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峰独一无二的八里罕味

　　我之所以对宁城方音方言情有独钟，因为我曾有过与方音方言有关的特殊经历。因为我老家就住在八里罕方言区，从小就受到熏陶。读大学时同学曾嘲笑我是“八里罕老客”。从事教学后，在创建之初的宁城教师进修学校曾教“现代汉语”和“现代文选”。那时的学生招收的是全赤峰市各旗县考来的代课、民办老师，他们岁数都比较大，而且考来之前在各学校都是教学骨干力量。那时在课堂上我时不时地就冒出几句宁城方言来，教课时也经常地就带出八里罕方音来。学生笑，尤其外旗县学生笑，他们不是嘲笑，学生怎么可以嘲笑老师呢？他们是善意的笑，他们是觉得好玩好笑。但是，我却感觉有些尴尬，表情不自然。习以为常了之后也就不害臊了，但是得时时注意，尽量避免并及时纠正，于是便养成了上课时尽量注意少说方音方言的习惯。

　　作者（中间）和老乡在一起

　　我本人也确实在赤峰市里大街上遇到过冷落。在赤峰市里三道街街边修鞋匠跟前，我刚说两句话，人家就说：“听口音你是宁城的，八里罕人吧？”我说：“我真奇怪了，你怎么一听就听出我是宁城的？我怎么就听不出你是赤峰的？”他不屑地说：“八里罕味儿呗！”

　　八里罕味儿？八里罕啥味儿呢？

　　地方的东西，尤其地方语言有特色的东西是很珍贵的，它能充分反映这一地区的民风民俗和文化特点。于是我将宁城方音方言——全赤峰市独一无二的、具有“八里罕味儿”的宁城“孤岛方言”，以深入浅出、简单明了、通俗易懂的方言知识的形式整理出来。

　　宁城方言

　　宁城方言方音形成的历史不长，最长不超过300年。宁城方音，之所以叫“方音”，就是指宁城读音与普通话标准音相对照读音不一样，宁城方音并不是每句话中的所有字都是方音，而是一句话中某一个或几个字表现出来的是方音。所以，到外地说话，大部分话人家能听得懂，少部分话人家听不懂，人家只觉得你口音侉。

　　宁城方言与普通话相比，语音差别很大，语法几乎无啥差别。主要区别是在声母、韵母和声调方面。

　　声母：有些字的声母在普通话标准音中是送气音，而在宁城方音中读为不送气音，反之也是如此，送气音与不送气音进行了互换。如：糊涂，“涂”标准音tu，宁城方音du；普通话标准音中的舌尖前音，宁城方音中大都读成舌尖后音，反之亦然。如：厕所，“厕”标准音cè，宁城方音chè；森林，“森”标准音sēn，宁城方音shēn。

　　韵母：在普通话中，b p m f 4个声母是不和韵母e相拼的，而宁城方言却不受此限制，以e代o。如：“佛”，标准音fó，宁城方音fé。

　　八里罕村

　　除此之外，宁城方音与普通话比较，最主要的是语音声调的调类错换。八里罕方言区，人们平时说话很少有一声字，把一二声字多读成三四声，尤以读为四声者居多，尾音重。如：八里罕镇有大北沟、小北沟两个村，存金沟乡有个南山根村（这里出土过大批春秋战国时东胡族部落文物），如问：“你是哪村人？”当地人回答：“小北沟儿（gòur）的”、“南山根儿（gènr）的”。另如：水开（kài）了、回家（jià）、医（yì）生、根茎（jìng）叶。

　　宁城方言土语，乃接近失传了的当地语言，它有它唯一性的地区特点，它在被使用时，虽与外界交流有一定障碍，但它很生动，很富有表现力，有它独特的表意功能和韵味，在中国极其丰富的语言大家庭里，它也是中国语言大家庭成员之一。由于它使用的地域面积小、范围窄，使用人口少，因而影响面小，加之因多年来国家推广普通话的功效和人口大量流动迁移掺混之结果，使得如今宁城方言土语即将失去其表情达意之作用和语言交流之性能，因而已几近失传。如今，学生和市镇上的年轻人已基本不说、也不注意宁城方言了，只有重点方言区的一些老人们的言语里还保留着纯正宁城方言的精华。

　　“八里罕味儿”方音

　　宁城方音，以八里罕地区最具代表性。所以，人们要问宁城方言什么特点，就是“八里罕味儿”。宁城方言，在赤峰地区最为特殊之处就在于方音特殊，历史所形成的“八里罕味儿”的宁城方音是其本质，而其存在地域又极特殊，不普遍。八里罕方言区是以八里罕镇为中心，包括存金沟乡、热水镇、头道营子镇、西泉乡等邻近乡镇的大部分地区。这一方言区南北宽不过30公里，东西长亦不过30公里，地域面积不足1000平方公里，不到全县总面积的四分之一，偏居于宁城县南部，且多为山区，人口密度较小。这一范围以内，人们说话的语音就不这样，至少有了些区别，四周乡镇乃至全县、全赤峰市再也没有第二处是这种方言。这种独特的“孤岛方言”在我国北方极罕见。

　　八里罕城区

　　八里罕是宁城方言中心区，但唯独八里罕本地人或附近人读八里罕的“罕”字读的正确，读八里罕（hǎn），其他地区宁城人都读八里罕（hān）。又如：“沙子”一词，八里罕、热水一带念“shà zi”；头道营子、西泉一带念“shǎ zi”；天义、二龙、五化一带就念“shā zi”了。

　　“八里罕味儿”形成

　　宁城县八里罕地区方言什么时间形成的？

　　宁城汉语方言属北方方言中的冀鲁语系。宁城地区的汉族人口，其祖辈主要来自山东、河北、山西等地区。清代，主要从康熙初年开始，通过汉甸招垦、借地养民和私拓私垦及清末的移民实边等集中渠道，汉民逐渐由山东、河北、山西等地来当时的喀喇沁中旗定居（其中山东移民占绝大多数），从事农耕。因此，宁城地区的汉族人至今仍保留着许多山东、河北一带祖籍的生活习俗，自然也保留一定的方言。曾做过大致调查，至解放前，迁来宁城地区的汉族人口百分之六七十都来自山东，因此，宁城方音方言受山东移民影响最大，且带有山东方音方言特点更多些。

　　八里罕镇带状公园建设

　　方音方言录音摘选

　　搜集方音方言，需要调查采访；挖掘方言特点，需要寻找规律；整理方音方言，必要掌握大量资料。大量一手资料哪里来？自然是在乡村百姓中询问、记录得来的，有这么几个有意思的小故事，读读看。

　　存金沟乡南山根村

　　问：你岁数多大了？

　　78岁一位老头：七（qì）十八（bǎ）。

　　问：有八十多岁的吗？

　　答：有八（bà）十来岁的。哄（和）八里罕也不大一样。我（wǎng）们这半儿（边）说的话到八里罕就听出来了（liǎo）。

　　问：你就跟我这样说：过年蒸粘豆包，蒸粘糕。

　　答：过年了，蒸点粘豆包（bào）、粘糕（gào）。爱（nài）吃不？爱（nài）吃。

　　问：吃干饭吗？

　　答：小米干（gǎn）饭。山上长着蒿（hào）子……到时候来，山上开花儿（huàr）了……家里养着鸭（yà）子、小鸡。

　　八里罕镇大北沟村

　　老太太：……过年吃啥？纵么前儿（这前儿）比早了过年都强……过年了，我小子说（shuò）：“咱们就蒸几锅江（jiàng）米豆包（bào），年糕（gào）、发面的都别（bái）蒸，蒸了也没人吃。”蒸豆包（bào）就我（wé）吃。蒸年糕（gào）都得搁（gāo）油煎（jiàn）着吃。我孙（suèn）妞吃江（jiàng）米面胃疼，还得蒸两锅白面皮豆包（bào）。早溜别说百年的，看着过吗？

　　热水镇热水村

　　问：你们说“吃干饭”、“吃干粮”咋说？

　　答：吃干（gǎn）饭、干（gàn）零。

　　一中年男子（开旅馆的）：我（wǎng）们哄（和）西泉（quàn）一样，哄（和）西泉（quàn）一样一样的。一个地方方言就那样啊。哄（和）八里罕（hǎn）不大一样，有点区别，一上饭店吃饭就知（zhì）道了。

　　温泉小镇

　　另一男子：棒子（玉米）结（jiè）得跟绞锥（jiǎo zhuèi）似的，你也发不了财。

　　男子问采访者：（你是）当（dàng）官儿（guànr）的吧？当（dàng）官儿（guànr）的搂完了下来了？现在不当（dàng）了？

　　答：不是，我是当老师的。

　　男子：老师（láo shì）捞不着。老师（láo shì）得（děi）当（dàng）校长（zháng）之类的。

　　中年妇女：……越固拉越脏（zàng）。

　　方言小故事

　　因为八里罕方言的独特性，闹出了不少的小笑话，逗你一乐。

　　伍的

　　一次在北京，中央电视台《正大综艺》节目主持人杨澜采访宁城老窖酒厂厂长马德海，杨澜问：“马厂长，宁城老窖酒都是用什么原料酿造的？”马德海回答：“高粱、玉米伍的，麦麸子、稻壳子拉叽的。”杨澜问：“高粱、玉米还是捂的？”马德海说：“不是捂的。”杨澜笑着问：“马厂长，那‘伍的’啥意思？”

　　八里罕城区

　　我们这儿没有“窑”子

　　某人在市里当着领导。

　　一次，他在饭店招待批重要客人。点菜时，他一边翻看着菜谱一边说：“来这么多领导 ，总得有个王八吧。”接着又点了几样菜后问饭店老板：“老板，你们这有窑（腰）子吗？”老板愣了，想了想说：“我们这儿没有窑子，我们这儿只有夜总会。”

　　仰巴牙儿

　　宁城县一肯中一个女孩子，考大学考到北京某大学去了。同寝室六个人，其余五人都是南方的。

　　同学们经常拿她的宁城方言取笑。

　　有一天，回寝室后她觉得有点累，就说：“我得仰巴牙儿躺一会儿。”于是同学又笑着问她：“仰巴牙儿是啥意思？”她也笑着“咣当”往床上仰面一躺，四肢一伸，说：“告诉你们，这就叫仰巴牙儿。”

　　对话

　　王二婶要去赶集，路上遇见了三大娘。

　　三大娘：“干蛤恰？”

　　王二婶：“上集。”

　　三大娘：“你可挺好嗲？”

　　王二婶：“夜来个哄晌，我觉（jiǎo）着不如（rū）作，心溜老反登，就去他二大妈家，让她（tǎ）给扎故扎故，二丫头哄我一堆儿去的。”

　　三大娘：“好了没？”

　　王二婶：“今儿个还行，就是爷来盖还有点儿不清凉。她二大妈人挺好的吭？”

　　八里罕北场子村

　　三大娘：“是。她不出出事。人们都愿到她那（nài）圪（gā）达创门。”

　　王二婶：“她不芡儿（qiànr）芡儿的，也不瞎得（dè）瑟，哄左邻右居轧（gá）乎得都挺好，哄谁（shéi）也没过节。我就不如她。没蛤事我老一（yí）子往她那凑乎，有时候一呆就一头晌、一过晌，也有时候呆一霎儿（shǎr）就走。“正说着突然想起什么：“哎呦，老爷儿都到那啦，你看我还磨叽呢，一会儿晌火了，那该死的要回来吃饭了。你说说，我还寻（xín）思上集买个小嘎嘎，再买点棒子面拉轰的呢。他三大娘，你也哄我做（zòu）伴去得了？”

　　王二婶不经意地往下看了看，连忙大叫起来：“你看看，你看看，我总么也不嫌乎磕碜了，老么咔撒眼的，穿一条白吡咧骨的裤子就出来了。我得（děi）麻利儿走，呆会儿散集了。”

　　三大娘：“有空儿家来昂。”

　　方言方音需保护

　　将宁城这个特殊方言区域之方言土语汇集起来，搜集整理本身就是让方音方言不致失传，让历史记载下它，让人们了解它的产生、发展和演变。如遇哪位想要进行研究，则可提供第一手原始资料。

　　作者（右一）和老乡在一起

　　宁城方言，这也是宁城传统的、宝贵的文化遗产中的一部分，这也是宁城的非物质文化遗产。亟需搜集、挖掘抢救、整理并保存下来。因为宁城方言属于残存方言，随着说方言的老年人逐渐减少，青少年逐渐普及普通话，可能宁城方言将来在宁城这块它诞生的土地上就会慢慢消失了。不像南方方言区的方言，如吴越方言、闽粤方言等，至今仍以方言作为主要交流语言，说普通话尚为其次，那些方言保留时间还会很长很长。

　　宁城方言，以后或许可以在人们日常语言交流中消失，但不应该在中国悠久丰富的历史文化宝库中消失。

　　作者简介

　　李文：汉族，宁城人，1946年出生，2006年退休。曾任宁城县教师进修学校教师，1986年调县志办公室，原《宁城县志》副主编，《宁城年鉴》主编，编审职称。

　　图片：邵志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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