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性子和急性子（2008年译外国民间故事之一）

　　 说明

　　 最近几年，我始终在抽空选译外国民间故事。除对外国民间故事的喜爱之外，杂志的约稿也是翻译的动力之一。从去年开始，我译书的任务越来越重，翻译民间故事的时间越来越少，杂志对民间故事的需要也越来越少。今年，几家杂志不约而同地告诉我，他们不再开辟外国民间故事的专栏。看起来，我前几年的未刊稿和今年初抽空译出的九篇故事，恐怕一时再难有刊出的机会。既然如此，不如把今年译出的九篇陆续贴出，每天贴一篇。

　　 我不知道为什么，外国民间故事如今渐渐变成过街老鼠，报刊对它不欢迎，出版社更是对它避之不及。难道是因为民间故事的模式多半千篇一律，各国的故事在内容上多有交叉的缘故吗？其实，同样的酒瓶，可以装不同的酒。而无论好酒坏酒，其中总会有些耐人回味之处——这是民间故事最为迷人的地方。

　　 总之，不管报刊和出版社是否欢迎，只要有时间，我以后还会继续译下去。以前我已经译出几十万字，以后说不定还会译得更多，哪怕越译越赚不到钱。只要有一个朋友喜欢看，我的努力就没有白费。

　　 20:53 08-3-7 肖毛

　　 慢性子和急性子（Munachar AND Manachar）

　　 选自叶芝编《爱尔兰神话和民间故事》

　　 肖毛 译写

　　 在很久以前，有两个爱尔兰人，一个叫慢性子，一个叫急性子。这件事发生在很久以前，就算他们那时候活着，现在也已经死了。一天，他们一起去采覆盆子，慢性子采到多少，急性子就吃掉多少。慢性子说，他一定要去找一根柳枝，把它编成柳条绳，吊死急性子，因为他吃光了每个覆盆子。于是，他来到柳树跟前。

　　 “上帝保佑你，”柳树说。

　　 “上帝和圣母玛利亚保佑你。”

　　 “你要到哪儿去呀？”

　　 “我要去找柳枝，把它编成柳条绳，吊死急性子，因为他吃光了我的每个覆盆子。”

　　 “我不会帮助你，”柳树说，“除非你找到斧子，用斧子砍我。”

　　 他来到斧子跟前。

　　 “上帝保佑你，”斧子说。

　　 “上帝和圣母玛利亚保佑你。”

　　 “你要到哪儿去呀？”

　　 “我去找斧头，让斧头砍掉柳枝，柳枝编成柳条绳，吊死急性子，因为他吃光了我的每个覆盆子。”

　　 “我不会帮助你，”斧子说，“除非你找到石板，用石板磨快我。”

　　 他来到石板跟前。

　　 “上帝保佑你，”石板说。

　　 “上帝和圣母玛利亚保佑你。”

　　 “你要到哪儿去呀？”

　　 “我要去找石板，让石板磨快斧头，斧头砍掉柳枝，柳枝编成柳条绳，吊死急性子，因为他吃光了我的每个覆盆子。”

　　 “我不会帮助你，”石板说，“除非你找到河水，用河水沾湿我。”

　　 他来到河水跟前。

　　 “上帝保佑你，”河水说。

　　 “上帝和圣母玛利亚保佑你。”

　　 “你要到哪儿去呀？”

　　 “我去找河水，让河水沾湿石板，石板磨快斧头，斧头砍掉柳枝，柳枝编成柳条绳，吊死急性子，因为他吃光了我的每个覆盆子。”

　　 “我不会帮助你，”河水说，“除非你找到小鹿，让它在河里游水。”

　　 他来到小鹿跟前。

　　 “上帝保佑你，”小鹿说。

　　 “上帝和圣母玛利亚保佑你。”

　　 “你要到哪儿去呀？”

　　 “我要去找小鹿，让小鹿游水，河水沾湿石板，石板磨快斧头，斧头砍掉柳枝，柳枝编成柳条绳，吊死急性子，因为他吃光了我的每个覆盆子。”

　　 “我不会帮助你，”小鹿说，“除非你找到猎狗，让它追赶我。”

　　 他来到猎狗跟前。

　　 “上帝保佑你，”猎狗说。

　　 “上帝和圣母玛利亚保佑你。”

　　 “你要到哪儿去呀？”

　　 “我要去找猎狗，让猎狗追赶小鹿，小鹿游水，河水沾湿石板，石板磨快斧头，斧头砍掉柳枝，柳枝编成柳条绳，吊死急性子，因为他吃光了我的每个覆盆子。”

　　 “我不会帮助你，”猎狗说，“除非你找到一点奶油，放在我爪子里。”

　　 他来到奶油跟前。

　　 “上帝保佑你，”奶油说。

　　 “上帝和圣母玛利亚保佑你。”

　　 “你要到哪儿去呀？”

　　 “我要去找奶油，把奶油放在猎狗爪子里，让猎狗追赶小鹿，小鹿游水，河水沾湿石板，石板磨快斧头，斧头砍掉柳枝，柳枝编成柳条绳，吊死急性子，因为他吃光了我的每个覆盆子。”

　　 “我不会帮助你，”奶油说，“除非你找到猫，挖出一块奶油。”

　　 他来到猫跟前。

　　 “上帝保佑你，”猫说。

　　 “上帝和圣母玛利亚保佑你。”

　　 “你要到哪儿去呀？”

　　 “我要去找猫，让猫挖出一块奶油，我把奶油放在猎狗爪子里，让猎狗追赶小鹿，小鹿游水，河水沾湿石板，石板磨快斧头，斧头砍掉柳枝，柳枝编成柳条绳，吊死急性子，因为他吃光了我的每个覆盆子。”

　　 “我不会帮助你，”猫说，“除非你找到牛奶，送给我喝。”

　　 他来到母牛跟前。

　　 “上帝保佑你，”母牛说。

　　 “上帝和圣母玛利亚保佑你。”

　　 “你要到哪儿去呀？”

　　 “我要去找母牛，让母牛给我牛奶，牛奶给猫喝，猫挖出一块奶油，我把奶油放在猎狗爪子里，让猎狗追赶小鹿，小鹿游水，河水沾湿石板，石板磨快斧头，斧头砍掉柳枝，柳枝编成柳条绳，吊死急性子，因为他吃光了我的每个覆盆子。”

　　 “我不会帮助你，”母牛说，“除非你去那些打谷人那边，为我讨要一把稻草。”

　　 他来到那些打谷人跟前。

　　 “上帝保佑你，”打谷人说。

　　 “上帝和圣母玛利亚保佑你。”

　　 “你要到哪儿去呀？”

　　 “我去找一把稻草，把稻草交给母牛，母牛给我牛奶，牛奶给猫喝，猫挖出一块奶油，我把奶油放在猎狗爪子里，让猎狗追赶小鹿，小鹿游水，河水沾湿石板，石板磨快斧头，斧头砍掉柳枝，柳枝编成柳条绳，吊死急性子，因为他吃光了我的每个覆盆子。”

　　 “我们不会帮助你，”打谷人说，“除非你去磨坊主那边，为我们讨要做蛋糕的材料。”

　　 他来到磨坊主跟前。

　　 “上帝保佑你，”磨坊主说。

　　 “上帝和圣母玛利亚保佑你。”

　　 “你要到哪儿去呀？”

　　 “我要去找做蛋糕的材料，交给打谷人，打谷人给我一把稻草，稻草交给母牛，母牛给我牛奶，牛奶给猫喝，猫挖出一块奶油，我把奶油放在猎狗爪子里，让猎狗追赶小鹿，小鹿游水，河水沾湿石板，石板磨快斧头，斧头砍掉柳枝，柳枝编成柳条绳，吊死急性子，因为他吃光了我的每个覆盆子。”

　　 “我不会帮助你，”磨坊主说，“除非你去河那边，用这个筛子为我打满水。”

　　 他手拿筛子，去河边打水，他每次弯下腰时都能打满水，当他提起筛子，水却跑光了。说实在的，假如他始终用这种办法打水，就算忙活到今天，也别想完成这个任务。不久，一只乌鸦从他头顶飞过。“涂泥巴！涂泥巴！”乌鸦说。“你的主意真不错，”慢性子说着，从河岸边抓起红粘土和粗灰泥，把它们揉搓在筛子底部，填满每个筛子洞，然后用筛子打满水，交给磨坊主。磨坊主交给他做蛋糕的材料，他把它交给打谷人，打谷人给他一把稻草，他把稻草交给母牛，母牛给他牛奶，他把牛奶给猫喝，猫替他挖出一块奶油，他把奶油放在猎狗爪子里，猎狗去追赶小鹿，小鹿去游水，河水沾湿石板，石板磨快斧头，柳枝编成柳条绳——当他把这些准备工作全部做好，我可以担保，急性子早已跑得无影无踪了。

　　 20:48 08-1-12 肖毛

一、智慧比财富更重要（2008年译外国民间故事之八）

　　 智慧比财富更重要（Wealth or Wisdom）

　　 选自《桑特尔·帕格纳斯（印度）民间故事》（Folklore of the Santal Parganas）

　　 [英] C·H·博姆帕斯编译（C·H·Bompas）

　　 肖毛 译写

　　 从前，有一个王公和一个富商，他们各有一个儿子。两个年轻人是好朋友，在同一个学校念书，放学后常在一起聊天。一天，两个好朋友开始讨论，智慧是否比财富更重要。王公之子认为财富最重要，商人之子则持相反意见，两人各持己见，互不相让。最后，商人之子说：“照这样辩论下去，谁也无法说服对方，我们还是做个试验吧。明天我们去远方的某个村子，在那里工作一年，看看智慧是否比财富更重要。”王公之子立刻表示同意。

　　 然后，他们各自回家，把自己的零用钱全部找出来，装在钱袋里。第二天早晨，他们一起出发。走了一段时间之后，王公之子说，他在临走前没有把这件事告诉家人，怕他们为他担心。商人之子让他放心，说他事先已经在家里留下一张字条，他父亲会把他们出外旅行的事通知王公。王公之子不再担心，和朋友继续赶路。

　　 几个小时后，他们来到一个村子里，商人之子建议在这里住下来，寻找工作。王公之子不愿意做工，说他带来的钱非常多，足够维持他一两年的生活。

　　 “你可以随便，”他的朋友回答，“可我必须去找工作。”

　　 不久，商人之子在村子里找到一个教书的工作，他的学生们供给他食物和工钱，足够维持他的生活，用不着花费他随身带去的钱。

　　 王公之子用他的钱租来一间大房子，结交各种狐朋狗友，整天吃喝玩乐，很快把带去的钱花得精光，差一点饿死，那些所谓的朋友全部离他远去。他没有办法，只好去找商人之子，让朋友为他寻找工作。商人之子帮他打听了一下，听说有个农场主需要仆人，每天的工作是带小公牛出去吃草和装满水槽。

　　 王公之子认为这个工作非常容易，他准能干好，就去找农场主。农场主决定雇佣他，但要他答应几个条件：假如王公之子不好好干活，就要被砍掉一个手指；假如农场主在王公之子没有过错的情况下解雇他，也要被砍掉一个手指。此外，假如王公之子能够干好规定的两样工作，每天可以得到用一片大蕉叶包裹的米饭，否则只能得到用一片小酸豆树叶包裹的米饭。

　　 王公之子想也不想，便答应了这个条件，因为他认为这两样工作非常轻松，每天只需一两个小时就能干完。不幸的是，事情并不象他想得那么简单。

　　 第一天早上，王公之子带牛出去，牛却不肯安静吃草，只要看到有其他牲口经过，它就飞奔过去，跟着它们一块走，王公之子只好不停地追赶它。当他把牛带回家，牛又不肯进牛棚，他费了好大力气，才把牛关进去。

　　 然后他开始打水，准备装满水槽，但这件工作也很难完成，因为水槽的底部有个小洞，水槽又被放在一口废井之上，水倒进水槽就往外淌。他太愚蠢，也不去看看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光知道不停倒水，累得满头大汗，还是无法完成任务。等到吃晚饭时，他只得用一片酸豆树叶包裹的米饭，根本吃不饱。

　　 从此，王公之子每天只能吃到用一片酸豆树叶包裹的米饭，眼看就要饿死，却不敢走出农场，把这件事告诉商人之子，生怕农场主说他不好好干活，砍掉他一个手指。

　　 商人之子却没有忘记朋友。一天，他去农场探望王公之子，发现朋友瘦得令人吃惊，忙打听这是怎么回事。听到王公之子的回答，他去找农场主，说他愿意替朋友做工，条件可以照旧，农场主表示同意。于是，商人之子让朋友去学校教书，他留在农场，为农场主做仆人。

　　 第二天早上，商人之子带牛出去吃草，也遇到同样的麻烦，所以他在中午就把牛带回家，然后去打水，准备装满水槽。他很快发现水槽底部有个洞，便用粘土块塞住漏洞，然后轻松地装满水槽。下午，他又带牛出去吃草，傍晚时回家，得到用一片大蕉叶包裹的米饭，足够他吃一整天的。

　　 他决定，明天不能让那头牛再给他添麻烦。第二天早上，在带牛出去吃草时，他带去一根粗绳子，把牛拴在树上，免得它乱跑。这样一来，牛虽然不能到处跑，但它总在一个地方，吃不到足够的草。于是，他决心一劳永逸地解决问题。下午，他带着小斧头，把那头牛赶到一群牲口吃草的地方，用斧头杀死它，将尸体扔进附近的沟里。然后他藏起斧头，跑回农场，对农场主说，那头牛和一群牛打架，被别的牛顶进沟里，不幸摔死了。农场主亲自去看，看到沟里的死牛，只好相信他的故事。

　　 几天后，水稻成熟了，农场主让商人之子去地里割稻。

　　 “我怎么收割呀？”商人之子问。

　　 “用镰刀。”

　　 “那你派镰刀去吧，何必让我跟着呢？”

　　 “你带着镰刀去就行，它知道应该怎么办。”

　　 于是，商人之子拿着镰刀，来到地里，把镰刀放在荫凉地上，然后在地里到处闲逛。不久，农场主走过来，发现他没有干活，非常生气。

　　 “你为什么不割稻？我不是派你到这里溜达的！”

　　 “天哪，”商人之子回答说，“我不能让镰刀去割稻，因为它发高烧了，浑身滚烫，必须在在荫凉地上休息，直到病好为止。要是不信，你可以去摸摸看！”

　　 “你简直是白痴！”农场主咆哮。“我不用你割稻了，你回家去，在大房子里点上火，等我回家时必须把水烧开。”

　　 商人之子回到农场，在最大的房子里放了一把火。农场主发现农场火光冲天，飞也似的跑回家，问商人之子为什么要火烧房子。

　　 “我尊敬的主人，你不是让我‘在大房子里点上火’吗？我完全按照你的吩咐办事，丝毫都没有违反命令呀。”

　　 农场主无话可说，因为他刚才的话确实有漏洞。农场主很想摆脱这个净给他添麻烦的仆人，却不敢解雇他，不然就会丢掉一个手指。于是，他决定使用另外的办法。

　　 第二天，农场主把商人之子喊过来，说：“我这里有 ，你必须把它送到邻村，交给我的岳父！”

　　 商人之子拿着信离开农场。在半路上，他想，不知信里写的是什么内容，最好先看一看。他拆开信，发现信的内容是，请收信人立刻杀死送信人。他马上撕掉这封信，模仿农场主的笔迹，重新写了 ，信的内容是，这个仆人非常可靠，希望岳父把一个女儿嫁给他。

　　 不久，商人之子走到邻村，来到农场主的岳父家。老头打开信一看，感到非常惊讶，问他是否知道信的内容。他说完全不知道，农场主什么都没有告诉他，因为他只是一个贫穷的牧牛者，连一个大字都不识。老头放心了，立刻为他举行婚礼。从此，他和妻子一起住在那个村子里。

　　 过了一段时间，农场主听说商人之子娶妻的消息，非常惊慌。他觉得商人之子太精明，总能占自己的上风，生怕商人之子日后用什么计策算计他，砍掉他的手指，所以悄悄逃走，再也不回来。商人之子听说这件事，放心地走回去探望王公之子，发现他还在学校里教书。

　　 “智慧是否比财富更重要？”他对王公之子说，“你看，我凭着智慧战胜了农场主，每天能吃到那么多米饭，还杀掉他的牛，点着他的房子，又白白地娶了他岳父的女儿，连一分彩礼钱都没花。你虽然有那么多钱，却很快就花光了，结果差点儿饿死。你说，财富对你有什么好处呢？”

　　 王公之子无言以对，最后不得不承认，智慧比财富更重要。

　　 几天后，王公之子提议回家，商人之子表示同意，但在回家前必须先通知他的岳父，所以他们一起回到他岳父所在的村子里。他们刚一进村，王公之子就看到村长的女儿，对她十分爱慕，很想娶她为妻。商人之子看出朋友的心意，当晚派妻子去找村长之女，让妻子对她夸赞王公之子的美德和风度。第二天，当村长之女看到王公之子，顿时对他产生好感，发誓非他不嫁。于是，王公之子和村长之女举行婚礼。然后，两个朋友各自带着自己的妻子，一起回到家里。

　　 22:44 08-1-24 肖毛

二、主与仆（2008年译外国民间故事之五）

　　 主与仆（MASTER AND MAN）

　　 选自叶芝编《爱尔兰神话和民间故事》

　　 肖毛 译写（删节较多）

　　 比利·麦克·丹尼尔是一个这样的年轻人：只要三杯酒下肚，他就敢用橡木棍狠揍圣徒；他什么都不怕，只怕没酒喝；他什么都不担心，只担心谁欠他酒钱；他什么都不去想，只想着怎样捉弄人。不管醉里还是醒着，他总是身陷纠纷之中，一言不合就跟人动手，不是正在跟人家争吵就是刚刚吵过一场。所以，哪个好人遇到他都要倒霉。

　　 圣诞节后的一天晚上，比利走在路上，准备回家。这是一个晴朗的霜夜，月亮又圆又亮，天气很不错，比利却不满足，感觉冷得难受。

　　 “说实话，”比利哆哆嗦嗦地说，“要是现在能喝到一大杯最好的酒，我肯定会感到好受，也不会被冻僵。”

　　 “比利，你的愿望很快就会实现，”一个小老头不知从哪里走过来，站在比利面前，头戴镶着金边的三角帽，每只鞋子上都有一个特大银扣，银扣大得让比利感到纳闷，不明白这个小老头怎么能带得动它们。小老头说完，拿出一个跟自己一边高的大杯子，里面盛满比利从没见过或尝过的好酒。

　　 “干杯，我的小伙计，”比利说。他清楚得很，这个小老头肯定是小精灵之类的人物，他当时却毫不害怕，因为他一心只想喝酒。“祝你健康！谢谢你，不管你是谁，也不管谁来替我付这杯酒钱。”他拿起杯子，一口气喝到底。

　　 “比利，不用客气，”小老头说，“但你别想耍赖皮，就象你对别人那样。你必须象绅士那样，从你的腰包里掏出酒钱。”

　　 “我给你钱？”比利说，“我没有逮住你，象装黑莓果那样装在衣袋里，已经算给你面子了。”

　　 “比利·麦克·丹尼尔，”小老头说着，开始发脾气。“既然这样，我要你为此付出代价，给我做七年零一天的仆人。”

　　 听到这里，比利追悔莫及。接下来，他身不由己地跟着小老头整夜在村子里来回转悠，翻过树篱和河沟，穿过泥沼和灌木丛，连一步都没停过。

　　 当比利走到天将破晓，小老头转向他，说：“比利，你现在可以回家了。但你今晚必须去原野上等我，要不然，你的下场就会比今晚更惨。假如你能做个好仆人，我就会做一个宽容的主人。”

　　 比利回到家，筋疲力尽，倒头大睡。这天晚上，他不敢违反小老头的命令，就去原野上等他。他刚刚来到原野上，小老头便走过来，说：“比利，我今晚要去旅行，你给我的马装上马鞍，把另一匹马也装上马鞍，给你自己骑，因为我要带你去，你昨晚走了一整夜，大概很累了。”

　　 比利想，这个主人还不错，对他很体谅，于是立刻向小老头道谢。

　　 “谢谢你！可是，”比利说，“先生，如果我允许我大胆提问，我想问一下，你的马厩在哪儿呢？原野的角落有一棵老荆棘树，山脚下有溪水，我们的对面有个小沼泽，此外再没有任何东西了。”

　　 “比利，不许提任何问题，”小老头说，“你去小沼泽里，给我折两根最粗壮的灯芯草来。”

　　 比利走进沼泽，折来两根最结实的灯芯草，回到主人身边，每根灯芯草的顶上都带着几串棕色花朵。

　　 “我们往哪儿骑呀，阁下？”比利问。

　　 “自然往马背上骑了，就象我一样，”小老头说。

　　 “你在戏弄我吧，”比利说，“你想让我把灯芯草梗当作马背？你是不是想让我相信，这根灯芯草是一匹马呀？”

　　 “让你骑就骑！不许废话，”小老头说，非常生气。“你骑的是最好的马。”

　　 比利认为小老头在开玩笑，又怕激怒主人，只好跨坐在灯芯草上。

　　 “大！大！大！”小老头大喊三声，比利也跟着他喊。

　　 不久，那两根灯芯草变成两匹好马，风驰电掣地带着他们离开。但比利骑灯芯草时把它拿反了，结果倒坐在马背上，脸冲着马尾巴。他的马跑得飞快，他无法转身，只好紧紧抓住马尾巴。最后，他们停在一所豪宅门口，结束旅行。

　　 “比利，下马，”小老头说，“照我的样子去做，紧紧跟着我。”

　　 小老头把马匹牵到门边，让它变回灯芯草，然后说了几句奇特的咒语，尽管比利一个字都听不懂，还是设法跟着照念一遍。不久，他们都从大门的钥匙孔钻进去，来到酒窖，那里贮存着各种好酒。

　　 小老头跳进酒窖里狂饮，比利兴高彩烈地跟着照作。

　　 “你确实是最好的主人，”比利对小老头说，“只要你给我足够的美酒，我就永远替你效劳。”

　　 “我绝不会答应你什么，”小老头说，“现在上来吧，我们离开这里。”

　　 他们通过钥匙孔走出去，骑上放在门边的灯芯草。“大！大！大！”他们大喊三声，灯芯草又变成马匹，飞速地把他们带回原野。然后小老头让比利回家，让他明晚准时在此等候。从此，他们夜复一夜地旅行，有时往北，有时往南，最后去遍了爱尔兰每个绅士家的酒窖。

　　 一天晚上，比利又象往常那样，来到原野，打算备马。小老头说：“比利，今晚要多备一匹马，因为我也许要多带一个人。”

　　 比利现在知道，最好不向主人提出任何问题，就默默地折来三根灯芯草，心里却很纳闷，不知道小老头是不是打算再找一个新仆人。“要是我没猜错就好了，”比利想，“从今往后，可以让他每天晚上去备马，不必我来动手。”

　　 不久，他们开始出发，比利带着第三匹马一起走，最后来到利默里克村，停在一个农夫的房子外面。

　　 房子里传出阵阵笑语欢歌，小老头停在门外，听了一阵子，然后突然扭过头，说：“比利，我明天就满一千岁了。”

　　 “上帝保佑我们，先生，”比利说。

　　 “比利，不许别再说这句话，”小老头说，“不然你就会永远毁了我。比利，因为我明天将会满一千岁，我认为我今晚应该结婚了。”

　　 “毫无疑问，我也这样想，”比利说，“要是你打算结婚，那就去结婚吧。”

　　 “我从远道赶过来，”小老头说，“就是为了这件事。今晚，在这个房子里，年轻的达比·赖利要和布丽奇特·鲁尼结婚。布丽奇特是一个漂亮的十九岁女孩，出身于正派人家，所以我要跟她结婚，把她带走。”

　　 “达比·赖利对此会有什么感想呢？”比利问。

　　 “闭嘴！”小老头说，露出严厉的表情。“我不是带你来这里提问题的！”

　　 然后，小老头突然开始念叨那些奇特的咒语，从大门的钥匙孔走进去，没有让比利跟着他进去。但比利早已把这些咒语记得滚瓜烂熟，他念动咒语，然后也从大门的钥匙孔走进去。

　　 为了看清全局，小老头象敏捷的公麻雀那样，跳到屋顶最大的一根横梁上。比利跟着跳上小老头对面的另一根横梁。

　　 在场的人们都看不见他们。他们低头往下看，发现餐桌旁坐着牧师和风笛手，达比·赖利的的父亲，达比·赖利的两个兄弟和两个堂兄弟。此外还有新娘的父母，这对老父妻那天晚上都为女儿感到骄傲；新娘的四个姐妹，她们的帽子上镶着新丝带；新娘的三个兄弟，他们又整洁又漂亮，看起来就象芒斯特省的其他男孩；此外是新郎新娘的叔叔婶婶之类的亲戚。总之，餐桌旁坐满了人，大家都在兴奋地谈天说地，大吃大喝。

　　 当鲁尼太太把切下来第一块猪头肉包在白色皱叶甘兰叶里，递给尊敬的牧师，新娘突然打了个大喷嚏，桌边的每个人都被吓了一跳，却没有人说一声“上帝保佑我们”。在场的所有人都认为，牧师自会这样说，因为这是他的本职工作，他们可不想跟他抢饭碗。可惜，牧师当时正在目不转睛地盯着用菜叶包裹的猪头肉，对其他事情全不理会。不久，快乐的婚宴继续进行，谁也没有去说这句祝福话。

　　 高高在上的比利和他的主人却没有忽略这一点。“哈！”小老头大叫，开心得手舞足蹈。“好了！”他说着，斜视新娘，然后去看比利。“我现在已经拥有她的一半了。我要让她再打两个喷嚏，假如还没有人说那句话，她就完全是我的人了，就算这里有牧师、弥撒书和达比·赖利。”

　　 不久，新娘又打了个喷嚏，但这次声音非常轻，除了小老头，大家都没有注意，也没有人想到要说“上帝保佑我们。”

　　 这时，比利开始同情那个可怜的女孩，因为他情不自禁地想，让这个蓝眼睛的漂亮女孩嫁给那个明天将满一千岁的小老头是一件可怕的事。

　　 接下来，新娘又打了第三个喷嚏。在这个紧要关头，比利突然用全力大喊：“上帝保佑我们！”

　　 比利不知道这是自言自语的结果还是习惯的力量，反正他已经大声说出了这句话。他的话刚一出口，小老头的脸上立刻露出愤怒和失望的神色。他从横梁上跳起来，声嘶力竭地尖叫起来：

　　 “比利·麦克·丹尼尔，我要解雇你！就用这一脚来做你的工钱吧！”

　　 然后，小老头对比利的后背狠狠踢了一脚，让他的不幸仆人落在餐桌中间，摊成一个人字形。

　　 比利当然感到惊讶，可其他人比他更惊讶。当他们听比利讲完事情经过，那对小夫妇伸出手，对他表示感谢，然后请他在他们的婚礼上跳舞，而比利早已喝够了，正想跳一支舞哩。

　　 20:17 08-1-13 肖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