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 乡 的 核 桃 树

　　负笈离开家乡已三十多年了，但鲁中家乡那令人难忘的核桃树，依然时常在我心中魂牵梦绕，说句心里话，当年家乡那核桃树给人留下的印象太深刻了。它象人生活中的酸、甜、苦、辣、咸一样，使人永远难以忘怀。

　　 在沂蒙山脉的鲁中丘岭，树木有“三多”即核桃树、桑树和柿子树多。在这“三多”中，最多最大的树，文革前要数核桃树了。1966年以前，村里差不多家家户户在房前屋后种植核桃树，我家未新村改造前，屋后有棵爷爷种植的上百年的核桃树，由于土质好又不缺少水分，树长得既高又大，遮天蔽日，成了夏天老少爷们啦呱纳凉的好去处，孩提时那些牛郎与织女、孔融让梨、薛平贵征西、隋唐演义等故事，大都是在树下纳凉时听老人们讲的。

　　 村外山上山下的核桃树，有的在大田里象一把把巨大的阳伞，有的顺着石堰排列，象一行行身强力壮的勇士。村东有个叫大圈的田地里核桃树最多且最大，每棵树都在五六百年的树龄，据史书讲是明代先人种植的。每到核桃树成熟期，巨大的树冠象山丘一样，长长的枝杆被累累果实压弯了枝头，不论大人小孩伸手就能摘到那大大的核桃。俗话说得好：“七月里核桃、八月里梨、九月的柿子上了集”农时一点不假，文革前每到七月（阴历）中下旬，村里的男女老少都去生产队的核桃树上打核桃，然后拣起来，除去皮用清水洗净，用苇钵晒干卖到供销社。在那计划经济时代，卖得多的农户还给豆油票，因此，那时候人们把生产队分的核桃去皮晒干后都卖给了供销社，为的就是能换回半斤八两的豆油，好用来擦鏊子，摊煎饼。那时节，村里的大人小孩视核桃为宝贝，一颗也舍不得吃，谁家的小孩因为嘴馋偷吃了核桃非挨大人的耳光不可，为防止小学生打猪草时偷吃集体的核桃，学校老师每周一、五检查两次学生的手指，因为核桃外皮能染黑手指，只要发现了手指又黑又黄的，那百分之百是偷吃了核桃的，老师让其写检查，保证今后再不偷吃集体的核桃才算了事。我上小学二年级那年和几个同学看到快连着地皮的核桃，眼发直、心发痒，想起了核桃的美味，馋虫被勾了出来，每人都摘了几个核桃到溪水边剥去皮用石头砸开硬壳狼吞虎咽的吃了，为防止学校老师检查手，大家都赶快在溪水里用沙子搓擦了手，这样以来剥核桃皮只留了一点浅黄，可是周一上课前老师检查手时还是被发现了，一顿批评后，让我们每人写了保证书，从此以后再也不敢私下摘集体的核桃吃了。

　　 记得有一年来自大城市的几个知识青年，在村东大圈的核桃树下，偷偷摘下了未熟的核桃没剥皮就吃了几个，没想到，这下可捅了马蜂窝，被村里的护秋民兵逮了个正着，几个荷枪实弹的民兵将弯着腰，双手捂着肚子，哼哼呀呀的知青押到了民兵连部让老支书教育了一顿：“你们这些知识青年是来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的，不是让你们来偷吃集体的核桃的。”事后那几个知青说，“核桃有什么好吃的还不如苹果、梨好吃，吃了难吃得核桃差点要了命。”可这些来自城市的知青哪里知道他们把本该扔掉的皮给吃了，好吃的核桃仁还没见呢！此事一直在家乡作为笑话大全之一有各种版本传了几十年。

　　 正当人们大力发展核桃业时，从上边来了指令：把田内田外、路边地头、房前屋后的核桃要全部砍掉，要以粮为纲，对影响农作物生长的核桃树，不论是集体的还是个人的要一棵不留的砍掉，谁不砍就是破坏集体经济，破坏集体经济就该戴上坏分子的帽子。于是全村的男女老少哪个还敢当坏分子，不分昼夜地砍伐核桃树，没半个月的时间，村内村外，田间路边，房前屋后的核桃树就全被砍倒了，犹其村东大圈那些巨大的核桃树也被砍倒了，这些大树杆，几十个人搬也搬不动，象死人一样横躺在地上。那时，村里村外，山前山后到处堆满核桃树枝，大家看到过去为百姓造福的核桃树，如今成了柴禾只能烧火做饭用，无不眉头紧锁，心中作痛。

　　 人们不理解也无法理解，一些上岁数的老人猜测:肯定有说了算的人喝醉了酒，疯了。我们一家最可惜的是房后自家那棵百年核桃树，每年能产上千斤核桃，仅卖核桃就可收入四、五百元的大树也被村里新换的头头勒令砍倒了。

　　 那时节，村里刚换的象大烟鬼似的革委会主任李三毛，每天背着大枪到生产队、户里摧砍核桃树的事，并狐假虎威地说，“这是上面的指示，砍了这些资本主义尾巴，多种粮食，多打粮食支援世界革命，谁拒不执行上级的指示，砍树不积极就是刘少奇的孝子贤孙……”村里那些老人听了这些，气都不打一处来。不让干事赋闲在家的老支书说：“放你娘的狗屁，割这尾巴，那尾巴，把老祖宗留下的宝贝树都砍光了，还有什么脸面见子孙后代？狗日的，没有爹的私孩子。”

　　 从此家乡的核桃树遭了灭顶之灾，由方圆百里都闻名的核桃之乡，一下子变成了找遍全村不见一棵核桃树的光光村。全村的老少爷们为此没少骂了李三毛。都说李三毛这小子为了当上公社革委副主任不要祖宗了，为了当官竟把老祖宗留下世世代代的核桃树砍伐掉了，有人说这就是标准的败家子，更有人说他是正儿八经的私孩子操的。自达李三毛逼着众乡亲把全村的核桃树砍伐一光后，村里许多户人家因没豆油擦鏊子而吃不上煎饼。有一年冬天，几家吃不上煎饼的群众在修大寨田的山坡上和李三毛干了一仗，竟把李三毛打了个鼻青眼肿，问其为何将李三毛打了一顿，几位小伙子说，“这小子将全村的核桃树砍了，咱无法拿核桃在供销社换到豆油，这大冷的天吃不上煎饼光啃窝头，谁还受得了……”真是种瓜得瓜种豆得豆，听说前些年，造反起家的李三毛，粉碎“四人帮”被赶下台后，阴差阳错这小子与一劳改释放人员干起了以核桃板材充当高档红木做家具的行当，因分赃不公，被合伙人割去了脑袋，并大卸八块后埋在了他家村东大圈当年有大核桃树的玉米地里，案破后从一个不大的土坑中，公安民警只挖出了几块长短不齐的滥骨头，据犯罪嫌疑人交待：是对李三毛碎尸后又浇上了十公斤硫酸，更为惨烈的是李三毛被割去的脑袋，让犯罪嫌疑人象砸核桃一样砸开后取出脑子，喂了藏獒，两块脑壳一起扔进了大粪坑。对此，全村父老乡亲喜上眉梢，奔走相告。其传说多矣：李三毛这小子丧命，百分之百是老天的报应，你想，几百年的老核桃树，就白白地让那小子砍了没事吗？上了年岁的老核桃树有灵气，李三毛激怒了老核桃树的神灵，必落个大卸八块、死无葬身之地的可耻下场，这就是一贯不干好事的报应……。

　　 党的三中全会以来，随着党的富民政策深入人心，埋在人们心中栽植核桃树致富的愿望终于实现了，听说县乡村拿出了专门的资金扶持人们大力发展核桃树，经过几十年的努力，全村又恢复了原先那核桃之乡的美名。近几年来走亲访友的老相识老同学，差不多都是拿着家乡的核桃作为礼品馈赠。其系列产品物美价廉，包装十分考究。据说过去被极左路线洗劫一空的东山，而今全部种植上了核桃树，而且这些新种植的核桃树是中国农科院培育的优良品种，现在核桃树大都到了碗口粗，每年阴历七月前来收购沂蒙核桃的商贾车水马龙，络绎不绝，古老的核桃之乡在党的富民政策的春风中又重新焕发了青春活力。靠出售沂蒙牌核桃，乡亲们的钱袋子也日益鼓了起来，近期听说，村里引进了速生优质核桃树苗10万棵，计划今明两年再扩大栽植一千亩，据说，这种核桃树，一年开花，二年结果，十年可到盛果期。

　　 家乡的核桃树，孩提时留下了串串故事的发财树，在历尽文革劫波后，在建设社会主义新农村的今天，才得以真正造富于民。再过几十年，几百年，必将大大超过被文革割资本主义尾巴毁灭的核桃树的数量。展望未来，一幅崭新的社会主义新农村建设的美丽画卷展现在人们面前：走共同富裕的道路建设小康社会。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我准备在家乡的核桃成熟期间回一趟老家，亲眼目睹一下改革开放以来家乡的巨大变化，好好欣赏一下新农村建设的成就，再亲口品尝一下家乡那大大的、黄黄的且散发着清香的核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