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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篇小说】盖世英雄(下)

发布于:2022-06-04 作者:admin123 阅读:46

这个女人年过三十,喊的这一声“爸爸”却激活了全广生的久远回忆,他放松了神经,内心还是充满了困惑和怀疑,“不不不,这不可能!我女儿只有6岁,她还没上小学,她……她还在广州,在花园路……她还等着我回去,等我带她去学画画——”

  “爸爸!我已经34岁了!我上的是第二小学,我们住在花园路272号,你带我去学画画,一个月750块钱。”

  全广生跌倒在床边,他按着自己的额头,记忆的碎片像是锋利的玻璃,在他的脑仁上来回切割。“你说谎,你说谎……你在说谎!”

  “行了!现在是扯这些的时候吗?还要命不要?”秦勇将地上杂七杂八的玩意儿全装进挎包里,也不管用不用得上,“你们继续在这演伦理大戏吧,我得闪人了。”

  全广生和全小颖也跟了出去,走廊上仍旧安静,完全看不出酒店已经遭到恐怖分子的袭击。

  除了全小颖住过的房间。房门敞开,她丈夫的尸体倒在门边。

  “如果我真是你爸爸,上车的时候你为什么不说?”全广生问。

  “我以为看过医生之后,你的病情会好转一些。”

  “医生?哪个医生?”

  “你不是去看医生了吗?”

  全广生觉得自己不能再问下去了,这个女人的语气越是笃定,越是让他感到诡异,“我们走楼梯下去。”

  “也不嫌累。”秦勇按下电梯按钮,“我从电梯下去。”

  电梯停在30层,纹丝不动。

  30岁那年,全广生受了最严重的一次伤,在鬼门关差点回不来。

  当时要做的动作难度比较高,武术指导设计的动作是男主角在空中对全广生的头部连续追踢。为了追求真实,全广生当然是不能戴头部护具的,所以,剧组想出一个保护他的办法——全广生的威亚一定要退得稍微快一点。快多了,会穿帮,快得不够,十几脚会全踢在全广生的脸上。为了安全,正式拍摄前,他们用假人试验了很多次,直到确保万无一失,才让真人上。

  但不知什么原因——有人说是操作失误,有人说是武术指导和导演故意使诈——总之,演练的成果并没有再现,全广生结结实实地挨了十多脚,踢得他眼冒金星,鼻血崩流,直到掉在沙包中,昏死过去。

  有一个武师为全广生出头,指责剧组为了演出效果不顾人员安全,吵到最后,和其他武师打了起来,他一个人自然打不过一群,最终被揍得住院,躺在全广生旁边。

  这个武师就是秦勇。

  “电梯坏了?”秦勇问了一句废话,“走楼梯,走楼梯。”

  楼梯口的防火门被锁死了,全广生和秦勇的脸憋成猪肝色,也没能推开。

  “怎么办?”秦勇喘着粗气。

  全广生带着两个人回到电梯间,敲了敲电梯的门,朝秦勇努努嘴。后者会意,从包里拿出两把短刀,两人合力将电梯门撬开。他们往电梯井里看了一眼,隐约能看到底下某层楼的光亮,或许是电梯门没有关严。

  “你先下去。”全广生对全小颖说。

  “啊?这么高!爸——”全小颖看见全广生瞪着她,没把称呼说全,“我恐高。”

  女儿也恐高,幼儿园的滑梯她都不敢上去。全广生尽量不去想这些,他拿出威亚,不顾全小颖的躲闪,装到她腰上,“有我们拉着你,一点一点放你下去。”末了,他又补充一句,“不用怕。”

  或许是这句话起了作用,全小颖顺从地下到了电梯井里。全广生和秦勇将威亚末端固定在对面的门闩上,小心地往下放,全小颖便一点一点地向低楼层接近。

  “你相信她是你女儿吗?”

  “别发神经了,我女儿多大,你不知道?”

  “我也记得她还小,但她怎么看都像你女儿,跟你老婆简直一模一样。”

  “我老婆……”不知为何,全广生怎么也想不起老婆的模样,“好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她都过世那么久了。”

  “什么?”秦勇瞪圆了眼睛,“你老婆死了?什么时候的事儿?我怎么不知道?”

  “这个地方已经够奇怪了,你就不要发神经了好吗?”

  “我发神经?我真不知道啊!”秦勇的样子看起来不像说谎。

  全广生没再继续和秦勇斗嘴,因为恐怖分子再次出现了,仍旧一言不发,仍旧出手狠辣——一把短刀朝秦勇捅过来,如果不是全广生撞开他,他恐怕已经被击中要害。即便如此,他的小腿还是中刀,痛得直骂娘。

  全广生将威亚缠在手臂上,单手与对方较量。这样别扭的搏斗姿态放在三十年前或许没问题,他可以纠缠半个钟头,然后找个机会开溜,但是现在,他这身老骨头半分钟都支撑不了,又不能丢下秦勇和全小颖不管。两三个回合下来,全广生周身疼痛,一个不小心,威亚脱手,只听见电梯井下全小颖的尖叫声渐渐远去——在那一瞬间,秦勇将脸谱男扑倒,全广生趁机夺下对方的短刀,手起刀落,捅破了他的心脏。

  全广生无暇停顿,慌忙回身抓住威亚——心底一沉,威亚那一端已经变轻了。

  “她掉下去了……”全广生喃喃地说。

  “这掉下去还有命?”

  全广生探身往电梯井下张望,大声喊着女人的名字:“小颖!小颖!”

  没有人回答,全广生突然意识到,这种感觉,这种情绪,这种无所适从,仿佛失去一切的经历,曾经发生过一次。

  回广州的班船晚到了一个多小时,海上的风暴蔓延到城市里,就是一场声势浩大的暴雨。

  全广生赶回家里的时候,已经是夜里十一点。房门虚掩着,屋里停电了,窗户也没有关严,能听见外面风雨的呼啸声,地板湿了一大片。他一面收拾,一面喊着女儿的名字。

  “小颖!小颖!”

  小颖没有回应。窗户隔绝雨声之后,房间里死一般的安静更让全广生恐慌。他在房间里找了两圈,还是没有找到女儿。闪电划过,他瞥见墙上的照片——那是妻子的遗像,她还是没能撑过夏天,临终前她嘱咐全广生照顾好女儿,可是现在——女儿懂事早,虽然才刚上一年级,但已经学会很多事情:煮面条,用洗衣机,交水电费。平日住校也是最让老师省心的那一个。周末回家,自己把生活安排得井井有条,似乎没有父母照顾,她也能过得很好。可世上哪有那样的事情,她毕竟只有6岁,在这个风雨交加的夜晚,在父亲迟迟没有回来的时刻,她又变回了那个胆怯脆弱的小姑娘。

  全广生跑出去找了片警,片警跟他一起回来勘查现场,却看见小颖趴在桌上睡着了,脸上挂着泪痕,手里捏着全广生上次出差带给她的李小龙玩偶。

  他生气了,将女儿摇醒,大声地吼她:“你躲哪儿了?你知道我多着急吗?我以为你被坏人拐跑了知道吗?!你怎么这么不让我省心?!”

  他只顾痛骂,甚至忘了自己许过的诺言。

  脸谱之下,是一张已经毁容的脸,五官模糊,看不出本来的模样。

  “所以说,是一帮丑八怪报复社会?”秦勇割下死者的西服,以包扎自己的伤口。

  全广生没有理会他的冷笑话,也没兴趣查看行凶者。他将威亚在腰间固定好,准备摆荡到电梯井下方,“你走不走?”

  “走走走,先去停车场,要是没路出去,我们就徒步下山,我就不信了,他们还能——”

  “我要先找到她。”

  “找谁?”

  “全小颖。”

  “大哥,这么高摔下去,你觉得还能活?”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秦勇知道,全广生是个很倔的人,为了一个动作准确,他可以在太阳底下跟对手耗到中暑。跟他争辩纯属浪费口舌,“行吧,只要你承受得了。”

  两个人在漆黑的电梯井里往下爬。他们聊起一些往事,大部分都是秦勇说得唾沫子横飞,全广生接不上话,不论是当初跟成龙拍《A计划》,在岛上被炸药炸伤,还是后来跟徐克拍《黄飞鸿》,被老外一脚踹晕,他似乎统统不记得了。

  “你这个记性啊,真是越来越差了。那《精武英雄》呢,你总记得吧,那可是你第一次露脸。”

  全广生又往下爬了一段,腰间的疼痛感竟然又消失了,“这个记得。”

  武师们常常在戏里客串角色,要么是一拳就倒的龙套,要么是只有背影的路人,运气好的,能说两句词儿,摆出一副恶狠狠的姿态,再被主角三两下撂倒。对于这样的工作,全广生不会称其为“演戏”,在他看来,自己和主角踢碎的花瓶是同一种定位。唯一让他振奋的那次是在《精武英雄》的剧组,他饰演了虹口道场的一个日本军官,不仅有和陈真对话的文戏,还有将近一分半的武戏,从初占上风到不断挑衅,再到被陈真痛扁,情绪变化丰富,人物性格立体,让他过足了戏瘾。

  “小颖后来还看过这片儿吧,我记得你说过,她好像不太喜欢?”

  电影没在大陆上映,但很快就有了盗版碟片,那时候小颖已经读三年级,自己租了盗版碟回去,请了几个小姐妹一起看,还说里面可以看到她爸爸。但是,当她看到爸爸在电视里哇哇乱叫,一脸坏人相,最后又被打得鼻青脸肿,鲜血直流的时候,刚开始的那股骄傲自豪劲儿便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她不喜欢我演坏人,尤其不喜欢看到我被好人打。”

  “那不然怎么办,你长得就像坏人。”

  “她怎么说的来着?我记不清了,反正意思就是,她觉得我是好人,应该是我去打坏人才对。”

  “小孩子嘛,哪懂我们大人的无奈哟。”

  “其实我后来倒是有个演好人的机会,还是第三主角,剧本都拿到了。”

  “没拍?”

  “没拍。”

  “讲啥的?”

  “讲一个旅行团在酒店里,遇到了恐怖分子……”全广生停住了话头——他脑子里疼了一下,现实与虚构,回忆与当下,全部混淆在一起,让他突然分不清现实。他觉得自己在天上飞翔,又似乎在水中挣扎,他不知道自己在哪里,不知道自己是谁,不知道这个世界究竟如何运转,不知道时间正在流向何处。

  秦勇察觉到了异样,他看见全广生悬在他的上方,好半天没有再移动,“老全,你干啥呢,卡住了?”

  全广生的手背布满了汗珠,紧握的管道似乎变得柔软起来,就像无法着力的棉花糖。摇摇欲坠的恐惧感笼罩着他,他晃了晃脑袋,想要重新集中注意力。呼吸越发粗重,他抬起头,隐约看见高处的电梯门外探出一个头——下一秒,威亚断掉了,他向漆黑的深处坠落。

  恍惚与绝望之外,只听得到秦勇撕心裂肺的呼喊:“老全!”

  医生等了十分钟,全小颖才终于止住啜泣。

  “他很可能醒不过来了,就算醒过来,也不会认识任何人。”

  “包括我?”全小颖问。

  “包括你。你父亲年轻的时候受伤太多,所以现在他的并发症要比常见病例严重一些,恶化速度也更快。现在,药物已经起不了作用了,唯一能帮他的,只有他自己的意志。”

  父亲的阿兹海默症是在四年前确诊的。那时候他才54岁,作为一个刚刚步入老年的男人,他的样子看起来有些太老了,常常被人误以为年近七十。每当看到父亲弯个腰都疼得龇牙咧嘴,全小颖就觉得特别难过,她从未预料到这样的局面,她还记得父亲年轻的时候,肌肉结实,晒得黝黑,总是可以把她抛上半空,再准确地接住。在她眼中,父亲是一个绝不会倒下的英雄,他可以战胜一切艰难困苦。

  可是,为什么现在他只能躺在病床上,靠机器维持生命,对女儿的呼唤不再有任何的反应?

  “他还能支撑多久?”

  “很难讲,也许一个月,也许半年,我们会用药物和仪器尽力维持,但是……”医生停顿了一下,似乎有什么话不太好说出口,“这样下去,花费很高,而且,其实没什么意义。”

  全小颖想起一件事,那是在上高中之后,正处于叛逆期的她喜欢和父亲吵架,并非为了争个对错,而是单纯出于报复,报复父亲常年在外出差,报复他给不了一个完整的家庭,报复他在大银幕上是个挨打的坏蛋,在现实里也只是个无足轻重的小角色。

  “我上几年级你知道吗?”

  “不知道。”父亲面有愧色。

  “学校上次发助学金,把我的名字写进去了,因为他们以为我是父母双亡的孤儿,你知道吗?”

  “不知道。”父亲的语气低了下去。

  “家里门锁坏了,我整夜整夜不敢睡觉的时候,你在哪儿?学校有人欺负我,我打回去,老师要我请家长的时候,你在哪儿?”

  父亲低着头,不敢正视女儿的眼睛,好半天,他才缓缓地说:“我在你看不见的地方——”

  全小颖没给他把话说完的机会,“那就是不在!”

  此刻,全小颖坐在父亲的病床边,握着他绵软无力的手,她已经记不得,具体是哪一天,父亲就坍塌成这样一个干瘪虚弱的老头子了,“爸爸,你现在又在哪呢,又是我看不见的地方吗?你在那里做什么,可不可以告诉我?”她抚摸着父亲的额头,“睁开眼睛,告诉我。”

  在重新抓住管道之前,全广生以为自己死定了。

  他不知道自己下坠了多少层楼,那是一瞬间的事情,何况他的神智并不清楚。好在有惊无险,只是有些擦伤。

  秦勇只剩一个隐约的黑点。全广生低头看下去,电梯离自己两层楼高。他小心地往下爬,漆黑的电梯井里只能听到自己的喘息声。刚才的恍惚已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充斥全身的活力和胆量,很奇怪,他自己也意识到了,这种感觉已经消失快二十年了。自他步入中年以后,身体迅速衰老,心力也大不如前,只敢在剧组得过且过,偶尔做几个硬桥硬马的动作,也难免受伤。

  全广生轻巧地落在电梯顶部,打开顶盖,跳进电梯里,两腿微曲,卸去落地时的冲击力,整套动作流畅而舒展,完全不像一个快六十岁的老头。电梯口躺着一具尸体,电梯门就是被它卡住的,全广生挪开尸体,往外走去。这里是30层,走廊上的灯光洒在他身上,照亮了他全身的肌肉,和坚如磐石的脸庞。

  十多个戴着戏剧脸谱的男人站在距他不远的地方,身上散发着迫人的杀气,那是一种屠戮一切之后意犹未尽的杀气。他们看见了全广生,像是闻到血腥气的鲨鱼,毫不犹豫地,朝他冲了过来。

  这一次,全广生没有后退,没有躲闪,没有一丝一毫的畏惧,虽然不知道原因,但他可以确定,内心的勇气和自信又回来了,他甩了甩手腕,握紧双拳,轻蔑一笑,迎了上去。

  第一个冲上来的人撞在了全广生的脚上,下巴断裂的声音清脆响亮,如同摇滚的开场鼓点。全广生借力空中转身,连续侧踢,每一脚都踢在敌人的脸谱上,鼓点继续,节奏越来越快,势如破竹,他翻身落地,已在他们身后。

  “怎么样?”全广生冷笑一声,曾经有人对他说过,功夫是寄生在你身体里的龙,将身体完全交给它,你就可以变成它。只是后来上了年纪,性格收敛了,不再相信这些神叨叨的说法,更多时候,他觉得自己动起来不太像龙,倒更像猪,“你们不会说话,也不会叫,是打得不够痛吗?”

  他飞身再起,如同摇滚乐中途变奏,狂热的鼓点暴雨般响起,他左手格开袭击,右手划个半圆,趁着对方躲闪的空档,佯攻不等使老,一拳打在另一个人的面门,这一拳势大力沉,竟将脸谱打烂,碎片割破了对方的脸,一时间血流满面,全广生并无同情,跟着一个膝踢,这是他从泰拳中学来的招式,那人向后飞出三四米远,再也站不起来。

  战斗只持续了不到五分钟,直到所有人都被全广生打倒,他才发现自己的两条手臂上已经沾满血污。

  他想找个地方洗一洗,酒店的走廊上没有洗手间,他走了好长一段,经过十几个挂着“维修中”木牌的房间,才终于遇到一个没有锁门的。他走进门里,看到的却不是一个普通的酒店房间,而是——一个废弃的游乐园。

  全广生总是令女儿失望,对一个常年出门在外的父亲来说,这是家常便饭的事情,甚至于当女儿出落得亭亭玉立的时候,他都觉得女儿是一夜之间长大的,他并没有目睹整个过程。

  最让全广生难以释怀的是一座游乐园,在离家三站地的地方。全广生许诺要带全小颖去玩个痛快。

  “那我要坐摩天轮,筋斗云的那个!”

  “等爸爸回去,别说筋斗云了,火烧云都行!”

  剧组杀青,全广生回到广州,已经是两个月之后。这比他预想的要长,长到那家游乐园已经荒废,只剩几个锈迹斑斑的铁架子。

  他自然被女儿冠上了“骗子”的称号。为了证明自己是一个信守诺言的好父亲,他带着女儿偷偷溜进游乐场,让她坐进心仪的筋斗云摩天轮里。机器的电力设备早已被拆除,能怎么办呢?全广生想到了最笨的办法——用人力去推。

  他使出了全身的力气,也只让摩天轮轻轻晃了一下,噪音引来了保安,他们嘲笑全广生偷废铁还带着女儿,威胁要报警。全广生无法,给了点钱,带着女儿灰溜溜地逃走了。

  他永远记得女儿失望的表情。

  保安们的尸体摆了一地,全广生站在摩天轮下,仰望着头顶昏黄的天空,视线沿着夕阳的方向慢慢降下来,直到再次看向自己进来的那扇门——它无依无靠地立在地上,仿佛已被人遗弃。

  全广生伸手按在摩天轮上面,温度、质感、重量,都是真的。他大喊了一声,没有回音,没有回应。他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在他的认知范围内,唯一的解释是,自己在摄影棚里,周围的一切都是虚假的布景,但他刚才检查过保安的尸体了,枪伤是真的,血是真的,心里的恐惧感,也是真的。

  “你害怕了?”

  全广生回过头,看见剧组的医生正从门外走进来。他脸上没有恐惧,也没有惊讶,“你到底是谁?”

  “我是医生,只不过,我不是剧组的医生。”医生朝全广生走过来,在他面前一尺处停下,“我是你的医生。”

  “我的医生,哪方面?营养膳食,还是跌打损伤?”

  “这个地方,你一定来过,对不对?其实,如果你能把这间酒店的每一个房门都打开的话,你会发现,每一扇门后面,都是你的旧相识。”

  “为什么?”

  “因为这里并不是一间酒店,它是你的记忆,每个房间里装的都是你的人生。”

  “胡扯。”

  医生笑了笑,“难道说,你认为从高楼层掉到低楼层,然后返老还童,就不胡扯了?你就没想过这是为什么?”

  全广生看着自己手臂上的肌肉,这种全身充盈力量的感觉已经很久没有过了,“为什么?”

  “因为这栋酒店的楼层是按照你的年龄分布的,58层,你就是58岁,57层,57岁,以此类推。这里是30层,你自然就会变回30岁的样子。”

  “那些穿西装戴脸谱的又是什么人?”

  “是病。”

  “病?”

  “阿兹海默症,也叫老年痴呆,是一种不可逆的记忆退行。他们就像恐怖分子一样,不断袭击你的记忆。你的同事,朋友,亲人,爱人,每一个都不放过,直到将他们全部消灭。你好像不信?”

  “正常人会信吗?”

  “好,那你回忆回忆,你妻子是谁,叫什么名字,长什么样。”

  全广生沉默了很久,天上的云似乎就要压到头顶,“我不记得了……”

  “你的师父是一个戏班的班主,你还记得他吗?”

  全广生摇头。

  “成龙、李连杰、甄子丹,这些演员你都合作过,你还知道他们是谁吗?”

  全广生搜肠刮肚地想了好一阵,就像在废弃的古堡寻找若隐若现的幽灵,“不知道,不知道,我全都不知道,你满意了吗?”

  “疾病的蔓延比我预想的要快,没办法,毕竟这种病现在也没法治。不像你演过的那些电影,总会有个英雄出来拯救世界,这地方,不会有的。”医生盘腿坐到地上,玩起了小石子儿,“不如就在这等世界末日吧,看这景色,还挺合适的。”

  “如果这里是我的记忆世界,那真正的我在哪里?”

  “在医院的床上躺着,躺半年了,最近这半个月都处于昏迷状态。”

  全广生觉得自己应该对医院有更多的印象,那是某个对他而言很重要的女人,但他想不起来她是谁了,“我女儿呢,我还认得我女儿吗?”

  “你都问起她了,你说呢。”

  全广生露出欣慰的笑容,“那就好,那就好。”

  “好什么好?他们找你女儿去了,你不知道?他们要找到那个6岁的小姑娘,把她剁成肉泥。”

  为了父亲的病,全小颖和丈夫没少发生争执。最开始是因为全广生丧失了基本的认知能力,待在家里可能会有危险,出门又很容易迷路,丈夫提出把他送去医院常住,全小颖没有同意。再后来,全广生的记忆退回到年轻的时候,总以为自己的女儿只有6岁,不但不认眼前这个成年的全小颖,还出手打了她。这种情况下,全小颖只好向丈夫妥协,将父亲送去了医院。

  医院里有很多和父亲患同样病症的老人,他们并不互相视对方为病友,因为病情发展到这个地步,他们已经不知道“病友”是什么意思了。医生给每个家属讲的都一样:病人们会丧失认知能力,会逐渐忘记人和事,从不重要的到重要的,从不在意的到在意的,直到——“连你都不记得。”医生说。

  “他现在已经不记得我了。”全小颖说。

  “不,他还记得你,还记得小时候的你。但总有一天,即便是小时候的你出现在他眼前,他也认不出来。”

  全小颖莫名觉得空虚。父亲的武师同行们都受过伤,上了年纪也都会出现后遗症,所以,父亲晚年身体会不好,她早有心理准备。只是,她从没想过,父亲会得这样的病,会将相依为命的女儿抛诸脑后,独自面对死亡。

  这么多年来,父女之间称得上相通的经历也就只剩孤独了。全小颖常常觉得自己是一个人长大的,她模仿父亲的笔迹在试卷上签名;跟初恋分手的那天晚上在家做饭吃,吃到号啕大哭;去大学报到,也是独自拖着两个大箱子。直到毕业,父亲都没到过她的学校。

  “你说你在剧组里也很孤独,跟香港人聊不来,想演的角色拿不到。你说等以后不跟组了,好好在家养老,给我补一个爸爸。”全小颖总是一面给父亲喂饭,一面向他抱怨,“你这个骗子,说的话都是假的,你回家就是要我伺候你,现在还要把我忘了……你听到我说的没有?”

  父亲只会“咿咿呀呀”地叫嚷,眼神空洞,也不知道他究竟看到了什么。

  而现在,他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了,他只能像植物人一样躺在那里,对女儿的呼唤、哀求、指责,抑或是祈祷,都不再有回应。

  “我这辈子最大的遗憾就是整天忙工作,没有亲眼看着女儿长大。”

  “如果我说你还有机会呢?”

  “怎么讲?”

  “你还记得那个你迟到的雷雨夜晚吗?你一直没找到小颖躲在哪里。”

  “那你觉得我现在就能找到她吗?”

  “为什么要找?让她自己出来。当了几十年父亲,你还不知道她最想听什么吗?”

  与医生的对话还在耳边,全广生一个房间一个房间地撞开,他不再对房间内的世界感到震惊,无论是香港的铜锣湾,还是广州的老码头,瀑布、黄沙、冰雪、雷暴,他不记得这些地方自己什么时候去过,遇到了谁,发生了什么事。那有什么关系呢?他已经不在乎了,他只在乎一件事——小颖从没告诉过他她躲在哪儿,因为她说那是她的秘密基地,所以,全广生一直没有答案,也就是说,那群寄生在他身体里的疾病化身也没有答案。他们杀死了这一层所有的人,唯独不可能找到躲起来的小颖,不可能的,一定不可能的。

  全广生在自己的记忆里狂奔,有些房间里还存在没有离开的脸谱男人,他立刻出手将他们解决,虽然医生告诉他,这些人是杀不完的,他们会不断地重生并自我复制。

  终于,他推开了那扇正确的门,门里是他在广州的老房子,狭小、潮湿,而且陈旧。屋里停电了,窗外下着暴雨,巨大的雷声时不时响起,震得人心乱如麻。

  “小颖,我是爸爸。”全广生站在客厅中央,大声地对着空荡荡的房间独白,“我知道你在,爸爸回来晚了,是爸爸错了,爸爸跟你道歉,你快出来,好不好?”全广生站在黑暗中,眼神里满是祈求,闪电拽着雷声,光芒勾勒出他硬朗的轮廓。

  女儿没有回应。

  “爸爸在路上耽搁了,因为,因为……”他无法说下去,不论剧组、负伤、住院,还是轮船,所有的事情他都已经不记得了,“有坏人在阻止爸爸回来见你,他们很厉害,打人很痛,爸爸就被他们打得很痛,但是不管多痛,爸爸还是没有被他们打倒,就像小颖说的,爸爸是……”他又忘了,忘了小颖曾经说过,爸爸不是小喽啰,而是英雄。那些模糊不清的情绪迷路在嘴边,找不到准确的语言,“是一定要保护小颖的人,不管多么危险,多么困难,爸爸都会赶到小颖的身边。”

  他听见了微弱的啜泣声。

  “爸爸记性不好,总是忘记小颖的事情,爸爸也知道,小颖的事情都很重要,”全广生一边说,一边循着小颖的哭声找过去,他想说一些明确的事情,以证明自己对女儿有多么上心,可是,不管再怎么努力,他的脑子里都只剩下空白,“所以,爸爸向小颖保证,只要是小颖交代的事情,就一定做到,好不好?原谅爸爸,好不好?”

  米缸的盖子被顶开了,借着路灯的灯光,全广生看见小颖钻了出来,她扎着两根小辫子,面颊上挂着眼泪。

  “爸爸!”

  这一声喊里面有委屈,有害怕,有埋怨,有喜悦,有期盼,有依恋,有足以让全广生舍弃一切,燃尽此生的力量。

  再简单的事情,对疲倦的人来说,也会变得艰难。

  全小颖忘了自己是在什么时候才明白这个道理的,至少,小时候并不明白。她常常埋怨父亲不能实现自己的愿望,明明都是些对大人来说轻而易举的事情,买一个穿粉色裙子的洋娃娃,带她去看珠江边的烟火,陪她玩刚刚学会的塔罗牌。

  “你就没把我的事放在心上!”

  长大后的全小颖不会再对父亲说这样的话了,她知道父亲的工作很辛苦,摸爬滚打,濒死负伤。她甚至不爱看功夫片,因为总是情不自禁地代入反派,而她本来就是反派的家属。她早已降低期望,降低到无论父亲多少次爽约,她都不会伤心的程度。

  “爸爸,我们去哪儿?”小颖抓着父亲的手,细碎的脚步有些跟不上。

  “去安全的地方。”嘴上这样回答,全广生心里却不知道哪里才算安全,他牵着女儿的手步步往前,一直走到电梯前,他遮住女儿的眼睛,不让她看见门前的尸体。

  医生在电梯里,像一个负责开电梯的服务员。

  “你在等我?”

  “我会在你需要的时候出现。”

  全广生挤出一个笑容,“你觉得我现在需要你?”

  “你想知道,对小颖来说,哪里是安全的。”

  “哪里?”

  医生指着那一大排楼层按钮,“如果你真的希望到死都还记得你的女儿,你就应该想想,一共只有58层是什么意思。”

  全广生伸手抚摸那些按钮,它们的表面已经被磨平,按钮之间也有了划痕。很多年了吧,不知道多少人曾经在这栋酒店里入住,有的人在每一层都有房间,有的人却只是一时的过客,有人辗转各个楼层,和别的客人也是朋友,有人独处一室,从未和其他人有过来往。只是现在,他们都化作微尘,消失在记忆之中。“我明白了。”

  “爸爸,你在和谁说话呀?”小颖捏了捏父亲的手掌。

  医生消失了,全广生醒悟过来,他怎么会真的存在呢,他只是时不时在自己眼前嘀咕,自说自话的医生而已。

  全广生蹲下身,将小颖的手贴在自己脸上,“爸爸带你去坐筋斗云,好不好?”

  “真的吗?”小颖竖起小手指,“拉钩!”

  “好,拉钩。”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他按下58层之上的红色按钮,电梯晃了晃,缓缓向上启动。

  30岁之前,全广生以为自己是永远不会老的,一身使不完的力气,再难的动作都能完成,就算不小心受伤,也能很快恢复,用副导演的话说,他们就像土豆一样。那时候,全广生以为他说的是土豆的顽强,无论种在什么样的土里,都可以长出粗壮的根。

  但其实,他说的是土豆的廉价。它们一麻袋一麻袋地装在仓库里,需要就倒出来,不需要了,随手扔掉,也不觉得可惜。武师的职业寿命是很短的,过了30岁,自己觉得身体还凑合,那是因为没有和年轻人比较,所谓拳怕少壮,在这一行同样成立——你不是有多差,只是跟年轻人比,才显得差。

  全广生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已经是32岁了,那时候发生了一件事情——是什么来着?他望着电梯里的楼层数字从31变成32,始终想不起来。

  叮——电梯门开了。

  一个头发花白,结了辫子在脑后的老人站在门口,他微微低头,面上的脸谱淡雅冷峻,给人一种成竹在胸的感觉。全广生低头看向他的手,两手已经握拳,青筋泛起,再下一秒,足尖微动,全广生还没反应过来,就觉得眼前一闪,下巴已经结结实实中了一脚,颅内震荡,整个人向后便倒。

  “爸爸!”小颖呼喊着全广生,想要把他拉起来,还没靠拢,就被老人拦腰抱住,拖出了电梯。

  “小颖!”全广生挣扎着站起来,朝老者追过去,伸长手臂,却只是摸到小颖的衣角——他看见那人将小颖举过头顶,朝着走廊深处狠狠地丢了出去。

  这一秒钟似乎格外的长,全广生只觉得心脏收缩,全身的血液都已凝固,他想喊,又怕小颖不会回答,他集中全身的力气于右拳,打在老人的脸谱上,却没有感受到任何报复的喜悦。

  父亲的情况很不稳定,医院已经连下三次病危通知书。

  “他的时间不多了,如果你有什么话想对他说,就抓紧吧。”

  “他能听见吗?”全小颖问。

  医生避开小颖的目光,“可以的,他可以听见。”

  父亲瘦得只剩一把骨头了,这是并发症不断恶化的结果。全小颖坐在病床边,听着仪器发出的滴滴声——像是某种不紧不慢的倒计时。

  “爸爸,我不知道你能不能听见,我……”全小颖握住父亲的手,“我也不知道该和你说什么,这么多年,我好像都习惯和你没话讲的感觉了。你呢?是不是也习惯了?其实大部分你参与过的电影,我都没有看过,所以我想,要不然,趁这会儿我陪你看看电影,好不好?”

  父亲微弱的呼吸一起一伏,像一只漏气的轮胎。

  “你不说话,就当你同意了。”全小颖按下了播放键。

  熟悉的角色再次出现总能振奋人心,尤其当他作为救世主降临的时候。

  全广生看见秦勇半蹲在不远的逆光处,怀中抱着什么。

  “还好我及时赶到,并且身手矫健。”他抬起头,放下毫发无伤的小颖,冲全广生的方向笑了起来,“妈的,带着小孩子还打架!”

  全广生没有工夫跟他调笑,老人已经攻过来了,虽说看起来是个老人,功夫却着实凌厉,不论招式还是速度,都不在全广生之下,三两个回合下来,全广生就已吃紧,胸膛突然中了一脚,飞出四五米远,跌落在秦勇身边。

  “没我不行吧。”秦勇伸手将全广生拉起来。

  “你确定有你就行?”

  “不试试怎么知道?”

  两人将小颖挡在身后,亮出合璧的起手式。

  “我攻左。”

  “我攻右。”

  全广生和秦勇也曾憧憬兄弟齐心,打遍香港,即便学不了成龙和洪金宝,也希望达到李连杰和熊欣欣那样一前一后的境界。可惜,或许是技不如人,或许是生不逢时,两个人都在岁月中磨平了个性,一个在片场混日子,一个四处巴结制片人。

  他们设计过很多以二敌一的动作,想要亲自上阵,给主角们制造一点麻烦,可等了十几年也没等到这样的机会。大部分动作片里,小喽啰只需要被打的时候飞得够高,跌得够远,真正能跟主角交手的只有大反派。到了后来,终于需要一些能打的小角色了,他们两个的年纪又大了。

  但是现在,他们终于可以完成未竟的事业了。

  秦勇闪过老者的一拳,全广生在他身后一拳递出,正中老者面门,老者踉跄两步,还未调整好姿势,下盘又被秦勇扫倒,他顾不得狼狈,手足并用,连连后退,躲过全广生和秦勇踢向要害的两脚。

  全广生在剧组里被讽刺为“倚老卖老的龙套”,因为他瞧不起没有基本功又想演动作戏的年轻演员,还会把臭脸摆出来。动作指导要他做示范,他年纪大了,又做不出来,每到这种时候,他就会说:“我年轻的时候,原地起跳可以追踢三次!”

  他当然没有吹牛,此时此刻,他就像网球一样从地板上弹起来,右膝盖正中老者的下巴——秦勇听到牙齿相撞碎裂的声音——全广生的左脚尖再中对方的眉骨,鲜血横流而出,跟着借力空中翻身,右脚扫中天灵盖,老者明明在不断后退,却连中三招,无法脱身,直到最后这一脚,他才被踢飞,一头撞在背后的门上,力道太大,竟然将门撞开,整个人滚了进去。

  门内是一场葬礼,满地的尸体,以及墙上一张遗照。

  老者重新站了起来,他摘掉脸谱,露出了真容——一张和全广生一模一样的脸,只是要老上许多。

  秦勇笑了起来,笑得很大声,笑到前仰后合,笑到在门口探身张望的全小颖觉得害怕。“你说,到底哪件事更荒诞?”

  全广生抬头看向墙上的遗照——那是秦勇的照片。

  “爸爸从来没有看过这部电影。”全小颖坐在墙边地上,换了个舒服些的姿势。

  “为什么?”丈夫坐在她身边,轻声问。

  “因为拍摄的时候,秦勇叔叔死了。”

  “秦勇?是他犯病后总念叨的那个人吗?”

  “对,他是爸爸年轻时候的同行,也是去香港做武师的大陆人,他们关系很好,在香港的时候都互相帮忙。”

  “他怎么死的?”

  “有一个危险动作本来是爸爸要做的,但那天他生病了,临时就换了秦勇叔叔,结果出了事故,他从楼顶掉下来,当场就不行了。”全小颖望向父亲,她想起那时候父亲给自己打电话,在听筒那边泣不成声。那是她第一次听到父亲哭,也是最真切地意识到,自己是父亲在这世上最亲近的人,他脆弱的时候,也只有自己可以倾诉。“爸爸就是那时候垮掉的,以前他还锻炼身体,说要跟年轻人争个高下,秦勇叔叔死后,他就自暴自弃了。”

  老者动了动手指,地上便有四具尸体站了起来,各自戴着不同的脸谱,从他们的身材来看,估计也是练家子出身。

  他们都是来参加葬礼的老朋友吧,只是全广生想不起他们的名字而已。

  “你不解释一下吗?”秦勇问。

  “他想回答你。”全广生朝对面的老者抬了一下眉毛。

  “我有你的长相,只因为我是寄生在你身体里的病毒。你这些记忆不过是对人生的拙劣复制,并没有实际的意义,你的肉体都要消散了,还要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做什么呢?”老者的表情有些扭曲,也许因为这并非他的本来面目,“安心接受吧,免得白白受苦。”

  “你听懂了吗?”秦勇按着额头,语气中透着疲惫。

  “他的意思是说,他要弄死你。”

  “你确定?我看他一直在说你啊。”

  全广生没有回答秦勇,那四个活尸回答了他。他们的身体晃动了一下,但没有跌倒,而是两足交替向前,一开始并不灵活,跌跌撞撞,姿态颇为可笑,但转瞬之间,动作就流畅起来,径直朝秦勇冲了过来。

  “妈的,来真的吗?!”秦勇高接抵挡,好不容易挡下前两个活尸的攻击,第三个却再也抵挡不住,右胁下连中两脚,鼻梁上又中一拳,痛得他眼泪直流,还好全广生替他拦下第四个,才让他有机会喘息。

  “老全,你他妈给我讲清楚,这到底怎么回事,是剧组换剧本了吗?”秦勇嘴上发问,身体不断闪避后退。

  “你已经死了!你不是人!你是我记忆里的幽灵!这些人是我记忆里的病毒!他们要干掉你!明白了吗?”全广生也没有闲着,他与活尸你来我往几个回合,谁也制服不了谁。

  “你是说我演的角色吗?”秦勇手肘向后发力,击中过来偷袭的敌人。

  “不是角色!是你!秦勇!你本人!”全广生跳上桌子,躲过活尸丢过来的木椅。

  “这不是在拍戏?”

  “你傻吗?还没体验到真实感?!”

  活尸一拳打在秦勇的腮帮上,他朝地板上啐了一口——啐出了一颗牙齿,“体验到了!”

  “爸爸以前跟我说,他和秦叔叔两个人联手,能打赢十几个人。”

  “真的吗?”

  全小颖摇摇头,“怎么可能,这跟他的说法矛盾呀,他说过,同样身体条件下,双拳敌不过四手,他们两个再怎么厉害,也打不了那么多人吧。”

  四个活尸都被打倒的时候,秦勇已经受伤,全广生也累得气喘吁吁。

  “我很欣赏你们的勇气。”老者似乎是恢复了元气,又或者,他已经看清了全广生和秦勇的套路。他闪身欺近,不给两人反应的机会,间不容发,就将他们逐个击飞,然后走到了小颖面前。“虽然也没什么用。”

  绝望的时刻总会来临,这样的经历在全广生的人生中并不少见,事业不顺,旧伤复发,妻子过世,年轻的日子一去不返,每一件事的发生都让人感叹世事的无常和无情,他一直在认命和抗争之间徘徊,没有谁真的拥有钢铁一样的意志,他也想过放弃,至少,虚度一些时光以缓解内心的焦虑,但是不行,在向深渊迈出一只脚的时候,他就会看到女儿的脸——就像现在,老者扼住了小颖的脖子,将她提离地面,如同拎起一只易碎的瓷器。“结束了。”

  小颖的脸憋得发青,两只脚不受控制地颤抖着,她侧过脸,伸长手臂,想要抓住什么,嘴里含糊不清地说了一个词。

  虽然听不清,全广生也知道她说出的那两个字:“爸爸……”

  他朝她跑过去,不顾一切地跑过去,秦勇也从另一边包抄,所有的困惑都不重要了,现在唯一重要的是——老者抬脚用力一踩,面前的地板立刻裂开一道缝隙,缝隙迅速扩大,直至全广生脚下,他来不及躲闪,只好用力向前跳跃,以图抓住裂缝的边缘,最终还是没有抓住,向深处跌了下去。

  秦勇冲到了老者身后,逼他丢下小颖,回身接招。秦勇自然不是他的对手,勉强招架都有困难,不出三招就已落了下风,再支撑七八招,左胁,右腿,两边肩膀,都受了重伤。

  离电影结束还有半个小时,父亲饰演的角色已经死在了主角面前。

【中篇小说】盖世英雄(下)

  全小颖靠在丈夫肩头,眼泪止不住地流,“我一点都不喜欢这些功夫电影,不喜欢爸爸在里面演的角色,他为什么总是在挨打呀,他明明那么厉害!”这么多年了,她还是说着和小时候一样的话。

  丈夫抚摸着全小颖的头发,“那你觉得他应该演什么呢?”

  “演英雄啊,英雄从来不会倒下!”

  这裂缝不知有多深,如同记忆的空洞,击穿了每一层。全广生举着手,想要抓住并不存在的救命稻草。看见自己的手变得越来越小,他明白了——自己正在变得年轻,变得幼小,就像临死前的回光返照,他将回到人生的起点,拾起残破的记忆碎片,并且离他想要停留的时刻更加遥远。

  30岁,他和秦勇一起躺在医院,脸肿得像猪头。

  23岁,那个女人将手伸向他,说愿意做他的妻子。

  21岁,他坐上了去香港的轮船。

  19岁,他因为斗殴在公安局待了三天。

  16岁,他向师父连磕三个响头,从此独自闯荡。

  9岁,师父罚他踢腿一百下,并告诉他:“你现在吃的苦,学的本事,都能在将来,最危急的那一天发挥作用。”

  全广生睁开了眼睛,摸索到腰间的威亚开关,用力按了下去,威亚弹出,如一支穿云箭,穿越这二十多年的漫长时光,从他立志习武,用苦水灌溉自己的这一天,向着最危急的那一天进发。

  威亚前端的爪子刺进了深渊边缘的柱子里,“呛”的一声,秦勇听见了,听见了全广生反击的讯号,他知道,威亚是需要武师去拉的,只有武师甘心付出,才有主角辉煌登场的瞬间。

  秦勇笑了笑,将威亚在柱子上缠了一圈,把爪子牢牢地抓在手里,朝老者竖了一个中指,然后向着深渊纵身一跳。

  活在记忆里的朋友终有消失的一天,他们在黑暗中再度重逢之时,一定会迸发出无可匹敌的力量。

  全广生向上飞去,掠过黑暗与挣扎,他的身体再次成熟,线条硬朗的肌肉,熊熊燃烧的气势,还有钢铁一般坚硬的铮铮老拳。

  最危急的那一天!最危急的那一天!

  32岁的他,在32层稳稳落地,挡在了女儿和敌人之间。

  “为什么这么执着?”老者问。

  全广生回头看了女儿一眼,柔声说道:“因为我是爸爸,爸爸从来不会倒下。”

  医生带着护士冲进了病房,全小颖站在一边,是她叫医生来的,因为她看见父亲不断地捶打床沿。

  “怎么回事?”

  “血氧饱和正常。入氧正常。心电图正常……”

  父亲仍然闭着眼睛,他握紧了拳头,抬起,放下,抬起,放下,不断地捶打床沿,“咚咚咚”,力量不大,却格外坚决。

  不知为什么,全小颖心里涌起一种熟悉的感觉,这种感觉小时候也有过,她曾经只当它是父亲的借口,可是现在,她确定那就是事实——父亲正在某个她看不见的地方战斗。

  战斗结束了,全广生擦掉身上的血,牵着女儿的手,走进了电梯。

  “爸爸,你疼吗?”

  “不疼。”

  “爸爸你好厉害。”

  心中某个不曾察觉的缺口突然被补上了,全广生这才意识到,作为俗人的他,多么渴望听到女儿对自己说出这句话,“真的吗?”

  “真的呀。”

  “谢谢你,女儿。”全广生再次按下红色按钮。

  电梯又向上运行了,这一次,不会有人打扰他们了。

  33层,全广生33岁,全小颖8岁。

  34层,全广生34岁,全小颖9岁。

  电梯的数字逐渐变大,全广生也感觉到了自己身体的变化。

  39层,全广生的两鬓有了白发,全小颖的头顶碰到了父亲的肩膀。

  42层,全广生的肌肉松弛了,全小颖说我谈恋爱了,全广生说那我去打他。

  47层,全广生挺起了小肚腩,全小颖换了最适合她的发型。

  “爸爸,你老了。”

  “因为你长大了。”

  50层,全广生叮嘱女儿多给自己打电话,她说没事情聊,打什么电话。

  51层,全广生按着中过风的手,让它不要在女儿面前抖动。

  52层,全广生想讲片场的趣闻,全小颖说,好啊,那你再讲一遍。

  我的故事总有一天会讲完,如果我开始重复,请你不要嫌弃。

  53层,全广生的胡须像圣诞老人,全小颖美得如同仙女下了凡尘。

  56层,全广生佝偻着背,和女儿一般高。

  57层,全广生掉了两颗牙齿,全小颖告诉他要放在屋顶才可以再长出来。

  58层,全小颖伸手搀扶父亲,全广生笑笑说,没事,我还行。

  电梯又往上运行了一层,门向两侧滑开,映入眼帘的是清澈的蓝天,以及停在楼边的一朵白云。

  “爸爸带你去坐筋斗云,好不好?”全广生说,这是迟来三十年的诺言。

  “好呀。”全小颖抱着父亲的手臂,这是永远不会结束的童年。

  全小颖坐进云朵里,全广生在云朵后轻轻推了一把,看着它载着女儿远去,离开自己。

  “爸爸!”

  “爸爸只能送你到这了。”

  全广生朝她摆摆手,他已经听到身后的动静了,潮水般的敌人爬了上来,将他围在中央。

  他转过身,握紧老拳,怒吼一声,向他们冲了过去。

  医生说这是弥留之际了,不会再有奇迹。

  全小颖坐在那里,轻轻地喊着“爸爸”,她不知道他能否听见,不知道他在那个她看不见的地方,究竟有没有打赢,但是,她确信,他一定会赢的。

  “爸爸,你演的电影都很好看,我都喜欢,虽然你演的都不是好人,但因为是你演的,所以看起来就很可爱啦。不过呢,我觉得,那些角色都不够好,你拿不到奖,制片人不肯给你机会也是活该,因为我觉得你演得最好的角色,”全小颖俯到父亲耳边,压低声音,“其实是爸爸。”

  全广生忽然睁开了眼,虽然只有一道缝隙,他怔怔地望着女儿,所有人都屏住呼吸,没有人预料到这样的情况,渐渐地,全广生的眉头舒展开,布满皱纹的脸上有了一个笑容。

  心电图归于一条直线。

  “他认出我了吗?”全小颖问。

  “他认出你了。”他们回答。

一、我的童年、少年 我的家

  心里总是想着,要写点东西,给自己做一个总结,或者写一点感言,安慰自己的浮躁的世界。快50了,好像眨眼间的时,小时候背诵课文,时光如梭,总是可笑古人的无病呻吟。父亲50的时候,记得我还在庄周中学读初中,还煞费工夫的给爸爸画了一幅画,祝他五十岁生日快乐,一晃自己都快50了,爸爸也于前一个月去世了,时光何止如梭啊,一下子都变成脑海中一段段的记忆,留下的都是岁月的痕迹,有时候一句话、一个场景、一份感受就会打开记忆的闸门,里面珍藏的欢歌笑语、悲欢离合、惆怅苦闷。。。一览无余。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悲伤大于快乐,但是人不能忘记过去,也不能沉浸在过去的时光里不醒,放眼未来,才能振作精神,过好纷沓而至的每一天。

  过年

  从出生到去年,由于爸爸妈妈是老师,一直的生活都是在学校里度过的。儿时过年的记忆就是在冬天的时候,隔壁教室给打扫干净,腾好桌椅板凳,腾出一大块地方,把柴火都抱到教室里,爸爸妈妈夜里提前起来把麻花面、焦叶子、绿豆加工好,一盆盆的都放好,从早晨到晚上,要调理一天,小孩子都不让靠近,一是担心火、油烫着孩子,二是担心小孩子说破嘴话,影响一年的时运。大点的孩子可以在旁边烧烧火,做一点零碎的小活,小点的孩子只能在教室外面趴着窗户不停的看着进展,什么时候出成品了,父母会拿出来炸好的馓子或者绿豆圆子,吃着一年只能过年吃的美食,满足开心的无以复加。虽然父母会提前告诫不能随便说话,有时候我们会时不时的问,炸完了吗?炸好了吗?妈妈总是要训斥,不能说完了,不要说破嘴的话,一边玩去。我们赶紧做鸟乌散,父母忙的也不会管我们,放心的与小伙伴跑一边玩去了。继续等待着,一会嘴馋了,再回去跑到教室里看,看看进展如何,那一天幸福的等待溢满心田。爸爸妈妈两个人总是一个人盘着面,一个人用竹棍子把面放大锅里炸,有时候哥哥在烧火,有时候是其他大人帮忙。到了晚上才能炸绿豆圆子,吃着刚出锅的圆子,满口溢香,馓子又脆又香,一年的等待值了。爸爸妈妈累的腰酸腿疼,总是不忘记总结今年的战果,面有点硬了,盐有点大了,绿豆炸的有点老了。。。在我们眼里,都是美味。到了晚上,还要把各种品种都拿出来放在篮子里,分送给各个邻居,让他们品尝一下,他们炸好也会拿出来让我们品尝一下。小时候过年就是和馓子、和绿豆圆子和焦叶子连一起的,现在随时随地都能碰见这些油炸食品,为了健康不能吃不敢吃,那种相遇的快乐只能在回忆了。

  第一次上学

  终于上学了,虽然扛着一个大头,但是脑子很笨,现在都四十多岁了,家人仍然笑话我上学的时候还不识数,妈妈用秫秸棍截断,串起来,放书包里,我天天上学带着,跑起来稀里哗啦的。数学课的时候就拿出来数,不会出现手指头不够用的情形,呵呵。第一天上学还是很激动的,开始新生活了嘛,记不得怎么找到我的新教室,岳坊小学一个年级只有两个班,甲班、乙班。我自己摸索着到了甲班,屋里很黑,课桌都是泥台子,旁边一个小丫头,交换了名字知道她叫袁梅,我看看她,她看看我,用现在时髦的一句话,确认了眼神,我们就做了同桌,从此以后就开始了我们的好朋友生涯,同桌的时候在一起疯,不同桌了下了课也要在一起玩,放学了要到家里找着玩,放暑假寒假的时候要隔三差五的互相找着玩。那个时候我才六岁,不知道为什么第一天上学的记忆那么深刻,可能也是人生中的重大事情吧。

  小偷

  小学的时候没有什么好玩的,不过一起当贼倒是挺刺激的。为了表达友谊与喜欢,到了春天,同学家里旁边有种芍药花或者其他花的,总要在上学路上偷点花送给自己关系好的同学,送花的同学满心的欢喜,收到花的同学也是开心快乐,毕竟顶着被别人逮着的风险偷花送人,是显示多少深的友谊啊,到了春天就是互表情谊的季节,那个时间物质匮乏,现在关系好了一起吃饭,我们那个时候关系好了就是一起偷东西。到了秋天,农村的同学知道哪里有豌豆地,放学了,几个人事先约好了,一路小跑的到了目的地,拽着豌豆对自己书包里放,心惊胆战的,有时候马有失蹄被主人发现,看谁跑的快吧,伴随着主人的骂声,我们撒欢的对家里奔。品尝着甜蜜蜜的胜利果实,那个刺激快乐比吃着豌豆还令人兴奋。第二天上学一起偷东西的同学说着那天的情形,关系又加深了一层,又铁了一点。暑假的时候写作业只是名头,写好作业怎么去玩,才是我们几个伙伴需要考虑的头等大事。邻居种的鲜花也是窥伺已久,苦于兔子窝边不好意思下手,到了暑假,也不管它三七二十一了,在夜幕的笼罩下,鸡冠花、指甲花首当其冲,还有叫不上名字的鲜花都惨遭我们的毒手,到了白天,大人们在一起议论,自己种的花不知道怎么都没有了,不知道被哪个砍头的给偷走了。我们表情默然的听着,做漠不关心状,伙伴们聚在一起又模仿着大人们的表情、说辞开心的笑起来。

  头发

  儿时最痛恨的就是理发,翻开儿时的照片,我们姐妹几人的头发各种丑陋,惨不忍睹。几个小学的同学也惨遭妈妈的“毒手”。过段时间痛苦都要来一轮,程序是这样的,家里一个大剪子,是爸爸妈妈做衣服裁衣服的工具,同时兼做给我们理发。理发师是雷打不动的妈妈,妈妈自诩是理发的能手,但是审美确实不敢苟同,我们全部都是实验品,都实验了很多年,水平还是不见长,额头前面的刘海永远都是又短又豁,参差不齐,很小的时候剪成什么鬼模样不知道美丑也没有什么,稍大一点上学了,人家都扎一个小辫,一甩一甩的,美死了,我们只能剪的短短的,豁豁的,各种反抗无济于事,虽然无济于事,还是抗争不断。有时候我们把那个剪刀藏起来,有时候当妈妈拿刀霍霍的准备剪头发的时候,我们四处逃窜,藏在邻居家,跑到篮球架上不下来,最后爸爸大发雷霆才无奈乖乖的下来。。。。。。第二天扛着难看的发型去上学,忧郁好多天,头发长的稍微长一点才忘掉这茬事。有时候妈妈心血来潮邻居家的孩子也会成为牺牲品,最惨的一次我的好朋友袁梅暑假开始来我们家写作业,妈妈三下五除二给人家来个免费理发,本来准备暑假一直在我家学习的,结果到了暑假结束才敢过来找我玩,再来我们家,妈妈提出给人家剪头发,人家都不敢接腔了。到了高中,自己可以当自己头发的家了,我都是狠狠的留着刘海,遮着眼睛都不剪,高中毕业的照片就看到我的大脸,看不到我的眼睛。一把辛酸一把泪啊。工作的时候与父母谈论这个事,爸爸说那个时候你们与农村的孩子一起玩,经常被传播的满头虱子,用药好不了多久又是一头虱子,剪短了好调理。但是为什么不能剪的好看点呢?

  小沟

  儿时最喜欢的是小沟。春天的时候水草茂盛,下面一群群的小蝌蚪摆着尾巴,煞是可爱,把小壶、脸盆放在水里,等小蝌蚪游过来,猛一用力,蝌蚪纳入囊中,拿回家养着,看着它一天天的变化,小腿长出来了,青蛙或者蟾蜍的脸部出来了,尾巴变没有了。。。以前也没有环保意识,春天放学的时候就沿着沟里找小蝌蚪。夏天的时候,放学要沿着沟回家,挨着学校就是一条沟,家的旁边也是一条沟围着,放学上学风景无限啊,不是在沟边拿着石子打水漂,就是在水浅的地方用泥或者砖头围起来,围点小鱼小虾放那里,每次路过与他们玩一会,玩够了再去上学或者回家。冬天的时候,沟上结了冰,冰厚的 时候,就在上面滑冰,记得有一年天特别冷,学校的一个沟上,到处都是孩子在小心翼翼滑冰,冰上的人跌的四仰八叉,爬起来拍拍屁股,继续溜,胆小的人站在岸上看着冰上的一会一个跟头,到处欢歌笑语。冰薄的时候就在岸边拿石头砸冰,看着冰一点点裂开,过瘾的很。记得一个冬天在沟边玩,地潮,一下子整个人都滑到沟里,吓的我魂飞魄散,幸亏一个大人在旁边,顺手把我从水里拽出来,一身的大棉袄湿漉漉的,哆哆嗦嗦的站在岸上,想着回家又要挨吵了,硬着头皮回家了。庆幸的是爸爸妈妈并没有吵我,可能是看我差点命都不保,只顾着害怕了,慌着帮我换衣服。不过好久路上不敢擅自到水边玩耍了。春天来了万物复苏,冬天带来的阴霾一扫而光,生龙活虎的我又是一条好汉了。

  第一次奖状

  由于自己智商也是怎么高,学习也不是太努力,不是父母看着逼着,不是天天作业老师要检查,也不是太想学习,所以成绩也就是中等。每次考试后去领通知书,也就是羡慕的看着别人领奖状,领奖品。二年级上半年,突然一次期终考试考的很好,竟然在发奖状的时候还有我的?!那个欣喜若狂啊,回家的路上,奖状紧紧的攥在手里,担心被风吹了,担心被别人抢走,又担心大家不知道,小心翼翼的,快乐溢满胸膛。回到家里第一件事肯定是给爸爸妈妈看,不巧的是他们两个居然都不在,只好拿着奖状满学校的找,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找到的,找到后爸爸妈妈怎么夸我的,但是那一日傍晚在学校里焦急在拿着奖状去寻父母的那个少年,在脑海里却一直储存着。发奖状的时候老师说由于时间紧张,奖品没有发,等开学的时候每一个获奖的还有一杆钢笔。那个暑假那杆钢笔让我一反常态的急切的盼着早点开学,可是到了暑假开学老师再也没有提过这件事,那种失望一直持续了一个小学。。。。。。

  第一次名列前茅

  初中的时候才突然发现原来学习也不是太难,学习还是蛮有意思的,从此开始好好的读书,先是英语持续提高,接着其他功课也开始有所进步,到了初中毕业,一个学校只能考几个考到县城一中,我居然是其中之一。到了高中,大家成绩也都很好,虽然很努力,但是成绩一直很落后,记得第一次考试的时候,老师把成绩与名次用毛笔写在一张白纸上,同桌谢凌云是第一名,我的名字她旁边,但是是第50多名。心里那个伤心啊。分班后,终于与恼人的物理化学分手了,天天背着历史、地理。高二的时候成绩获得慢慢的提高,春天的时候居然考了全班第二名。知道名次那天内心的骄傲无以复加。周五的下午,学校里开春季运动会,啦啦队员也不干了,提前走回家,从一中到庄周中学有七八里路,太阳的余晖照在身上暖洋洋的,踢着路边的小石子,看着路上行色匆匆的行人,想着把成绩告诉爸爸妈妈,他们高兴的表情,恨不得一步就回到家里。有了成绩就想与父母分享,可是现在爸爸已经离开了我们,再也无法分享我们的快乐了,悲痛之情无法自持。

  打球

  因为父母是老师,一直到父亲80岁我们都是在学校里居住,从手工的敲铃声到自动的电子铃声时常在我们耳畔回响,还伴随着我们的是生龙活虎的学生、如火如荼的各种球类比赛。所以耳闻目染喜欢各类运动。有比赛了就在旁边观战加油,篮球比赛的运筹谋划,怎么把球运到自己的场地,怎么防守、怎么进攻,看的时间久了也看出来一些门道。体育课上老师又手把手的教我们如何运球、如何控球、如何投球,如何潇洒漂亮的跨出三步栏,练久了也练的像模像样。所以大学的时候,体育老师选拔系篮球运动员,我站在球场中央,手、腰、腿一齐发力,一个弧线,篮球稳稳的投中球篮。老师当场决定我加入系运动队。虽然后来只是作为候补运动员,没有怎么上场,但是在朋友面前我自诩为运动员,也是有史可查的。初中的时候,有段时间每天晚上痴迷于日本电视连续剧《排球女将》,当小路纯子一句“晴空霹雳”,几个翻滚,然后狠狠的打出一个漂亮的进攻球,旁边的我们看的热血沸腾,摩拳擦掌。到了放学的时候,几个小伙伴组织起来,排球打的手背又红又钟,也打不出来人家的晴空霹雳,不过能追随排球女将的脚步,也是开心快乐。大学的时候,乒乓球又成了我的新宠,球拍、乒乓球都是奢侈品,能够找到球拍、乒乓球、球案,还能找到愿意陪着你的烂球技练球的人就是人生的大幸了。所以能蹭到球蹭到高手,蹭到耐心的人,能开心好久。等大学回到家,与球类爱好者切磋球技的时候,也能像模像样的打几个回合,心中也是满含小确幸。等到自己的孩子上了小学的时候,就劝着孩子天天放学去打乒乓球,胖乎乎的毛毛在一边怎么打的,我也不得闲问,反正自己与小球员的家长们打的不亦乐乎,拍子用的都是好拍子,球也是名牌,球桌都是标准的球桌。下午一下班,心就好像飞到球场了。打了七八年的乒乓球,混迹于蒙城各个球桌,以球会友。不过有一次,下着小雨,碰到一个同学,背着羽毛球拍,说是准备翻墙到一中操场打羽毛球,我当时笑着问她,你咋那么大的瘾来,下着雨,操场锁门了,居然还要翻墙去打球。她说你不知道,打羽毛球有意思的很,得闲你也来吧。那几天想着她的话,准备了一个拍子,也就是几十块一个的,早晨起来寻她去了,在操场上,果然见到一个用铁条支着简易的架子,用粉笔画着线,网子千疮百孔的,几个人打着双打,一来一往的,煞是有意思。从此以后羽毛球运动成了我的最爱。只要不下大,春夏秋冬都是五点多就起来去操场打球,到了周末早晨打到十点多,下午还可以继续打。球拍也越来越好,出去比赛,背着球包,看着也煞有介事的。打着打着参加系统具备的全国羽毛球比赛,千辛万苦,代表安徽队打入前八。到一个城市就喜欢看人家的羽毛球场地,看看人家的比赛。心心念着羽毛球运动。到了现在,仍然如此。一爱到永久啊。

  下雪

  这个时间又下雪了,大团的雪花在风中飘舞,虽然冷,还是感觉挺好的,虽然说不上高兴,也说不上难过。小时候看过苏联的电影《办公室的故事》,里面的歌词其中一句经常在恶劣天气的时候想起来:风霜雪雨都是大自然的赐予。小时候最喜欢下雪,最好的时刻就是一夜的大雪,早上起来本来在被窝里不想起来,父母一句,下大雪了,立马利索的穿好衣服,抓紧吃好饭,背着书包,冲进大雪的怀抱。走着玩着,打着雪仗,在雪地里佯装摔倒打几个滚,到了学校,手都冻成红萝卜,也不亦乐乎。上课的时候,也是按捺着兴奋之情,就等着下课与同学戏嬉。或者打雪仗,或者堆雪人。等半天上课结束回家,衣服鞋子都湿漉漉的,换一身行头,妈妈不停的唠叨不要玩雪了,走路注意点,谁会听呢,一出了门又是酣畅淋漓的玩啊,跑啊,打啊。穿着厚厚的棉衣棉裤,在雪地里撒欢。经常是外面淋的湿漉漉的,里面汗的湿漉漉的。到了傍晚,有时候爸爸也会帮助我们推雪人,胡萝卜是鼻子,我们的帽子、围巾也给贡献出来,雪人身上还要插一个大大的棍子,以显示我们的威武。我们的雪人总是学校里最大最漂亮最妖娆最宏伟的雪人,等到了天气变暖,看着给我们带来好几天快乐的雪人一点点融化,总是心有戚戚然,只能盼着第二场雪或者来年的冬天。小学的时候曾经有那种放在眼里看的小电影,就是说孩子与雪人的感情的,看了好多遍都看不够。

  后来有了孩子,带着孩子去推雪人成了孩子冬天的期盼。给她武装整齐的,免得她受冷,看着她小脸蛋冻的通红通红的,却开心快乐的要飞起,我比她还要开心快乐。懂得了父母当时的感觉,冬天的雪人是大家表达爱的媒介啊。

  暑假生活

  每年两个月的暑假生活是最惬意的也最让我们向往的。领着薄薄的两本《暑假生活》,那简单的题目简直让人可笑。反正时光悠悠,时间还早,先好好的玩两天吧。学校院子里的玩伴是多的很,你到我家玩,我到你家玩,捉迷藏,带着自己家的被单批在身上扮古代美女咿呀咿呀哟的唱戏,学校里总是放着很多大大的水泥下水道,里面的管道用处太多,当做家、舞台、学校。。。每年暑假学校里的教室总有修缮,总要运很多砖头,我们总是把砖头搬来搬去,盖房子、盖台子、盖凳子。晚上路灯下好多小虫子,逮着放在壶里留第二天喂自己家的小鸡。知了是我们小孩子最钟情的玩伴。白天的时候拿着耙锄围着树根扒啊扒啊,知了的幼虫要在底下五六年的时间,我们总是能扒到很小很小的幼虫,然后判断它差不多几岁了,还有几年可以跑到地面,这么快让它们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心中居然还有隐隐的快意。顺便还可以把这个暑假就准备从黑暗的地下走出来的知了给纳入囊中。到了晚上拿着手电筒顺着树一个个的照,逮那种爬出来的知了,有时候早晨不睡懒觉逮那种脱了壳或者正在脱壳的知了,早餐的时候,妈妈总能端出来一盆炸的焦黄焦黄的知了。吃到嘴里那个香简直就是人间第一美味。下雨后,院子里都是泥泞,泥巴的作用太大了,把泥巴用水弄成一个圆形,中间捏薄,然后一用力,泥巴薄的地方一破,发出很大的声音,谁弄的声音大,谁是高手。泥巴大一点、中间捏薄一点,力量用大一点,技巧都是慢慢积累的。几块泥巴可以玩好久。疯玩了几天,爸爸开始催着学习了,好吧书归正传,翻开书本,拿出来暑假生活学习吧,几个小伙伴又以学习的名义凑在一起,开始了我们边玩边 学习的美好时光。削铅笔、找书本、找一个合适的学习对方,总要占有很长时间,一节课过了,还要给自己留下一点休息时间,有时候还要意外事件发生,比如墨水瓶倒了,本子桌子都是墨水,要处理一下,比如两个人要说一会悄悄话、私房话、比如妈妈从街上买点好吃的,控制不住要先吃一下,所以半天下来也写不了几个字。有时候看见爸爸远远的从外面过来,几个人赶紧做认真学习状,遭到爸爸高兴的夸奖,有时候不幸的是玩着玩着爸爸闯进来,只好自认倒霉,爸爸一顿数落,只好垂头丧气的听着。写作业的时候看着居然还有很难的题目,刚拿到作业的时候感觉很简单的题目居然也不简单,只好先把简单的会的写完,等到暑假快结束了,还有很多不会的题目空着,最后慌了手脚,连蒙带错顺便再抄抄别人的,还有谦虚的向父亲求教的,上学了还是可以背着卷了洛馍一样的《暑假生活》向老师交差的。

  宠物

  这两天妹妹从熟人那找了一个小泰迪,让妈妈领着,给她找一个事干,来的时候我还嘟囔她,小狗这么脏,还这么麻烦人,领不了两天就要送人。来的路上,红梅就发照片,一个穿着红色小马甲的泰迪趴在车的窗户上张望着,好可爱的样子。小狗叫点点,到了我们家居然没有陌生感,一会就和大家混熟了,依偎着我们身边,任我们抚摸,早晨晚上各吃一次,吃过就带着到外面溜,解大便、撒尿,一个步骤也不省略。几天下来,居然养成习惯,只有拿着狗胜,它就欢欣鼓舞的激动的乱蹦,等着你给它套上狗绳出去溜,我们如果在门口不出去,它就来回的跑汪汪叫,等着你与它一起出去溜。说什么也不自己出去。太可爱了。谁带它溜它喜欢谁,邵杨每天晚上要带跑几圈,它见了邵杨明显满腔的热情。毛毛奶每次都要把它抱在怀里,它见了毛毛奶就乖乖的趴在她的腿上,可怜楚楚的。我与女儿视频的时候也是张口闭口都是点点,孩子都有点嫉妒了。小时候我们也是对小动物情有独钟,领了一个小猫,叫阿虎,黑黑的皮毛,眼睛像宝石,突然有一天丢了,爸爸带着我们在学校里,在学校附近的周围村庄到处阿虎阿虎的寻找了,找了很多天都没有,爸爸还发动自己的学生在附近村庄寻找,但是都没有找到。多少天全家人的失望、伤心与落寞现在还记忆犹新。所以很久我们再也不喂养宠物了,有了孩子,我们也是灌输着小动物太脏、照顾麻烦的思想,把孩子想喂养小狗、小猫的想法给扼杀在萌芽中,所以,女儿的童年少年也只喂养过小鸡、小白兔、小乌龟之类的好养活的小动物,女儿喂养的小鸡一次掉在脸盆里溺水身亡,女儿难过了很多天,后来也是不是太敢喂养小动物。现在居然一个小泰迪把我们的所有的执念都推翻了,一家人天天围着小点点转,吃多少东西,尿多少次,屙了多少,又怎么乖乖的听话来。想想真好笑。一会忙里偷闲回家遛狗去,呵呵。

  抓泥鳅

  岳坊中学的院子四周是一条沟,有一年天旱,沟的水很少,沟底的藻泥几乎都漏出来了,爸爸让我们准备一个桶,去逮泥鳅去。我们喊着院子里的小伙伴,一同去观战。爸爸把裤子高高的卷起来,赤脚迈进沟底,沟底的泥又黑又臭,爸爸用手把泥一把把的扔到岸边,挖了十多分钟,就发现里面真的有狡猾的泥鳅。手滑,泥鳅也滑,逮着它们揪出来给送到桶里面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聪明的爸爸一会就掌握了技巧,一个个的小泥鳅进入我们的桶中,我们都睁大眼睛,看看挖的洞里哪里有泥鳅的踪影,稍有动静就喊着爸爸那儿那儿有一个,爸爸在藻泥中用大手捂着、与滑腻的泥鳅斗智斗勇,我们在岸边屏住呼吸,等着爸爸抓住这些小东西一起胜利的呼叫。二三个小时下来,爸爸居然逮了两三斤泥鳅。我们女孩子不敢下去,胆大的哥哥有时候跃跃欲试,学着爸爸也下去试试,能逮着一两个已经是不容易,经常是一个没有逮到,脸上、身上、衣服上到处都是臭臭的泥湖,惹得我们一顿嘲笑。泥鳅其实并不好吃,不过逮泥鳅的过程确实让我们趋之若鹜。那个暑假爸爸在傍晚的时刻,一声招呼,走,逮泥鳅去,总是有我们五六个追随着,前呼后拥的带着工具前往沟底。长大以后去饭店吃饭,吃到泥鳅,总是会骄傲的说,小时候爸爸给我们逮过泥鳅呢。而那个时候的盛况总是会再一次在脑海中重播。

  夏天的晚上

  夏天的晚上是最快活的。晚上名正言顺的不需要学习,读小学的时候在80年代,还没有电灯,中学的时候需要上晚自习用的是汽油灯,一个班级一个,由专门的班干部维护、使用,小学的学校上早自习都是每一个人自带煤油灯,就煤油燃烧的火焰读着课文。暑假的时候,白天的时光都用不完,晚上就是呼朋唤友的各种刷。我们家里总是能围着好多孩子。一是因为爸爸妈妈喜欢孩子,对待孩子热情,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是爸爸会讲故事。我的童年的夏天,就是伴随着爸爸一个个的引人入胜故事度过的。不知道爸爸怎么肚子里那么多故事,夜幕降临的时候,院子的孩子都早早的围在我家里,坐在我们的床上,听着爸爸从古讲到今,从外国的阿拉丁神灯到中国古代的大禹治水、各种传说故事。昏暗的煤油灯下,多少双如饥似渴的眼睛围着爸爸,心情随着爸爸的故事起起伏伏,有时候会吓的互相搂抱着,有时候会开心的大笑不止,有时候会伤心的落泪。每一次总是到爸爸说,好了不早了,回去睡觉吧,院子里的孩子们还有我们兄妹四人才意犹未尽的去睡觉。爸爸的故事吸引着我们想了解更多的更广阔的世界,学校里定的各种杂志《山海经》、,《传说故事》、《儿童文学》到了,我们都如获似宝的读着,经常为着谁先看兄妹几个人反目成仇、大打出手。大一点读《聊斋志异》,里面的鬼鬼怪怪让人像丢了魂一样欲罢不能,读《红楼梦》,吃饭的时候都拿着忍不住看几眼,爸爸要训斥一番才恋恋不舍的放下来。能找到的书千方百计的寻到,一口气看它个酣畅淋漓,感觉比过年过节的时候吃肉还开心。而这一切都是爸爸在我们童年的时候,给我们讲的那一个个动人的故事开始的。

  夏天的晚上,也不是每一天都是爸爸讲故事,天气炎热,屋里没有法呆,白天的时候爸爸妈妈就把家里屋后面的篮球场地泼一地的水,然后把秫秸制作的床垫抬到场地上,支上蚊帐,到了晚上,玩好疯好,洗好澡,钻到蚊帐里,爸爸妈妈总有一人给我们扇着扇子,仰头看着满天的星空,辨认着哪个是牛郎织女星,哪个是启明星,说着白天发生的故事,累了一天的我们慢慢的进入梦乡。。。

  儿时的玩伴

  儿时的放纵与自由总是与玩伴一起拥有的。哥哥年龄大了好几岁,根本不屑于与我们几个丫头片子玩,有时候千辛万苦的跟在他们一伙男孩子后面玩,最终的结果也是被他们甩开。所以我们姊妹三人是经常厮混在一起,每天都要磨牙,为本子争,为杂志争、为吃饭争,为零花钱争,委屈了就哭,吵不过对方也是哭,每天各种告状、各种评理,家里每天都是一片繁忙的景象。有一次两个妹妹为了好吃的菜离谁近一点争的脸红脖子粗,爸爸气的把整碟菜都扔了,大家谁也没有吃上,现在想起来还感觉好可惜。还有我们各自的同学,院子里的邻居也是我们的好玩伴。我的两个小学的同学袁梅是从一年级一直玩到大,还有一个万敏是从三年级从其他学校转过来的,因为脾气相投,迅速成为一起上学一起放学的好朋友。邻居兼同学毛孩,她的几个哥哥姐姐智商都高于一般人,不屑于与她为伍,我们都是一样的普通人,所以玩起来也是开心快乐。上学前毛孩如果吃的早就背着书包在我们家等着,如果我吃的早,就跑到她家等着一起去上学。有时候为一点事产生矛盾,总要别扭几天,谁也不理谁,不过过了几天总是要握手言和,那个时候两个人感觉更亲了。有一次我欠她一分钱,我让她与我一起回家拿,谁知道到了家妈妈把买的油条给了她一根吃,一根油条五分钱啊。很长的时间我都耿耿于怀,感觉好吃亏啊。那个时候不知道孤独为何物,虽然不是那种一呼百应的人,但是身边总是有好的玩伴,一起学习一起玩耍,成为好朋友。虽然现在与这几个同学很少见面,但见面后那种亲切是一般人都没有的。有时候听别人介绍一个朋友说,这是我从小长到大的朋友,其实我们都知道,那种友谊是因为没有利益的干扰,纯真的如同亲情让人珍惜。

  看电影

  看电影是儿时最心驰神往的事。一般的情况下都是学校或者村庄包场电影,什么时候在什么位置,信息总能在放电影前知晓。至于什么电影一般的情况下不知道,不过那个时候最热销的就是打仗的,我们总是要问问是不是打仗的,是打仗的片子就热情高涨,不是打仗的也不减热情,只要有电影看,就ok了。这个要提前与父母说,好把晚饭提前做好,不耽误看电影。到了放学的时间,呼朋唤友,兴奋的要飞起。一溜小跑,抓紧回家。如果是比较远的村庄放的,要与爸爸一起,不然晚上回家伸手不见五指的,害怕。带着板凳,冬天的时候要穿厚点,一路欢歌笑语。弯弯曲曲的小路,路边的庄稼郁郁葱葱的,牛粪、羊粪、猪粪各种农村的气息铺面而来,是那么熟悉又是那么新鲜。泥泞的乡村、牲畜的味道、错落的柴垛就是在那个时候深扎在心底,每次到了这样的环境,都让人身心放松,可能就是因为这就是儿时的味道。寻着声音找到放电影的地方,有时候人多,经常没有好的地方坐,坐在屏幕的背面也是有的,最喜欢的是打仗的最后时刻,冲锋陷阵的号角吹响,战士们勇往直前,最后取得战斗的胜利。还喜欢特工片,真正的特务总是在最后才见分晓,经常分不清哪个是好人哪个是坏蛋,这个时候总是急急的问爸爸,哪个是好人,哪个是坏蛋。爸爸给出自己的判断,然后带着对坏人对特务的深仇大恨,对好人的无限怜爱看着电影。不然爱恨不清,不知道该爱哪个该恨哪个,好像摸不到北啊。看完电影,我们都困的迷迷糊糊的,回家的路好漫长啊,几个孩子拽着爸爸的衣服,半梦半醒的跟着爸爸的步伐回家。这个是最烦人的时候。所以啊,我们还是喜欢自己住的学校里包电影。那个时候,我们都早早的与同学告知,让他们到时候到我们那看电影,到了放学,我们还要肩负着给好朋友占位子的重任。回家也不先吃饭,就早早的把家里的凳子放到操场上,学校的电影都是在操场上放,而且要放在屏幕前方的正中间。还没有放电影,院子里的孩子还有周围村庄的孩子都围在操场上玩耍,你追我赶,或者玩各种游戏,打打闹闹,好不开心,有时候还要带一点零食,与大家分享,其实也没有什么零食,大不了就是炒熟的花生、豆子。大人们在一起拉呱,放电影前是最热闹的。放电影总是不准时,说的七点,有时候要到八点或者更久,有时候电影机坏了,我们这些孩子都急的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千呼万唤,当一个伟大的战士光芒四射的与八一电影制品厂这几个字幕出来,喧闹的操场瞬间安静下来。好了,视角的盛宴开始了。有时候天公不作美,看着看着下雨了,电影机盖着塑料布继续放,爸爸妈妈也从家里带着塑料布给我们顶上。很多人受不了淋雨都走了,我们总是能看到最后的人。现在小区里经常有屏幕电影放,但是那种看电影的兴致再也没有了。

  于老师

  小学的班主任是一个年轻的女子,我们都喊她于老师,知道她的丈夫是军人,所以小学五年,我们见的都是她一个人,很少见过她丈夫。我们那么笨的小孩子,aoe汉语拼音、123加减乘除也都学会了。以前大人很少重视学前教育,上学前都是什么也不会。我妈妈经常说我,那么笨的人,上一年级还不识数,就那老师都教会了,也是不容易哈。我爸爸妈妈是老师,我哥哥出生的时候他们倒是倾其所有的教他,以至于他小学的时候比人家显得又聪明又好学,小学只读了四年就上初中了。到了我这,可能看我是一个女孩,下面又接连还有两个妹妹,也没有功夫教我了。所以,上学前还不识数一直是我的一个梗。不过就那也磕磕碰碰的读下去了,后来大了我又陆续拿下两个本科文凭,又考上律师资格、司法资格、还有其他几个证,也是我们家笨鸟先飞的一个很有力的佐证。这是后话了。于老师让我们的小学生涯过的悠哉悠哉,作业布置的也不是太多,基本上都能完成,课余时间还有充足的时间可以玩玩沙包玩玩踢毽子。上课的时候也不凶,按部就班的教着,拼音、偏旁部首、笔画顺序基础打的又牢又稳固,而且后来上初中上高中与同学比拼基础的时候,自己掌握的知识总是最正确的,所以非常感激自己的启蒙老师于老师。于老师只是对调皮的孩子温柔的训斥一下,所以我们都不是太怕她,对于我这样的老实学生,她很少批评。不过有一次作业没有做完,被她发现,她罚我们几个没有完成作业的同学中午不要回家。我居然没有一点难过,反而非常欣喜,从来没有体验过中午被罚不回家吃饭。告知同学毛孩让她回家的时候与我妈妈说一声,给我带点饭。中午放学老师把教室的门锁好,我们几个在班里百无聊赖的玩着,感觉时间过的好慢,肚子饿的咕噜噜的,急切的等着毛孩送饭过来。等到快上学的时候毛孩才带着一盒饭过来,三下五除二的吃完,都忘了体会什么味道了。后来再也没有因为不完成作业被罚了,因为。。。用户体验不好,饿了好难受。

  读早自习的时间,于老师也是早早的就到了班里,听着我们郎朗的读书声,这个时候,我们的数学老师张老师,经常会过来坐坐,张老师业余时间要在街上帮助老婆炸油条卖,所以他的手上经常是烫伤的一个个大泡,触目惊心的。张老师喜欢与我们美丽的于老师开玩笑,我们总是一边读着书,一边看着张老师在我们于老师耳边不知道说着什么,于老师羞涩的脸红红的。所以现在都人到中年了,看到别人手上烫伤的泡,总是能想到于老师羞涩的脸。

  看电视

  电影一个月可以看一次就非常厉害了,读到小学三、四年级的时候,居然出了一种电视机,可以每天都看节目。我们当时住的岳坊街上,最有钱的食品公司买了一台,到了晚上我们蜂拥而至,屋里已经坐着很多人,我们这些小屁孩根本不挨边,只好跑到人家办公室后面的窗户,可是窗户边也站满了我们差不多大的孩子,后来的只好默默的在旁边听着节目。里面的热闹由于没有视觉的接触,所以常常一知半解。听了一会也就悻悻然的回家了,第二天晚上没有事有时候又跑去听电视了。后来岳坊医院有人买了一台电视机,爸爸认识人家,到了周末的时候,爸爸就带着我们兄妹四人正儿八经的坐在人家堂屋当门看着精彩的节目。动物世界、新闻联播、各种财经、健康、体育节目,放什么看什么,目不转睛的。有一次看着电视自己的牙突然掉了,不好意思吐,含着牙看了好久的电视,最后实在忍不住连同血水吐出来,电视结束拔腿就跑,好久都担心人家主人说什么。后来节目预报的年三十的晚上有晚会,当爸爸带着我们第一次看春节晚会,简直激动不已。主持人梳着洋气的发型,大方流利的说着新年祝福词,贵宾们字斟句酌的说着有趣幽默的话语,歌唱家悦耳动听的歌声一遍遍的响起,以前自己是与一个院子里的人一起过春节,那个时候感觉着自己是与全中国的人共度春节,时髦的很。后来爸爸工作调动,我们搬到了庄周,学校里有一个下放知青张老师与我们本地人结婚的家庭,人家从上海带来一台黑白电视机,幸福生活从此开始了。放学了作业做好了,就抓紧去人家等着看电视,那个时候他们的孩子露露也只有一两岁,正是需要人照顾的时候,我们可以逗逗她,领着她,所以每次去的更理直气壮了。领着孩子,眼睛巴巴的看着时间,一到晚上屋里就一窝小孩子,排球女将就是在那个风靡时刻被我们一集不落的看完的。到了80年代末,要强的妈妈攒了3000元,托张老师从上海买了一天彩色的日立电视机,从此我们才拥有了属于自己的电视机。现在到处都是手机、平板等电子产品,电视都好久不看了。可是那个年代电视承载着我们那么多渴望与快乐。

  裙子

  生平第一个裙子是妈妈自己做的黑色的裙子,但是那个裙子太长,布料也不好,穿在身上软塌塌的,皱巴巴的,所以穿了没有一点美答答的感觉,万分的不情愿,穿了几次就束之高阁了。一个亲戚是在城里做卖衣服的,有一段时间到了岳坊逢集的时候,就来我们吃住,在岳坊街上卖衣服,为了表示感谢,她在去上海进货的时候买了一个粉红色的百褶裙送与我,遮着膝盖,布料也不是那个时候的棉布,裙子挺括、有型,搭扣扣起来,正正好好,简直就是为我量身定做的衣服。长这么大,从来没有穿过这么美的衣服。去上学的路上,路上的学生全部都投来羡慕的眼神,那个时候我们只有黑色的棉裙子,哪里见过这么洋气的裙子。走过岳坊街上,总是被妈妈家长们围观,截下来,摸摸裙子,问在哪里买的,我骄傲的说上海啊。人家就只有高山仰止的份了。那个时候我简直骄傲的像一个公主,从来没有被周围人这么关注过,到了班里也同样要接受同学们惊艳的眼神,两个妹妹也想争一份羹,我哪里容她们下手,裙子洗干了就穿,根本不让它闲着。后来好朋友万敏的妈妈也让我的亲戚给万敏也买一件这样的裙子,亲戚收了12元。不过等她穿上同样的裙子,已经引起不了如此轰动效益了。现在想通过穿一件衣服引来众人的围观,难吧。

二、太行明烛——张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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