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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胞胎

发布于:2024-03-23 作者:admin123 阅读:71

双 胞 胎

   洞天

  前些年,在关中东部黄河沿岸的吴仁村流传着这样一首歌谣:杨拴牢,本事大,一口气生了十个娃。四个女,六个男,吃饭没菜馍蘸盐。老十上小学一年级时,四个姐已出嫁了,大哥二哥也早结了婚,三哥过继给另一个乡的本族伯伯,四哥倒插门做了上门女婿。现在,家里除了罗锅腰的爹和黄寡脸的娘,还有犟死牛的双胞胎哥哥老九。

  老十家原是河南移民,解放前花园口被炸,黄河泛滥,爹就一担挑带着全家人逃难进潼关,定居在陕西境内的黄河滩老崖下。后这一带驻扎了野战军,政府就让这些难民迁移到塬上。他家娃多,拖累大,就近选在崖上头的吴仁村。据说吴仁村光绪三年时叫无人村,那时三年大旱,颗粒无收,村人饿死无数,剩下的也弃家而逃,留下个空村子。后来天灾过了,返乡的人图吉利,取谐音叫吴仁村。原本村里人多地少,如今再来了个迁移户,队长、会计和保管一班村干部心里老大的不痛快,村里人也满是怨言,排外情绪处处显现,但公社王书记的指令又不敢违抗,于是就给老十一家吊脸使绊子,如院子划在村头沟边,自留地分离村最远的,活派最重最累的,拴牢家不是鸡不见了,就是地里的红薯被挖了。拴牢无根基,人生地不熟,也不敢造次,只得忍气吞声强装笑脸,小心翼翼地过着,只要有个安定的家,其他都能忍受,因此就活得窝窝囊囊。

  迁徙的苦难老十是没有机会体会的,那时他还在娘腿肚子里转筋哩,但饥饿的滋味叫他学会吃的技巧。老十生下来时正值三年困难期,野菜树皮都剥光了,老娘干瘪的乳房咂不出丁点奶汁,可以想象他有多么的骨感。待长到十岁时,吃的还是米糠加红高粱面蒸的窝窝头。饭后拴牢蹲在沟沿上,一拉就是大半天,憋急了还让老十用铁丝掏屁股呢。这熊事老九是从来不干的,他有他的远大理想,就是长大后一定要当一名伟大的科学家,不再受人欺负。拴牢认定老九有血色,是块材料,以后光宗耀祖的事全靠他了,所以,家里的事一概不要老九做,专心让他搞他所谓的发明创造。

  上五年级的老九瘦得像根麻秆,总爱日弄幻灯片,那是从滩下解放军驻的窑洞后边捡来的。放幻灯片时,老十是看不到的,老九也瞧不起吊着鼻涕虫的弟弟。当老九吃完饭关上磨房门,在窗口蒙上黑裤子的时候,老十就觉得心里乱慌慌的,站也不是坐也不是,拴牢就骂他是猴子的屁股。老九小心翼翼地把玻璃片插在一个纸糊的方框内,前面挂片白纱布,后边用手电筒一照,纱布上顿时就出现头戴五星手握钢枪的解放军战士。当然,能欣赏这高科技的一堆打着补丁的屁股中,只是老九的几个狐朋狗友。老十趴在门缝里左眼换右眼,就是看不见,他不敢生事,怕拴牢打他,那老东西下手狠着哪。老十看不到幻灯,肚子却咕噜噜叫起来,他只得转移视角,寻找自己最需要的东西。

  时值盛夏,放了暑假。日头爬到了屋顶,娘的饭还没做熟,老十等得不耐烦,讨厌的知了却在院前院后的泡桐树上此起彼伏地叫唤,网一般罩在头顶。老十捡起土疙瘩向树上扔去,静不到几秒钟又聒噪开了。对,把狗日的捉下来。望着几丈高的大树,就是爬到主干树杈,树枝还是老高,够不着。老十挠挠头,忽然有了主意,就跑到村头生产队饲养室偷偷去拔马鬃。

  正值农忙季节,地里犁耩耙耱离不了黑叫驴,饲养员增屯见生产队唯一的壮牲畜连日来掉膘,就碾黑豆去了,准备给驴加硬料。老十来到饲养室,见增屯不在,就溜进牲畜棚,看到老灰驴扬起尾巴打响鼻喷唾沫,旁边的黑叫驴不安分地用蹄子刨地扭脖子,就偷偷笑了。他解开黑叫驴的缰绳,那家伙顾不得感激,就前蹄耸立爬到灰母驴背上使坏,羡得旁边的辕骡子和枣红马恢恢嘶鸣。

  老十瞪着眼看完这精彩一幕,忙拔了几根马鬃,再从扫帚上抽出一条细竹子跑回家,囫囵吃了几口饭,就忙活开了。他用马鬃在竹子上面绑了个活套,这样骑在树杈上,不费多大力气,就能够着树梢了。他小心翼翼,悄悄将竹竿伸到知了的藏身处,然后缓缓地、轻轻地拉紧细细的马鬃,忘情的知了就在如痴如醉的歌唱中束手就擒。此法成功率极高,不大功夫,就捉满一罐头瓶子。老十从巷头的麦场里拽下一捧麦草,在猪圈旁的旮旯里烧知了,待焦糊味出来后试着咬了一口,结果满嘴绿树汁涩得直吐苦水。他呸呸呸吐干了唾液,喉咙眼里还苦味悠长。

  老十失望地望着树叶里得意嘶鸣的知了,忽地发现不高的树干上趴着一个裂开脊背的泥蝉蜕,心里寻思刚褪壳的知了没吸过树汁,肯定能吃。这时,饲养员增屯在巷里叫骂,那个缺德鬼把黑叫驴放了,给老掉牙的灰母驴配种,害得又要费几斤精料吃,队长还当我偷吃了呢。老十听了,偷偷捂着嘴笑了。

  夜里,老九梦见自己走进幻灯片,与天南海北的学生挥舞着红旗,汇成波涛汹涌的红色海洋。忽然,他溺入茫茫海水中,大呼救命,嘴里一连呛了几口水……醒了,尿憋得慌,懵懵懂懂光着身子向后院跑去。在他眯着眼向树下急急乱射时,猛地听见一声尖叫,看到一团黑乎乎的东西从地上爬起来。他大叫一声,妈呀,有鬼!尿吓得倒流回去,撒腿跑向前院。

  闻声赶来的拴牢来到后院,擦亮火柴,看见老十正骂骂咧咧地用袖子擦脸。原来他蹲在树下,等蝉蛹从泥土里往出钻哩。拴牢骂老十吃饱了撑的,闲得没事学学老九去。老十不情愿地打着哈欠随拴牢回屋了,他委屈地窝在被窝里下暗骂拴牢偏心眼,听到拴牢拉起风箱般的呼噜,又悄悄溜下炕全神贯注守株待“蝉” 了。

  老十擦着火柴逮了一大瓶子蝉蛹。次日,帮娘烧火做饭时,他将蝉蛹烤在灶洞里,约摸差不多熟了,掏出一个尝尝,味道好极了。他让老九吃,老九嗤之以鼻,拴牢和娘也骂他尽淘气。老十将剩下的给了几个伙伴,馋得他们不得了。从此,他身后也有了一群拥趸,包括队长、会计、保管家的娃,时常一个个吃得嘴唇乌黑,满脸烟熏火燎的痕迹,连一只肋子贴着肋子的流浪狗也循着香味悄悄跟在他们后边,老十给它取名赛虎。

  连着几天阴雨。拴牢躺在炕上困觉,老婆盘腿坐在炕头缝缝补补。羊圈里,老九也忙乎着,不知从哪里弄来几节废电池,用钉子在电池底部冲了三个孔,然后用醋和着盐灌进去,再滴上蜡封住孔。他把细电线一头缠在灯泡上,一头扭在方孔铜钱上,再将铜钱顶在电池底部,奇了,电泡居然贼亮,兴奋得老九哼着“北京金山上光芒照四方”。他得意极了,寻思今后再不用偷老娘的钱了,为这两节旧电池,他跟着在县城上学的全全转了几天。吃晌午饭时,还不见老十回来,拴牢让老九出去寻。老九披着油纸从前巷叫到后巷,就是不见老十的影影,气得肚子鼓鼓的骂道,老子回来非揍你一顿不可。

  此时,老十正领着喽啰们在村外的破土窑里解馋哩。早饭时,他吃了两个红苕喝了一碗米汤,肚里还空落落的。蹲在门前,望着淅沥的雨天,看见天上掉下一只黑甲虫,不,是好多个。就跑过去逮,不料被虫夹住了手指,甩也甩不掉。他细细端详,发现这虫通体裹了层黑壳,有的瘦长,有的肥短。细长的头部长一对钳子,乍乍乎乎的;肥短的没钳子,但肚子圆圆的,很温顺,有的瘦家伙还趴到肥的身上玩呢。

  老十想起前两天,队长家的黑狗和妇女主任家的白狗在巷里连蛋。当时,村里人正在巷头皂角树下聚堆吃饭,两只狗互相舔了舔屁股,就链在一起了。有人说这是妇女主任给队长骚情哩,气得队长撂下饭碗,回家从门背后操起锨把,出来抡起就打,那狗链得结实牢固,再打再撬都分不开。妇女主任脸红得像母鸡抱窝,听旁边人说用凉水浇管用,就跑回去端了瓢凉水往两狗之间一泼,哧溜就出来了。黑狗的吊得老长,半天才慢慢缩回去,白狗在人们的笑声中夹着尾巴溜走了。

  不知老十用了什么通讯办法,很快,喽啰们呼啦啦都来了。老十让队长家的娃峥嵘寻玻璃瓶,工作组常在他家喝酒吃罐头,瓶子多的是;让会计家的娃红卫寻调料,他家一年四季不缺油盐酱醋;让保管家的娃险峰取油,生产队库房里有一大桶棉籽油呢;剩下的取铁瓢,抱麦草,捉甲虫。一袋烟工夫,东西备齐了,甲虫逮得也不少。老十引着大伙躲到村外看瓜人的破窑里,用两块半截砖支起瓢,将油烧热,把甲虫放进去,铁瓢里顿时嗞嗞炸响。老十先拣了个肥的,张口一咬,肚子里全是籽,看来是母的,不好吃。又尝了个瘦的,肉筋筋的,有嚼头,看得一圈“瓜锨头”涎水直流。他将炸好的甲虫按人头平均分配,给自己的死党分大的公的,母的小的给了那些时近时远的两面派,包括曾经跟随老九的人。

  吃得差不多了,准备熄火撤离。老十看见一个面黄肌瘦大眼睛的男孩,噙着手指头倚在窑外不敢近前。这是兴旺的娃,小名叫黑子,妈被蹲点的公社王书记逼得上了吊,兴旺跑来跑去上告无果也蔫了。老十走过去,给了他两个烤得焦黄的甲虫。

  拴牢这些天瞅着两个半截小子愁眉苦脸,眼看开学了,又要交学费书本费,听说乡药材铺收购蝎子、蝉蜕、酸枣仁、远志、地骨皮等中药,但队里让全部劳力上工,他和老婆顾不上。于是叫老十和老九白天上崖打酸枣挖远志,夜里捉蝎子拾蝉蜕。娃们也喜欢弄这些事。谁料想,老九在摘酸枣时惊动了刺丛中的马蜂窝,那蜂窝有脸盆大,蜂飞起来遮天蔽日。蜂最见不得黑色,汹涌澎湃的蜂群先袭击老九的眼和头,他急忙撩起布衫包住头,愤怒的蜂就叮他裸露的肚皮和脊背,他蹲下身子抱头大哭。

  其实,要是听了老十的话,老九就不会这么惨。老十先看见蜂窝,说马蜂窝捅不得,要用火攻,就到场里背麦草去了。老九逞能,偏不听,看到那一丛丛酸枣又繁又红,想到回去后拴牢肯定要夸自己,就探出身子用镰钩。

  老十往回走时,离远就听见老九嚎叫,急得一路猛跑。他喘着粗气,将点燃的麦草扔到刺丛中,霎时浓烟滚滚,蜂群在烟熏火燎下仓惶而逃。老十背起老九赶紧往家走。这次老九惨了,眼肿得剩下一条线,嘴唇翻成两瓣蒜,疼得在炕上咿咿呀呀乱叫。拴牢见老十好好的没受伤,火气就大了,也少不得一顿臭骂。老十到厨房取来一颗大蒜,跪在炕前给老九默默擦着红肿的胳膊。

  老九在家养伤,开始疼些,过了些日子感觉就好多了,最使他高兴的是不用起早贪黑下沟上崖了,也就赖着不下炕,琢磨起那些玩艺儿。

  今天,他灌了四节电池,晚上好让老十逮蝎子。活干完了,躺在炕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脑子里浮想联翩。不知何时,一股肉香飘来,他一下子睁开眼灵醒了,原来天早黑透了。来到厨房,只见老俩口蹲在地上正吃肉喝汤里。娘见他起来了,忙从锅里舀了一碗肉汤,说这是老十从沟窟窿里逮的崖鸡,肥得流油哩。他二话没说,端起老碗,只顾唏溜唏溜喝汤,直到碗见底,又用舌头舔了一圈碗沿,打着饱嗝才发现不见老十,问娘。娘说给邻居贺三爷送汤去了。原来贺三爷的儿子修红旗水库时掉到沟里摔死了,好凄惶。正说着,老十回来了。他兴高采烈地叙说这些崖鸡笨得很,跟着手电光跑,想不逮都不行,直往怀里飞。嘿嘿,要是你的电池耐用,会逮得更多。

  老九吃饱了,将老十拉到一旁说了自己最近的发明。他听说水库工地炸山爆破的场面很壮观,也想制造炸药。老十听了惊叹不已,说需要帮忙的话尽管说。老九说,造炸药主要用硝酸钾、硫磺和木炭,硫磺就是蒸馍时嫌馍黑往白里熏的黄粉粉,木炭嘛用树枝烧就成,硝酸钾用库房里的化肥代替,可弄不出来。老十说,这包在我身上,保管的儿子险峰常跟我耍。于是,老十串通险峰在保管午睡时偷出钥匙,将库房里的化肥装了一小袋,又带领伙伴们到后沟里割了几捆柏树枝,背到村外废弃的砖瓦窑里。老十烧好木炭,老九对着一本书配比重。接下来用什么引爆又成为问题,老十说,建平他爸在县文革煤矿下井,拿回来些电雷管,为过年时响哩。很快,雷管也弄来了。老九说,先试试看效果咋样?老十说,看我的。他将雷管插在一堆热乎乎的猪屎里,然后躲在猪圈背后,通上电,砰,屎花满天飞。刚好溅到路过的队长身上,队长气得抽了老十一巴掌,老十硬是挺着脖子不吭声。老九吓得直哭,说你欺负我弟弟我要告诉我爹。队长说,你爹来了也是个脓包。

  这一夜,老十辗转反侧,难以入睡。他为明天的伟大行动而激动……他闭目四仰八叉浮在水库宽阔的水面上,随波逐流。忽然,风起浪涌,他被卷入激流漩涡中,大呼救命……猛地睁开眼,见手搭在胸口上,心狂跳不已。这时,耳边传来拴牢的叹息声,对老婆说什么村里谁谁谁都被饿得偷着要饭去了,他也准备到外地要点,你不看老九都皮包骨头了,这事千万不能让村干部知道,上边规定不准呢。老十攥着拳头暗暗发誓,我一定要让你们吃个饱肚,绝不能出去要饭教人笑话。

  老十这次准备与老九联手大干一场,但老九只提供炸药和电池,其他一概不插手。老十也只需要这个。他偷偷卸下架子车内胎,打饱气,斜肩一挂,带着浩浩荡荡一队人马来到红旗水库边。水库里风平浪静,碧绿的水面波光粼粼,深不见底。老十把从西沟炭渣坡捡来的死鸡烂猫开膛破肚,将肠子吊在罐边,炸药装入瓦罐。套着车胎游到水库中间,把罐子绑在另一只车胎上,用绳子拴住牵着,这样漂不走也沉不下去。

  有撒两泡尿的功夫,就见轮胎上的红领巾晃动不已,老十急忙将两个电线头一碰,只听轰地一声巨响,水库中窜起丈余高的水柱,随即,冒出一滩红水,一条大鱼慢慢浮上水面。老十咕咚跳入水中,游过去一摸,妈呀,怕是水怪吧。他用绳在鱼鳃里穿过,挽了个死结,下令拉绳。好沉哪,岸边所有的伙伴排成一溜使上吃奶的劲终于拉到岸上,好家伙,只见是一只百十斤重的红鲤鱼,怕是成了精了。

  老十叫手下回去叫拴牢,自己动手挖鱼的鳃,怕天热发臭。拴牢想出羊圈的粪,见架子车不见了内胎,正骂这贼娃胆子恁大,简直翻了天了,就听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黑子说逮了条大鱼,忙借了邻家的车急急忙忙往水库赶。轰轰烈烈拉回村,全村人都涌到拴牢家院中。老人们啧啧咂嘴,碎娃们大呼小叫,男人们刮鳞剖肚,女人们支锅生火,一场鱼宴马上就要开始了。胖梅婶拿来花椒,瘦兰娘拿来辣角,高竹嫂拿来葱,矮菊姐拿来姜,倒上队长家的酒,淋上会计家的香油,撒上保管家的胡椒粉,鱼香味一下子飘满小村。

  老十站在锅边,俨然一副王者归来的气派,看全村男女老少吃得津津有味,心里甭提多高兴了。老九瞧着这个神气的弟弟,咧咧嘴,走了。在场的人没有不夸赞老十的,而拴牢拿着铁勺边舀边骂,捣蛋鬼,不务正业,胡成精哩。

  对于老十的突然窜红,老九并不艳羡,他依然整天埋头搞小发明。在学校里,老师曾讲过瓦特受茶壶烧水的启示发明了蒸汽机,爱迪生用竹丝做成了电灯泡,史蒂芬逊造出了火车,莱特兄弟试制成飞机,……这些著名科学家的故事更加坚定了老九创造发明的决心。近日他迷上有线广播,拆下家里喇叭上的铜线圈和吸铁石,放在姐姐遗弃的香脂盒中,然后将线头挂到村外的广播线上,贴在耳朵上,居然听到乡广播站的开始曲《东方红》,虽然不太清楚,但毕竟有声音,这事让拴牢哭笑不得,但他不得不承认这个儿子还是有本事,以后准能成大器。一天晚上,栓捞骑着破车戴着老九到八里外的村子看电影《永不消逝的电波》,回来的路上,老九满脑子都是发报机的滴答声,从此,他又有了新的目标,他要一鸣惊人。

  这天吃过早饭,老十带着卒子们到黄河滩打野兔。他背着自己做的土枪,这枪托是军军他爷李木匠做的,作为交换条件,他给李木匠拉了三天大锯,解了厚厚一叠板。枪筒和铁砂是向刘铁匠要的,答应以后刘铁匠生炉起火打农具时他挑大锤。老十白天顶着烈日解板晒黑了脊背,夜里打铁被炉火灼烤得汗流浃背,却换来了身背长枪一呼百应的八面威风。他用哥结婚收拾新房时剩下的红油漆刷亮了枪托,将人衬托得更加威武,连赛虎也兴奋得上窜下跳。

  就在大伙儿按老十说的法子齐刷刷排着队一字横走时,倏地,从二尺高的草丛中蹦出一只兔子,赛虎唰地扑了过去,老十大喊一声追啊,拔脚便赶,大伙紧随其后,嘴里呜啦啦叫唤着,惊得空中盘旋的老鹰忽高忽低。这兔子看起来个头不小,一纵能跳五尺远,忽左忽右,引得我们在草滩上犹如一条长长的游龙蜿蜒摆动,不时晃得赛虎扑过了头,急拐时又翻了个跟头。我们之中也有被草绊倒的,但马上又爬起来猛撵。机灵的兔子跑着跑着突然掉过头往回跑,眼看着离人越来越近,大伙一时紧张得呆在原地不知所措,只听叭地一声枪响,兔子在空中翻了个身,落在地上抽搐着后腿,脖子上汩汩汩涌出鲜红的血。此时,赛虎跳过去噙住兔子,摇着尾巴讨好地来到老十身边。老十提着肥大的兔子瞅了瞅,就撒手扔给身后的喽啰们,吹了吹冒着烟的枪管,一屁股坐在地上装起了铁砂和火药。险峰献媚地递上放了糖精的水瓶子,老十咕咚咚喝了个底朝天。就在老十装好火药,用木塞子塞上枪口,准备再次出发时,峥嵘好奇地拨弄枪栓,到老十发现扑上去阻止时,已经晚了,嗵地一声,枪托炸碎了,老十双手鲜血淋沥。

  这一次,峥嵘没事,老十却损失惨重,右手被炸断了三个指头,就像现在拍照时摆出的“V”字手势。这可把拴牢老婆心疼死了,抱着老十的胳膊嚎啕痛哭,险些岔了气。过后,队长送来一筒麦乳精和一筒炼乳,与拴牢抽着喇叭筒坐了半晚上,说了一箩筐感激话。栓老咬着牙说,谁都不怪,只怪他淘气。老十躺在炕上疼得直哼哼。老九在里间小声狠狠地骂道,不亏,谁教你骚情,像爹一样巴结队长,没志气。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就在人们的惋惜声中,学校马老师的半导体收音机不见了,这个村里最先进的信息工具的丢失,使人们又将目光盯在杨拴牢家,因为村里只有栓老家的老九爱日弄那些玩意儿。大队治保主任还专门从邻村过来到队长家调查此事,因为这是公社王书记蹲点树立的典型模范村,马虎不得。

  结果还没出来,快乐的暑假生活就结束了,我也回城里上学了。这一走就隔了五六年,待再次回到村里时,是金榜题名后回家探亲。听人们说,老十因偷了滩里驻军的步枪被逮进监狱,而且在他家还搜出一台用无线电改装的发报机,可能与台湾有联系,成了国民党特务。老九却被一所重点大学录取。长期患高血压的拴牢老婆受不了这大喜大悲的刺激,死了。

  那天,当我走过村头时,看见高大的皂荚树下坐着几个白发苍苍的老人,拴牢蹲在中间竖起的碌碡上,高喉咙大嗓子谈兴正浓,当年的队长、会计和保管等一杆子人众星捧月般围着。

一、曾子南的风水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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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譬如说清朝时代,中国大陆来台湾的明师林琅仙(仙是后人称他的),在台湾数十年,为众多的笃信风水人士作福,在台湾各地觅得数百穴真龙穴,他都不肯随便赐人,凡受人聘为他造宅葬坟,点的都是好看不中用的,普普通通只能平安之地,能荫大富大贵的上乘吉穴就不点出,他曾选择两家认为有德善的人,结果,一家看错了眼,只有台北板桥的林家是具有善德的福人,得着林琅的作福,大发数百年至今,另一家则无德无量,野心私心贪心作崇,自己败之,以致造成天大的笑话,遗臭全国,成了风水传奇故事,流传至今,仍为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

  张君无福失大地 林氏得之出状元

  这类无福的人真不少,台中也有一个张大老、林大老和黄大老三人为主角,风水故事演来很奇妙,张君失掉,林君捡到出状元,文武状元儿子死翘翘,黄家有德又有福,林弃黄取,荫富发贵大发至今天,真是妙难言。丨

  这位明师是张氏专程到大陆江西赣州曾府礼聘来的,养在家里,明师天天登山为他寻找龙穴,寻得后,天天带他同登穴处,坐着谈天说地,或说来龙美丽,或说山峰秀丽,可出文武状元,或说来水弯曲有情,可荫发大富,每次说的都千篇一律,完全相同,张君听得很不耐烦,决心丢弃明师于山上,给他难看,丢其面子,有一次到了山顶,待太阳快要西沉时候,便对明师说:我到下面一点去解大便,你在此等我,稍候我再回。

  明师等到天快黑了,都不见张氏回来,便四处寻找张氏不获,大声叫喊,也无回音,适遇林氏荷锄归,林氏将上情相告,并邀明师到他家暂住一晚,明天再作行程,明师闻言,叹曰:我测知张某无量无福,所以不敢轻易点出路遥无法赶路,明师即随林君归,林妻贤淑,杀鸡杀鸭,盛宴相待,酒过三寻,林君遂将张君不德之事和盘托出,

  一一告诉明师,数说张君一生都是做些欺欺骗骗的勾当,连岳父母都遭受他的诈欺,明师闻言,喟然叹曰:「险呀丨差点违背了天意,言已谓林君曰:此龙穴可荫生文武状元,我今决意赐给阁下安葬祖坟,以使阁下诞生双胞贵子,光宗耀祖,林君聆之,再拜再谢。

  三年诞生双状元,状元死了掘祖坟

  次日起来,明师携林君登山,把穴位点出,并为说明,林君睇见山踊跃奔腾,穴场奇巧,山明水秀,喜不自禁。明师遂叫他报来父母仙命年庚,供推定地运天运以合人运(仙命及主事年庚)。寻取「些子」旺运,以达到真正的寅葬卯发,能在三年内诞生文武状元的双胞胎。

  明师回到林府,取出诀本,弹指算之,果得天运地运人运合得「些子旺运」的上乘寅葬卯发日课:恭喜林君福大,遂开工筑坟,依照所择吉日良辰安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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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龙真穴便是无价之宝,明师更视此穴为无价之宝,为防林君变卦,点穴开穴时使留下一手,以作进退之计,也很快就把坟草草葬好,等待早日诞生贵子了。决定穴位之前,明师与林君夫妻相约,此坟葬后,三年必诞生双胞贵子,一文一武状元子,后酬多少,林君夫妻二人一口答应,但询曰:有这样快速,三年即能诞双胞?明师曰:些子力大,一日二日都可福应,你可放心,保证三年诞麟且必双男,遂即送他四句保之言:此坟葬后生双胞,一文一武状元郎,寅葬卯发何曾差,全使些子力量大。林君夫妇跪以接受后,心更喜悦。数次敦伦,就已怀孕—即应了明师之言云。但明师因曾吃张君之亏,为防万一,便将穴位分成二段,前段赐给林府,后段留待有德。

  日月如梭,时间茌苒,当年林妻即怀孕,临盆果诞双男,欣喜之余,更感祖先有灵,因前连生五女,今得一胎双男,旦哭声洪亮,知是奇男,为了感谢祖德,遂广发喜帖,邀请亲戚朋友,来吃汤饼,来者皆赞相貌奇异,鼓掌祝福,满堂喜气洋溢,热闹非凡,盛况空前,为郎中所传颂。

  些子救人速如神 些子杀人不留情

  相约三年,限期已到,明师再次来到台湾,林君为吝后酬,急忙把两个儿子送去外婆家里躲藏,不给明师看到,以免付酬,真是美计良策,但弥月之喜,吃荡饼时,早已揭开底牌,怎能瞒得过人,当明师一来到乡中,一见面大家就赞美明师高明,工夫准验赛神仙,起初,明师也为林君喜悦和祝福,但一去到林府,林君即现出失望的态度,声言夫妻曾下工夫,大力耕田,所下的种子,都无开花结果,很感奇怪。明师闻言,知系林氏也是无福之人,遂装傻瓜,声声安慰而别,别后感叹世间善德太少,遂下定决心,既用些子救他,也就仍用「些子」报他,不久两个状元子,就不疾夭亡,林君夫妇自然痛不欲生,知系父坟作怪,遂荷锄挖坟,启其藏,坟中飞出五只乌鸦,腾空而去。要待高人施妙法 不知妙法是儍瓜

  此事自然为明师知道了,明师即拣乡中一位黄姓人士,明师认其德行较佳,便荐给黄氏葬祖坟,葬后发富贵丁财至今天,古云:福地福人居,福人居福地,福地赐人,天赐一善,实堪使人深长寻味也。

二、[中短篇]舞在梦里的红丝带 灵异故事

舞在梦里的红丝带

   千变紫果

  “果儿,我恋爱了!我以后不会再孤单,听了这个消息,你心里欢喜吗?”云丽望向我,一脸的幸福。

  “是吗,他长的什么样啊,想必是个帅哥哦!”我有点羡慕了,还是长得漂亮好啊,我看看丑小鸭般的自己,什么时候我也会有疼爱自己的男朋友呢,想必我这假小子般风风火火的性格,没哪个男孩子会喜欢吧!

  三年前,我做了这个梦,结果第二天竟发现这一切都是真的,云丽真的恋爱了,那个男孩高大英俊,是四里八乡公认的帅哥,一双眼睛忧郁而深情,有点像天王巨星王力宏,他对她出奇的好,他们的感情一路升温。

  谈到他,云丽一脸的幸福。

  “果儿,他昨天吻我了!”

  “果儿,我们现在住在一起了,我告诉妈妈我在县城学美容美发,我只告诉你,你可要替我保密哦!”

  “果儿,我现在好幸福哦!”云丽在QQ聊天里陆续如此对我说。

  “当然,我希望你一切都好!要幸福哦!”我由衷的祝福她。

  云丽是我的表姐,我儿时的闺蜜,她比我大一岁,十八岁的她集所有的优点于一身,不仅人长的高挑美丽,而且功课也老是年级第一,只可惜因为家庭突遭变故,她没上完高中就被迫辍学。

双胞胎

  现在算来,竟有一年多没见过她了。

  而今,我又梦到她了,然而却是这样让人心惊的版本!

  “果儿,你知道炼狱煎熬的滋味吗,我真的忍受不了了!”

  “果儿,救救我吧!”

  “果儿,我死的好冤啊!”

  梦里的云丽披头散发,她的眼角流着血泪,状如女鬼,声声哀告,每一句都直刺我的心底!

  那时我正俯在电脑桌前打盹,她从电脑的显示屏里伸出手来,那双曾经弹奏钢琴的手上满是血污,曾经的十指纤纤,而今我只在她的指端看到了闪着寒光的钢针,每一根,都刺到没入指缝里,直露出细小的针眼,触目惊心。

  “云丽,你怎么啦!”我伸出手来,想要拉她在怀里,是的。那一刻,我没有害怕,因为我知道云丽有可能伤害任何人,但是她绝对不可能伤害我,无论在任何的情况下,是的,我坚信!

  但是仿佛有一种无形的力量,在把她拉走,我们近在咫尺,然而我却触不到她的手。她慢慢的又退回了电脑显示屏里,临走前殷殷的眼神,让我心痛!

  “哦,云丽,不要走!告诉我发生了什么?!”我一下子坐了起来,才发现原来这只是个噩梦。时间正是早上六点二十分,而这天,正好是清明节!

  清明节,传说中百鬼出没的日子!传说那一天枉死的冤魂可以在望乡台瞭望自己的家人,可以向自己最亲近的人托梦,完成自己未了的心愿。

  我的全身寒毛直竖,首先想到的第一件事是冲到电脑前,把我的梦记录下来,我并不是个迷信的人,但是伟大领袖毛 说过:“迷信者,不可全信,也不可不信!”

  对于神鬼,我还是敬而远之为妙。

  可是直觉告诉我,云丽可能出事了。我不能不闻不问!

  “我打算回老家看看,顺便打听下云丽近况!”我把我的想法告诉了余浩,我相恋一年多的男朋友。谁知到他不屑一顾的:“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也许你是想她了,不要自己吓自己,她能有什么事啊!”

  “我的直觉一向很少骗我!如果你不想回去,我不勉强你!”我还是固执的要回去,他拗不过我,只好陪同我一起。

  请了三天的长假,我回到了自己的故乡,那个我们一起长大的贫瘠的小山村。

   改革开放的春风好似并没有吹进这个小小的村落,一切如旧,还是我离开前的模样,而我,已经一别数年!

   沿着坎坷不平的小道往云丽家走,路的两旁野草茂盛,虽然已经入夏,有风吹过,依然感到微微的凉意。天阴沉沉的,好似要下雨的样子,周围是死一般的沉寂。我本能的打了个寒战,用衣服裹住了自己。

  这个小村依山而建,云丽家住在村子的最里面,去她家一溜上坡路,我和余浩边走边聊,聊我们小时候的趣事,渐渐的,似乎忘记了恐惧,不一会,我们就累的气喘吁吁。

  远远的就望见门上铁将军把守,人呢?我郁闷着。

  “还是找村子里的人问问吧!”余浩提醒我。大概附近的邻居都搬到村口山脚下平坦的路边建新房了,村子里静悄悄的,我该找谁去问呢?

   天阴的更沉了些,虽然是正午,却仿佛是傍晚的样子,空气里夹杂这泥土的气息,由于刚出了身汗,现在感觉衣服潮潮的,令人浑身不舒服。

  “不如我们回去吧,她家里没人!反正你也算来过,心意尽到了,她不会怪你的!”一直听我说话的余浩忽然幽幽的开口。

  “好像要下雨了,我们到她家门口避下雨,顺便休息下再走吧”什么意思啊,这么远的路,难道让我无功而返吗?真是莫名其妙!我白了余浩一眼,懒洋洋的说。

  “汪汪——”不知道从哪里窜出来一条黑狗,冲着余浩疯狂的叫着,一边还摇着尾巴,咬着我的裤脚,试图要把我拉开的样子。我迷惑不解的看向它,奇怪,我并不认识这只狗啊!它咬我的裤脚干什么?

   但是,我看到它看向余浩的眼里满是恐惧,我更疑惑了,余浩有什么可怕的啊,一向大家都叫我们汤姆和杰瑞的组合,当然了,我绝对不是那只胆小的老鼠。

   “黑贝,滚开!”一向温和的余浩一脚狠狠的踢向那只狗。那只黑狗惨叫一声,且退且叫,慢慢的去远了。

   “你怎么知道这只狗叫黑贝啊!”我疑惑的看向余浩。

   “哦,猜的,好多的黑狗都叫这名字啊!也许是碰巧吧!”余浩无辜的眼睛望着我,讪讪的笑着解释。

   说话中,我们已经到了门边。锈迹斑斑的门锁,居然是笼着的,上面明显有被人砸过的痕迹,我轻轻的开门,走了进去。

  院子里长满了荒草,很久没人住过的样子。我习惯的从门头上去摸钥匙,真的还在!这是我们这里好多人家的习惯,把钥匙放在某个地方,当然,这地方只有自己人才会知道。慢慢的打开了门,我和余浩迈步进屋。

   屋子里蛛网密布,到处弥漫着东西发霉的味道,我不由得皱了下眉头,以手掩住了口鼻。

  “喵呜——”一只花猫冷不防从内屋窜出来,打我的眼前跑过。

   “啊——”我吓的失声大叫,一下子钻到余浩的怀里。

  “不怕,不怕!一只猫而已!”余浩一边安慰受到惊吓的我,一边小心的挪开了零散倒在屋子当中的一些家具。“你看你,我让你别来吧,你非要来不可,自己吓自己!”余浩嘴里埋怨着,眼神里尽是关心。

   我的心一片潮湿,这样体贴的男朋友真事打着灯笼难找啊!

   “呶,就这间,就是云丽的房间!”掀开掩着的布帘,小屋的一切一览无余,我不禁莞尔一笑,一切的陈设还是当初的样子,想必云丽也是好久没回家了吧。

   桌上摆放着一个粉红色的相框,我拿起来来,轻轻的擦拭着上面的灰尘。照片里是两个十岁左右的小女孩,一个穿着淡黄色的毛衣,一个穿着果绿色的毛衣,一样的款式,一样的年龄,一样头上扎着红色的飘带,两个小脑袋同时歪向中间,对着镜头微笑。

   “这就是小时候的你吧,很可爱哦,旁边的就是云丽对吗?”余浩拿过我手里的相框,笑微微的端详着,“我怎么好像见过这照片似的,你们小时候真像一对双胞胎啊!”

   “呵呵,你怎么可能见过这照片啊,只有两张,我们一人一张啊!”我忽然想起来,“对了,镇上的影楼也有一张呢,当初看我们拍的漂亮,老板拿了当广告用的!可是你是外地的,怎么可能见过呢?”

   “听说我两年前来过林州——也许只是眼熟罢!”余浩眼神忧郁,打住了话头。

  我内疚的看向他:“余浩,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我们认识前,余浩曾经出过一场车祸,醒来后就忘记了以前的一些事情,医生说那叫选择性失忆。我没细问过,估计总是一些对他不利的事情,既然忘了就忘了吧,我不想让曾经的过去来破坏我们现在的幸福,我也不想让余浩再回到过去。

  然而他只是郁郁的,说:“一个人,如果没有过去,那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他曾经试图寻找那些过去,然而熟悉他过去的人却闭口不谈,始终没有什么没结果,所以至今他仍耿耿于怀。

  “咦,这是什么啊!”余浩手里拿着一张素描画,大惊失色。那是云丽画的一张素描画,她那拙劣的手笔,一眼就能看出来。画像里的是一个男孩子,正站在一棵梧桐树下,抬头望着那一树开的正茂的桐树花,他的嘴角挂着浅浅的微笑,那男孩的样貌,竟宛似余浩!

  “天哪,余浩,这人莫不是你的双胞胎兄弟啊,虽然云丽的手笔很烂,但是依然能看出特别像你啊!”

   “不,这可能是我,我记得我就好像有一条这么样的项链!”我这才发现画中的男孩颈上宛然挂着一条用黑皮绳穿着的链子,远远看上去那吊坠是一个桃心的样子,仔细看去,竟是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各自的半张脸,这条链子,我好像也在余浩家哪里见过,对了,我想起来了,是他的高中毕业照里,里面的他赫然脖子上就戴有这么一条链子。

  “余浩,我们还是走吧!顺便找个知情人打听一下云丽的近况!”不想让他回忆起伤心的往事,我连忙带余浩离开。

   天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放晴了,太阳暖和的照着,回忆刚才的紧张,恍如隔世。我挽着余浩的胳膊,轻快的走在下山的路上,为了缓和他紧张的心情,不时的讲个小笑话逗他开心,然而余浩始终不语,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和来时的他判若两人,要不是我闹着回家,我们现在呆在郑州多好,真是自找的晦气,我有点后悔这一趟故乡之行了。

  “四姑,您还记得我吗?我是果儿啊!”在村口忽然遇到了云丽的远房亲戚付四姑,我连忙上前去打招呼。

  四姑眼神昏花是看着我,“果儿?果儿?”

   “我小时候老是扎着红丝带的,您不记得我了吗?”我努力的在头上比划着自己小时候的羊角小辫,希望她能够想起并认出我来。

   “果儿,是你,你回来干什么!”四姑先是欣喜,继而一脸的戒备。

  什么叫回来干什么啊,我难道就不能看看云丽吗?虽然我不是这个村子的,但是总不至于这么不受欢迎啊!

   “四姑,我来是想看看云丽的,可是他们家里没人,您知道他们家的人都去哪里了吗?”我不甘心,继续刨根问底。

   “你到云丽家里去过了?怎么?你不知道吗?云丽出事了!”四姑刚要打开话头,一眼看到了跟在我身后的余浩,霎时脸色变得惨白。“唔唔——具体的怎么回事我也不知道,我还有事,我要走了!”

   到底怎么回事啊!我回头疑惑的看了眼余浩,他同样以无辜的双眼我看向我,也是满头的雾水。这么标准的大帅哥,不至于让四姑这么害怕吧。

   “果儿,我直觉云丽一定和我有某种关系!”余浩认真的看向我。“是啊,可是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我点头,复又摇头,实在想不明白,算了,还是不要想了。

   “也许我可以回家看看有没人知道啊!”我灵机一动。我家和这里相差不过十几里,也许有人知道云丽的消息也不一定。如果知道我的执着会是那样的后果,当时我也许不会那么做,但是等我明白这些的时候,一切已经无可避免的发生了!

  “你说云丽啊!她死了,死的好惨啊!”李大叔一边磕旱烟锅上的烟灰,一边慢条斯理的说。“什么,死了?!”我的脑海一片空白,她才只有二十岁,正是如花的年华,怎么会好端端的就死了呢?为什么我就不知道?难道是所有的人都瞒着我?

  顺着李大叔的描述,我的眼前浮现出这样的一副副画面来。

  夕阳西下,彩霞满天。

  一对情侣在田边的阡陌上走着,不时的打打闹闹,夕阳的余晖洒在他们的身上,仿佛给他们镶上了一道金边,那份甜蜜,连空气都能感觉得到。

  紧接着画面骤转,另一个男孩出现了,那个女孩不理会这个男孩的苦苦哀求,毅然而决然的掉头离去,剩下这个男孩孤单单的坐在田埂上……为什么一切美好的东西都只是昙花一现呢?我怔怔的想。

  “再后来,不到一星期,四里八乡纷纷传闻,那个女孩竟得暴病死了,大家都说她是被那个男孩害死的,唉!现在的年轻人啊,为了感情,不拿人命当一回事……”李大叔叹息着摇头。

  “对不起,天不早了,我们要回去了!”余浩忽然开口,打断了李大叔的话。“果儿,天不早了,再不走我们就赶不上末班车了!”不由我多说的,他一把把我揽在怀里,一边对李大叔微笑道:“大叔,我们真的要回去了。

  归程一路无话,余浩紧紧的攥着我的手,我感觉到他的手心在微微的毛着冷汗,纵然一肚子疑惑,也不敢在这个时候开口。

  “今天别送我回家了,你也早点回去休息吧!”我看余浩脸色发白,心疼的劝道。

  “那好吧!你路上要小心哦!”余浩的嘴角勉强的挤出一丝微笑来,冲我挥手再见。

  直觉告诉我,余浩一定在刻意的隐瞒了我些什么,抑或今天他想起了些什么,总之,他一定和这件事有莫大的关系。

  算了,天塌下来,也等明天再说吧,今天真的是很累了!

  那夜,我又梦到云丽了,她一直呜呜的哭着,梦里的她扎马尾,发上俨然戴着我们小时候经常扎的红丝带,我问她话也不回答。我奇怪的发现她望向我的眼神里居然带着种怨毒的神色,我想也许是我多心了,云丽怎么会恨我呢,我一直是她最好的朋友啊!

  “果儿,你真傻!”云丽猛然抬头,眼神幽幽的望着我,那神色,好复杂!“果儿,我希望你幸福!”

  “是吗?我很幸福啊!你难道不知道吗,余浩对我可好了。也许我们今年过年就要结婚了!”

  “哦,果儿,你一直是那么的单纯,你要好好保护自己啊!”云丽的声音渐去渐远,我睁开眼来,天已大亮。

  反复思量刚才的梦,云丽是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吗?可是为什么她又不说呢,难道真的如余浩所说,这一切都来源于我的幻想,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吗?

  “叮咚——”悦耳的门铃声响起,我打开门,余浩捧了新鲜的玫瑰,正站在门口。

  “果儿,你怎么了,你的脸色好差啊!是不是生病了啊!”他伸出手来,抚向我的额头。

  “哦,我没事!”我退后一步,躲开了他伸过来的手,我怎么会对余浩产生了排斥呢,也许是缘于那个梦吧。余浩收回了他的手,有些许的失落,他的脸色也好不到哪里去,昨晚,估计他也没睡好吧。

  “你等一下,我去削个苹果来给你吃!”他一大早惦记我,跑来看我,可是我——心里有点过意不去,我连忙把余浩让到沙发上,为了掩饰心里的慌乱,我跑去厨房拿了两个苹果出来。

  “我来削吧!你一向毛手毛脚的,小心弄伤了手!”余浩冲我笑笑,拿起了桌上的水果刀,我坐到他对面的沙发上,拿起我绣了一半的十字绣,开始认真的绣起来。

  那是一对粉红色的并蒂莲花,因为余浩说他喜欢莲花,所以我选了莲花的花式,新荷初绽,一只活灵活现的蜻蜓立在一个未开的蓓蕾上面,正映照那句古诗“小荷才露尖尖角,早有蜻蜓立上头”。我计划绣一对枕套,预备结婚用的,我绣的异常小心,每一针每一线都是我的心血凝成。

  一时无语,余浩专心削他的苹果,我专注的绣我的莲花,只听到滴答滴答的钟表走动声。

  “哎呀!”我忽然一声尖叫,绣花针刺在了我的指端,嫣红的鲜血汨汨而出,好疼啊!“怎么了,扎到手了!”余浩一下子冲了过来,拿起我受伤的手指放到嘴里轻轻的吸吮。我抽出手来,血还是汨汨而出,得找个东西包上,我知道我们家族有个通病,那就是血小板含量极低,身体任何的部位都怕出血,而且一旦出血,很难止住。但是我纵使执拗的不信,心想不过是小小的针眼,不会有什么大碍,而我又实在想为余浩绣一副他喜欢的莲花枕套。

  当然,余浩并不知道这些。我远离父母,一个人到这个城市来打拼,可以依靠的人,只有余浩一个呢!

  “不要!不要啊!”余浩忽然面现恐惧,拼命的用手拍打自己的脑袋。“余浩,你怎么了?”顾不得自己尚在流血的手指,我抱住了他。

  半晌,余浩才慢慢回复了平静。“果儿,我好像想起了一些什么事情,很可能我以前认识云丽的,昨天我梦到我们在一起,我们也许认识,不管发生了怎么事,果儿,相信我,好吗?我是爱你的!”余浩一片慌乱,抓着我的手,语无伦次的说。

  “说的什么傻话啊,我对你的心,难道你不明白啊!”能得男友如斯,夫复何求?我不由得泪眼滂沱了。

  第二天,余浩反常的没来找我,难道是工作太忙,可是工作忙也不该关机啊,于是,我跑去找他。

  他正蜷缩在沙发的一个角落,一向整齐的头发蓬乱,脸上胡子拉茬的,眼窝深陷,才一天没见,他仿佛一下子老了十几岁。

  “余浩,你到底怎么了!”我心疼的抱住他,是什么把他折磨成了这个样子,难道真的应了我的猜测么?我不敢去想。

  “哦,果儿,对不起,你离开我吧,我不是人! 我配不上你!”余浩挣脱我的怀抱,往里缩了缩,用双手疯狂的揪着自己的头发,极力躲避着我的目光。

  我的心一凉,难道云丽的死,真的与他有关?

  “果儿,我不是人啊,那天看到绣花针刺伤了你的手,过去的一切,我全想起来了!”

  “那么,把你的故事告诉我,我们一起面对好吗?”我努力使自己平静下来,坐在他的对面,静静的等待着他的诉说。

  他慢慢的点燃了一支烟,打开了话匣子:“果儿,那些过去,现在我全想起来了。云丽是我曾经的女朋友,我曾经那么的爱她,可是我却亲手杀死了她!哈哈哈——”他开始狂笑,那笑声让人毛骨悚然。“是的,我杀了她,他不该背叛我,她脚踩两只船,我那么爱她,她却爱上了别人……她向我提出分手,我不甘心,然后我约她来我家,我亲手杀死了她——”

  果然一切和我猜测的相差无几,曾经那么熟悉的他,一下子变的那么陌生,我打了个寒战,双臂环抱住了自己。

  他看到了我无声的抗拒,没说话,我知道,我们之间有了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了,如果他杀的不是我最好的朋友云丽,那么,也许我可以原谅他,可是——

  “你是怎么杀死她的?”我忍不住问。

  他终于嚎啕大哭:“我跪下求她,我让他答应回到我的身边,我不计较她和他的事情,我是那么的爱她,可是她始终不答应,我都那么的求她,于是我拿绳子绑了她的双手,为了怕别人发现,我还找毛巾堵住了她的嘴巴……”

  那天的惨剧仿佛真实的再现在我的眼前:恼羞成怒的余浩开始往云丽的指端扎钢针,每扎一根就问云丽是否回心转意,但是云丽一直倔强的摇头,我了解云丽的性格,是吃软不吃硬的那种,你要是软语温存还有几许希望,可是余浩往她的指端扎钢针,换成是我,他那么对我,我也一样是死也不从。

  “你猜的没错,我一共往她的指端扎了四根钢针,每只手手的食指和中指个一根,她依然不肯低头,我想我那时一定是失去理智了,他只求速死的表情惹恼了我,为什么啊, 我付出的并不比那个男孩少,我那么的爱她,那么的爱她……既然她不怕死,那么我成全她!我找来一截废旧的电线,连接在她指端的钢针上,接通了电源,她没有挣扎,是的,一点也没有,就那么安静的去了另一个世界!哈哈——我终于为自己雪耻了,哈哈——”

  “你这个疯子!”我再也无法听下去了,夺门欲出。

  然而余浩是身体像一堵结实的墙,牢牢的堵在了门口。“也就是那天,我慌不择路的逃跑,结果出了车祸住院,也因为此,我脑部受伤失忆了,我有了不在犯罪现场的证据。如果不是你,果儿,你执意要追查真相,那么一切将天衣无缝!一切都过去了,家里花了很大的一笔钱,才伪造了她自杀而死的现场,没有人知道人是我杀的,除了我们,答应我,为我保守秘密,让我们重新开始好吗?”

  “如果我不呢,你是不是也会像杀云丽一样把我也给杀了!”我彻底的了解到云丽当初的恐惧与绝望了,眼泪潸然而下。

  “果儿,你该知道我有多爱你,你纯洁善良,你是我心里最美的天使啊!”余浩习惯的伸出手来,想要为我擦去脸上的泪水,接触到我的目光,又缩了回去。

  “余浩,你的良知在哪里?难道你就不怕报应吗?”曾经我们那么的相爱,他真的忍心杀死我吗?不,我始终不肯相信余浩是那种十恶不赦的人,也许他只是一时冲动才铸成大错。

  “怕,多少个夜晚,我饱受噩梦的折磨,但是我失忆了,我不知道怎么回事,以为那只不过是个噩梦,现在,我还要饱受良心的谴责!”余浩无力的蹲下来,满脸的痛苦。

  “浪子回头金不换,听我的话,投案自首吧!难道你想一辈子都活在痛苦的回忆和良心的谴责中吗?法网恢恢,疏而不漏!该面对的,迟早都是要面对的。”

  “走,我陪你一起到公安局去自首,该面对的,我们一起面对!”我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一下子挽上了余浩的胳膊,我的脸上带着微笑,心情刹那异常的平静!

  屋外,阳光灿烂!

  余浩因为是主动投案被从轻量刑,判了有期徒刑十五年,他有漫漫的十五年要在牢狱中度过,也许他表现的好,还可以减刑。

  从此以后,我开始讨厌起了红色,从此以后,我再不戴红色的头花,曾经最爱那条红丝带,遥远的飘在了我的梦里。

标签: #中短篇 #梦里 #丝带 #灵异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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