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到痛苦你就喊——朱鲁子随笔选》[196篇][不断上传中]

《感到痛苦你就喊——朱鲁子随笔选》

　　序

　　不幸的人有喊出自己的痛苦的权利，而作者就是一个不幸的人；喊出自己的痛苦是不幸的人自我拯救的必由之路，而作者渴望自我拯救。所以，就像这部哲学思想随笔的名字——“感到痛苦你就喊”——所昭示的，本书是作者自我拯救的一个努力和尝试，是作者一阵阵撕心裂肺、痛不欲生、肝肠寸断的精神呐喊。

　　“感到痛苦你就喊”，是作者向这个企图毁灭他、抹掉他的现实世界表明自己的真实存在的一个立场和一种生活方式。正是通过它，作者获得了自己真实的现实存在。

　　“感到痛苦你就喊”，是所有不幸的人走出不幸的一条必由之路。因此，它是一面旗帜，一个口号，一声号角，一把匕首。

　　“感到痛苦你就喊”，是作者向所有感到痛苦的读者朋友发出的一个殷切而真诚的建议和邀请。他建议并邀请所有不幸的人肆无忌惮地，旁若无人地，涕泗滂沱地大声喊出自己的痛苦和不幸。

　　事实必将证明：经过不幸的人们的泪水洗濯、冲刷过的大地，干干净净，一尘不染。它就是人间天堂。

　　2009，2，21

　　第一札：国事家事天下事，俱为我事（96篇）

　　1．感到痛苦你就喊——不幸者有喊出自己的痛苦的权利！

　　著名作家池莉有一部小说名叫《有了快感你就喊》，因其名字具有某种性暗示故几乎人人皆知。其实，“有了快感你就喊”这个短语，恰恰说出了我们这个时代的意识形态的真相——压抑和痛苦。合乎逻辑的结论是，欲消解我们这个时代的意识形态，就必须反其道而行之——“感到痛苦你就喊”！

　　我们时代的文化特点是将阳光的一面展示给人，是歌功颂德——喊出快感，它不赞成、不肯定、不允许人们展示阴暗的东西——喊出自己的痛苦。这是一个日常经验：没有人不把阴暗的一面掩藏而把美好的一面示人，即便是没有也要强颜欢笑。可是，痛苦无论如何是掩藏不住的，强装笑脸不会持久，打掉了牙往肚子里咽也只能是一时的，因为它直接冲击着人的生物性（感性），而人的生物性又是不能彻底否定的。因此，当代文化与人的生物性之间存在着根本性的不可调和的内在矛盾：当代文化否定人的生物性或当代文化就是对人的生命的毁灭。为了调和这种矛盾，意识形态作出了某种让步或变通（意识形态是机智和圆滑的）：喊出痛苦是绝不被允许的，它仅仅允许人们饮泣和呻吟。

　　不能痛快淋漓地喊出痛苦而只是饮泣和呻吟，就是将痛苦无休无止地持续下去，直至麻木。可是，痛苦作为一种内在的感觉，只有得到彻底的释放才能得到解除，而当代意识形态（和文化），却阻滞、延迟、消散了人的生物性能量的释放，长此以往，人的生物性（感性、非理性的直接性）就遭到了彻底的破坏，使人人患上精神性“尿潴留”。这时，人们就无力再雄起，就再也没有反抗的冲动和欲望了。这样，当代意识形态和文化就顺利地实现了对人的精神的绝对控制。

　　可是，痛苦并没有解除。它作为文化的异己物总是在提醒和警示人们：我还活着。我们总是听到有人说：我感到痛苦，所以我还活着。——当人们需要通过用牙齿嘶咬自己的胳膊感到疼痛从而证明自己活着的时候，即当生命只能用痛苦来证明自己的存在的时候（——就像有的人要通过咬痛自己才知道自己不是在做梦），这是多么地可悲啊！

　　可是，生命不应该是痛苦呀！生命应该是对痛苦的否定即欢乐！所以，上面那句话我们应该颠倒过来才是合理的：我感到痛苦，所以我已经死了。

　　经验证明，现实中，个人是无力向当代文化和意识形态对抗的，个人唯一能做的，就是喊出自己的痛苦，大声地喊。

　　有人会说，喊出痛苦是违法的。不！我要告诉人们：每个人天生地拥有喊出自己的感觉的权利！幸福的人拥有“有了快感你就喊”的权利，不幸的人拥有“感到痛苦你就喊”的权利！

　　不幸者有喊出自己的痛苦的权利！

　　而喊出痛苦的声音绝不会是一种和谐音，只能是一种爆发性的声嘶力竭的涕泗滂沱的嚎啕大哭。当越来越多的人能够自觉地喊出自己的痛苦的时候，就会生成一种“声爆”或“音爆”。文化和意识形态最受不了和恐惧的就是这种声音。因为，它是和谐社会的不和谐音，它是虚假的快感掩饰下的人的真正的感情。

　　当真相越来越被光明正大的时候，虚假和伪善的末日就到了。

　　因此，我的建议是：感到痛苦你就喊！——旁若无人地喊！肆无忌惮地喊！——就像我一样。

　　“感到痛苦你就喊”，是对因压抑而歪曲、扭曲的不幸的人生的一个积极的修复和校正，它是对不幸者的不幸的一个积极的治疗。因为，人们普遍的经验是，喊出痛苦之后，就会一身轻。所有的被压抑和被损害者即不幸者只有得到这种治疗，才能最终获得自己本真的生命。

　　2009，2，19

　　《感到痛苦你就喊——朱鲁子随笔选》 9

　　序 9

　　第一札：国事家事天下事，俱为我事（96篇） 10

　　1．感到痛苦你就喊——不幸者有喊出自己的痛苦的权利！ 10

　　2．经典艺术作品需要经典诠释——从对赵本山春晚小品《不差钱》的诠释说起 13

　　3．小品《不差钱》深刻揭示了当下国人所奉行的人生哲学——“有奶便是娘”[小品《不差钱》评析1] 14

　　4．“我感谢你八辈祖宗！”喊出了无权力者对权力者的最恶毒的诅咒[小品《不差钱》评析2] 16

　　5．官员犯法，岂可与民同罪？！ 19

　　6．对“人民”概念的一点思考 21

　　7．人民日报好大胆，口出狂言“教育人民”！ 23

　　8．白天强奸不治罪，盖因“酒后吐真言” 25

　　9．[外门正道]恢复宦官传统，打造清廉政府 27

　　10．村民直选：一场本末倒置的中国民主政治的无聊游戏 29

　　11．“公平”，只有“公平”，才是当代人类唯一的“普世价值” 31

　　12．恐惧·绝望·信仰·失败——现代人的生命轨迹 33

　　13．共产主义是一种科学的理论体系而非一种信仰 35

　　14．奥巴马横空出世，恐怖大王从天而降 37

　　15．奥巴马不要头脑发昏！——共产主义不是法西斯主义 42

　　16．“文明的冲突”既是谎言又是真理，“信仰自由”是一个纯粹的谎言 44

　　17．信仰是精神病的基因，欲根治精神病就必须摘除它 48

　　18．精神病是对罪恶社会的一个控诉和对个人不良精神生活方式的一个报复 51

　　19．普世价值类似于普通话，全球化时代谁也不能忽视它无视它 52

　　20．所有信仰都是建立在“巴别塔”废墟之上的 54

　　21．用信仰化解信仰危机是治标不治本——“重建信仰”是精神庸医出的馊主意 55

　　22．把信仰送进坟墓 57

　　23．人无远虑，必有近忧——继续说“精神危机” 61

　　24．全球金融经济危机彻底暴露了人类贪婪与恐惧的本性 62

　　25．“好过的年，难过的春”：一场空前规模的严重的精神危机即将到来！ 64

　　26．当下迫切需要一种精神文明力量拯救国人沉沦的心灵 68

　　27．金钱拜物教的泛滥其危害远甚于邪教 70

　　28．30年改革开放的最大精神成果：国人普遍有了信仰 71

　　29．“草鸡了”——“不折腾”背后隐藏的玄机 75

　　30．经济危机必将给全国老百姓带来前所未有的实惠和希望 77

　　31．感谢经济危机！——对当前经济危机的本质的哲学思考 78

　　32．精神病——人类生存危机的预警和表征 80

　　33．国人患了严重的集体精神分裂症！ 85

　　34．经济危机之后就是精神危机再之后就是精神病满地打滚 87

　　35．人类全面危机的时代到来了，但…… 88

　　36．荒诞的恐怖性的预言为什么会自我实现？ 91

　　37．社会危机是民众精神觉醒的杠杆和思想家的盛大节日 93

　　38．4万亿和18万亿——“不折腾”如何可能？ 94

　　39．仇富是天赋人权 96

　　40．宪政优先还是思想解放优先？——中国自由主义批判 97

　　41．“后现代”思潮的“后现代主义”化：中国思想界集体失语的深层根源 100

　　42．马克思主义是一种彻底的自由主义 104

　　43．南辕北辙、南桔北枳——再说马克思主义与自由主义 107

　　44．“自由主义”——一种有害的中国社会改造方案 110

　　45．与时俱进与随波逐流 112

　　46．个人不负责任——自由民主的死敌！ 115

　　47．政治体制改革——个体发展和自我实现的迫切要求 117

　　48．不自由中的自由尤其可贵！——反思宪政优先论 120

　　49．我的国家我做主！ 123

　　50．国家是我的，你凭什么叫我“莫谈国事”？！ 124

　　51．我与改革开放30年 128

　　52．30年与300年：中国与世界 130

　　53．中国实现政治民主：30年太久！ 133

　　54．我为什么胆大包天而你却胆小如鼠？ 134

　　55．你没有“言论自由”？——那你一定是个罪犯！ 135

　　56．“传销”——让我理解当下中国经济的一把钥匙 135

　　57．“三个代表”重要思想的实质 136

　　58．旗帜鲜明地拥护“三个代表”入宪！ 138

　　59．强烈要求社会物质财富重新洗牌 139

　　60．“他们要的是做人的尊严和权利”——于建嵘报告听后 140

　　61．余杰们：快快来“肩起黑暗的闸门”！ 146

　　62．人们谈论最多的，就是人们最缺乏的——谈谈社会公正问题 149

　　63．特快中南海1：“稳定压倒一切”是思想解放的最大敌人！ 153

　　64．特快中南海2：[诊断中国]“怕”——弥漫中国的痛和痒 154

　　65．特快中南海3：中国“怕”什么？——怕“乱” 156

　　66．特快中南海4：解放思想，必须从怀疑和质疑“稳定压倒一切”开始 159

　　67．我为中央支招：速速出台“特别反腐败法”！ 161

　　68．民族精神病的具体表现：左派亢奋，右派抑郁 162

　　69．赦免政治经济“原罪”，是对正义原则的强奸和破坏 165

　　70．打造一个特殊的政治意义上的“小岗村”——为中国政治改革支招 166

　　71．SARS之后，拒绝一切形式的歌功颂德 170

　　72．老天，你不能这样佑中华！ 172

　　73．强烈要求并建议中央财政向震区紧急拨款1000亿元！ 174

　　74．国难，让一个民族的人性苏醒和复归 175

　　75．建议国家将每年的5月12日定为我们民族的忌日 175

　　76．我是5·12汶川大地震中的幸存者 176

　　77．天灾中的若干遐想 177

　　78．灾难是检验我们的精神家园是否豆腐渣工程的试金石 179

　　79．天灾面前，我们的精神家园为何不堪一击？ 182

　　80．震灾启示：人祸大于天灾，政府必须向人民道歉 184

　　81．翻云覆雨余秋雨，十恶不赦伪善人 187

　　82．必被天打五雷轰的——王兆山 189

　　83．黑砖窑事件何以震惊了你的神经？——黑砖窑事件的深度思考 190

　　84．一个愚蠢和没有道义担当的民族是没有希望的——从人间惨剧“一尸两命”说起 192

　　85．“一尸两命”事件讨论中我的原则：一个具体的人的生命高于一个地球！ 195

　　86．黑砖窑事件可能是社会总危机爆发和拯救的前兆 196

　　87．“华南虎”事件——良知被利益和权力出卖、强奸的绝佳样本 197

　　88．中国已是一个民主国家！ 199

　　89．爱国主义教育，还是奴化教育？ 200

　　90．万分悲哀：惊闻女大学生状告教授“反革命” 204

　　91．坚决反对战争狂人阎学通教授的“台海必有一战”论 206

　　92．“爱国”本无错，“主义”使谬之！——解构“爱国主义” 209

　　93．陈水扁羁押一小步，华人自由民主一大步 211

　　94．突破或超越“社会主义初级阶段理论”！ 213

　　95．跑：2008中国年度汉字提前发布 215

　　96．让一部分人先成为“人”——《人的宣言》战略构想 217

　　第二轧：问责贻误民族的“杀人”的教育（32篇） 221

　　1．由杨振宁先生谈中美教育的差异说下去 221

　　2．远离人生哲学的哲学不配称为哲学 223

　　3．所有人生命中的“必修课”——略说选修课“现代人生哲学” 224

　　4．“博士后”们需要好好补补现代人生哲学课！ 228

　　5．“神经病”或“精神病”——个体社会化过程中的一个失败 231

　　6．《走火入魔的英语》导言：民族与语言 235

　　7．荒谬绝伦职称外语考试，逆来顺受中国知识分子 241

　　8．“杀人”——中国当下教育的本质 243

　　9．当下的教育，你这杀死“童年”的罪魁！ 246

　　10．中国政府：请无条件地兑现你的“义务教育”承诺！ 250

　　11．走火入魔的高等教育——理性反思与对策 250

　　12．应该说，中国的博士99%是“真的假博士” 255

　　13．全国人民行动起来，彻底埋葬“走火入魔的高等教育”！ 256

　　14．“吃人的嘴短，拿人的手短”——大学堕落之根源 260

　　15．[教授说笑话]大学被轮奸：十八个A上一个B 261

　　16．高等教育大炼钢铁，无数青年变成废渣！ 263

　　17．现代人生哲学实现了自己的第一次商业价值 267

　　18．“心灵体育课”：为现代人生哲学辩护 269

　　19．第一课：失而复得的现代人生哲学 272

　　20．大学生接二连三地跳楼与现代人生哲学的缺失 284

　　21．《人的宣言》标志着“人的世纪”真正到来 287

　　22．《人的宣言》最伟大的书评诞生 289

　　23．每个人都是杀手——中国政法大学程春明教授被杀案的深度分析 293

　　24．自杀不是勇敢而是一种懦弱——勇敢是以实力为基础的 295

　　25．弘扬“主旋律”哲学讲座：人的宣言——人，要认识你自己 297

　　26．美学——使人幸福的学问 299

　　27．关于美的诞生的一个想象或猜想——《美学》、《西方美学史》授课导引 301

　　28．“纯粹主体”——一种新的科学的美学理论如是说 306

　　29．美学试题可以这样出 309

　　30．齐鲁开讲：“土鳖”大败“海龟”——理性与良知的胜利！ 310

　　31．“人生哲学”应该正式纳入高校公共课 314

　　32．我想办一所大学 316

　　第三札：风声雨声读书声，都是我声（68篇） 318

　　1．《博客中国》新年献辞：我博客，我呼吸！ 318

　　2．真经在路上 319

　　3．老庄：横于国人前不可企及的一根永恒标尺！ 321

　　4．先知圣人——做人的标准 324

　　5．在一个不幸的时代里做一个幸福的人是否可能 326

　　6．昨天，与同学“美学散步”在水上公园 328

　　7．圣诞夜感怀：做一个“有准备的人”，时刻等待着她的降临 332

　　8．天国，本质上是一个超时空的非时空概念 333

　　9．幸福感：成功人生的唯一标准 336

　　10．约你同哭 337

　　11．我要生活！ 337

　　12．没有高质量的爱情的人生是不值得过的！ 339

　　13．故乡即童年，童年即故乡 340

　　14．年——你是中华民族的精神图腾 343

　　15．年的诱惑——献给亿万暴风雪中归乡人！ 345

　　16．对春节的哲学思考：春节——一个正在失落的“在生活”的样板 347

　　17．“不义而富且贵，于我如浮云”新解 350

　　18．重建理论巴别塔——架起我们之间正常沟通的桥梁 352

　　19．贫寒之子多淫逸，纨绔子弟少伟男 355

　　20．昨夜，我做了一个值得记录的梦 357

　　21．我为什么这么狂？ 359

　　22．“万教合一”与“诸子之一” 361

　　23．当今时代是“盛世”——“盛世”符号的意味 364

　　24．天下谁人不识君！——《人的宣言》读者（73岁张大妈）来信 370

　　25．哲学，能够让人意识到自己尚不是人即非人的学问 372

　　26．《圣经》——鉴照人精神是否成熟的一面宝镜 374

　　27．不识“上帝”真面目，只缘身在基督教中 375

　　28．我生命中两次刻骨铭心的美的遭遇 378

　　29．问渠哪得清如许？为有源头活水来——思想与学术玄谈 379

　　31．《人的宣言》标志着“人的世纪”真正到来 385

　　32．“寂灭”不是“死亡”——与圣严法师商榷 388

　　33．死亡的真意：在恐惧中生存 392

　　34．习惯：蜘蛛网抑或钢丝绳？ 395

　　35．全球化与个人的诞生 397

　　36．互联网论坛——失意文人的聚散地 401

　　37．网络：衡量人文知识分子的标尺和试金石！ 403

　　38．互联网是一座名副其实的思想超级市场 404

　　39．坚决反对网络实名制——对央视2套辩论网络实名制的回应 406

　　40．不脱马甲，永不成熟；脱掉的是马甲，得到的是自我 408

　　41．“马甲”是柄双刃剑：既保护你免受精神伤害又让你永远长不大 409

　　42．我的一次心理咨询片断 412

　　43．哀悼：死后还是生前？！ 415

　　44．爱情，其实我不懂 417

　　45．巴别塔——“信仰”与“理性”的一个美妙隐喻 419

　　46．不求宽恕，只求理解——致我最尊敬和爱戴的人 422

　　47．再论启蒙——启蒙是一柄双刃剑 423

　　48．创造与制造——上帝与父母的差异 425

　　49，从未拥有，谈何失去？——谈谈“自我” 426

　　50．从现实出发，还是从理想出发？ 428

　　51．“道成肉身”——上帝得救的唯一途径，而况人乎？! 430

　　52．笛卡尔之后：我说，故我在！ 432

　　53．爹亲娘亲没有耶稣基督亲——从信仰带给大姐的人生转折说起 433

　　54．多数成年人成为“现代人”——衡量一个国家、民族现代化的唯一标准 435

　　55．是其所是，非其所非——谈谈“重返亲切的精神家园” 438

　　56．未知人，焉知神、上帝？！ 444

　　57．你是“现代人”吗？ 447

　　58．古人为什么比今人有智慧？ 454

　　59．“人脑病毒”、“思想黑客”与“思想杀毒软件” 455

　　60．“思想自由”观念是骗人的鬼话！——驳抽象的自由观念 465

　　61．夭折——当下人类个体的宿命 469

　　62．命运——人生路上的紧箍咒 471

　　63．宗教：无望人生的希望 473

　　64．佛教不是厌世者的避难所，而是现实人生得救的强大思想武器 478

　　65．否定现实——从《尸毗王本生故事》看佛教的微言大义 479

　　66．“求人不如求己”——所有的信仰都是靠不住的 482

　　67．比无神论更无神论，比有神论更有神论 484

　　68．虎落平阳遭犬欺——保卫马克思 487

　　69．大姐二姐，为我送来了两件崭新的棉袄 488

　　70．只要有“我”，这个社会就是有救的！ 490

　　71．从我做起，从现在做起！ 492

　　72．合唱：像雷锋那样！像雷锋那样！…… 494

　　73．梦与毛 交流30年改革开放 495

　　14．我们：三十不立，四十仍惑，五十并不知天命 496

　　15．打造平台：为了更有效的对话 498

　　16．我是怎样解决生死问题的？ 500

　　17．恐惧源于无知 504

　　18．《悲剧即命运》组诗五首 506

　　19．思想家的形象——工蜂与雄螳螂 515

　　20．我们都是八十年代的新一辈…… 515

　　21．“爸爸抱抱我！”——无限幸福在梦中！ 517

　　22．把我的幸福生活还给我！ 517

　　23．我与“古人”生活在同一个时代！ 519

　　24．只知其一，一无所知——关于宗教信仰问题的思索 520

　　25．做学问与做人：“且有真人，而后有真知”！ 522

　　26．现实决非逃避责任的借口！——从新凤霞、吴祖光说起 524

　　27．实证观念：宗教与科学的双重迷误 526

　　28．“解构即理解”——后现代所谓“解构”之本质 530

　　29．夭折的先知——李慎之：一个活且仅活到秋季的人 532

　　30．“狼来了”和“烽火戏诸侯” 535

　　31．启蒙者需要启蒙 538

　　32．明星崇拜的实质：不自觉的、失败的心理精神治疗 542

　　33．弗洛伊德之后谈论“梦”，就是“痴人说梦”！ 544

　　34．说真话是一种能力！ 546

　　35．思想家概念辨析：认识思想家，无非是自我认识 547

　　36．自觉受难：思想家诞生的必要条件 550

　　37．思想家诞生的必要和充分条件 555

　　38．什么才是当代中国的第一生产力 558

　　39．信徒为什么说上帝是存在的？ 560

　　40．信仰不能救中华——鞭笞“鸦片贩子们”！ 562

　　41．信仰——当代人不能成为人的最大障碍 565

　　42．宗教信仰的真谛——通过信仰消灭信仰 566

　　43．为基督教辩护：神创论不是“伪科学” 569

　　44．思想者与爬行者 571

　　45．受难与拯救——兼说先知和圣人 573

　　46．人无担当，一事无成 575

　　47．不能怜悯普通人！——论普通人与特殊人物 577

　　48．我的同胞——请张开双臂：迎接庄子的“复活”！ 578

　　49．监狱和精神病院：真理的所在地 582

　　50．望子成龙的悖谬 583

　　51．后现代：“我看出你的冷漠”（范曾）；“我看出你的火热”（朱鲁子） 585

　　52．与上帝商榷：请您挑战我吧！ 587

　　53．心灵的“哈哈镜效应” 588

　　54．天使与魔鬼——天堂与地狱 590

　　55．“无知者无畏”与“知耻而后勇” 590

　　56．“原罪”隐喻的两个层面——性与智或生理与心理 592

　　57．良知即真知——良知之外没有真知！ 594

　　58．未来决定现在，理想决定现实 596

　　59．交往：真正的人诞生的必要条件 598

　　60．当头棒喝：没有精神青春期和精神更年期的当代人 602

　　61．【现代人生哲学要旨】从“石墨”到“金刚石” 606

　　62．昨夜一场温柔的圣洁的暖融融的雪说下就下了 611

　　63．思想家人尽可妇 612

　　64．人尽可妇——一个内涵丰富的新成语诞生 615

　　65．艺术家天然地拥有言论自由的豁免权？ 617

　　66．梦想实现的一年——我的2007 618

　　67．满江红·巴别之巅 620

　　68．盼着青草发芽 621

一、堆在角落的洋葱

　　上篇

　　出租屋内窄小的厨房，她向他喊话“过来把那角落的洋葱切下”。都说洋葱会呛得人流泪，他好几年都不敢吃洋葱，往事总历历在目。 望着散乱堆放的洋葱，一颗颗被撕掉标签，已经忘了是从哪里买来的。就像人一走散，就容易忘记从哪里来，又迷失在往哪里去的问题上。

　　他，生长在偏僻的小乡野，有着独霸一方的聪明伶俐，屡屡收获的“三好学生”奖状在他家里都只是美化作用的墙纸而已。从小就理所当然被认为是很会读书的神童，他骄横自带光环亮瞎旁人，终于在矛盾爆发那一刻狠狠揍别人一顿。班主任想通过不颁发奖状来威胁，没想到他摆摆手“不发就算了，明年再拿个第一就是”。或许，傲气的种子就在那时候种下。嗖一巴掌，就是大字不识几个的父亲能想到最好的教育方式，啪的声响很像妈妈用竹筒烧饭爆裂开的声音。“哇，真香啊，这锅里煮的什么啊？”一大锅洋葱花菜香菇瘦肉饭，他吧唧吧唧连续吃了三碗，爽爽地打了个洋葱味的饱嗝，他转过去对父亲说：“有什么了不起，他们就只会告状，墙上都没地方挂奖状了，我都懒得拿了。”

　　从村落到镇里，从小学到初中，他的傲气随着竞争环境改变，就像即溶奶粉一冲就散。刚开始接触到英语的时候，就感觉回到小时候的牙牙学语，努力练习每个音，用标注汉字谐音的土方法去帮助记忆。课本上记忆深刻的吉姆、李雷、韩梅梅、还有poly，多年以后徐誉滕《李雷和韩梅梅》，才明白青春在那时候开始。生理第一篇知识课就强烈被老师一句“回家自己看”，荷尔蒙分泌的青春期狠狠地被禁止。那时候传一张纸条，都能脸红心跳，只是她娇小突兀的身材太惹人注目，他不得不为了多看她两眼，经常默默跟随到校门外。她家就在镇里，每天来回上课，她经常跟着一群哥哥们玩，经常混在男人堆里，愈发显得独特的温柔与距离感，青春仿佛因她开始。

　　她家境不错，家里做生意的，至少在镇里有家面包店，早餐通常是面包牛奶的搭配。而他偶尔去食堂加些青菜就觉得这一顿吃得很奢侈。有次机缘巧合，她英语听写不及格，被罚抄写单词，午饭赶不回家。他急中生智去找同学借饭盒，多帮她打了一份饭菜到教室。原本他以为会得到一句满意的谢谢，没想到她说的是“这是什么，怎么这么难吃？”那就是他平常都舍不得买的青菜，刚好这次是洋葱。走，带你去校门口那家面包店吃，她气冲冲地走在前头，他垂头丧气都不敢抬头看一眼，就是觉得她一束乌黑的头发在阳光下特别刺眼。他咬了一口面包，突然也觉得好像比洋葱味道更好一些，开始觉得洋葱不那么美味了。

　　羞涩的青春期就容易滋生爱慕，就像她乌黑的长发不断开叉，他对她的思念越来越浓，特别在每学期的寒暑假。只是他都来不及鼓起勇气写一张纸条，中考就结束了，那时候他很害怕以后再也见不到她了，也害怕她揣摩到他的小心思，连问她志愿都不敢。还好他还有一个特长，足球踢得还不错，也经常跟她哥组队踢球，就想在自己感觉威风的绿茵场耍一段风姿。不经世的她，只是看着一群人为了一个球踢来踢去，觉得有点无聊。一只蜻蜓驻立在蒲公英上，她伸手一碰，蜻蜓飞走了，顺带扬起成熟的蒲公英，飘啊飘啊，就像即将纷飞各方的他们。

　　七月夏天之后，九月金秋之前，都没了她的消息。确切地说，更长一段时间没有消息，直到五年后的初中同学聚会。2000年伊始，手机还不怎么流行，都不便宜，自然很多同学联系不上。重新获知，她在县里面比较普通的职校读书，距离感越来越远了，他们也开始不同的高中生活。她有次跑来学校找他，他在足球场上踢足球，她就说没想到你还保持着这爱好呢。他甩甩湿答答的长发，却忍不住笑话起了她的短头发，“怎么像个假小子，还染了淡金黄色”。他把自己对她的思念蓄成长发，只敢弱弱问个QQ号码。她突然想跑橡胶跑道，他手舞足蹈地跟着后面，他就觉得她身姿越来越轻曼窈窕，好像燕子。

　　像极容易断线的风筝，怎么说断就断。跑着跑着，啪的一声，她轰然倒地，他浑身是劲往医务室冲刺。医生怒气冲天地说，“这不是要命嘛！先天性心脏病还敢带去跑步，以后各种激烈运动都要禁止。”后来得知，那天她失恋了，就想疯狂地跑几圈，让眼泪随风而去。她休学不读了，到镇里面的大工厂去学针织，遇到了开始疼爱会让她心碎的初恋。他倾听着无关紧要的故事，他只纠结该不该安慰她，最后还是没有勇气。带她到食堂去吃饭，却因去得太晚了，只剩一盘冷菜，“这是什么呀，这么难吃啊！”语气比五年前更加肯定了，可能这次这盘洋葱真的比较难吃，他自己也吃了一口觉得淡然无味。走，带你去吃面包去，看你们学校有什么大的面包店。她趾高气扬地走在前面，他思绪万千跟随在后面，他抬头望着一朵梨花状金黄头发在月光倾泻下显得那么令人遐想。他咬一口面包，觉得这次面包真好吃，那盘洋葱味道实在太差了。皎洁月光，隔着她、他的影子，他们聊了很多关于未来生活美好的画面，只是他踩着她的背影，觉得还是存在些距离。

　　枯燥的高中生活结束了，他有好些日子不敢去触碰洋葱，好像一搅动筷子，就容易把对她思念转变成深不可测的漩涡。直到2008年，杨宗纬一首爆红《洋葱》，如果你愿意一层一层一层的剥开我的心、你会发现 、你会讶异 、你是我 最压抑 、最深处的秘密。真吻合他生活的写照，他开始疯狂地去想追寻她的消息。这一年他心情情跌宕起伏，经历了5.12汶川大地震、8.8北京奥运会，还有最重要的小事找到了她。她自己办起加工厂，生意还算红红火火，真是替她高兴。他第一时间就倒腾最早的班车，出现在她面前，看到她用心地在努力工作，精心挑选各式各样的杯子给员工使用，还有收拾得干净的厨房。中午时候，她留他在吃午饭，咦，这里怎么有一盘洋葱。她狡黠一笑，厨房阿姨炒得不错吧，真的很香噢！他用筷子快速夹起，洋葱快到碗里来，她到他的心里去。

　　下篇

　　洋葱会发芽，会枯干，生活中希望的种子有的发芽，有的走向枯干。爱情从来它就是个难题，又有多少得到了答案呢。在那个激情奥运之后，他们爱情如浪潮席卷而至，好像蓄积很久的山洪快要爆发，决堤。

　　2009年泉州这座城市，动车开工了。他带着满身心的希望到了美丽之滨的厦门，开启大学毕业后的工作上新征程。他努力前行，希望能跟得上她的脚步，他从基础的市场推广员做起，简单总结大部分工作就是面对面陌生推广，更直接说就是发传单。她生意做得风生水，有了一些积蓄，转身去投资家具门店，她说她喜欢家具的美，搭配一种家的温馨。古话说：人心不足蛇吞象，她败了。她气狠狠地拖着疲惫身躯想坐动车去厦门找他，可是几次折腾先是来不及时间改签，后又晚到检票口再改签，最后她身心疲惫，脸色苍白，连电话都软绵无力。他想起几年在学校卧倒跑道的事情，想起她说过的家族病史，心乱如麻，还好最后她哥来接她回家。他自责自己的无能、带着一整晚的担心疲倦到天亮。

　　一晃，2009年，春节到了，他回到家里。爸妈一大早就张罗备菜，准备自制五香卷，他看下盆里有剁碎的洋葱，就问道怎么还加洋葱呢。他爸比以前温和地说，“这你就不知道了吧，洋葱吃了暖身又香”。他发现洋葱变成调味品，不是主菜，真的变得好香很好吃，他想打包给他家那只“小馋猫”。

　　趁着同学聚会的时光，他们走在一起吃着香喷喷的洋葱味五香卷。过年后，第一件事，他催着她去医院做全身检查，上上下下层层台阶，进进出出各个化验室。上天的垂爱，她这年虽然工作辛苦劳累，但保持好心态好的生活作息，身体状况有极大的改善。医生建议不能喝酒、少激烈运动、注意控制情绪，保持良好作息。他鼓励她去报名参加大学自考，多方面去学习管理知识、人格分析、甚至包括未来的家庭与孩子教育。他毅然辞职去创业，不顾家里人反对，就去专供白领的个性化定制便当、搭配水果沙拉、原材料调制饮料。迅速租房，买机械，可是在经验严重不足，又缺少市场考察，就这样一个月内稀里哗啦地赔上一身债。他只想努力证明给她看，没想到最后狼狈的下场。她拥抱着他，鼓励说“没事咯，你负债，我负债，我们两个就负负得正囖”。两个傻瓜就绑在一起，开启负负希望得正的努力生活。

　　极少自己亲自去剥洋葱，因为他很少煮饭，更主要曾经找不到一起搭伙过日子的人。他搬到她宿舍，她走在他心里。2010年，他带她回家，一起弄那个洋葱味的五香卷。爸爸妈妈在，才是一个家，兄弟姐们都结婚家就分散成几个小家，过年也很难聚齐一大家人。他准备也去她家认识未来的岳父岳母，激动彻夜难眠，想象着各种应变场景。她兴高采烈地手挽着他的臂，他这次转头就望见她美丽双眸修长睫毛绯红双颊，好想用力咬一口。她害羞躲开了，还说你那洋葱味太香了容易呛到。

　　生活总是得意之处，狠狠地来个响亮的巴掌。从他一进门介绍的那一刻开始，就觉得世界牢牢地被现实套住了，所有问题都是关于钱、车子、房子。他沮丧垂泪地走在前头，她一言不发地跟着后面，她知道他隐忍和伤痛。南方的春季总是那么阴冷、湿答答、上弦月弯得有点讨厌，他还是强忍着没关系，这只是第一次见面，不会放弃的，要继续努力，并借用许三多的口号“不抛弃，不放弃”。他不知道是给自己打气，还是真的有信心去证明不放弃。

　　她有点气急败坏地赶回家，恶狠狠地跟父母沟通，并恼怒地忘记医嘱喝起了酒，狠狠地把自己灌醉，或许想做个美梦，更多是想报复爸妈的拆台。因为有病史，肯定不能喝酒，他已经严令她滴酒不能沾，更不能喝酒开车或玩手机开车。喝醉，喝麻，喝吐，她差点就被呕吐物噎住，他吓得不轻，第二天赶紧驱车赶回来陪着她，看护着她。他恶狠狠地骂她，不坚强和爱护自己，所有的努力都会化为乌有。时间一耗3年多，身边的姐妹也都有了好姻缘，她始终听着彭佳慧《走在红毯那一天》就泪流满面。他相信，会像张宇与十一郎完美爱情合力创作的《给你们》：一定是特别的缘份 、才可以一路走来变成了一家人、他多爱你几分 、你多还他几分 、找幸福的可能 、从此不再是一个人 、要处处时时想着念的都是“我们”。他兴致勃勃地变戏法般拿出一枚六福字样的盒子，依葫画瓢地学《裸婚时代》刘益阳经典台词“我求你嫁给我吧,虽说我没车,没钱,没房,没钻戒,但是我有一颗陪你到老的心!等你老了,我依然背着你,我给你当拐杖；等你没牙了,我就嚼碎了再喂给你吃；我一定等你死了以后我再死,要不把你一个人留在这世上,没人照顾,我做鬼也不放心！”。她修长的手指配上这钻戒，真美得一塌糊涂，她心里哭得一踏涂地。他疯狂地拥抱亲吻着她，穿过她的外衣然后她的内衣。她急切推口喘气，语出惊人地打破这美好又疯狂的意境，明天能到菜市场去买斤洋葱回来吗？

　　怎么呛到了吗？她转身过来用纤细修长的手抹掉了他的眼泪。嗯，这味真带劲，加点油盐酱醋，一盘香飘的洋葱佐料，空气中夹扎着新鲜淡淡的玫瑰花香，满屋的浪漫味道。他紧紧地抱住她，想起开往春天的地铁，幸福列车上必然留着两个属于“我们”的位置。

　　故事中有他们，也有你们！

　　2016年11月27 落桑！

二、对《胡适家世源流》的一点辨析

颜非、来生二同志的《胡适家世源流》一文（见《徽州师专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一九九七年第一期）引用谱牒资料甚丰，但对胡延政"敕授绩溪县令"、"敕封为中王"二事却语焉未详。此事涉及胡延政是否任绩溪县令、是否被封为中王这一历史遗留问题。围绕这一问题进行搜集、整理、鉴别方志史料，既可对胡适家世源流作进一步的辨析，也有益于徽州方志的研究与整理，并能从中为今日史志工作提供一些有益的借鉴。试为之一说。

　　　　一、问题的由来

　　　　胡延政是否任绩溪县令、是否被封为中王的问题是由胡延政的另一支后裔――绩溪县上庄乡宅坦村（紧挨胡适故乡上庄村）的龙井派后裔在乾隆二十二年（1757）提出的：

　　　　阅绩溪县旧志（1）《职官表》，内载唐县令二人。一我 二世祖胡延进（2）公，"以平蜀功授任"。一县令侯师申，"太宗时任"（注云："表前令墓"。即府县《邱墓志》注："知州李度、知县侯师申题延进公墓为中王墓"者是（3））。其于《宋知县》则首载卢远，为"兴国五年任"。府志（4）《郡职官表》载，宋知州李（5），太宗时任；《县职官表》载，宋绩溪县知县胡延进，注云"以平蜀功，开宝初任"，而侯令载"太宗时"，卢令亦载"兴国五年"。至《邱墓》，两志并载"唐中王胡延进墓"；又并注"墓在胡里镇，以父昌翼避地考川冒胡姓"；又并注"知州李度、县令侯师申题其墓为中王墓"。乾隆年间续修县志，《职官表》照府志移延进公入《宋职官》，注云"原名延进，后知严州军"（6），而《邱墓志》注又添"赐居胡里"四字（7）。两志具在，已为成书，而我公由来，委不副实，厘订之下，窃有说焉。

　　 引自《（绩溪）明经胡氏龙井派宗谱#8226;卷首#8226;延进公 知建德军考》（乾隆二十二年丁丑月朔明经谱局 天衡、奎文、德文、涟 同考）

　　　　这是开头的一段文字，指出了旧的府志关于胡延政知绩溪县令等事"委不副实"。问题便由此正式提出。

　　　　经检阅《新安志》（1175年）、《（弘治）徽州府志》（1502年刊）、《（嘉靖）徽州府志》（1566年刊）、《（康熙）徽州府志》（1699年刊）和《（万历）绩溪县志》（1581年刊）、《（乾隆）绩溪县志》（1756年刊）得悉：胡延政知绩溪县令、封中王、后知建德军之说，始于《（万历）绩溪县志》，形成于《（康熙）徽州府志》。不仅自"万历"至"康熙"的诸种府县志于此"相沿未检"，就是"康熙"之后的诸种府县志，也是以讹相传，实有澄清之必要。

　　　　二、胡天衡等人的辩说

　　　　胡天衡等人是如何厘订与辩说的呢？下面逐段接引上述考证文字并予以陈述。

　　　　谨按：绩溪旧志载，延进公为"唐职官"，时即南唐。夫南唐未尝平蜀，何功之足叙？又侯令系太宗朝任，凡称太宗者，二世殂、三世立，故以二世为太宗。史载南唐传国止李昇、李煜两世，李煜既降宋，不称太宗。

　　这儿，排除了胡延政在唐（南唐）时任县令的说法，符合史实，这就纠正了《（万历）绩溪县志》的错误。《（乾隆）绩溪县志》的编者也注意到这一点，未重复胡延政在唐（南唐）时任县职的说法。虽然考证中叙南唐传国情况有悖于历史（8），但"南唐未尝平蜀"，无"太宗"之称谓却是历史事实。

　　　　又按：府《职官志》载，延进公"开宝初任"。然开宝之初，西蜀虽平，南唐未下。宋曹彬下江南事在开宝八年。夫开宝八年止尔，越明年而太宗残年改元，安知开宝之初徽州不尚隶南唐乎。

　　这儿，胡天衡等人进而否定了胡延政在开宝之初任绩溪县令事，所据史实，基本符合《宋史》的记载。因此，胡延政在开宝之初任绩溪县令实属子虚乌有之事。

　　　　又按：绩旧《邱墓志》所书之唐中王，犹《职官表》之书唐县令。府志改入《宋职官》，则府《邱墓志》不书"宋中王"而书"唐中王"者，相沿未检耳（9）。至"中王"二字，系地名非封爵。何者？"父以子贵"，果延进公晋爵中王，昌翼公加何封号（10）？且府《封建志》载王号者六、载封王者十有四，独无中王王号、独无延进公王名，不尤彰明较著耶（11）。若宋祖最重爵赏，如曹彬定江南，不骤拜相：使即当日王全斌、刘光义取蜀大帅，或因行部不饬而降罚随之（12），安有从征叙功者俨然王爵哉！则中王之为地名，夫固信而有徵矣、至邱墓，李州、侯令题墓。夫李与侯皆太宗时任，太宗之改号虽有三，而"兴国"实建元之首，卢令即兴国五年，则侯令应在兴国之初，延进之卒当在开宝、兴国之际。伏睹宋儒、祖梅岩（13）公辑《宗谱六甲图》，载延进公于咸平五年（1002）知建德军。夫咸平为真宗年号，上溯太宗之兴国，二十有六年；又上溯太祖之开宝，三十有五年。岂有三十余年以后宦游未倦之身！？而三十余年以前诬其物故？由是考之，题墓之说未确，而胡里之墓亦未可信。且中王地所，清明两丈俱染字号，康熙庚子（1720）谱又载延进公墓为羔字号，不尤两不相符欤？今添"赐居胡里"句，吾又不知胡里凭何所考而云然也。

　　胡天衡等人不仅纠正了胡延政在唐（南唐）或宋开宝初任绩溪县令之说，而且用方志（府志）和正史的记载，否定了赏爵封王之说，进而又对"题墓之说"、中王墓的存在，直接提出了"未确"，"不可信"的观点，这是很可贵的。但他们毕竟是胡延政的后裔，考辨总有其局限，所以结论是：

　　 噫！知祖者莫若子孙。昔元儒、景祖（14）先生作《延祐 谱引，》 谓延进公暨夫人詹氏，先后卒于严州官舍。良臣（15）公合墓于桐江；归龙井后，于七都之中王复营墓所，藏衣冠以便岁祀。谨尊梅岩、景祖二公之说，证之书史，故述：延进公之令绩在开宝之末，延进公之卒在咸平五年以后，延进公之墓定在严州；中王定属地名。此诚凿凿可据者，因此书以质后之君子。

　　　　这一结论虽不能令人信服，尤其是"延进公之令绩在开宝之末"等（详下文）。但全文所否定的种种说法令人置信无疑。至今，胡天衡等人异议已越二百三十年，今人如未获确凿证据，当不容无视所否定的说法，更不能用已被否定的说法来叙胡适家世源流。

　　　　 三、《龙井谱》及《统宗六甲图》

　　　　笔者所引《（绩溪）明经胡氏龙井派宗譜》(以下简称《龙井谱》)虽然是民国十年（1921）刊的木活字本，但也是一部不乏史料价值的谱牒。综合该谱的《序》与《跋》可知：《龙井谱》始修于宋嘉定间（1208－1224），元、明间曾四修，清朝乾隆、同治又两度重修。民国间的《龙井谱》是在同治重修基础上续修付梓的。特别值得注意的是：乾隆二十一年（1756），绩溪宅坦龙井派明经谱局的胡学礼、胡履泰、胡秉熙等人，曾"联呈请改龙井"派不符史实的家乘记载"不果"，便"告退"谱局。（16）《龙井谱》能如实记下此事，实属史料学中的可贵记载。看来，正是这一整理、鉴定家乘资料的意见分歧，最后导致胡里的后裔，撇开宅坦的后裔、且联合近在宅坦咫尺的上庄后裔续修《（绩溪胡里）胡氏宗谱》（1757年刊，即颜非、来生二同志所据胡里《胡氏宗谱》。以下简称《胡里谱》）。其意见分歧是严重的，最严重的还可以从"风乎亭"的传说中窥之。

　　　　"风乎亭"，今日仍在，位于今日绩溪岭北上庄与宅坦两村之间，外人目睹亭中三个苍劲有力的汉字都以为取自《论语#8226;先进》的"风乎舞雩"，是文人表现他们的闲情逸致。其实是谐音，暗示"分胡"。亭西属上庄，亭东属宅坦。风乎亭的故事令人深思！据老人告知：宅坦的胡是一夜之间偷来的。说的是，宅坦胡姓要认明经胡氏，就要到江西婺源考川去买谱续修。首次去的人，因为没有带足银两（传说是五十两白银）只得返回，二次再去时，遇到同村的一位小偷，小偷得知后，便先行赶到考川。就这样，一夜之间便把族谱偷来了。如前所述，乾隆年间，两支后裔为家乘资料的鉴别已发生意见分歧，相持不下。而宅坦龙井派谱局的胡履泰等人，也曾"躬诣考川，助成谱事"（17）。由此看来，传说的故事当发生在乾隆年间，但不近情理；其性质，应视为史料学中，鉴别、整理史料的矛盾冲突，而今应引以为戒。

　　　　胡履泰系宅坦龙井派《乾隆谱》的创修者胡挺之子，他秉承父志，孜孜于史志工作。乾隆二十一、二年间，宅坦龙井派明经谱局的胡天衡、胡奎文、胡德文、胡涟以及胡学礼、胡秉熙等人，对史志及家乘资料持有异议，是正常的，应得到人们的尊重。他们所持的导议，应引起人们的关注。

　　　　《龙井谱》内有《统宗六甲图》和《续编龙井派六甲图》。前者始于唐天祐元年（904）止于乾隆二十四年（1759），凡八百五十六年，由前引宅坦派后裔、宋儒胡梅岩首创，后人续成。后者，始于乾隆二十五年（1760），止于民国十年（1921），凡一百六十二年。二图合为一千零一十八年。

　　　　据该谱《统宗六甲图》所示，胡延政生于后唐天成四年（929）十二月十五日，宋开宝八年（975）为绩溪县令，咸平五年（1002）知建德军，景德二年（1005）卒，享年七十有八。但图中并未明确胡延政仕宦是否为延续任迁。如是延续的话，那么从开宝八年至咸平五年，长达二十七年的任职又为何不见任何方志的记载？如不是延续的话，那么又为何会在六十四岁高龄时再次起用？令人费解，亦难令人置信！

　　　　四、对敕授绩溪县令、敕封中王的辨伪

　　　　胡天衡等人在《延进公知建德军考》、《统宗六甲图》中保留了开宝八年"延进为绩溪县令"的记载，这是一种折衷的提法，在史料的鉴别中是不足取的：他们在否定唐（南唐）和宋开宝初胡延政任绩溪县令的记载后，并未出示任何关于胡延政在开宝八年任绩溪县令的证据。这是出自后裔们的一种特殊心理的驱使：在不否定先人任绩溪县令的前提下，寻找一个能为人们接受的时间。这儿选择的开宝八年，具有一定的合理性（不完全合理，详下文），但忽略了任职的原因，或曰任职的根据、背景。原因是什么？《龙井谱》中没有记载，还得回到《胡里谱》中寻找答案。

　　　　《胡里谱》关于胡延政任职原因的记载也是含糊的。乾德四年（966）四月一晶下的诰敕为"特封中王"、"赐附居田地五千亩"事，并未言"敕授绩溪县令。"（18）但是，诰敕前有"绩溪县令胡延政"数字，因而给人的印象是"以平蜀军功授任"（19）；也确实象颜非、来生二同志文中所言，是"因为跟从宋将刘光义平蜀有功，被'优诏擢用''敕授绩溪县令'"。其实，古人和今人都被此诰敕蒙骗。从名称上看，此诰敕不用"诰授"，是因为封中王与胡延政身为七品衔的县令身份不符；不用"敕授"，是与所封爵位（王）的身份不符。如此两缺，实是掩人耳目。

　　　　胡天衡等人否定了进爵、加封，宅坦《龙井谱》也未继续刊布此种诰敕，理应进而否定胡延政任县职之说。但是，他们出于特殊心于的驱使，却保留了任县职的说法。有旁证吗？也没有。《新安志》无胡延政任县职的记载，但列入唐（南唐）职中，已被胡天衡等人所否定。其军功又如何？即使有，也只能象胡天衡等人否定的那样。

　　　　据《宋史》记载，宋朝封爵，"皇子、兄弟封国，谓之亲王。亲王之子承嫡者为嗣王。宗室近亲承袭、特旨者为郡王"（20）。可见，封王者公限于皇亲，且只有"亲王"、"嗣王"、"郡王"之称。胡延政怎能被封为王呢？特旨加封的吗？也难令人置信。以李煜为例，赵匡胤有心活之（21），事后也只诏封为"违命侯"；不仅只给一侯爵，而且名为"违命"。太宗（赵光义）即位后，也只加封为"陇西郡公"（因李煜是陇西人），直到死后才追封为吴王（因南唐为古吴之地）（22）。还应注意的是，《宋史》所载"食邑"是以"户"为计数单位的（23），而此则诰封恰恰是以田亩计，如此出入，能令人置信吗？

　　　　至于胡延政的父亲胡昌翼被封为"唐王"的诰敕，更是无稽之谈。其一，封王、王妃是万万不可用"敕命"的，只能用"诰命"，而此则诰敕恰恰用的是"敕命"。其二，文中称昌翼为"故臣"，可是昌翼生时，据明经胡氏诸谱所载，昭宗已亡。试问，"臣"从何来？其三，父子同为王，不伦不类、不合封爵惯例。

　　　　再看给中王胡延政妻汪氏的诰命，那就更矛盾了。"诰命"固然符合一品夫人身份，但胡延政却是一位仅有七品衔的县令，岂非咄咄怪事？！

　　　　从诰敕下达的时间看，也难令人置信。

　　　　"乾德四年四月一日下"诰敕封胡延政为中王是不可能的。这年的十二月，全师雄病死，蜀境才告"安宁"，可是诰敕中却有"峡中郡县悉定"之词。这是伪造者只顾到乾德三年正月，蜀主孟昶降、后蜀亡的史实（24），忽视了乾德三年二月因王全斌枉杀蜀国降兵二万七千余人，激起绵州军乱、全师雄率"兴国军"再战的历史事实。宋军忙于平乱，何以独封胡延为王？！王全斌因枉杀无辜被贬，又为何要封随同出征的胡延政为王？何况这时的徽州（时称歙州）尚隶属于南唐！

　　　　"开宝二年二月十日下"诰敕封胡昌翼为唐王、妻为王妃，也是不可能的。这年的二月，赵匡胤正御征北汉。三月，李继勋虽败北汉军于太原城下，但辽国却因此而遣将救北汉。值此御征鏖战之时，赵匡胤有闲来加封胡昌翼、以至御题活人像赞（《胡里谱》中两桢像赞都是题于同一时间）吗？为活人题像赞，民间无有，帝王更无。此皆伪造者闹出的笑话。

　　　　胡天衡等人不肯进而否认胡延政任绩溪县令之说，有意把时间定在开宝八年，这也并不完全合理。开宝八年正月，宋师围金陵；十一月，曹彬方克金陵、南唐亡（25）。此时徽州情况如何呢？史载"江南之亡也，（龚）慎仪为歙州刺史。会昭武留后卢绛闻国破，谋起义，提兵入闽，道经歙，慎仪闭城拒守"（26）。可见，这年的十一、二月间，歙州并未置于宋军之手，赵匡胤又怎能用未降之地令胡延政执长？胡延政又凭何功执长绩溪？

　　　　纵观赵匡胤自黄袍加身至死，其重大军事行动，除北疆之外，大者有：平定昭义节度使李筠、淮南节度使李重进；出兵并荆南、湖南、后蜀；灭南汉、统一岭南；取金陵、破南唐、平定江南。在如此众多的军事行动中，胡延政何功之有？"以军功授职"，万难取信。至于扯到"五季僭伪，王（指胡延政――笔者注）亦乘时倡义旅讨贼以图恢复"，更与"以军功授职"无关；如此相提并论，几近于荒谬。赵匡胤能用"杯酒"解除石守信等人的兵权，怎能容纳"阴怀忠愤"的胡延政？！

　　　　综上所述，《胡里谱》所载各种诰敕，均属赝品，不足取信；授县令、封中王，纯属伪造。

　　　　五、对《墓志铭》、"知建德军"的辨伪

　　　　《胡里谱》有一则《唐中王延政墓志铭》（孔道辅撰），这是胡延政早期"军功"的主要见证。铭中记曰："显德二年（955），淮南盗，避天兵（当指"宋军"，实为"周兵” 笔者注，）走新城、昌化、啸聚劫掠，歙（县）绩（溪）受祸，而绩（溪）尤惨。知州事欧逵，募壮士以御之，王（指胡延政――笔者注）首与焉"。这也是杜撰的！

　　显德二年，也就是南唐保大十三年、李璟执政时期。李璟执政时，不仅《十国春秋》的李王景 本纪中无兵事记载，就是成书较早的无名氏《宣和书谱》（这是宣和年间，无名氏记宋徽宗时内府所藏名家法贴的一部著名书法理论，书中介绍了不少名家的情况）也无记载。《宣和书谱》述李王景 是："及嗣昇（李昇）位，能奉中州，以恩信结邻壤，江左老稚不动兵革十有九年"（27）。这至少可以说明：在李璟执政的整个历史时期（凡十九年），南唐境内无重大兵事。这是因为李璟生性"慈仁恭俭，礼贤爱民"，晚年又奉行"奉表削号"、"称臣于周"（28） 的缘故。再证之于徽属诸种方志，也未见李璟执政时，徽境有何兵事。

　　此则墓志铭的矛盾是把知州事的欧逵与胡延政扯到一起。查《新安志》和诸种府志，确实有欧逵其人，但者注明是"顺义七年（927）任"，即后唐天成二年。然而，墓志铭的主人胡延政却生于生唐天成四年（929），怎能"首与焉"？由此推之，胡天衡等人论断"题墓之说未确，而胡里之墓亦未可信"是正确的，而此则墓志铭只能是杜撰的。

　　关于胡延政知建德军，笔者以为，也是子虚乌有的。胡天衡等人在《延进公知建德军考》中，对此是既未承认、也未否定。这也是特殊心理驱使的结果。

　　 建德，即今浙江省建德县，地处钱塘江上游，古为衢州、歙州出入之要冲。建德建县，是在三国吴时（黄武四年，公元225年），后屡废屡建。其先属鹜州、后属睦州，至唐万岁通天二年（697），睦州州治始移建德，建德遂为睦州的政治、军事的中心（29）。

　　 建德军，《宋史》《军事志》无只字记载。查《宋史》卷八十八、"建德府"条，对建德军略有记载，其文曰："本睦州军事。宣和元年（1119）升建德军节度。三年（1121）改州名"（为严州）。由此看来，"建德军"曾一度设置过，时在宣和元年至三年间。可见，"咸平五年（1002）胡延政知建德军"是伪造的。

　　 严州之名，始于宣和三年。胡延政"卒于严州官舍"之"严州"，则为后人之说。胡延政在世时（929－1005），"严州"是不存在的。事实是，北宋末年，方腊曾以睦州（即今浙江建德，胡天衡等人所说的"严州"）为基地发动过大起义，三个月中，连陷六州五十二县，长江以南为之震动、朝廷为之震惊。元朝初年，又发生过衢州、婺州等地民众起兵应宋的事件。正是这些重大的兵事，使建德愈来愈为兵家所重视，故史有"严州不守，临安必危"（语出无初临安守将董文炳）之说。建德之重要的地理位置，"知建德军"之重要职务，由是而为伪造者注目，也为胡天衡等后裔们所不忍否定。但是，他们都忽视了"建德军"的设置只是一度之事，而且是在胡延政去世百年之后。故胡延政知建德军也是子虚乌有的。

　　　　六、小结

　　　　与胡延知绩溪县事、诰授中王有关的方志记载中的错误，在日后整理方志时，应予以纠正或作必要的校注。

　　　　当前，在编史修志中、在方志与历史研究中，对谱牒的利用已越来越多。如何利用？已提到史料学的议事日程。谱牒含有极珍贵的地方史料，可补正史的不足，在编史修志和研究历史、尤其是研究近代史中，有可资利用的价值。但也毋庸讳言，谱牒中也含有大量的过褒之辞，在"为亲者讳"的思想指导下，常常篡改或删掉一些史实；对此，应有清醒的认识，要注意去伪存真和史料的钩稽工作。在注意史料阶级性的同时，要注意与多学科配合（如考古学、档案学、文字音韵学等）去搜集、校勘、考订和编纂史料。而从心理的角度去辨析史料、研究历史人物，看来也是不可疏忽的一种方法。

　　　　至于胡适家世源流属明经胡氏（"李改胡"）的问题，石原皋先生在《闲话胡适》中已为之辩说，并否定了胡适是胡培翚的后代。现在看来，胡延进被封"中王"纯系捏造，其父胡昌翼被封"唐王"也不存在，那么，明经胡氏属唐昭宗的后裔这种溯源之说，就不无攀龙附凤之嫌了。"经解三胡"（胡匡衷、胡秉虔、胡培翚）虽非胡适的先人，但他们的学术思想对胡适是有影响的（石原皋先生生前曾有论述）；继续探索这种影响，对研究胡适是有益的。

　　　　 （本主编辑 胡家祚）

　　 注释：

　　（1）经笔者核实，"绩溪县志"是指《（万历）绩溪县志》（1581年刊本）。

　　（2）胡延政，原名延进，参见颜非、来生原文。本文引文，囿于资料原文，二名均用。

　　（3）括号内文字，原刊本为正文，实为正文的注释，故以括号标明。

　　（4）经笔者核实，"府志"是指《（康熙）徽州府志》（1699年刊本）。

　　（5）指李度。

　　（6）乾隆年间，绩溪县续修县志共十卷，成书于丙子年（1756）。该志确实将胡延政任县令的记载移入宋时，注中较这儿所引多"婺源人"三字，末又多"家绩溪"三字。

　　（7）《（乾隆）绩溪县志》并无《邱墓志》，此说可能是与胡里乾隆宗谱所叙相混（该宗谱有这样的记载）。

　　（8）据《十国春秋》卷十五、十六、二七的"本纪"记载，南唐传国者有三：一是烈祖李昇(李知诰)，在位七年；二是元宗李璟（李景通），在位十九年；三是后主李煜，在位十四年。三人共三十九年（937－975）。

　　（9）由此可见，《（康熙）徽州府志》所载乃据《（万历）绩溪县志》，虽进行过考证，但仍有疏忽。

　　（10）据胡里乾隆谱记载，胡昌翼曾被封为唐王。参见颜非、来生二同志原文注⑥。

　　（11）详见《新安志》和弘治、嘉靖、康熙、道光诸种徽州府志。

　　（12）曹彬定江南不骤拜相、王全斌伐蜀杀降被贬等，均可见《宋史》各人本传。

　　（13）胡梅岩（1229－1306），宋、元间人，名炎，字济鼎，号梅岩。咸淳戊辰（1268年）进士，授湖口县簿、改贵池县尉。于四书五经皆有注疏，称为"梅岩先生"。于家，曾修谱，创《宗谱六甲图》。今所见《宗谱六甲图》，后裔有所增补。

　　（14）胡景，龙井派十六世祖。

　　（15）胡良臣，即胡忠（957－1026），又名桂崖，胡延政之子，龙井派始祖。

　　（16）告退谱局一事 详见《（绩溪）明经胡氏龙井派宗谱#8226;卷首#8226;子春公知丞辩》，其中还有两则文字值得一读："胡里称公为'益府教授'。查，益王名顒，英宗子，高后出，封益王，年三十薨，无续封。则益王下拒（距）公七十年，其何教授之有。" "又胡里云：公终为宣严十路教，故称公为'十路教公'。查宋之路即今之道，如江东路、江南路是也，官惟转运使等，无所谓教也。至宣严称路，在元世祖至元十四年（1277），终宋之时，宣严称州不称路，其为冒伪更可知。"

　　（17）见《（绩溪）明经胡氏龙井派宗谱#8226;卷首#8226;跋续修宗谱后》。

　　（18）参见颜非、来生二同志原文注⑥。核对原谱，颜等所引，多了"敕命一道"四字。

　　（19）见《（乾隆）绩溪县志#8226;秩官志#8226;唐志》。

　　（20）、（23）见《宋史》卷一六九。

　　（21）见《古文小品咀华》卷四：《敕曹彬伐南唐》（赵匡胤）。

　　（22）见《十国春秋》卷十七，《后主本纪》。

　　（24）见《十国春秋》卷五十五，全师雄本传。

　　（25）见《宋史》卷二五八。

　　（26）见《十国春秋》卷三十，龚慎仪本传、卢绛本传。

　　（27）见《宣和书谱》卷五。

　　（28）见《十国春秋》卷十六。

　　（29）详见《建德县志》。

三、张三与美人论－－脚丫子

碰壁按：这是小说《少年行》里的一小段，可当散文读的，挺好玩。

　　到得次日，地上早干了。头夜的雨本未下成形，便已草草收兵，又兼整夜的风吹。晏如极早便醒来，想着去把张三从被里打起来，残余的那点儿睡意给兴奋撞得七零八落，结不成阵势。她刚打门，门立即开了，只见张三正把一只手往被窝里收。她问：

　　“你怎么睡到脚头来了？昨夜我走时你不好好地睡在那头么？”

　　张三说：

　　“你一走我就换过来了。我爱赖床的，估计你来喊门时我一定还在被窝里。大冬天爬起来开门，这不是虐待自己么？睡脚头伸手就碰得到门栓。昨夜我人要睡觉，派了只手在门栓上给你值班的。这间房怕是脚气病患者的专用间，我的前任个个有脚气，气味真难闻。”

　　晏如笑说他活该。张三昨夜也没睡好，想象里前任们的大脚丫、小脚丫、臭的香的脚丫，把他的梦追得东藏西躲，这里闪一个镜头，那里闪一个画面，一个略成情节的也没有，不时醒来。

　　二人虽起床，这天的老天倒像睡着了一般，全没动作，既不出太阳，也不起风，连一些鼾声也不打的；天幕牢实均匀，像熟寐人的一床灰被。晏如推一辆玲珑鲜艳的女式自行车，顺公路出城往湖边去。到人渐稀处，晏如把单车推得张三，叫他带自己。张三慌道：

　　“糟了，我不会骑单车的。平日看两个轮子上面背一个人，骨碌碌转，想不通怎么不倒下来，人两只脚稳稳当当支在地上，有时还摔跤。”

　　晏如想象不到二十世纪的九十年，时尚早换摩托了，居然还有人不会骑单车。她只以为他装腔，殊不知这是大实话。弄明白后，她施展女性的第二大武器：撒娇，定要他带。女人的第一武器当然是眼泪，那是防守和逃生的妙药，自己做错事亏了理，挡不住别人的攻击，借此转危为安；撒娇则是进攻性策略，不愁打你不退。张三说，怕摔死她。晏如这会儿成了不怕死只怕苦的英雄，说自己踩不动，反正自己要坐。张三仔细看这单车，三角架没有横挡，只成“V”字形，上去料不至绊脚；车子也矮，下来就地一歪，也不会太难。他立起眼横下心道：

　　“你先给段时间我试试。不就是摔死么？死的滋味还没尝过，权当尝个鲜。”

　　似乎死像吃中药，觉到苦了可以吐出来。

　　这地方有条大路通往湖中，崭新笔直，可是无人无车，叫人疑心它是史前上届人类的遗物，来不及使用，人类就消灭了。只湖湾里许多白鸟翔掠上下，忙碌着在管理这湖的闲暇。公路旁靠山是一片空地，枯掉的草像伤口结的痂，紧紧巴在地上，正好让张三初试牛刀。张三把车子推到空地，晏如要来扶，给张三赶开。张三见过小孩子学骑车，照式溜了几步，身子跟单车轨迹一样歪扭得厉害。晏如奇怪人的身子竟可以曲折到这种程度，杂技里有个仰腰去脚间用牙齿咬花的节目，他定能胜任。把这话取笑张三。张三手忙脚乱道，现在自己正练功，呆一会儿把这杂技到单车上演给她看。张三精彩惊险动作迭出，晏如在旁边叫成一团笑成一堆。张三说，呆会儿的节目取消了，自己现在这几招你便受不了了。说着，张三猛然把脚从三角架间腾过去，身子提得太高，好像落败的政客从青云里一筋斗栽下来似的，跌到坐板上，屁股差点震成了现在数目的两倍。张三悬在坐板上，感觉路像生了轮子的火车一般轰隆隆一个劲儿直往胯下梭，既惊心动魄，又快意非凡。晏如欢呼一声，传授经验道，千万别往前轮看，看远一些。张三紧张，脸上的笑绷得要裂破面皮：

　　“那可不行，这轮子要掉了怎么办？尤其是后轮。”

　　真的转头去看后边。晏如刚喊别回头，单车一歪，张三拿脚撑地，他没有学会捏刹车，臂力挽牛地硬生生把车拉住，没出车祸。张三第二次上去很顺利，踩得也平稳，得意地说，自己大脑虽不好使，小脑还算发达，平衡能力不弱。接着学拐弯。这事颇麻烦，拐急了车子像被地拉着，要倒下去，太缓了车子像被人拉住，转不过来。何况路上弯度各不相同，那得像 所教导的，“到实践中去锻炼。”张三看前边笔直的宽公路，一个行人也没有，觉得不必浪费时间，叫晏如坐上来试试。自然又有一番惊险。晏如看表，说，他总共学了半个多小时，居然可以带得人了；只是上去像受惊的栖鸟，下来像塌方的积雪。张三用李白的名句形容自己上下车的情形：“大鹏一日同风起”、“玉山自倒非人推。”

　　二人上公路出发。这是条新公路，前边还在修的，一点儿障碍没有，正可让张三巩固刚才所学。晏如笑话他这么大了，连单车也不会骑。张三怡然道：

　　“会呀，这不正骑着？还能带人呢。”

　　“你这是临阵磨枪，临时抱佛脚。”

　　“照你的意思，难道有了事不求佛，打起仗来不磨枪么？居心便很成问题。前推半个世纪正打日本，非办你汉奸罪不可；后推半个世纪咱们都死了，正属佛爷菩萨们管，绝对下你地狱。”

　　“你才是汉奸。平日你就走路上班？”

　　“是呀，用脚走，不用脚走的才是汉奸。单车汽车之类全是外国传进来的，我一心抵制，该算民族英雄才对。”

　　晏如不跟他讲这个，只盯着张三踩单车的脚，脚上套着双大毛皮鞋。她道：

　　“想起来，人的脚真是可怜，长在身子最底下，常年负重，动不动便踩在泥水里，甚至踏上粪便——长在你张三身上尤其不幸，肯定没过过一天舒服日子，便连穿的，都是破袜子、臭鞋子。”

　　张三奇怪晏如也发起闲议论来。他补充道：

　　“不单受尽了生理上的罪过，还受尽了‘脚格’上的污辱。比如有种可厌的人，成天跟在别人旁边做帮凶帮闲，大家就把他称为‘狗腿子’。人坏是他‘人格’的事，而人格由脑子管着，本该找脑瓜子的麻烦，比方像叫某些人为‘猪脑子’一样，称他为‘狗脑子’；可是大家偏不这样叫，恶名非要脚来背――”转而笑道――“不过，你们女人不能攻击脚的，因为脚是你们的恩人，给你们无数好处。从前女人缠足，以三寸金莲为美，便是脚的功劳，它牺牲掉自己的体形，甚至不惜把自己的骨胳都扭为畸形，只为你们那点儿爱俏之心——”晏如抗议道，那是你们男人在残害女人——张三说：“好，这条不算。现在造出高跟鞋，让你们走起路来婷婷袅袅，生色不少，这总该算为脚的恩赐罢？你自己穿过高跟鞋的，你讲脚舒不舒服？”

　　“穿高跟鞋是受罪，我也不爱穿。”

　　张三说，所以说你没有感恩之心呀，得了美名还要讲受罪。接下来他忽作奇论道：

　　“咱们中国称为诗的国度还不妥当，首先该说是‘脚的国度，’否则未免对脚不住——至少对我这双汗脚不住。脚上边显尽了咱们民族的精神，脑子倒在其次。不信，你去看看神话。古希腊的神话很有名，那些外国神都有人的个性，比如会嫉妒、爱偷情。可是他们也就会干干这些不争气的勾当，除掉普罗米修斯偷火这节外，精神成分稀薄得很。与其讲它是神话，不如说是搬到天上的世俗生活；谈到精神，它就不大内行了。中国的却算精神的神话。比如愚公移山、精卫填海、羿射十日、女娲补天等等，都有股艰苦卓绝、崇高伟岸的气格。就说偷火，咱们中国也有个鲧，是大禹的父亲，他为了治水，便曾偷过上帝的息壤。息壤是一种能无穷无尽地生出土地的宝贝，鲧拿它来填水。结果惹得上帝不高兴，把他杀死在羽郊。皇帝这流东西最不是东西，天上地下、古往今来都没二样的。这位鲧就是国货的普罗米修斯。你知道夸父逐日么？他那时候没飞机可坐，要追太阳，就靠那双人脚去硬跑。人而去与太阳竞赛脚力，气魄够吓人罢？他最终渴死了。死之前喝干了黄河、渭水，还不解渴，正要跑到北方的大海里一口吸尽东海水。这样大的肚皮，你想象一下那双脚该多大。他要找水喝，几脚便咱们中国的版图跨过去了，好像中国那么大的地盘，只当得庄子所讲蜗角上的蛮触之国似的。夸父的精神，完全跟脑子无关，假使他有脑子，便会明知太阳追不上，不干那号笨事了；他的精神全在脚上。所以聪明人评价他说‘不量力’，讲他脑子傻，也不拈拈自己的分量。

　　“中国神话里失败的英雄多，夸父追不上太阳，精卫也填不满海，羿的不死之药给嫦娥偷去，一辈子再上不了天，最后被他的弟子逢蒙射死了。普罗米修斯后来得救，鲧却非被杀死不可。把英雄逼到绝境，否则不足以烘托出他的精神。好像我们顶喜欢失败的那股悲壮，项羽兵败自杀，可是后世对他的景仰高过刘邦。司马迁写他的死，叫人看了只想为他殉葬，觉得活着简直卑鄙。而且中国神话里，死掉的人总借别的方式把生命流传下来。盘古垂死化身，眼变成日月，血流变成河流，肌肉变了田土，身体变为四极五岳，总之，我们所见天地间所有物事，全是他变来的。盘古所变的一切，是我们生存的根本，所以他死而不死，他的生命化为所有后人的生命。夸父死后，他的手杖变成桃林。桃木能驱邪辟鬼，传说鬼怕桃木，道士作法就用桃木剑的。春联的前身叫桃符，就是桃木板，既吓鬼，又写着祝词，是喜庆无灾的祈愿。桃这种植物又一树多花多果，可以借来象征子孙兴旺，所以《诗经》写女子出嫁，就说‘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桃之夭夭，有蕡其实，之子于归，宜其家室。’讲桃树开花多结实大，巴望这女子多子多福。桃的果实神化为西王母的蟠桃果，吃了便长生不死的，孙猴子不是就搅乱过蟠桃宴，反下天宫来么？有本古书叫《山海经》，记载了许多神话，那里边有吃了使人不忧愁的嘉果、吃了使人不饿的丹木之实，恐怕也就是桃子的神化。总之，桃子是中国首屈一指的吉祥树。咱们逃命时，常讲‘逃之夭夭，’，那就是《诗经》里‘桃之夭夭’的谐音，汉字那样多如牛毛，为什么偏找这句谐音？你想，还有比死里逃生更吉祥的么？那当然得扯到桃子身上去了，别的东西不够格。夸父的杖变为桃林，他的生命也就化成了我们所有幻想、欲望的载体。这种死都是向精神的升华，不单是一死了之、一死百了的，算得生命薪尽火传的繁殖方式。另外，女娲据说一日七十化，详情不大清楚，大概是她造人时干的事；她死后，肠子也化为十个神人，鲧死后三年剖腹生出禹来，继续治水。这些都可以一例看待。中国古来有个观念，似乎是外国不易看见的，叫做‘化’。前边神话里那些死后化身，都是这个观念的实证。神话还常讲一个人死后‘遁’为某种动物，‘遁’也就是‘化’。古代道家把‘化’当为一个重心，一切自然、人事的变更，道的全体，都无妨拿‘化’字一言蔽之。到了道教那里，凡人的肉胎可以转化为神人的仙骨，‘羽化登仙’，更加玄乎了。民间俗说和通俗小说里，什么东西都可以化为妖精的。道家那里，庄子梦中化为蝴蝶，或者说蝴蝶梦中化为庄子。传说里，情人像梁山伯与祝英台死后也可以化蝶而飞，从此自由自在——其实最古的情人变化还轮不到梁山伯，先秦时候就有韩凭跟他妻子一对儿，生前给别人拆散，死后化为一双鸟。当然，情人还会化为天上的星，比如牛郎织女。孙猴子那七十二般变化，更不用讲了。不过，发明权也归不到孙猴子名下，大禹治水时，早用过这招，他化为一头熊，把轘辕山打通。他老婆一见，羞得化了石头。弄得他们的儿子只好迸破石头生出来，真是俗语所谓‘石头里冒出来的’；这就是夏朝的开国皇帝夏后启，启也就是开裂的意思。破石而生这招也给孙猴子学去了。民间传说爱讲女人化为望夫石，其实不但人可以化成石头，石头也可以化成人，夏启、孙猴子以至贾宝玉都是实行者——”

　　晏如道：

　　“你还记得你开头要讲什么么？”

　　“记得，怎么不记得，讲脚。”

　　“瞧你讲到哪里去了，幸好你这不是写文章，否则就毫无中心，完全跑题了，语言老师肯定判零分。”

　　“谁讲我跑题了？我题目扣得正紧，你瞧我刚才这段话，不就像舌头上长了脚似的四处跑马，拉都拉不住么？我句句骑在脚上，只是这透过一层的写法，你听不出来——反正舌头上长了脚的，咱们再跑回去便了。

　　“大禹自己便跟脚极有干系。这位大英雄治水的事你该知道个大概，他吃足了苦，简直把整个中国的版图重新布置了一遍。水治好了，他自己风里来雨里去，脚上的汗毛都磨光了。你农村长大的，留意过农民插田么？插田的季节里，成天在泥里磨、水里泡，农民脚上也全都没汗毛的。中国的农民恐怕要算世界上最能吃苦耐劳的人，所以我们赞美他们这股精神，便称他们为‘泥腿子’，专从脚上着眼。据说禹因为治水辛苦，脚还出了残疾，起进路来样子特别，大家给它一个专名，叫做‘禹步’；有人说就是跛了，有人说是一脚在前、一脚在后拖着走。脚这东西在禹身上，又显示出大精神。中国是个农业的国度，神农和后稷是农业的开山祖。神农便是炎帝，跟黄帝同列为民族始祖的那一位，他把天上掉下来的粟种了出来。不过，他最得意的事还是尝百草，后来改行做了医药的祖师爷。后稷可算又一个普罗米修斯，从天上取了百谷的种子下来，神话话没讲明，可是，我怀疑他也是偷的甚至是抢来的。屈原便说他带了弓矢，搞得上帝异常恼火，想必他取百谷也并非‘取之有道’的。他播种了百谷，他的孙子发明了牛耕，是农业的正宗。后稷的出生，便全亏一双大脚丫子。据说他母亲踏了一个巨人的脚印，才怀下他。当然，古今惯例，给百姓造福的都不得好死，他因为奔波着种百谷，死在山野里。

　　“这些是神话传说，后来有个历史人物，叫墨翟，他颇有民主的思想、牺牲的勇气，主张泛爱同胞、平均利益、制止战争。他的学说在后世没有孔子老子一般吃香，可是，他才算得神话里先辈的继承人。他就最佩服大禹的形劳天下以至足上无毛。从前杨、墨并称，孟子讲天下之言，不归杨就归墨。听说杨朱不肯拔一毛以利天下，那么，墨子便是不肯留一毛以利自己了。鲁迅的精神跟神话是一气的，所以他爱拿大禹、墨子来做小说。他的《非攻》便专写墨子怎么去阻止战争，特别讲起墨子的脚，鞋底穿了洞，脚上起了茧。《庄子》说墨子的后学长年穿着草鞋木屐，破烂不堪，虽枯槁而不舍；庄子跟墨子虽说道不同，可也赞叹他是爱世救世的大人物，论敌的赞美比同道的奉承份量便大不相同了。

　　“不知怎么回事，一谈起这些有精神的人物，大家全变为擦皮鞋的，一双眼只盯着人家的脚。我前一向听到这样一回事，有个外国人来中国讲学，他先在黑板上画两条曲线，一条是中国的国境线，大家都认得，另一条便没人答得出。他说，这是长征的路线，认为长征是中国人精神的极致。长征那二万五千里路，便靠穿草鞋的脚一步步走过来的，那时候把草鞋称为‘量天尺’，意思说，天有多大它也可走得多远，把天也来量它一量。你看，咱们中国人这双脚厉不厉害？该不该称为‘脚的国度’？”

　　路在湖中大堤上走，情景不减王羲之的山阴道、李白的“两水夹明镜”。晏如沿着问那些神话的细节，打听张三从哪里知道的，表示佩服，把张三得意得眼不会看物。这时迎面正好来一辆单车，直冲到眼前他才发觉，立即慌了神，急叫晏如跳车。他左让右让，两边的湖水像蹿上岸来了似的，终于不合理不可能地没有撞架。晏如也没出大事，稍扭了一下脚，望着两边的湖水抚胸，只有进的气、没了出的气。那边车上也是一个男人带个女人。男人跟女人在一起，便等于重合的两半磨盘，什么怒气都给磨碎了；所以明明是张三技术不好，那男人反过来探问晏如伤了没有。晏如连说无妨。应付过这一场，张三替她揉脚，一边说：

　　“骑车先学跳车，这个道理也不懂么？好比要学拳击先学挨打，要上战场先学开溜——这跟脚又挂钩了，就是脚底抹油的那一项本事。孟子讲过五十步笑百步的寓言，便指从战场上开溜。”

　　晏如嗔说，全是你坏事，满嘴只顾讲脚，这下报应到我脚上了。张三那一大段议论，讲起来虽然堂皇，灵感可不大高雅，全来自昨夜的脚丫子臭。早上在被窝里，他已经联想到那些材料，正找机会要发表。现在吐出来，受受嗔骂心里依然痛快——何况这种嗔骂本就有解颐搔痒的功效。他的材料还没用完，两人上车后，他接着补足道：

　　“我们课本上学过完璧归赵的故事，你还有印象么？”

　　“记得，讲秦王要拿十五座城换赵国的和氏璧。蔺相如受命送璧到秦国，发现秦王实际想强吞，交换只是借口，蔺相如便歪着脑袋要碰柱子，和氏璧跟自己一起毁灭。终于逼得秦王斋戒五日，蔺相如自己却派人偷偷把璧送回了赵国。”

　　“就为这回事，蔺相如成了不畏强暴的典型人物。可是你知道么，那块和氏璧实际是一双脚换来的。相传卞和得到一块璞，献给两代楚王，楚王不识货，反怪他欺骗，剁掉了他的双脚。第三代楚王继位后，他坐在荆山下哭，这才给楚王发现，把玉剖出来，所以这块玉便名叫‘和氏璧’。宝贝给当成石头，诚实人给诬蔑为撒谎精，卞和硬脖子，不服气，不惜断足，断了足仍不肯罢休，最终洗刷了自己的品格，同时也成就了后来蔺相如的品格。李商隐写诗说‘却羡卞和双刖足，一生无复没阶趋，’羡慕卞和没了脚，再不能奔走于权贵之门，当那号没看相的狗腿子。看起来他好像瞧不起卞和，实际不然，诗人笔法，不能呆读的；他这句正表示自己宁肯不要脚也不肯趋附权门。还有个孙膑，他才情太好了，遭同学的嫉妒，给那同学骗去，也砍掉了脚，可是他后来写成《孙膑兵法》。这些例子都是脚在反面对一个人精神的成就。现在官老爷坐轿车，小百姓骑单车，时髦青年抖威风，更飙摩托，这样下去，脚跟脚的精神不用讲会退化。现在的女人以长腿为美，将来一定以矮脚虎为美的。看来中国的精神，全要靠我这双脚来做续命丹，你可别瞧它不起。”

　　张三借古讽今地结束他的演讲，一人抵得当今全部杂文家，因为他们的文法也就借古讽今这一招。他把古来形形色色的脚网罗得差不多了，只漏掉一个俗典：“王妈妈的裹脚，又臭又长”——倒正可以留下来比喻他对脚的这番研究；就像跛脚拜年，就地一歪，顶现成的。晏如一路观光听古，神态怡然。尤其那些古董全录在张三肚子里，专为她播放。她忘形得拿手去抱张三的腰，却忘掉张三说古虽然老道，掌车却是新手。张三腰像触电，叫她快放手，免得掉进湖里洗冷水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