来描述偶然性因果律可能表达的更直接些吧。多余的话太多了，就此大住。写的太一般了，惭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