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读红楼札记（十四）连载

　　第七十一回 提示： 衰极盛之兆，盛极衰之徵。人死莫定，谁死谁活。

　　《红楼梦》写了不少人物的生日活动，这次贾母生日庆典活动不像宝玉、宝钗、凤姐生日，用很多笔墨去描述。文字却非常简练，但气势场面，超过所有的生日活动。贾母八十大寿是贾府中的头等大事，作者的描写自然是隆重无比，单就寿庆的活动就安排了七八天，其场面之大，“荣、宁两府齐开筵宴”；规格之高、重，皇亲贵族、王宫贵戚都来庆贺；送礼者多，且贵重，“凡素有来往者，莫不有礼”。合府上下具按序给贾母拜寿敬酒。这几日“两府中具悬灯结彩，屏开鸾凤，褥设芙蓉，笙箫鼓乐之音，通衢越巷。”外场真是宴设玳瑁，乐陈霓裳。看似热闹，但来着匆匆，南安太妃说“身上不快”“先要告别”北静王妃“略坐了一坐，也就告辞了。”贾母自己也说：“你们也乏了，我也乏了，早些寻一点子吃的歇歇去。”此话暗示贾母要退居了。【贾母八旬大庆是极盛时事••••••从此以后，家运渐衰，极热闹时生冷淡根芽。】（《增评补图石头记》护花主人评）

　　正当贾府上下在忙着贾母的大庆活动之时，尤氏发现荣府大观园至夜深还不关门，引来一场风波，各种矛盾搅和在一起。突出地是邢夫人对凤姐的不满，虽是婆媳之间，竟然不顾凤姐的脸面，当众给两个犯事的婆子说情，凤姐气的回房哭泣，因是贾母的喜庆日子，不便张扬，只是强带笑脸。聪明的鸳鸯发现了凤姐的委屈，说了几句公道话：“他也可怜见儿的。虽然这几年没有在老太太，太太跟前有个错缝儿，暗里也不知得罪了多少人。总而言之，为人是难作的••••••”凤姐这次处理并没有错，是下人（周瑞家的）别有用心的传话，扩展了矛盾。可见凤姐这个人既可恶，又讨人嫌，又很可怜。

　　鸳鸯来大观园办事出园时，无意中撞上迎春的丫头司棋和其表兄潘又安偷情，这是人命关天的隐私。司棋拉住苦求，哭道：“我们的性命，都在姐姐身上，只求姐姐超生要紧！”善良的鸳鸯顿生怜悯之心，说道：“你放心，我横竖不告诉一个人就是了。” 这件事虽然没有张扬出去，但她们两人的关系，在抄检大观园时暴露出来，导致一场悲剧发生。

　　以上三个故事是此回的主要情节，此外，还穿插了鸳鸯、探春、宝玉的一些谈话，颇具深意。比如鸳鸯说：“不然我告诉出来，大家别过太平日子”探春说：“我们这样人家人多，外头看着我们，不知千金万金小姐，何等快乐，殊不知我们这里说不出来的烦难，更利害。” 宝玉说：“人事莫定，知道谁死谁活。倘或我在今日明日，今年明年死了，也算是遂心一辈子了。”这些话语，可以说话中有话，暗示了贾府内部矛盾重重，未来的日子将越来越艰难，直至衰落。

　　第七十二回 提示：千里搭长棚，没有不散的筵席。

　　从上一回后半部分到本回开头写了“鸳鸯女无意遇鸳鸯”的故事。迎春的大丫鬟司棋因偷情被鸳鸯无意中发现，羞愧难当，唯恐鸳鸯说出，因此生病一场。鸳鸯听说一个病了，一个走了，特意去看司棋，并向她发誓，绝不告诉第二人，要她好好养病，司棋感恩不尽，鸳鸯的承诺既是善良纯洁之心，也是对权势的蔑视。司棋说出了真心话，“千里搭长棚，没有不散的筵席。”这句话预示了鸳鸯与司棋的未来，也是贾府衰落的的信号。

　　贾母生日大庆后，贾府经济状况已经入不敷出。当鸳鸯来到凤姐处，贾琏想出了让鸳鸯“暂且把老太太查不着的金银傢伙，偷着运出一箱子来，暂押千数两银子，支腾过去。”这种典当应付办法，实在是贾琏的无奈之举，【荣府日用不敷，贾琏支持不住，为渐渐败落气象。】（《红楼梦》三家评本）

　　贾府还要应付皇宫里太监们的索要，开口就是几百两甚至上千两，口里说是借，实际上“刘备借荆州一借永不还”，难怪王熙凤梦人夺锦，贾府已是四处危机。尽管如此，凤姐的贪欲不减，她一边放债取利，甚至连贾琏向鸳鸯借当的钱也要扣一二百银子的利钱，一方面抓住权利不放手，倚势强包彩霞的婚姻。王熙凤的作恶，贾琏也是知道的，明知道凤姐有钱，贾琏却无可奈何。

　　王府本回前总批【此回似着意，似不着意，似接续，似不接续，在畫师为浓淡相间，在墨客为骨肉停匀，在薬共为笙歌间作，在文坛为養局为别调，其后文气，至此一歇。】（陈庆浩编《新编石头记脂砚斋评语辑校增订本》）这是批者从小说结构出发，并巧用画师、墨客、乐工、文坛等各种技巧术语比附喻说，让人们去意会心解。这一回可以说是一个转折点，虽不涉及宝玉、黛玉、宝玉等主要人物，但王熙凤的放债与乱用权势、贾琏借当的故事情节起到了承上启下的作用，“千里搭长棚，没有不散的筵席”，贾府的衰落由此开始。

　　第七十三回 提示：迎春柔弱，处处藏舌。

　　本回故事，由小鹊报信，引来宝玉披衣夜读，芳官惊叫，晴雯乱出主意，宝玉装病，贾母查赌，因此惹出香囊、金凤等一系列是非之事，环环相扣，一波又一波，为后续故事中的迎春、晴雯、司棋等人物悲惨命运的描述，起到了前因后果的作用。

　　赵姨娘的丫头小鹊，误听了贾政与赵姨娘的谈话，只因听到有“宝玉” 二字 不知什么原因，却向宝玉告密（是讨好宝玉还是怕宝玉再次挨打？难道她不惧怕赵姨娘？却令人疑惑）“宝玉听了这话，便如孙大圣听见紧箍咒一般，登时四肢五内一起都不自在起来。”想来想去，只好披衣夜读，使得一房丫头们不能入睡，忽又听得金星玻璃（即芳官）惊叫“不好了，一个人从墙上跳下来了！”晴雯因见宝玉读书苦恼，生出一计，叫宝玉装病，，正中宝玉心怀。宝玉受到惊嚇，惊动了贾母，细查原因，决定查赌。很快查出“原来这三个大头家，一个就是林之孝的两姨亲家，一个就是园内厨房内柳家媳妇之妹，一个就是迎春之乳母。”贾母不顾黛玉、宝钗、探春等人求情，严厉处罚了参赌人员，“骰子、牌一併烧毁，所有钱入官，分散与众人，将为首者每人四十大板，撵出，总不许再入；从者每人二十大板，革去三月月钱，拨入圊厕行内。”贾母的查赌说明了贾府内部存在很多管理混乱的漏洞，贾母的威严依在，但仍然挽救不了贾府腐朽衰落的局面。

　　“痴丫头误拾繍春囊”是本回中穿插一个故事，贾母的一个干粗活的的丫头，“性心愚顽，一无知识”故起名为“獃大姐”（傻大姐），也有的叫“痴丫头”，贾母喜欢她爽利便捷，出言发笑，大家于是无所顾忌，也不苛责。一天，她在山石背后游玩时拾得了一个五彩繍香囊，上面繍有有两个裸体人相抱，正准备拿去给贾母看，遇见了邢夫人，邢夫人一看，“嚇得连忙死紧攥住”连哄带吓，要傻大姐不许告诉任何人。邢夫人要将这一秽物作为有伤风化的把柄，用于维护封建正统地位，她没有声张，“心内十分罕異”“且不形於声色，且来至迎春室中。”

　　后半回主要写迎春，可谓“迎春正传”这一节把她懦弱的性格写的入木三分。贾迎春，是贾府中的二小姐，或称二姑娘，是荣府大老爷贾赦与一位姨娘（小老婆）所生，因此是庶出，且生母早死。她美丽善良，但是天性懦弱，更乏才情，对周围的一切，不闻不问，木然处之，人称“二木头”。所谓“二木头”，用小厮兴儿的话来解释就是“戳一针也不知嗳吆一声”的人。迎春的奶母聚赌，迎春自然“心中不自在”更增加了自卑的压力，邢夫人来到后说起此事，又说了一大段无头无尾的埋怨话。邢夫人的话引起了纍金凤之事，丫鬟繍橘认为是她的奶母拿去典了银子放头儿的，迎春明明知道却不肯追问。繍橘要将此事回了二奶奶，迎春不许，认为“宁可没有了，又何必生事？”后来乳母之媳王住媳妇求迎春去讨情，迎春婉言拒绝。王住媳妇承认是奶奶暂借去了金凤，要繍橘不要生事，繍橘说赎金凤和讨情是两码事。王住媳妇无话可说，于是向繍橘乱发话，迎春听见她的话中含有邢夫人之私意，忙止到：“我也不要那凤了”繍橘又气又急。恰巧宝钗、黛玉、宝琴、探春来看迎春，探春责问了王住媳妇：“谁和奴才要钱了？”迎春忙制止。探春的几句话使王住媳妇不得脱身，又暗示丫鬟待书出去了，实际是请平儿来处理，探春一一说出王住儿家的罪状，探春是在为迎春说话也是在为自己和四姑娘说话，平儿自然知道话中的分量，想征求一下迎春的意见，哪知迎春只和宝钗阅《感应篇》故事，根本未听探春和平儿的谈话，最后说出几句不痛不痒的话：“任凭你们處治，我总不知道。”迎春的懦弱的性格已经充分表露。后人评曰：【迎春虽懦，而平素以安静为主，遇事以宽厚为主，又极知大體••••••真是大贤大孝••••••】（桐画凤阁本陈其泰评本）【迎春懦弱，半因性成，半为《感应篇》所误】（美•浦安迪编《红楼梦批语批全》刘履芬本）一个不惹是非的好人，命运却十分悲惨。

　　注：《太上感应篇》是道教的经典之一，被收录在《道藏》中，宋朝开始在民间广泛流传，其内容揭示祸福吉凶的原理，阐明因果报应，劝世人去恶从善，修身立德，正己化人。

　　第七十四回 提示：惑奸讒抄检大观园，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红楼梦》小说虽然没有像《水浒传》《三国演义》《西游记》等小说中那样惊心动魄的打杀场面，但贾府的内部斗争，矛盾的冲突是十分激烈的。几个大的事件如“宝玉挨打”、“抄检大观园”、“ 林黛玉之死”无不牵动人心。本回《惑奸谗抄检大观园》是《红楼梦》小说最为精彩，矛盾冲突最激化，牵涉人物最多的章节之一。

　　故事的起因是因“傻大姐”捡到一个绣香囊、被邢夫人拿走，邢夫人小题大做故意把它交到王夫人，以传统道德的观念给予王夫人难堪，这个王夫人 【“原是天真烂漫之人，喜怒出于心臆”••••• 喜怒任性，跟着感觉走，缺乏头脑，没有分析判断能力而又自以为是•••••】（王蒙《红楼启示录》）一个香袋子使她吓破了胆，虚伪的道德观实在令人作呕。贾府里那么多丑事，她没有流泪，却拿起秀春囊泪如雨下，向王熙凤诉说，一口咬定是王熙凤夫妇二人的物品。幸好王熙凤能言善辩，讲了五条理由，并提出了“暗暗访查”和清洗“年纪大些的，或有些咬牙难缠的”丫头两点建议，刚开始，王夫人接受了凤姐的意见，后来听了邢夫人的心腹王善保家的谗言，立马面训晴雯，没有问出什么问题，又听信了王善保家的主意，当夜抄检大观园。“王熙凤见王夫人盛怒之际，又因王善保家的是邢夫人的耳目•••••只低头答应着。”

　　抄检大观园先从上夜的婆子处，再到宝玉丫鬟房中，正当准备检查晴雯箱子，没有想到晴雯“豁啷一声”“ 将所有之物尽都倒出”，什么也没有搜到。晴雯满腔的怒气，使王善保家的自感没趣。王熙凤故意说要仔细查，结果只有宝玉小孩子时旧物件，没甚关系。到了黛玉丫鬟房中房中，也只搜到宝玉旧物品，凤姐说：这不算什么罕事，王善保家的也只好罢了。到了探春处，探春早命丫鬟“秉烛开门而待”并不准搜丫头的，“都在我这里间收着”她说了愤激之话“可知这样大族人家，若是从外头杀来，一时是杀不死的。这是古人曾说的‘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必须先从家里自杀自灭起来，纔能一败涂地！”凤姐知道探春素日与众不同，只得陪笑，哪知道一个心内没有成算的人，自恃是邢夫人的陪房，拉起探春的衣襟，故意一掀。探春顿时大怒，一巴掌打在王善保家的脸上。骂她“你是什么东西”“你就狗仗人势”探春的一掌一骂，犹如火山爆发一般，一浪激起千层浪，一洩心中之怨恨。凤姐、平儿只好帮探春束裙整袂，一边安慰。【文章千回百转，用探春一掌，一骂，激響入雲，成为奇觀。】（冯其庸校评红楼梦）后来又到李纨、惜春房中，搜到了丫鬟入画的一大包金银锞子和和男人物品，惜春不但不替入画说情，反而叫凤姐不饶恕。惜春后来找到尤氏，认为“独我的丫头没脸”，而是“你们管教不严”，坚持不要入画，还说自己再不到东府了，又说了很多尤氏难听的话，暗示了宁国府一些肮脏之事，气得尤氏立刻把入画带了过去。最后到迎春丫鬟司棋房内搜到了的一封情书（帖子）和和男人的物品，凤姐明知司棋是王善保家的外孙女，故意将帖子念给王听，使得王善保家的又气又臊，无地自容。司棋并无畏懼惭愧之意。抄检大观园一场闹剧就这样结束了。在这一场权利之争斗争后吞噬了好几个富有活力的少女的生命，而且使各种矛盾不断激化，抄检的结果并没有给家族带来兴旺，反而更加促使了贾府的衰落，探春的话“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已经预感这个家族大难即将来临。

　　有人说“抄检大观园”是宁国府与荣国府的房族之争，是 邢夫人想夺王夫人之权，有人说是王夫人与凤姐权利之争，从王熙凤对这次抄检大观园态度上看，她是不赞同的，虽然她是执行者，对宝玉、探春、黛玉、惜春等人的丫鬟是包涵的，只是看不惯邢夫人的心腹王善保家的所作所为，实际也是对邢夫人（婆婆）的不满，所以没有保护司棋，搜查结果证实香袋子一事与自己无关，司棋只是一个替罪羊。王熙凤是王夫人的亲侄女，由于王的贪欲性格，在管理上王夫人还是不放心，她们之间依然存在着权利之争，重重矛盾搅和在一起，归根结底应该说是贾府的内部权利之争。

　　在这一场抄检的事件中人物的个性表现的十分巧妙，王熙凤的灵活狡猾，探春的老辣强硬，待书之说话锋利，惜春孤性绝情，晴雯的躁急愤怒，迎春的懦弱（73回），司琪之视死如归，王善保家的谗言与奴性，王夫人的愚笨与虚伪，入画的可怜，各人肚里，各有主意，通过其言行，个性特点描写的生动活泼，令人回味。

　　第七十五至第七十六回 提示：寒塘渡鹤影，冷月葬诗魂。

　　这两回主要讲述抄检大观园后，荣、宁二府中秋赏月活动情况。宁国府“开夜宴，发悲音”，荣国府贾母强欢颜“赏中秋，得佳谶”“感凄清，悲寂寞”，凹晶馆联诗凄楚声声，作者笔下自然流露出贾府衰落前夜景象。

　　尤氏从惜春出赌气回来听说甄家被抄，不便到王夫人处，于是就来到李纨这边，遇到宝钗说要回去看妈，恰巧探春、云姑娘来了、探春要宝钗和薛姨妈不要来了，尤氏感到很奇怪，探春说“咱们倒是一家子亲骨肉呢，一个个不像烏眼鸡似的，恨不得你吃了我!我吃了你！”并讲了昨夜抄检大观园一事，尤氏也把惜春的事说出来。探春一番话是对邢夫人发泄和不满，尤氏、李纨默默无言以对。尤氏又来到贾母处，王夫人正在说甄家被抄一事 ，贾母听了不自在，她叹道：“咱们别管人家的事，且商量咱们八月十五赏月是正经。”接下来，贾母吃饭一段描写十分细腻，当她发现尤氏吃的是下人的白秔米饭问是何原因，鸳鸯说：“如今都是可着头做帽子了，要一点儿富裕也不能的。”添了一人吃饭就不够吃，可见贾府经济状况十分拮据了，只能按着口粮下锅了，贾母为扭转尴尬的局面只好说“巧媳妇做不出没米的粥”大家一笑了之。尤氏天黑回到宁府偷看了贾珍等人赌博情况和他们打着习射的名义，实则招引男妓娈童，吃喝玩乐、肮脏腐朽的生活场面。尤氏无权干涉，因为他们得到了贾政、贾赦的支持和赞赏。正如护花主人评曰：【宁府荒淫作恶，不但人言可畏，甚至先灵悲叹，其一败涂地，自当不远。】（红楼梦三家评本）作者通过尤氏一路走来，充分揭示了贾府没落衰退的局面为期不远了。

　　荣、宁二府在这样一个即将败落的形势下，迎来了中秋节。宁国府因大孝不能过节，只好十四晚上摆家宴，寻欢作乐，哪知贾珍心事重重，“疑心生暗鬼”，月下听箫，阴气森森，“忽听那边墙下有人长叹之声”，令人感到凉风嗖嗖，毛发倒竖，大家不欢而散。正月十五荣国府“真是月明灯彩，人气香烟，晶豔氤氲，不可形状。”从表面上看贾府依然是一派豪门景象。贾母犹叹人少了，凤姐、李纨生病；宝钗姊妹，母女弟兄自去圆月；探春、宝玉、迎春、惜春各有心事，少了兴趣。贾母回忆当年时热闹的景象，尤有一种今不如昔之感，但还是拉着众人赏月作乐。游戏依然是“击鼓传花”，贾政和贾赦，讲了两个低俗的笑话，这【是作者用《春秋》笔法，暴露了这两个人的庸俗、虚伪和假意说笑的可厌可怜。】（邓云乡《红楼梦导读》）宝玉、贾兰与贾环席间作诗，但未见原诗。庚辰本回前墨批曰：“缺中秋诗”就是指这三人所作的诗。红学家冯其庸认为：【但这个缺漏，雪芹始终未能补上，所谓得佳谶，当是指贾赦称赞贾环的诗不失“侯门的气概”这一情节，但原诗未补出，这个佳谶也只能是一个未知数。】（冯其庸校评红楼梦）《红楼梦》小说时常虚晃一枪，让你不识东西南北，时而又点缀一下，真真假假，难解其中味。这个中秋节贾母是强作欢颜，闻一缕笛音，不禁伤心，“禁不住堕下涙来”，难于坚持到天明，最后听到尤氏讲了一家四个有缺陷的儿子故事，未讲完，（不知何意）已‘朦胧双眼’，只有探春一人在此，只好散了，好不凄凉。护花主人评曰：【贾珍夜宴，鬼声悲叹，贾母赏月，笛音凄楚。深浅不同，其不吉之征无异。】（《红楼梦》三家评本）其实这就是贾府灾难到来的前兆。

　　第七十六回下半回黛玉，湘云二人往凹晶馆看月联诗，她们的联诗【是在寂寞的秋夜中进行的。情调之凄清，犹如寒虫悲鸣。】（蔡义江《红楼梦诗词曲赋全解》）史湘云、林黛玉“寒塘渡鹤影，冷月葬诗魂”之句，可谓是神来之笔。‘鹤影’与‘诗魂’自然成对，悲凉绝唱。后一句也有别本作“花魂”， 甲辰、列藏本作“诗”，早期抄本俱作“死魂”，邓遂夫认为：【“死”乃 “花”之形讹，“葬花魂”方与前之“黛玉葬花 ”相切合。】（脂砚斋重评石头记庚辰校本） 红学家吕启祥评曰：黛玉是【花的精魂，诗的化身】。【两相比较，似都有依据：黛玉葬花、黛玉焚诗。“葬花魂”句实景、切人物、呼应故事情节，诗意典雅、自然、飘逸、悲慨；“葬诗魂”句，有“诗魂”词组，用之含蓄、清奇、超谐、高古、人格化，都是好句，但似乎改“葬诗魂”更好一些，因为“诗”的层次高于“花 ”••••••】（高铁玲、徐绪乐《诗评易注红楼梦》）不论是“花魂”还是“诗魂”都可以说是佳句，与人物特性相吻合。这两句正如妙玉所说：过于颓败凄楚，有关人之气数，她力争翻转林、史的联句，补了十三韵，二十六句，促成三十五韵，共七十句。但还是写出了“嫠妇泣”“竹难扪”、“神鬼搏”、“虎狼蹲”等凄凉惊惧之句，只是多了‘无愁意岂烦？’‘雅趣向谁言？一种无可奈何的诉说之声。所有的联句中‘凄清奇谲之语’恰恰是她们命运的写照。

　　贾府这个中秋节过得十分扫兴，悲凉的气氛笼罩了大观园，【贾府没落衰败的趋势，已成定势，且已经成为人人心头明白的事。言为心声，所以不知不觉，在他们的言语行动中自然流露出来了。】（冯其庸评红楼梦）

　　另外， 在七十六回中有一段精彩的景物描写，林黛玉、史湘云在捲棚底下近水赏月 ： “二人遂在两个香妃竹敦上坐下。只见天上一轮皓月，池中一轮水月，上下争辉，如置身於晶宫鲛室之内。微风一过，粼粼然池面皱碧铺纹，真令人神清气净。”这一段美文，文字简练，既有静，又有动，一段双月争辉的景象，让读者身临其境。《红楼梦》小说中类似的描写，多处可见，作者的笔墨实在优美，动人心弦，无不令人赞叹。

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