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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情/励志/幽默/校园小说《破茧成蝶》第一章

发布于:2022-05-28 作者:admin123 阅读:44

  破茧成蝶

  (1)

  炎炎六月的一天,泽庄一所中学的教学楼突然沸腾了。一本本厚厚的书籍或像好久没有展翅翱翔的鸟儿,扑腾扑腾地飞上屋顶,或被撕成碎片,像雪花一样纷纷扬扬瓢向楼底。过道上,成群的学生挥舞着衣服扫把,敲打着盆瓢碗筷,来回奔跑,欢呼,他们都像疯了似的。

  一恍神景刹那,一回首人愕然。伴随着一千多个日日夜夜无声无息从指间飞逝而过的,是曾经稚气未脱的少年站到了十几岁的尾巴上。看着空荡荡的教室,残缺的日历,褪色的奖状,高振武明白,高中三年,已经彻底画上了句号。

  八月份末,又到了一年一度的大学开学的日子。滚滚人流中,各位准大学生行色匆匆。

  高振武也即将前往大学报到,因为是首次出远门,家里人不放心,就设计了各种出行方式,历经了多次争吵,总算达成一致:老母亲负责儿子去草场铺的安全,在县城工作的老父亲接送儿子前往到省城的车站,最后,也安慰安慰独立性极强的儿子--满足他一个人去外地的要求。

  从老家到大学所在地,前前后后有十几个小时的路程,而且中途又要换车,转乘。匆匆告别了熟悉的农村,小镇,第一次待在举目无亲的大城市,茫然地面对浩浩荡荡的陌生人群,一直期望四处闯荡的高振武仿佛吃了口青梅子,新鲜过后马上就是酸楚,苦涩。他意识到在已经失去家人温暖的庇护之后,在大学又即将丧失教师一方的细心指点。这就意味着从今往后的漫漫人生路,一切全靠自己禹禹独行了。高振武提着笨重的行李,如同上满发条的闹钟,顺着人流,无奈地奔波在路上。

  家人再三提醒,出门在外,金银不能显露。高振武没有特别值钱的行李,只好矮子内选将——短中抽长,把通讯工具--手机当作国宝严格保护起来。这种保护的终结,直到安全地坐上最后一班汽车。

  手机打开时,短信息把信箱给堵塞了。人,最感动的时刻莫过于在异乡被朋友记起,尽管时过境迁,岁月流走,那些言语的醇绵依旧。

  短信内容五花八门,由普通同学发送的都是千篇一律的一路平安祝愿。好朋友们呢,大都是来兴师问罪的。有人责备他为什么不及时回复害得他们干着急,有人揪出陈年老帐,批评他的不辞而别。爱之深,责之切。为了及时化解好友们的埋怨,高振武必需对症下药,他小心翼翼地回忆,揣摩起他们的品性…

  赵鑫珊说:“在一些触景生情的场合,往事历历,那风雨不蚀的记忆实在是人性一种根深蒂固的表现,那是一种无法抗拒的心理冲力,就像春天来了,种子破土发芽。”

  高振武的视线开始模糊,思绪的流淌渐渐抛开时空的界限…

  时光背过身去,退回三年前。

  (2)

  在中国东部,一座城市的一处偏远角落,有座云楼村。这是在任何一幅地图上,永远都不会有标有它存在的村子。

  村子依山而建,逐水而修。村口有古树,村子中间有古井。它的历史可以追溯到明朝万历年间。

  在那兵荒马乱的年代,一批难民举家迁徙到这里,从此披荆斩棘,风餐露宿。经过几代繁衍,曾经的七户人发展到鼎盛时期的四十一户。村民们日出而做,日落而息,试图用延续了千年的铁犁牛耕技术维系着自给自足,与世无争的平静生活。

  然而,小小的村庄似乎是生不逢辰的孩子,从呱呱坠地之日起,灾难就伴随它成长的每一个脚印。咸丰年间,溃不成军的长毛(太平军)途经云楼,烧杀抢掠之后,又一把火将村子的百年基业烧了个精光。当农人凭借着吃苦耐劳的精神,白手起家,恢复家园半个多世纪。1942年,日寇发动了浙赣战役,臭名昭著的731部队以及南京荣部队(日军1664部队)丧心病狂地投放鼠疫,霍乱。村民或死或伤或亡,导致功业被乘虚而入的盗贼,土匪毁于一旦。新中国成立之后,接踵而至的三年大饥荒,十年文化大革命,二十八年合作社运动又让贫困的山村雪上加霜。彷徨了许久,众所企盼的改革开放缓缓拉开序幕。改革开放很大程度上是把农村当作城市的殖民地,伴随工业化进程的是大量劳动力,廉价原料,知识青年外流。小山村再也禁不起折腾,消耗了,它像江南其它山村一样,病入膏肓,落得衰败,变得千疮百孔。

  小溪两旁的肥田沃野荒芜了,蓬蓬杂草长可以淹没十岁儿童的肩膀;崇山峻岭仿佛被残暴地拔掉绒毛的羊羔。茂竹修林遭遇了野火似的成片消失,让它的身上留下道道红色抓痕;经历百年沧桑的高氏祠堂北面,一面马头墙坍塌了,由于得不到修缮,脱落下的砖,石,土,瓦,梁木,壁画就堆在路边,任凭风吹雨打,岁月销蚀;许多徽派风格的小屋由铁锁把着,房子的主人去了哪里?没有人知晓,人们看到的是大铜门环上沉淀了厚厚的粉末灰尘,门楣上的狗尾草自生自灭了好几代;里巷中挂着破旧的蜘蛛网,排水沟里盛着一潭死水,死水即将蒸发光,淤泥露出黑不溜秋的脑袋…“剩下的村庄,用减法减完的村庄,只剩下寂静在村里,像风一样到处生长”。

  云楼村的总人口有150多人。平日里却只剩下30多号。这其中,年逾半百的又占据绝大多数。暮气沉沉的村子里,只有等到暑假,才会有活跃的气氛!然而如今,假期里选择待在村里的孩子已经少之又少了。

  三名高高低低,肥肥瘦瘦的孩子顶着烈日,向村北跑去。

  村北坐落着一栋二层瓦房。瓦房前是一块被铺着黄色的苔藓,放满花盆的矮墙搂抱着的扇形晒谷场。晒谷场入口处,插着一根长约十米,用来安装电视天线的杉树杆子。杉树杆子上盘绕着俨然麻绳的牵牛花。秋天到了,牵牛花枯萎了,尽管高高在上,却显得心有余而力不足。它有气无力地俯瞰挂在窗户上的腊肉,仿佛一面摇摇欲坠的残破黄旗。

  刷了石灰的瓦房内,已经有一位大孩子在等他们。他叫高振武,今年十七岁了。母亲要他看着晒谷场上谷子。近些年,高振武的父亲,姐姐都外出工作,家里囤积了大量的陈粮。陈粮运到集市上卖,既不方便又注定要折钱,放着吧,既挤占空间而且又让蛀虫糟践。老母亲很忧愁。

  这一切都被高振武看在眼里。田间地头长大的高振武自小就与大自然亲近。他尤其喜欢花草树木芬芳的花,虫鱼鸟兽中善于飞翔的鸟。既然粮食吃不完,卖了又不合算,他认为让饥饿的小鸟敞开肚皮啄食些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于是,高振武不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而且三番五次叮嘱同伴们进出他家要小心翼翼,如果撞见鸟儿,就改道行之,切不可惊吓到它们。鸟类是懂得察言观色的聪明小精灵,有了可靠的内应,从此以后,它们便成群结队,呼朋引伴,经常像一片黑云似的地赶来饕餮。“你这个败家子,明年,咱家都得要饭去了。”在对面茶园里劳作的高母心疼得大骂。

  六岁的小磊睡在八仙桌下。小磊的母亲在村民们眼里是个“癫子”。将近三十岁的她仍然像个少女,成天嘻嘻哈哈,只知道串门闲聊寻找快乐,而让孩子自生自灭。小磊穿着一件大人的衬衫,犹如戏班子里的小生。在大热天里,黑漆漆的他浑身冒汗,引来了成群苍蝇。苍蝇犹如盘旋的战斗机。它们坚持敌进我退,敌逃我追,敌疲我扰,避实击虚的游击战争原则。小磊哇哇大叫,他抓起扇子,四肢狂舞。

  门前潮湿阴凉的水沟里居住着一群青蛙。青蛙和燕子一样,也是人类的朋友。小磊就用苍蝇犒劳它们。想不到一向勤劳的青蛙也有懒惰心理,当发现天上有掉下馅饼的好事后,就守株待兔。僧多粥少,为了争夺微不足道的食物,它们经常不惜伤了兄弟和气,大战一场。

  小磊“砰”的一声撞开门。“青… 青… 青蛙打架了,好… 好…厉…厉害呀。”他一着急说话就打结巴,一打结巴就声嘶力竭,那上气不接下气的痛苦样,常常让爱莫能助的听众们备感抽搐。

  12岁的于柯和15岁的西瓜王在水泥地面上下棋。

  于柯的父母与西瓜王的父母为了祖辈宅基地分配,已经剑拔弩张。而每年都会发生,争论不休的春季相邻地竹笋归属问题,夏季稻田用水之争,秋季果园落地板栗划分更是火上加油。

  几任村支书都曾三令五申,不许在这三个问题上继续纠缠。在高压下,矛盾暂且出现缓和,但是,在深层次的疙瘩没有解决的前提下,悄无声息的平静幕后,永远都是汹涌的波涛。只不过,原有的争执改头换面,以新的方式出现。

  西瓜王的父母与于柯的父母打起了冷战。农村里,盛行家长制。因此,只要一家之长与另外一户主人不和,彼此的孩子一起玩耍也将自然而然被严厉禁止。高振武和母亲认为这种同仇敌忾毫无道理,就顶风作案--把自家当成秘密据点。

  “干嘛,你?吓死人了。快把门合上。”惊魂未定的于柯喊着,见小磊一脸茫然,只好骂了几句“朽木不可雕也,你吃屎长大的”,而后自己气急败坏地去关。

  西瓜王在先期的进攻中坚持冒险主义,在后期的防守中坚持保守主义,结果遭到兵临城下的危险。弱者反败为胜的方法中,趁人不备的偷袭属于上乘之计。但是,如何巧施妙局,成功地瞒天过海,使孤军得以安全深入敌军腹地?如何结集残兵弱将,出其不意,让敌方主力来不及回援?…西瓜王仍然一筹莫展。于是,焦头烂额的他没好气地嚷道。“喊什么喊?滚一边去。” 小磊满怀希望的眼神一下子趋于暗淡无光。他不甘心地蹭了蹭西瓜王肥肥的后背,哀求道:“哥哥,真的很好看。你出来瞧瞧吧。”西瓜王依旧无动于衷。

  高振武停止了写作文。对于同伴之间的瓜葛,他可不能坐视不管。因为在孩子中间,他的年龄最大。每当小伙伴们来到他家玩耍,村里的大叔大婶们总会嘱咐他看着点。这下,高振武就暂且成为关注“安全”,代理“教育”的半个家长了。

  “你就出去看看吧,否则,他会哭的。”高振武对西瓜王说。西瓜王无奈地叹了口气,又担心鬼头鬼脑的于柯会乘机做手脚,败坏了他的锦囊妙计,就偷偷地伸出两个手指。高振武会意弯曲了一下大拇指,表示没问题。

  “一多,一多(这里的意思)。”小磊一边叫嚷,一边兴高采烈地带路。乐极生悲,那件不合身的衬衫袖子刮倒了西瓜王深入敌后的大兵。“哇,好险。刚才正诧异你的主力师(长)跑哪去了呢?”吓出一身冷汗的于柯连忙重兵回援。西瓜王的脸变成了一口大黑锅。“你这王八蛋,害人不浅呀。我打得你满地找牙。”他当即按倒小磊,扒去他的裤子,操起凉鞋就当武器。“哥!别打我,别打我。”小磊凄惨得哭喊着,同时将可怜兮兮的目光抛向周围。高振武虽然于心不忍,可小磊的确有错,而纠正错误,增长记性最简单快捷的方式莫过于体罚。加之西瓜王是他的铁杆兄弟,他也不能再次以违背兄弟利益的代价换取小磊的欢心,就低头不吭气,直到小磊被打得差不多了。小磊慌慌张张地扯了把裤子,连滚带爬得钻到金黄色的八仙桌下。

  西瓜王偷袭计划流产后,失败只是时间问题了,可是他不能就此惨败。因为于柯的爸爸号称云楼村第一吹,鸡毛蒜皮大的胜利都会煽动起他三寸不烂之舌的表现欲望,更要命的是他说话快的像掘堤的洪水,滔滔不绝,一泻千里,乃至于即便胡说八道,荒诞不羁到了天涯海角;漏洞百出,鬼话连篇得连三岁毛孩也能抓住错误,旁人们就是抓不住机会插话辩驳,于是,只能瞪眼干着急。记得前年暑假,于柯数学考了37,西瓜王得了35。原本这都是很丢人现眼,讳莫如深的分数。另外,他们又不属于同一年级,没法子横向比较。但于柯的爸爸硬是像一只打架获胜的大公鸡,他挺着脖子,逢人便神气活现地吹嘘自己的儿子多有出息。

  醉翁之意不在酒。在村民大会上,这种含义被暴露无遗。于柯的父亲当着诸多长辈的面,摆出一副不计前嫌,化敌为友,同舟共济外加贤人的姿态,语重心长地拍拍西瓜王的爸爸的肩膀,宽慰道:“放心!只要我家于柯有出息,你们家孩子也会有出息的。”什么意思? 难道你们家于柯栽了跟斗,我家娃娃就注定窝囊一辈子?西瓜王的爸爸非常生气。可是对头的嘲讽又并非空穴来风。当天晚上,西瓜王家爆发出号啕哭声。随后,纳凉的乡亲们看到,西瓜王抱着吃剩的半个西瓜,慌不择路地奔走在狭窄的田埂上。身后,他父亲挥着芒草扫把,一边追赶一边骂:“打死你,不中用的东西。祖宗十八代的脸都被你丢尽了!”

  那次逃亡,历经不可谓不艰辛;那次在荒山野岭上度过的不眠之夜,不可谓不漫长;那顿兵败被擒之后所吃的“红烧肉” 的教训不可谓不深刻。难道这次仍然要重蹈覆辙?

  西瓜王想找个借口…

  几只麻雀从屋顶上落下,它们兴奋地啄食晒谷场上的谷子,叽叽喳喳的叫嚷声像一出缺失了指挥者的杂乱无章演奏。西瓜王火冒三丈,他一跃而起,大骂一声“都是你们害的”,而后将垫在屁股底下的鞋子砸了出去。只听见“呼”的一声,麻雀们像一阵风似的,瞬间逃的无影无踪。

  高振武留恋地看着眼前的一切。过了这天,他就要前往县城读高中了。

  老母亲在离别前,总是很磨叨。“到城里读书,一定要用功,不能随随变变,让人瞧不起。和自己人(初中同学)一定要团结。团结,懂吗?”她说着,又滔滔不绝,连篇累牍地讲起了从小耳濡目染的故事,如:杨乃武依靠在北京做官的浙江老乡昭雪冤案,安吉孝丰的胡宗南,江山县(现已改为市)的戴笠,毛人风,武义的汤恩伯,青田的陈诚,诸暨的宣铁吾仰仗奉化溪口的蒋介石平步青云一事。高振武听多了这些话,几乎都能倒背如流了。他机械般地点头,阴阳怪气地说着“嗯。”老母亲怀疑儿子心不在焉,便突然提高嗓门,正色道:“真的听清楚了?”高振武被吓了一大跳,因而回答“听清楚了”时颇有怨言。老母亲这下更不放心了。她认真而又固执地问:“真的?” 于柯见拜把子兄弟有难,连忙出手相救。“真的!”他抢过话茬。高母一愣。于柯接着愤慨地说:“振武都十七岁了,你还骂他。等着吧,振武长大了,一定会反过来收拾你的!”童言无忌!高母大惊失色。高振武更是吓得魂不附体。他手忙脚乱,语无伦次地申明自己只是说过前面半句话,至于后半句,与他简直就是风马牛不相及的事。

  前半句,描述的是事实,高母当然不会像文化大革命时期的中国领导人一样,只讲专政,不容真理;后半句嘛...高母认为儿子现阶段还不至于如此放肆,于是,便在将信将疑中选择了信任。她面带愠色地责怪于柯。“用得着你来提醒。狗胆包天了,你。” “我偏狗胆包天。”于柯把胸脯抬的高高的。高母跺了一脚,笑着警告:“狗胆包天?呵-小心我打你!”于柯很清楚自己年龄小所具有的优势,他自信地回答:“我知道你不会真打我。”这都被知道了?高母只能无可奈何地说:“我叫你妈打你。”于柯:“我妈更不会打我了, 如果她敢动我一根手指头,我爸会打她的。” 高母轻轻地叹了口气,她意识到在诸多小鬼在场的情况下,对儿子展开教育无疑是对牛弹琴,也就暂时停止了徒劳的训话。

  年过七旬的马大爷背着一麻袋刚摘下的西瓜。在经过高振武家的院子时,看见很多小孩在,执意要留下几个。“我年纪大了,背不动。”他又以此作借口。高母激烈地推辞着,双方好像吵起了架。最后高母拗不过。“振武…”她嚷道。“我知道。”高振武递上一盒香烟,并从中抽取出一只,划亮一根火柴。“哈哈,咱们的振武确实长大了。”马大爷先是小心翼翼地摘下新买的毡帽,搁在大腿上,而后才伸过沾满泥土裂痕的手。马大爷的女人长年卧病在床,在农村,这就等于宣告幸福已经成为遥不可及的共产主义理想。马大爷舍不得抽过滤嘴香烟,就先将卷烟摞到耳根子上,吧唧吧唧地将就了几口叶子烟。

  “人活着,就要活出人样。既然到了城里,就想法子在城里长期住下,而且要尽可能把父母也接过去享享福。”马大爷喋喋不休地重复着过了岁数农民的最高理想。小磊,于柯的年龄还小,此时此刻,无忧无虑的他们最想做的事情是,如何把马大爷腿上的帽子给偷偷地摘下来,西瓜王一知半解,遇到不懂的地方,就拌个不屑一顾的鬼脸,只有高振武认真地点点头。马大爷抽着烟,继续唠叨,上天他的时间不多了。马大爷决定把用岁月换回的经验及早告诉孩子们,好让他们少走些弯路。袅袅烟雾模糊了他的身影,模糊了那张苍老的,雕刻着岁月流逝的刀疤脸。

  就像墨汁滴入清水,西边的晚霞一点点被染黑了。家家户户上空都飘起了炊烟,它们像温情脉脉的家书。在山坡上吃草的大牯牛哞哞地叫了起来。劳作的男人直起了身子,双手搭在锄头木柄上,似乎已经闻到饭菜酒肉香。

  于柯的婶婶正扯着嗓子呼唤侄子的乳名。那悠扬的声音简直就像陕北民歌,节奏自由舒展,声音高亢嘹亮,旋律平稳委婉。“哥哥,我要走了。”于柯从八仙桌下钻了出来。西瓜王赶紧把他喊到一边,叮嘱道:“你走可以,但是记住,千万别跟你婶子说我打你了,否则…”他掀起袖子,骄傲地炫耀武力--得意地一横肥肥的胳膊。“我知道的。”小磊畏缩着点头。“净一净脸和手,把鞋子穿好。”西瓜王命令道。小磊不折不扣地完成任务,然后高举一面破旗,肩背一只木枪,喊着“杀小日本鬼子啊”跑回家。

  小伙伴们走了,小院慢慢恢复了平静。高振武拎了半桶水,一边给花儿们浇水,一边喃喃自语。“我要上学去了。你们只能自生自灭了。”

  (3)

  第二天,天还没有蒙蒙亮,高振武家的灯亮了。

  云楼村位于高山之颠,康庄公路十年前就有了。政府在农村搞投资,着眼点在于立竿见影和节约成本。康庄公路一部分横卧在平整的良田上,在此行走,晴天一身灰,雨天满身泥;一部分环绕在悬崖峭壁边缘,在此开车和在天上开飞机属于同一个概念。村民们去县城,仍然延续40年前的方式——首先赶往五里外的草场铺。

  高振武慢慢洗涮。尽管这年他考场失意-原本擅长的英语莫名其妙得落了个不及格,但是走出生活了16年的小山村,前往泽庄城上学所产生的巨大好奇和憧憬,依旧压倒了一切不愉快。

  高母最后一次盘点需要携带的物品。电话铃声响了起来。高振武瞥了一眼桌上的古老闹钟--还只是五点。“肯定是你爸打来的。”高母自信地说着,抓起电话手柄。

  老父亲做了个噩梦,梦见儿子的学费被偷了,紧张之余,赶紧集中智慧,想出一个自认为行之有效,屡试不爽的防盗方法。他趿着拖鞋,跌跌撞撞跑到公共电话厅,叮嘱道:“把放学费钱的口袋里用细绳缝死,且在乘车坐船时要时不时捏捏,看看钱是否还在?”

  “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吗?”自以为很有社会经验的高振武这一代对父辈的观点想法总是不以为然。 “你爸说的有道理,多一个心眼,总不会有错。” 高母说着,操起针线。“可以了,你是防贼还是防儿子。我自己都打不开了。”高振武满腹怨气抱怨着,漫不经心地左右摇晃。突然,他的腿像弹簧似得缩,指着一滴殷红的血大叫,“妈,你看你,都扎我身上了…”

  老母亲走在前头,她左手握着燃烧的葵花秆子---农村里用来照明的工具,右手挥着竹条撩去路边的蜘蛛网。本来说得好好的,老母亲只是送儿子到村口,但是到了村口,她又说要送到石桥;而当过了石桥后,她又变卦了,说反正最近没有什么好忙的,不如再陪你走一程,这样,一直到海瑞亭。

  “到了城里别只顾着贪玩,往后的路怎么走,全靠你自己把握……”

  “你姐会到车站接你,到时候别乱跑,走路小心,别乱穿马路……”说着,她将一袋子煮熟的甘薯,三个热乎乎的茶叶蛋替给儿子。“路上饿了吃。”

  “哦--”带着母亲沉甸甸的期望和叮嘱,高振武望了一眼云楼村。云楼村沉默着,就像襁褓之中熟睡的婴儿。高振武不想打搅它,于是大步向前。此时,岚气弥漫,他只走了几步,就消失在蜿蜒的山路上。

  深山小路两旁的灌木,草丛上,滚动着晶莹的露珠,一旦被挑逗到,它们便像断了线的珠子,或者纷纷撒娇似的蹦跳到地上躲起来,或者沾在过客的裤子上,要求带她去免费的旅行;机警的松鼠听见行人窸窸窣窣的脚步声,敏捷地从岩石上“呼”的蹿到灌木上,接着,又像离弦的箭一样射向参天大树。高振武小心翼翼地将吃剩的甘薯放在树梢上。

  前方就是车站了,其实,说车站非常勉强。那只不过是前往两座村庄的两条主要山路的交叉口。

  车站附近有人影隐隐约约地在晃动。她的模样似曾相识。高振武独自一人走了大段羊肠小道,显然有些落寞了,他加快脚步。

  “李琦!”他突然激动起来。“高振武!”扎羊角辫的女孩放下砖头,也兴奋地挥着手。高振武飞奔而去。

  见女儿的同学来了,李父郝然一笑,这股勉强的微笑简直比哭还难看。李父絮絮叨叨地说着什么,继续往畚箕里码砖头。他的额头上油光发亮,眼窝里聚集着细细的汗珠。衬衣早就湿透,嶙峋的身子骨酷似一根裹着布条的竹竿。

  李琦和年迈的父亲一大早就在给人挑砖头。李琦每次挑十块,大约有60斤重,李父每次挑24块,计有150多斤。高振武知道李琦的父亲不久以前刚刚被伐下的松树压伤,但是中国农民的命运像蜂鸟一样,如果想生存,必须具备伟人的意志,奥运会冠军的体格,要不分白天黑夜,无论天南地北,忘却残疾病痛地劳作以养家糊口。

  高振武一阵心酸。给人同情的最有效方法是少说冠冕堂皇的废话,多提供力所能及的帮助。他找来一担畚箕。“我也来挑几块。”“小伙子,千万别。”李父赶忙夺下扁担,说:“今天是你开学的日子,把新衣服弄脏了,可不好。” 高振武坚持着:“没事,我到至远中学的目的不是为了和别人比吃穿,只是为了念书。”

  山里长大的高振武和李琦尽管在很小的时候,就开始帮家里砍柴种地,放牛喂羊,但毕竟是家中的老疙瘩,总会受到溺爱,加上几年的脱产学习,很快就失去了吃苦耐劳的品格。十块砖头一上肩,他们的脚步就开始踯躅,来回两趟,身子就起了摇晃,不得已,只得在途中无奈地停下,相互打气,取笑。李父见二人气喘吁吁,东倒西歪,连忙招呼他们休息。

  一辆早就该报废的客车,像一头老牛,“哼哧哼哧”地喘着气,慢慢吞吞地从一拐弯口出现。

  中巴车核定只载19人,现在不但充当客车--载着50多人,而且还当起了货车--塞着大量运往县城贩卖的蔬菜瓜果。“往里走。”售票员扯着尖利的喉咙,指挥着。黑压压的乘客们像浪花一样,微微朝后倾斜。“哇!”一位五岁大的儿童立刻哭了起来,原来他被挤压得身子都站不直了。“牛牛乖,不哭啊。”小夫妻安慰着,却又没奈何地只能替他抹把鼻涕。“妈妈,我手好酸呀。”儿童抱怨道。“坚持一会,再坚持一会就到了。”父母以及周围的乘客继续鼓励着他,三番五次皆如此,牛牛已经产生严重的怀疑了,幸好,另外一名小女孩给的一颗棒棒糖及时堵住了他的咧开的嘴。

  高振武和李琦削尖脑袋,像竹签一样,插进汽车。“琦琦,到了城里,要注意照顾自己。”“你只管学习,不要愁家里。”“学费,生活费我会尽快给你寄来的…”司机猛吸了口烟,探出脑袋,仿佛就为了淬口唾液。 “好了吧?兄弟,车子要开了。”能在农村里开车的,都是有头有脸的大人物,李父低下头,挥挥手,“诶,开吧。”

  “爸,你一定要保重身体,累了就休息,千万不要硬撑着。我到学校不会乱花钱的……”隔着玻璃窗,李琦哭着喊道。高振武很容易被感动,而他懦弱的眼睛又经常出卖这份情感,于是就咬着嘴唇,把有些湿润的目光投向窗外,装作对司空见惯的风景再次萌发出强烈的兴趣。

  客车在路况糟糕的盘山公路上颠簸。车厢一起一浮,给高振武和李琦造成滑行的错觉。

  (4)

  此前一个月,久安市一座居民楼内。卢家有女初长成。女刑警卢清梅独自抚养女儿已经十四个年头了。卢文慧亭亭玉立,落落大方,在班级里,助人为乐更是传为美谈。某某同学丢了圆珠笔,橡皮,卢文慧会很热情地说:“到我这里拿!”某某瘦弱女生为了背着父母,继续塑造骨感身材,卢文慧就说:“你爸妈买给你的大鱼大肉我帮你吃。”卢文慧的体育,音乐,美术,劳动也全部为优秀,美中不足的是上帝并没有因为她的雷锋精神和慈善家胸怀而在学习上格外厚爱她。卢文慧严重缺乏学习的脑细胞。偏偏这一年,她在升学考试前的几个月又大病一场,落下不少功课,结果连去学校领成绩报告单的勇气都没有。

  卢清梅花费巨资,动用各种社会关系,好不容易才把女儿买入久安市重点高中。可爱好面子的卢文慧在即将开学的前几天受了同病相怜的姐妹点拨,变卦了。她吵吵嚷嚷要去外地。卢清梅清楚,娇生惯养的女儿不可能自力更生,她的眉梢中刺出愤怒。“你以后要出国的。” 卢清梅用手砍击着。“可是我从小就像狗一样被你拴在身边,连家门都很少有机会出去。”卢文慧说着,扬起一只眉头,“现在,让我离家走走,到外地读高中,也好为将来的出国做准备不是?”“说的倒是轻松。到外地上学,赞助费你自个交?”卢清梅问着,着重指出,“反正我没钱。”

  卢清梅坚持一辈子租房,早早地就省下了一大笔数目惊人的房款。她又炒股,买国债,隐名合伙。以钱生钱,坐享其成,它的暴利是绝非单纯出卖苦力和知识的劳动者所能望尘莫及的。

  另外,卢清梅在业余时间去学校,机关搞法律讲座也能捞不少的外快。因此,说没钱,卢文慧死都不信。卢清梅被追问得没有办法,只好申明钱是自己辛苦赚的,只有她才享有最终处分权。

  卢家有一笔数额不菲的财产来自稿费。八年前,卢清梅以女儿的成长作为故事的主线,创作了纪实小说--《宝贝,快跑》。该书配发了女儿大量的幼儿照片和稚嫩日记。卢文慧曾经听人说过,她对该小说收益的所有权享有相应的份额。想到这里,她就毫不客气地反问:“我哪有钱?我的钱不都被装你口袋了吗?所以,当然是你帮我交费了。”她说着,进一步狐疑地发问,“难道你不想把钱用在你女儿身上,而是要带到坟墓里自己慢慢消遣?”“大胆!太不像话了,你!”卢清梅想着女儿的小人之心,勃然大怒,“好啊! 现在你还是靠我养着,就敢不听话了,和我对着干了!那么以后,当我老了,没法养活自己了,靠你?哼!还有指望吗?”听了太多遍类似话的卢文慧忍无可忍:“妈,我郑重地请求你别危言耸听,捕风捉影,把毫无根据的胡思乱想一股脑儿扣在我头上,总是拿将来很多不确定的事来对我进行要挟。我哪一次说过不赡养你了?”“可就你现在这态度…”想着从小一把屎,一把尿地将女儿抚养成人的含辛茹苦,卢清梅哽咽了。卢文慧:“我现在的态度怎么了?没错,我现在是处处都依靠你,但这并不意味着我一切都得听你的。我都十四岁了,都算半个大人了。我有自己的想法,有大胆去尝试的权利。时代不同了,你们年轻时放之四海皆准的标准到现在未必还是真理。我不希望一切都由你来包办。当然了,以后,当你靠我了,同样会享有自由!”

  把未来才说的话提前挑明到露骨的份上,卢清梅与女儿的关系便空前紧张,上了火的她们小吵天天有,大吵三六九。卢清梅每天都气得大喊大叫。《素问.阴阳应大论》中说:怒伤肝,喜伤心,思伤脾,忧伤肺,恐伤肾。于是,简短的几天,原本就处于亚健康状态的她引发了不少病。卢文慧被夜以继日地罚跪,膝盖肿得无法弯曲。二人都气势汹汹地前往医院治疗。

  卢清梅来到内科室。作诊医生四十来岁,恰好也有一位十四岁的女儿。唯一不同的是,医生的女儿像羊羔一样,乖巧听话。听完卢清梅的叙述,医生为她打抱不平。“太不像话了,这种孩子,可要好好调教,否则,以后肯定出大事。”

  卢文慧来到外科室。坐诊医生的年龄二十又三。检查完伤口,得知了缘由,他愤愤不平。“虎毒尚且不食子。你妈也太狠毒了!居然虐待你!报警,一定要报警。”他激动地嚷着。卢文慧咕哝道:“我妈就是警察,报警又有什么用?”医生愣了愣,紧皱的眉头舒展开来。“直接去法院告,我帮你写民事起诉状。我就不信,世界上还没说理的地方了。”卢文慧听罢,把头摇得像拨浪鼓。“法院更不行了。我妈的大学同学在法院当民事庭庭长。他每年都到我家来拜年的。”这么说来,卢清梅在久安还真的一手遮天了? 医生胆战心惊,即便还有锦囊妙计,也不敢和盘托出,坦诚相告了。他劝说,卢文慧早些离开久安。

  卢文慧坚定了逃亡,卢清梅寸步不让。终于有一天,卢文慧破口而出这么一句:“我要去做亲子鉴定。”“你…你说什么? 有本事,再跟我说一遍!”在厨房切菜,准备给女儿熬鸡汤的卢清梅气得来不及放下菜刀,就径直跑出来。看着母亲愤怒的眼神,闪着冷气的菜刀,卢文慧非常害怕。可是,从小到大,做妈妈的,的的确确只是像饲养动物一样抚养她,除了给她创造一日三餐,夜晚一宿的条件以外,从来不会换位思考女儿的感受以及合理的要求。这么蛮不讲理的妈妈,怎么不让人怀疑?卢文慧想着,就鼓足勇气,一字一句地重复道:“我--说--,我--要--做--亲--子--鉴…” “混账。”一巴掌甩过去。卢清梅打人, “狠,猛,准” 在邢警队是出了名的。卢文慧一个踉跄,旋转180度,狠狠地摔倒在地上。当她捂着脸,擦干鼻血,缓缓地站起来以后。卢清梅又无情地在她膝盖上补踢了一脚。“跪下。”她怒吼道,卢文慧哆嗦着,旧伤复发,腿像折断了似的,扑通一声贴在地上。“今晚不要吃饭,也不许睡觉。反省,反省,一直反省,听到没有?”

  温馨的家就这样被破坏为活人的坟墓。一家有事,四邻不安。同事王美丽赶来调和。她对卢文慧说“胳膊拧不过大腿”,对卢清梅则说“长翅膀的小鸟--早晚要飞。”卢文慧停止了争吵,卢清梅也做出了妥协。

  思量再三,卢清梅认为泽庄是一座较为理想的城市。首先,有亲妹妹,好朋友在那里工作,这样女儿就有了照应;其次,泽庄的经济发展水平在省内还较为落后,自费金额相对便宜;还有,和青春期的女儿一起待的时间长了,经常发生不愉快,确实应该分开一阵子,好让自由之风吹过。

  “文慧,快出来。”卢清梅在楼下喊。难得去亲戚家,着装打扮上可马虎不得。卢文慧不管妈妈的叫骂,依旧不慌不忙。卢清梅三步并做两步蹿进家门。卢文慧刚倒了一盆水。卢清梅却一把甩开女儿手里的毛巾。“有病啊,你?我脸还没有洗呢。”卢文慧抱怨道。“以泪洗脸,我们来不及了。”卢清梅匆匆忙忙说着,把女儿拽出门。

  110警车堂而皇之地停在小区里。卢文慧神色慌张地环顾四周,然后猫着身子,悄悄地溜上前。“干吗呢?你,怎么像个贼似的?”卢清梅没好气地问。卢文慧搔了搔头皮,轻声问: “妈,你胆子实在好大,又大摇大摆地用公车,不怕被处理呀?”卢清梅很心虚,就顾左右而言它:“废话别太多。小孩子你懂什么呀!现在国家,集体的东西就是唐僧肉,有本事,谁都可以割一块。饿死胆小的,撑死胆大的,知道不?”卢文慧争辩道:“可是,前几周,你们局长刚刚三番五次地强调过,不许公车私用。”女儿实在幼稚!卢清梅无奈地叹了口气,回答道,“领导人三令五申的事,只要过了风头就可以照用不误,倒是领导人一令一申的事,才万万不可以抱着侥幸心理去冒险。”卢文慧仍然茫然地摇摇头。

  卢清梅的干儿子——一条聪明活泼,喜欢闹哄哄场面的腊肠犬小叮当等不及了,它风驰电掣般地冲向警车,纵身一跃,从窗口飞入,稳稳当当地落在座椅上。“看看,连狗都比你懂事。” 卢青梅说道。卢文慧急得连忙晃荡着身体做激烈的抗议:“妈,怎么这条跟屁虫也要阴魂不散?” “放心,叮当只是去泽庄玩几天。”卢清梅转过身,小叮当忙不迭地在网篼里扒饮料。“妈的,滚开!” 卢文慧一把夺过胜利果实,揭开易拉罐瓶口,热情地说,“妈,喝水。”

  车子在高速路上飞驰。车窗像一架贪恋美景的照相机,把破旧的茅草房,整齐划一的稻田,漫山金黄的橘园等一幕幕别样的风情悉数拍摄下来。

  卢清梅回过头说道:“文慧,咱们先去看望我大学的同学--姜美翎。她当年可是我的死党。” 卢文慧此时正握着警棍教训胆敢和她争夺母爱的小叮当。想不到小叮当,这条芝麻大的腊肠犬,在卢清梅面前展示的是温柔的狗性,在卢文慧面前展露的却是凶狠的狼性。挑起战争,打不赢战争,卢文慧便没好气地问:“你的大学同学你去不就得了? 叫上我这条小尾巴做什么?”卢清梅:“远水难救近火呀。他们都在政府部门工作,有相当大的权力,万一以后你遇到什么难题,可以找他们解决。还有,就你这副永远都长不大的德性,第一次去,我猜,肯定会捡个红包……”

  泽庄城建立在细长狭窄的半岛上。这使得每一处都三面环水。泽庄欠发达,然而发展很迅速。从郊区到市区,映入眼帘大都是六,七层的新楼房,其间还零零碎碎地搀杂着二,三层的平房。

  小城的大街,花团锦簇,地面比四星级宾馆还干净整洁,衣着光鲜的上班族步履匆匆。小巷里,堵塞着破旧三轮车,地摊老板挤着仿佛冻僵的笑容地站在风里,犹如一尊雕塑。公交车站牌下,卖艺的老人神情木讷地吹着唢呐,瘦骨嶙峋的猴子不知疲倦地翻着跟斗。公园里的入口,聚集着一大群人,他们时不时发出“噢”的欢呼声。这是怎样一幅光怪陆离,如梦似幻的图案。卢文慧惊讶地比较其中的差别。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随着车子嘎吱一声,她的身子猛然向前倾倒。

  卢文慧望眼窗外,一座模型如同美国纽约双子星大楼——世贸大厦的楼房矗立在面前。该楼由两座十二层,高四十米的主楼构成,主楼之间是巨大的闶阆。主楼边上,还各自连接着七层高的附属楼。它们的中轴线横穿大街,遥望远处的矶山,对称结构突显出尊贵。

  楼房前为被铁栏杆护住的园子。园子的车道上,栽种着几丈高的红榉,雪松,广玉兰,金丝垂柳;林荫小道附近的空地,铺着地毯似的草甸子;台阶边上,摆放着千姿百媚的盆花。园子正中间,是一个莲花形状的水池,十几注喷泉仿佛腾飞的蛟龙,哧溜地射向天穹,撒下万千珍珠。

  警卫举手示意停车检查。卢清梅恼火地摇下车窗玻璃,和穿制服的警卫对峙。“好好好,名牌产品,直接请进。”警卫无奈地叹息着,开启铁栅门。

  “妈,今晚咱们在这住下吧。”卢文慧兴奋地说道。“住什么住呀?”卢清梅不耐烦地应了句,接着赞叹,“真是个好地方。”

  母女二人走过形状如弓的金水桥,又在宝马,奥迪,雪铁龙之间寻找出路。卢文慧拾级而上,来到大厦底下。大厦入口处,卧着两头威风凛凛的铜狮子;铜狮的背后,是巨大的宣传栏,宣传栏里,镌刻着“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等处处体现对生命健康权漠视的烫金大字。

  “这…这不是宾馆?”卢文慧惊讶地把嘴张得比天还大。“我难道没给你上过小学吗?”卢清梅的眼睛久久停留在泽庄县行政服务中心九个大字上,现身讲道理,“看见了吧? 人与人是有差别的。你一定要好好学习,否则--”她张望着,目标锁定大街上,正在垃圾箱里捡塑料瓶的少年说,“那就是未来的你。”

  再说周絮。这位居住在湖面木屋里的渔家少女早早起了床,她提着塑料筒,先给网箱里的鱼苗投放饲料,随后察看前一晚上投下的诱饵。三条鱼竿上,出人意料地分别钩住了一尾斤把重的草鱼。周絮赶紧去叫醒弟弟。炎炎夏日,睡在水面上的小木屋里非常清凉惬意。弟弟极不情愿地睁开眼,极不情愿地让姐姐给他搓了把脸,然后一边赌气地剖洗草鱼,一边赌气地复述语文。弟弟的普通话里莫名其妙地夹杂着浓重的安徽口音,爸爸读成巴巴,铅笔读成铅(xiān)笔,热情读成热(yè)情,非常读成非(huī)常,尾巴读成尾(yǐ)巴,一整天读成一(ài)整天。周絮屡次提醒他注意,却好心没好报。小弟弟坚持说,老师就是这么教。言罢,还不服气地顶了一句:“你有我们老师懂吗。”弟弟的小学老师是代课老师,时至今日,周絮早就对他们的执教水平产生了怀疑。可吃水不能忘了打井人。周絮也是在教学水平参差不齐,成分来源复杂的代课教师指引下才有机会逐渐登堂入室的。这些代课教师扎根贫困的山村,领着微薄的薪水,在随时都有可能被政府解雇的情形下,履行了与正规编制教师同等的责任,支撑起了农村教育事业的半边天。与情与理,周絮觉得自己没有资格苛求他们,就只好由着小弟。

  烧好了饭菜,小弟弟主动请缨,要给在孤岛上看瓜的父亲送饭去。他的心思很明显,怕念书,想吃西瓜了。“你去我不放心。” 周絮说着,解开系在铁索上的舢板船。

  清晨的绿茵湖,湖面上飘着淡淡的矮脚雾。船桨像风流少年,拨弄着情窦初开,清纯如同少女的绿水,那欸乃的浆声,哗哗的声音仿佛呢喃情语。舢板船缓缓行驶,不断撕开雾气织成的帐幕。几只觅食的野鸭受了惊吓,它们拖着肥胖的身体,“扑愣扑愣”地从头顶飞过。

  小船渐渐驶入湖中心,在空旷的湖中心,人的心胸似乎也变旷达了。此时的周絮已经不在耿耿于怀因为半分之差而被重点高中拒之门外的痛苦,她把目光放的更远一些---三年后的高考。但是如何规划即将到来的普通高中---至远中学生活,她又显得很茫然。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周絮的眼睛里笼罩着淡淡的哀伤。

  最后说说黄聪宇。黄聪宇正在楼下徘徊,楼上是激烈的争吵声。这场景自从他父母离异后,几乎年年的开学前几天,都会定期上演。

  黄聪宇的父亲黄铭志原本是个安分守己的小商贩,他早起晚归,勤俭持家,相妻教子。那时无论将他放在那儿,都不会引人注目。不过在93年,与世无争的他偏偏遭遇财运,大赚了一笔。从此以后,身边就雨后春笋般的冒出许多年轻貌美的女子 。

  黄铭志最初抵制了诱惑,然而糟糠之妻郑丽蓝却仍然疑神疑鬼,发展到最后,她甚至会在三更半夜,操起椅子,凳子,冷不防对同床共枕十几年的丈夫大打出手。遍体鳞伤的黄铭志忍无可忍,就和她闪电般地离婚了。

  中国自古为礼法社会,漫长的几千年里,古老的文化世代传承。在西周,关于婚姻方面就有三不去制度:有所娶而无所归,不去;与更三年丧,不去;前贫贱后富贵,不去。所以无论如何,黄铭志在道德层面上,已经先输一局。

  再加上,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土堆于岸,流必湍之;行高于人,众必非之。中国老百姓,总是以在世界上首屈一指,相当不可思议的仇富心理面对出众者。在当事人由穷到富的过程中,如果他(她)不能在道德上成为楷模,在生活上不能坚守低调简朴,都将被视作为富不仁,忘根忘本。

  作为宣泄的方式,左邻右舍对郑丽蓝表现出了极大的同情。同情的滥用,导致了从小生活就在这种文化氛围下生活的黄聪宇,在被问及为何不去清溪时,都会坦然地解释:“我爸爸早就死了。”

  郑丽蓝靠经营一间小小的报刊亭维持生计。她每天的早出晚归,栉风沐雨,让黄聪宇对“一粥一饭,半丝半缕”的来之不易的理解从肤浅的书面转移到深刻的现实中。也正是因为如此,有时他也会产生跟着父亲去清溪,好让母亲减轻少许压力的念头。

  屋内爆发出了粗重的骂声,而后传出女人的抽泣。黄聪宇的心顿时悬了起来,16岁的少年原本是化解家庭矛盾优秀的调制解调器。黄聪宇很想和母亲一道同仇敌忾,可现实情况却是,一旦父亲回到泽庄,处于弱势的妈妈反而千方百计地让他躲起来。

  (5)

  卢雪梅一生只为一栋房,二十年的积蓄加上三十年的漫长房贷,终于让她的家不仅硬件设备富丽堂皇——像个钟鸣鼎食的王府,而且内在布局也非常人性化。这种优越的住宿环境当然不是与姐姐卢清梅那雨天滴水,晴天漏光的地狱之家所能比拟的。卢文慧一觉睡到大天亮,直到小叮当跳上床“汪汪汪”地聒噪。卢文慧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柔和的光线透过窗帘,犹如银子铺满一地。她瞥了一眼手表。“哇!都九点了!”想着今天是开学的日子,就一个鲤鱼翻身。

  阳台方向飘来淡淡的花香,还有浅浅的水声。卢文慧的双脚不由自主得挪动开来。位于三楼的整个阳台几乎都被从楼上一户人家垂下的迎春花给掩埋了。卢文慧好奇地拨开它,这时,树梢上一串米粒大小的露水被秋风抹下,不偏不倚砸在后脑勺上,溅起一身清凉。卢文慧伸长脖子,看见茂密的天然林就在眼前,楼下,还有一条宛如玉带的小溪流蜿蜒而过。她习惯性得扯下一段迎春花,包扎在头上,把自己打扮成侠女。

  小姨盛情款待姐姐和外甥女。卢文慧瞥见早餐丰盛,洗涮还没有完毕,就和小叮当抢坐在首席。她用自己的筷子,汤匙在公共食器中翻搅。她食则响舌,咽则鸣喉,废话连篇,笑声不断,早餐结束后,碟子里残留着一大片鸡蛋饼。

  “文慧,住得还习惯吧?”小姨捂着胸口,蹙着眉头问。“习惯,太习惯了,好像活在童话世界里。我还真想一住下,就不走了呢!” 卢文慧说着,抓起一大半包纸巾,胡乱地抹了把嘴。垃圾箱就在眼前,她就是视而不见,而是将纸巾卷成一团,随意丢弃在地。卢清梅更加不可思议,她索性抱起小叮当,让它用舌头左一撇,又一捺的舔干她嘴上的残渣。

  空荡荡的教室里,稀稀拉拉地只坐了几个人。因为此时彼此还不熟悉,加上身处崭新的环境,恐惧往往会使个人高估对方,看轻自己,所以大家的表现都非常拘谨。担心一招不深,满盘皆输的高振武,见第一排靠窗的角落陌生人最少,就小心翼翼地走到那里,坐了下来。

  黑板上方的时钟指向了十一点。毒辣的阳光炙烤大地。城里的夏天就像蒸笼,豆大的汗珠不断从学生的脸颊,额头上滑落。

  魏高自的衬衫湿透了,口袋里一沓用来缴费的人民币仿佛洗了个桑拿。它们搁在胸口,堵得慌。魏高自想着,就豪迈地解放了它们。他精挑细选,除了选择了一张20元之外,其余的均大摇大摆地摊在桌子上。“嗨,这鬼天气,好热!”他叫嚷着毫无顾忌地拿着20元的纸币当扇子。

  诸多同学盯着他,彼此都有话要说。可是在搞不清他的来历之前,谁也不敢妄语。王媛才顾虑不了太多,她直言不讳道:“有什么了不起的?刚开学,谁会穷得连20块钱都没有?”

  魏高自听罢,赶紧收敛起嚣张。众人笑了,高振武也趁机伸了个懒腰。这时,他看到身后一排的右边,坐了一位女生(周絮)。她瘦瘦的个子,窄窄的肩膀,一对单凤眼十分秀气。高振武想和新同学搭讪几句,但是该女生双脚交矗在一起,一只胳膊横在肚子上,头和下巴微微下垂,这种典型的冷漠让他欲言又止。

  卢清梅,这位从风华正茂的20岁起,就开始频繁目睹家破人亡惨剧的女人,这位一上岗就与躲在暗处,穷凶极恶的社会败类,歹徒渣子进行殊死较量的刑警,对人类不抱有多少肯定。她积极支持广州市政法委书记张桂芳提出的“面对砍手党等严重威胁群众和干警安全时,干警要敢于开枪”的号召。

  至于剩下为数不多的女人的温柔,母亲的慈爱,她全部转移到了爱犬小叮当身上。只要在工作之余,无论走到哪里,她都会带着小叮当。这个时候,她有一套不成文的规矩:她牵着小叮当走在最前面开路,女儿走最后面断后。二人合力,以防止乱蹦乱跳,马虎大意的小叮当被车撞,被人踩。这种处处以狗为中心的人——狗——人的模式在卢文慧眼里简直就是对她的侮辱。

  路人的围观,诧异的眼神,卢文慧早已受够,来到泽庄,立志要革新的她,就坚决反对妈妈进入至远中学。卢清梅哭哭啼啼的,把喜庆之事办的像丧事。“你哭什么呀?我还没死呢。”卢文慧生气地嚷嚷。卢清梅无奈,只好递上一把长18cm的黑色仿米塔手柄靴刀和180万伏高压电击防身器,告诫道:“拿着,记住,要随时带在身边。”“哎,泽庄不久之后,就会出人命案了。”卢文慧慢悠悠地说着,趁卢清梅不备,迅速在小叮当身上拔下一撮毛发,接着又学电视剧中的地痞流氓,往刀子上轻轻一吹。

  80亩大小的校园里,熙熙攘攘。卢文慧立刻感觉到自己迷失了方向。“选择往人多的地方去。”她提醒自己,就四下张望。

  公告栏前,人潮涌动。家长,学生磕头碰脑地把它围了个水泄不通。卢文慧奔了过去。她猫着腰,使出吃奶的劲儿,像锥子一样往人堆里钻。

  两位身强力壮的家长突然同时向前一步,他们把像雕枭一样,喜欢探头探脑卢文慧的脖子给掐住了。“喂-喂-放开我……”卢文慧扯着二人的裤子,急得大叫。

  发源于山东长清西南的卢氏,是当今华人世界排名第四十二的小姓,它的人口仅占汉族人口的0.47%。也许是在遥远的泽庄小镇卢氏风水过于兴旺,也许是适用汉字太少的缘故,名字相似相近者实在太多了。卢文慧将脸贴在布告栏的花名册里,时常被 “卢文蕙,卢文宇,卢喻慧……”之类的名字带来错误的惊喜。重重人堆里,热浪滚滚,男人浓浓的汗液味,女人怪怪的香水味充斥其间。“见鬼!”她捂着鼻子,忿忿地骂着,突然发现自己的名字在高一(3)班的新生栏内。于是,就心急如焚得往三班跑。

  高振武注意到,一位上身穿白色个性小衫,下身着暗黄褐色直角七分裤的女孩不安地走进教室。她,中等个子,包子脸,额前的齐眉穗儿随着脚步轻轻跳跃着。

  卢文慧看到有许多男生看着自己,很紧张,以至于走路时,后脚被前脚所绊倒。“哎哟!”她悲惨地喊叫了一声。

  在大众面前,当一个人的行为出现异常时,他(她)一厢情愿,自以为受到的关注往往要比现实中存在的高得多。所以尽管注意到卢文慧失态的还是原来留意的几个人。卢文慧却慌得不得了。 “得赶快找个地方躲起来!”感觉丢了面子的她不敢再多走一步。“我可以坐在你里面吗?”卢文慧礼貌地冲周絮一笑。周絮忙不迭地站了起来。

  “嗨!这小娇娇长的清纯脱俗啊!你看她的脸,身材。喔唷,我的天。世上竟然还有这等货色佳丽。造物主真不公平呀…”坐在最后排的袁泽又兴奋地用右肘撞了撞正昏昏欲睡的舅舅--娄仲绪(尽管实际年龄还是袁泽大一岁)。娄仲绪不耐烦地往右移了移,埋怨道:“你能不能正经点?到城里才几天,就满肚子花心,可以与流氓头子黄金荣,杜月笙,张啸林相媲美了。”舅家的老鼠比外甥家的猫大,长辈说的话,始终都比晚辈有理。坚守传统理念的袁泽顿时英雄气短。“我只是说说而已嘛!何必当真。”他咕哝着,身子不由自主地矮了几公分。

  教室里渐渐坐满了人,可最前排的高振武身边却空空如也--很多人都直接从他身边走过。难道我面目可憎?一点都不讨人喜欢?高振武好失望。

  正在这时,一位帅气男生(黄聪宇)从门外走进,他瞥了一眼黑压压的教室,面无表情地走到高振武面前。“太好了,我终于有同桌了。”高振武暗暗叫好,不过…黄聪宇太帅了,他的玉树临风,让其貌不扬,且习惯于厚积薄发的高振武感到不小的压力。高振武吐了口气,打算说几句话拉近乎。黄聪宇却像被风刮倒的秧苗,一头倒在桌子上,打起了盹。

  (6)

  行政大楼一间办公室里,坐着一名年近30的教师。他叫李莞。九年前,从华东一所著名的经济院校毕业。那时,他风华正茂,指点江山,挥斥方遒,意气何其风发?只是,正当准备大刀阔斧地在财政局干一场事业的时候,却不可思议地遭遇了寒流。原来,大学同班同学在进入省财政厅工作的努力失败后,调低目标,也准备到县财政局就业。县财政局就招一个人,同学父母有关系,李莞的父母则是老实巴交的农民。

  在不平等的社会制度下,用合乎常理的方法争取平等,结果只能是换回不平等和失败的教训。于是,原先已经被录取的李莞被半路杀出的程咬金排挤了。走投无路的他只好暂且在家里搞养殖。

  从隋朝的科举制度兴起以后,“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就成为书生的终极目标。经历千年,官本位思想在中国老百姓心里仍然根深蒂固。李莞作为全乡第一位考上大学的农家子弟,具有强烈的指示作用:他的一举一动是低年级孩子的榜样,他的前途关系到左邻右舍对教育的投入和对知识改变命运的信心。李莞落得狼狈下场,引起了乡亲们无限感叹和悲哀。上学无用论思潮的一时尘嚣甚上。

  李莞受不了冷嘲热讽,只好割舍掉已经形成规模的家禽养殖,从事与知识分子身份勉强擦边的教育工作。教小学让李莞觉得大材小用,三年过后,他就又跳到了南塘初中混了一个英语教师。在一个除了课堂,就没有英语文化的地方教授英语,即便再卖力,学生的英语仍然说得不伦不类,稀奇古怪。李莞倍感枯燥乏味。前一年,位于县城的至远中学出了桩人命案--一名学生不堪高考压力,跳楼自杀,校方为了安慰受伤家长的心灵,应对上级的秋后算账,顺便也用来向百姓凸显办学特色,就刊登广告,招收一名心理辅导员。李莞来城里游玩的时候,无意间看到这则广告,抱着试试看的心理,他就无所顾忌,大胆放言。想不到歪打正着,居然轻松地过五关斩六将。

  至远中学的心理辅导站仅仅是一个招牌。在接下来的两年时间里,由于一切出奇地太平,校领导便像中国历朝历代的开国皇帝一样,谋划起诛杀功臣的勾当。他们认为特设一个心理辅导站划不来,开始多次提出撤并这个机构的设想。李莞惶惶不安,他已经习惯了城里的灯红酒绿生活。如果哪一天,莫名其妙得就失业,或者被“支教的名义”发配到偏远的乡村中学,那么他将像面朝黄土,背朝天的普通农民一样,在田间地头操劳一身,连娶媳妇也将成为空想。

  暑假里,他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揣着一个红包,提着两瓶酒,三条香烟,满嘴奉承,小心翼翼地敲开了校长家的大门。

  不久,新生工作会议召开。校长一反常态,力排众议,竭力支持李莞成了高一(3)班的班主任。官衔是小了点,可是至少表明李莞已经暂时躲过了致命的一劫。只要站稳了脚跟,并有了一个施展能力的舞台,今后的生死沉浮,就不会完全听天由命了。

  李莞长长地吐了口气。他抬头看了眼墙壁上的电子钟,时间的指针告诉他,此时已经到了下午4:30。新官上任,踌躇满志。李莞照了照镜子,走出由女生厕所改建而来的办公室。

  一般而言,不学无术的家伙在外表上往往有过人之处,因为人是三分相,七分妆。不学无术者可以利用常人所不具备的充足的时间精心雕刻自己,直到美观为止。薛萌则不然,她身材臃肿得像发育严重变异的藕节,又挂着800度的眼镜。既然一个人的姿色不符合传统美学观点,成为玉女派掌门人只能是下半辈子的事了,那么也就用不着枉费心机,羞羞答答地修饰乃至于不小心经常会弄巧成拙或者欲盖弥彰。干脆突破常规,再创一类时尚。于是,她把自己装扮成就半老徐娘。

  薛萌在走廊溜达,名义上在吹风,实际上是在比较那个班的帅哥,靓女多。突然,她像丧家犬一样,慌慌张张地跑进教室喊:“各位兄弟姐妹注意,班主任正以每秒2米的速度杀过来。”同学们经过9年的实战,早就成为训练有素的战士了,一番骚动,教室里就鸦雀无声。

  一名高个子,戴着一副深度眼镜,看似非常斯文儒雅的男教师出现在众人视野。他先在门口漫不经心地张望了会,而后才夹着文件,慢慢腾腾地走向讲台。

  张志伟,陶俊芳住在偏远山区。为了赶路,三更半夜就起了床。不巧,撞上了学生客流高峰,搭不上车,只好耗时半天,徒步40里路。此时,筋疲力尽,脚起水泡的他们正在打盹调养。

  李莞皱了会眉头,有意在掏文件时失手将一大把钥匙落在桌子上。只听见拉枪栓一般刺耳的哗啦一声,所有人都抬起了头,严阵以待。男子在讲台前絮絮叨叨地说着祝贺大家考上至远中学,只要努力,同样可以前途无量的话。他的声音很轻,像蚊子一样,而且又有些含混,高振武听得一头雾水,不过看着同样一脸茫然的同学们都鼓起掌,也跟着噼里啪啦地拍起手。

  男子在黑板上写下五个龙飞凤舞的大字:李莞,班主任。

  李莞在开学的前一周,接受了袁泽父母的恩惠。世上没有免费的午餐,作为回报,他就得表现出对债权人家属的格外关心。李莞想叫袁泽代替处理零星琐碎的小事。但是袁泽的形象很令他大失所望。“看看你,开学第一天,是什么样的姿态?”他训斥道。

  夸奖人的话,同学们大都一只耳朵进一只耳朵出;骂人的话,大家却纷纷投入十二分的留意。众人这回全听清楚了,他们一齐转过身。

  一位留着刺猬发,穿着汗津津的篮球运动衫,皮肤黝黑,正在憨笑的大个子男生印入眼帘。虽然李莞的批评严厉,但同学们一致认为,能在开学第一天,就被老师熟练地叫出名字,实在是一件很让人引以为豪的事。

  “这袁泽很有来头啊!”黄聪宇暗自思忖。果然不出所料,李莞接下去的一句就是“袁泽是你们的班长……”教室里响起了掌声,掌声有气无力,类似于无病呻吟,显然,很多人都不服气:凭什么呀?就袁泽那一副玩世不恭的熊样,能代表咱们班积极向上的整体形象吗?

  李莞注意到同学们的不满,他及时地给威信不足的袁泽注入一针强心剂。“与他作对的实质就是存心和我为难。”

  李莞要核实了一下报到人数。初次见面,一个人的名字取得如何关系到短期吸引力和身价涨幅。一般而言,文采飞扬,意味隽永,具有歧义,带有谐音的名字能够让人过目不忘,印象深刻。除此之外,笔画的繁简程度也能左右名字的被关注度。如,那些笔画简单到可以一挥而就或者复杂到十人九人读不懂的名字也相当抢眼。吴焱的焱字有三个火,好像很火辣,加上花名册中标有显示为女生的梅花形印记,让李莞多留了一份心。在点到吴焱的时候,他顿了顿。

  眼帘中的吴焱姿色清醇,着装得体,犹如出水的芙蓉,下凡的仙女。即将步入而立之年的李莞咯噔一下,内心泛起阵阵涟漪。

  李莞接着不动声色地扫射全班其余女生,正当浮想联翩之意浓烈时,手机铃声不合时宜地响了,他叹了口气,和袁泽嘀咕几句,匆匆忙忙走出教室。

  老虎不在家,猴子称大王。袁泽走上讲台,大声吆喝着:“座位得重新调整,赶快站成两排!”

  王媛在步入高中以前,是一个整天嘻嘻哈哈,打打闹闹,不务正业,招摇过市的小“骗子”。但是,有些人,到了特定的时间段,其优秀的潜质,强烈的求知欲,好强的上进心就会自然而然爆发出来。

  高中排位子的好坏经常与学习成绩挂钩。王媛爱好面子,加之升学考试分数不理想,她担心自己成绩差一事在开学就被看出来,乃至于在打翻身仗的时候需要背负额外的精神压力,就咕囔道:“换什么呀? 刚才坐着不是挺好的吗?”“我也没办法。” 袁泽一脸的无辜,“这都是李莞叫我做的。”“李莞叫你做你就做,那么,他叫你去死,你去不去?”不知是谁暗中发难。袁泽一听,立刻着急地说出了被李莞标注为特等的机密。“班主任说,初来乍到一个陌生的环境,男生女生成为同桌,很容易产生爱情火花,所以就要我在给大家换位子时,借机设置几道卡。”深藏不露的实力派们暗暗叫好,这班长没有脑子的。对他们而言,君道无为,臣道才可以更有为。

   “从低到高,男左女右。” 袁泽不厌其烦地喊着。男女学生蜂拥而上。

  有章可循的秩序下,争先恐后,吵吵闹闹是何苦呢?高振武想着,就作壁上观。按照从低到高的要求,他认为自己排在中间偏后位置是恰当的,所以当同学们列好队形以后,才不慌不忙地从前排往后走到一位个头稍比他高的,穿黑色T恤的男生旁边。恰好,当时中间有一道空隙。高振武想插进去,黑衣人却抢先走上前一步。“到后面去!”他傲慢地摆摆手。“可是,我的确比你矮呀!”高振武解释着,认真而又固执地要和他比划身高。黑衣人轻蔑地笑了,他傲慢地拍拍高振武的肩膀:“呵!既然知道个子比我矮,还敢争。想不想在这里混了?”

  高振武的内心腾的燃起一股火。“人离乡贱。初来乍到一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还没有抗争的资本,千万不能冲动…”他暗暗告诫自己,于是又硬着头皮,往后走,希望能够塞入队伍。哪知,目睹了此情此景的后排人,都相互推脱。

  袁泽大骂起来:“穿蓝短袖的,一动不动站着干什么?像稻草人似的,居然排队也不会,怎么进至远中学的?该不会也是花钱买进来混日子的吧!哈哈…”

  “也是…这么说来,原来所谓的班长,居然是个自费生。”高振武玩味着袁泽一席话中不小心透露的蛛丝马迹,立刻对自不量力,死命往不属于他群体挤的袁泽产生鄙视。可是,形势比人强。就是这么一个让他鄙视的人,却一出场就明显得高人一等——袁泽能在大庭广众之下坦然地羞辱高振武,高振武却无招架之功。高振武窘得面红耳赤。“你们这帮蛮不讲理的家伙,等着瞧吧!”他站在队伍最后,冷冷地在心底说道。

  高振武长着一副“电梯脸”,在黄聪宇眼里,那是一类老实而稍微笨拙的脸(尽快事后证明,他当时的这种判断严重失误)。感同身受的他,心中愤愤不平。“嗨,到我这里来!”他向高振武挥挥手。“叫我?” 高振武木讷地指了指自己,几乎不敢相信眼睛和耳朵。黄聪宇微笑着点了点头。

  高振武已经快成为标准的近视生了,一下子做到教室后排,看黑板上的字无异于在看天书。另外,他把教室后排当作是差生的大本营,因而对有机会远离这是非之地,迫不及待。“谢谢啊!”他诚恳地感激道。“不客气,这是你应得的。”黄聪宇淡淡地一笑,并冷冷地瞥了李迅一眼,戏谑道,“他不代表至远中学的形象。”高振武连连称是,一副虔诚的样子。“忠厚的人啊!”黄聪宇感叹着,出于同情和关心,又诚恳地告诫,“今后不必太循规蹈矩。凡事朝着有利于自己的方向去做就得了。”“谢谢教育,我会记住的。”高振武小鸡啄米似地点头。

  袁泽乱舞指挥棒,喊:“你们俩,这,你们俩,那……”可能是阴差阳错吧,高振武,黄聪宇,卢文慧,周絮,就像离家觅食的鸽子,外出绕了一圈,最后居然无一例外,都坐回了原来的位置。

  初次见面,诸如缘分,机遇等华而不实的因素特别能够蛊惑人心。“又碰面了!” 一句调皮的声音传入耳朵,高振武惊喜地感觉得有一只小手在轻轻拍打着他的肩膀。转过身,原来是刚才摔倒的那位女孩。“请问,您贵姓?”女孩微笑着,使劲地伸长脖子,嘴巴裂开一条缝,一副期待的样子。这么礼貌?天啦,我该怎么回答,是说鄙人姓高恰当得体还是说我姓高更具有修养?高振武的大脑一片空白,耳畔,又响起了临行前母亲的谆谆教导:“不要给农村人丢脸。”于是,他语无伦次,满脸通红,憋屈了半天,才爆发出一句“反正…反正,我就叫高振武!”这样回答算完美吗? 高振武捂着扑腾乱撞的心,微微喘着气,他偷偷地瞥了眼女孩,仿佛正等待老师评判的孩子。

  “没人说你不是高振武啊!”女孩咕囔着,像掉进油锅里虾婆,闹了个大红脸。吃一堑,长一智。女孩聪明起来了。 “你呢?”她撇撇嘴,把友善的目光转移到橘色T恤男孩身上。“我,黄聪宇。”黄聪宇平静地说着,并且自然而然地反问道:“你呢?”“我叫卢文慧。”她说着,又热情地指了指身边同桌,越俎代庖,“她叫周絮。”这样,四人就算认识了。初次见面,共同语言不多,加上拘谨,暂时也就只能聊到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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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转篇好看的:《网虫日记》 易明王二小

  《网虫日记》

  易明王二小

  1 真妮

  今天晚上,很好的月光。

  真妮也很好,浪得跟个婊子是的。从十点整就开始起腻,这都折腾到后半夜了,还不依不饶的。什么三八大盖儿啦,七九儿步枪啦,骑马蹲档式啦,老和尚撞钟啦,能耍的把式都玩儿遍了呀,你还有完没完?我明儿早上还有课呐!你还想让我跟当年似的,来个“一日三餐”带夜宵儿啊?虽说是“三十如狼,四十如虎”,毕竟是老了。如今已经是吃了上顿儿没下顿儿的了,认头吧!

  真妮是串种儿,搁中国北方这叫杂种,有学问又文雅一点的管这叫“混血儿”。她是1/2的中国血,1/4的美国肉,意大利占了1/8(黑头发),1/16得算老毛子给的(黄眼睛),再往上找就得用微积分了,那还不一定能算得出来。要是把他们那支子人都找到我这房子里开个会,那肯定比联合国年会都热闹。

  串种儿有串种儿的好处,头一条儿就是漂亮。真妮是一美人坯子,那鼻子啦,眼啦,简直是鬼斧神功,棱儿是棱儿角儿是角儿的,连锉都用不着,更甭说砂纸清漆了。她个头儿比我矮,但腿却跟我一般长(拿皮尺量过,还是直线距离)。二一条儿是没膻气,这一点儿又比纯种鬼子强。一年下来香水钱至少省了不少(香水很贵呀)。三一条儿是她喜欢孩子,想当妈妈,所以我们在同居三年之后就有了汤姆。名字是随了她了,可长得可真象我(除了鼻子),学校里的同学都管他叫“日本鬼子”。

  坏处是不大会说中国话,除了用生殖器官,否则与她交流起来就非常困难。经常不得不中英混杂。“打铃,咱们该‘妇科’啦!”。 要不就是广东味儿的。“打铃,欺早餐啦!”。弄得我是该勃起时勃不起,想点拨点儿吧又没食欲。为此没少闹别扭。也难怪,就她这点儿洋泾浜汉语,还是当年我教的呢!想当初她上课只穿游泳装,直着俩纯情少女的媚眼追着我学汉语。我只好给她单兵教练。这活儿练得!是从教室练到餐厅,从餐厅练到赌场,从赌场练到公园,从公园练到舞会,从舞会练到河边小树林,从河边小树林练到汽车后排座儿,最后练着练着就练到我的单人床上来了。为此我还让老板给炒了鱿鱼。那是第一次,以后就厄运不断,这不都卷了四次铺盖了,还没转正呢。咳!都十二年了,别提它啦!

  家里买了台新电脑,是前些日子炒股赚了钱以后买的。没承想刚装上瘟豆儿就发生了股灾,把仨电脑的钱都赔进去了。想退货也只能找回个半价来,你说让我上哪说理去!现在串种儿好歹是回她自己屋里睡觉去了,儿子又从来都不进我们的屋(我们狡兔三窟)。我是已经虚耗过度,百无聊赖,想睡又睡不着。这课不是还没背那吗?干活儿吧!

  于是慢慢地爬上网来。

  2 网络

  网络的发明是一场革命,传统的文字交流形式被彻底地更新了。“家藏万卷书”成了昨日黄花,“秀才不出门,全知天下事”竟然美梦成真。传统的文学创作方式也发生了根本的变革。有人认为网络文学只是纸媒在电脑上的延伸,实不尽其然也。

  网上论坛为作者提供了一个与读者交流的广阔空间和接收反馈切磋技艺的理想场所。但由于上贴基本无限制,也使作者与读者的界限变得混沌不清了。统而言之,作者实际上是在搞集体创作,网友的批评是千金难买的最佳回报。但这只是我的看法,看来有更多不同的意见。就目力所及,对网上论坛作用的理解实在大相径庭。这主要可以分为以下四大门派:

  1。厕所派。认为此地是为各位赌输了的,嫖爆了的,失恋失情失业失聪了的诸君提供的排泄场所。此职能当然也不能说不重要,但易明平生最恨之事就是上厕所(又不能不去),故无兴趣作更深入的研究。

  2。厨房派。作者出菜,读者蹭吃。“要饭的别嫌分量轻”。对胃口的您给叫个好,不对胃口的您也凑合咽了,下次不点它就是了,犯不上跟大厨过不去。我是此派中坚。

  3。演戏派(包括看戏的)。由于网上论坛只见字不见人,一人可串演多种角色,于是就给恶作剧作者提供了广阔的表演空间,使之沉溺日久,乐此不疲,不可自拔。这当然也没什么不好,只是要注意别玩儿过火了,因为网络毕竟不是蒙面舞会,网友的实际年龄是永远也不可能知道的。如果莽撞地和八十岁的老人跳霹雳舞抵死嗑,没准儿真能要了老爷子的命。海军早夭,思想贩病危,虽然和此派传人并无直接联系,但至少应该引以为戒。

  4。擂台派,或曰战场派,博弈派,码头派,总之都跟黑社会的意思差不多。逢着就上,逮谁宰谁,不打出个高低贵贱,闹出个你死我活来,誓不罢休。更有绝顶高手,无所不能。“打遍天下无敌手”,最后闹得个“两间余一卒,荷戟独彷徨”,“人嫌狗不待见”的下场。余甚不以为然,理由如下。

  第一,就算您是天下第一,学贯中西,比钱钟书还钱钟书,我看也没什么了不起。您吃了我们农民兄弟这么多粮食,又饱读诗书,脑满肠肥,您不能写,难道让他们来写不成?其实中国文人历来不缺学问,缺的只是良知与勇气。国内学问家多如过江之鲤,可敢说实话的却挑不出几个来。这当然与制度有关,无可厚非。但出了国还不恶补一下德育,就有问题。当然海外英才不少,举例来说,楼下陆不平先生的《人命轻贱则天良闭锁 》就是一篇充满良知的好文章,值得我向评委会推荐参加论文评选。

  第二,网上为文,宜使常用字,写着容易,看着省心。犯不上动不动就抖学问掉书袋,以发挥旧文人“不让别人创造精神财富”(小波语)的本能。再说学问大小,以能否实用为评价标准。有用的是学问,没用的是下水,没有最好,有了都得减减肥。

  第三,中国历史,鲁迅仅以吃人二字说之,堪为定论。现在易明更想将其减少为一个“吃”字,以精其粹。盖因其中只记载食客如何狼吞虎咽,择弱而食,却连个中英对照的菜单都没有。中国亿万民众,就这样被几个枭雄鲸吞蚕食,到现在连他们是被清蒸的油煎的红烧的还是被爆炒的都说不清楚。这种狗屁历史,知道不知道都无所谓,用不着见人就先矮了三分(当然治史的除外)。

  第四,真有学问,可以开班收徒,带出一批新人来,那才叫德性。若是东砍西杀,刺刀见红,“见松人拢不住火”,“家鸡打得团团转,野鸡打得满天飞”,实在是不懂江湖规矩,为行家所不耻也。易明曾在黑社会吃过几天软饭,知其道德水平比起中国旧文人来,皆有过之而无不及。“盗亦有盗”,此之谓也,不可不察。

  不行,税表还没报呢,得忙正经的去了!

  作者声明: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本日记纯属虚构,如与真人真事有相似之处,纯属偶合。因是日记,自然直书胸臆,难免出语过激。有冒犯各位的地方,在此一次性事先道歉,恕不后赘。因税务未清,版权之事暂时搁置,容后公布。

  3。卢爷

  我上回书说到的网上顶级高手,有一个常用的笔名叫卢迪。这名儿有点二尾子味儿,男女合用。据说是从艾青的诗里推导出来的,情有可原吧。不过那艾青已经是狗腿子辈儿的了,从他那儿趸东西卖,您算的是哪一路倒爷?

  上网三天就发现了卢爷,首先由春夏先生介绍,随后就跟踪到说东道西。从文章上来看,卢爷颇有良知胆气,文法恣意昂然,行文淋漓酣畅。文风直追鲁迅并柏杨,才气不下金庸与王朔。但又比鲁迅多了点张狂,比柏杨少了些宽厚,比金庸更注重心理描写,比王朔更强调笔下功夫。他刨析中国国民性和旧文人的丑陋之处,往往由表及里,入木三分。攻其一点,兼顾其余。卢爷国学功底深厚,加上祖上香火旺盛,本身历经磨难,也曾置身文革,更深谐孙子兵法,写起论战文章来尤见出色。他手使一杆丈八梅花枪,出道以来是东征西讨,南砍北剁,上天入地,左冲右突,只闹得这十万里杀场上,风声鹤啼,草木皆兵。现已身经百战,竟无一败北,无人能敌。直杀得这网坛乌云密布,血肉横飞,小将们个个闻风丧胆,老帮菜每每掷笔三嘘。英雄,“老子天下第一”啊!

  卢爷的文章也有明显的缺点。为文喜用偏词癖典(尤其是题目),说话偏爱咬文嚼字,绝对与五四新文化运动的宗旨背道而驰,十句话里至少有八句一般人看不懂。加上他又是个文坛多面手,以杂文政论见长,小说散文幅之。已有自转体小说《黑崽》半部,仿金体小说《依琳》半部,《网友笔名系列》散文半部问世。据说还有《怒发冲冠》诗集半部藏之名山,不过我到现在还没有拜读过。他的小说我不太喜欢,语言了无新意,人物乏善可陈。

  由于百战不殆,芦爷拥有一大批二道贩子,但也结了不少仇人。故其晚期作品时常集中于与网上各位高手的勾心斗角,相互攻讦。卢爷最令人震惊的地方是打字奇快,一定与说话的速度不相伯仲(如果不是比说话更快)。加之卢爷着实是肚量太小,火气又太大,真是为文即挑衅,出语就伤人。我看他与前友人吵架的文章,直笑得前仰后合,不能自己,因为实在是比我和真妮斗嘴还好玩儿。一点儿八百年前的陈芝麻滥谷子的鸡毛蒜皮小事,居然也能写上万把字去争辩,抖落得举世皆知。

  仁兄啊,“君子绝交,不念旧恶”,这是千百年来江湖上的老规矩了,您也敢给破了?老马与您“割席”绝交,您还装着不懂东求西问,您那四书五经是倒着读的?

  我给自己起了一个笔名叫“易明”,也是二尾子味儿的。这样就和他扯平,以后对话起来就能平起平坐了。

  “打铃,到‘妇科’时间啦!”。我的妈耶,是真妮一丝不挂地从浴室出来了!

  “我说蜂蜜呀,咱今儿个别‘妇科’了,改‘小儿科’行不行?”

  “嘛也系削耳科?”妈的,广东话又来了!

  她一个“鲤鱼打挺”地上了床,面朝我摆了一个秦朝小篆的“大”字给我看,还是TMD动画片。

  “小儿科就是讲讲儿童故事啦什么的啦”。妈的,我也改用鸟语了。

  “蚁童?你综钟意要多一个BB呀?”BB是小孩儿的意思。

  “得得得,那咱还‘妇科’吧!”多要一个小崽子,你让我卖血养她呀?

  “快递啦,哦总‘蕊滴’啦!”这倒好,八个字用了两言三语(中英粤)。

  “来了您耐!”。妈的,她“蕊滴”了,我就得“妇科”,这杂种女人啊!

  4。 图雅

  在网上发现了图雅,怎么看怎么觉着面熟。图雅文风洒脱明快,语言生动诙谐,常常令人在捧腹大笑之后,又叹为观止。这文风怎么哪儿全象我呀?其小说中的人物形象,如“小混蛋”,“小野三郎”,“大头”,“大笊篱”,全是咱过去的哥儿们嘛!莫非鸦就是咱楼下的小三儿,如今混整了变成网络作家了?没看出来呀?咱们小时候在一起玩儿的时候,爱吃小豆冰棍儿的那个是三儿,花钱租小人书看的那个应该是我耶!噢,对了,这小子借了我两毛钱买冰棍儿到今儿个还没还呐!照黄世仁那驴打滚儿利滚利的阎王爷几何级数按乘法算,再加上30多年的保本增殖,投资获利,我当年那两毛钱怎么也该值一台新电脑了吧?

  图雅小说中的人物都实有其人,因此总给人一种形象逼真的质朴感。就是《鹦歌》中的“老叙”,也是我们在大白楼插队时认识的。问题在于,生活中的老叙是真把屎的给吃了的,而鸦写小说时把这一神来之笔给改了。一块大鹦歌相当于当时的“工人阶级”半辈子的积蓄耶,连我当时都跃跃欲试,不过嘴慢一步让老叙拔了头筹罢了。臭三儿啊,你这欧亨利玩儿得也太飘儿了吧?文革中被迫吃屎的老师还少吗?你是怕日后成名了出了英文版,在洋鬼子面前不好意思说吃屎的事是不是?臭三儿哎,你也TMD太不张艺谋了吧!

  臭三儿作品唯一的缺点是放了太多的北京作料,使其它省市自治区来的各位盲流同志吃起来可能不太对胃口。今后我要当作家,首先得克服这一条。如今这港台菜不是正时兴吗,要不加点儿广东酱料试试?

  我在五分钟之内立刻成了铁杆儿图迷,开始在各种可能的场合吹捧图雅,咱不能在网上开“春来茶馆”,搞“人一走茶就凉”不是?我得誓死捍卫图雅的老资格。当然我实际的动机其实也很简单。这股灾一天比一天严重(莫非是让我那“瘟豆儿”给招来的?),咱不是还惦记着我那两毛钱的阎王帐那吗?

  我活学活用了一下“装孙子兵法”,上了如下一贴:

  《戏侃图雅与王朔》

  “北京的流氓分两种:大院里的和胡同里的。连带着作家也分了至少两种:养尊处优得便宜卖乖的京味特权作家和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平民作家。尽管都是从大院出来的,王蒙,王朔属于前者,王小波,图雅属于后者。胡同里虽然也有可能出作家,但还没见过成气候的。倒是很出了一帮练摊儿的倒爷。

  小波和图雅的高明之处,是他们虽也饱读诗书,学贯中西,却因曾经自觉不自觉走出了城市,落入了底层,成就了无比精湛的语言艺术和宽容博大的人文情怀,从而彻底摆脱了中国知识分子的自命清高和自以为是(这点连鲁迅和芦笛都未能免俗)。仅就这一点,如果图雅能封个天王,王朔顶多也就在八百罗汉里凑个数。

  就杂文言,凡能深入浅出者,始成大家。图雅浅出至绝,深入不足。 ”

  只有魏碑跟了一贴叫好,够得上穆仁智的水平了,我得引为同志。

  5。憨子

  这坛子上有两拨儿货真价实的"工人阶级":是由憨子同志出任领导的掏粪班和由狼协同志牵头组织的清洁队所组成的(当然现在城里这两项伟大事业主要是由进了城的富裕农民来作了)。照理说这两拨儿同志本该是亲如手足的阶级兄弟,却不知是在哪一辈子上结下了冤仇,在这网上文革的非常时期,各自组成"造反"与"保皇"两大派对立组织,经常在此进行大规模的武斗。我认真观察了一段时间,"看过来看过去",斗争的核心似乎是如何确定卢爷在网上独一无二的江湖大佬的历史地位问题。

  卢爷称帝之心久矣。这点与易明不谋而合,所谓"英雄所见略同","大丈夫当如是耶"。我自从1993年邓公两次"南巡"之后,就开始四处托人打听价钱,同时加班加点努力工作,现已经真妮同志批准,准备将来买它个“八千岁”来享享这老来福。可这网上还真有识抬举的,前不久有加人同志满怀激情地喊出了“永不退网,卢爷万岁”的响彻云霄的革命口号,着实使卢爷兴奋了好长一阵子。不过大概造反派的爷们不太买卢爷的帐,卢爷一气之下,开始效法伟大的人民领袖萨达姆和卡斯特罗(还是侯赛因?待查),写起名为先锋主义实为现实主义的革命小说来。刚开始化名“黄河老祖”(瞧这名儿起的),写了几章《憨子的天空》。我当时不明就里,又佩服卢爷妙笔生花,就假惺腥两边买好,既夸卢爷又捧憨子,希望能看到卢爷写出的一部真正的传世之作来。当时以为他想写“祥子?看到后来觉得要能写成个阿Q也不错,再往后就觉得他写得人物越来越象易明了(我是憨子豁子一身二任,真妮晚上象婊子,白天是淑女,与春莲正相反)。心中不忿之余,毕恭毕敬提着心吊着胆王八旦三孙子似的给他提了几个小小的意见。他欣然接受并对我赞誉有加。能得到“天下第一高手”的称赞,我当然受宠若惊,倍感三生有幸。

  当时我确实忽略了憨子的感受。憨子在前几章时还能沉得住气,表现出了一点君子风度,但很快就挂不住,带着造反派的掏粪班来与保皇派的清洁队(也不知各有多少兵马)在此大打出手。直打得这说道一片飞沙走石,天昏地暗,云愁雾惨,血肉横飞。可怜几个硕果仅存的白面书生,窈窕淑女,个个吓得面黄如纸,人人唯恐走避不及。

  其实,我如果是憨子,才不会真的动那么大的肝火。反而应该好好地回忆一下,你们当初是怎样结下的粱子?主要是谁的错?然后认真写一篇回忆录:如"我怎样开罪了卢爷"等。我看光骂是骂不倒卢爷的。但认真讲道理,也不能说是完全没有希望。卢爷有学问又爱才,所以不妨多花点时间修修辞,或找朋友们给润润色,然后象我这样,在此一节一节地登出来。卢爷欣赏不欣赏咱们单说,至少对我们这些后来人了解网上争斗的历史,总结过去的经验以避免将来可能出现的问题,也许不无意义。

  憨子兄弟,我看了你写的小说,失敬地说还不如卢爷写得好呢!你的菜还欠了点火候,我看还是先当啦啦队长,给大家准备点绿豆汤吧!多谢了!

  6。 老黑

  这两天网上来了一个黑脸书生,贴出了《国家 竞选宣言》,是为农民说话的,引起了我的注意。易明当年初中没读完,就跟三儿一道儿,奔赴中国著名劳动英雄“小车不倒只管推”的杨水才同志生前生活和战斗过的地方,京郊某县大白楼公社大白楼大队插队落户,一干就是五年。要不是后来三爷发现我们“中了共军的奸计”,恐怕到现在还在那儿承包责任田呢!我们一年干到头,挣的钱几乎连自己都养不活,加上当时三儿个儿小,经常受大个子农民的欺负(但易明也曾经欺负过小个子农民),所以曾经长期对农民有一种偏见。认为他们笨,保守,不开放,唯利是图,有奶就是娘,既欺软又怕硬,真正是一盘散单,总不能拧成一股绳。到后来上了大学,又长期关注中国贫穷产生的根源问题,才逐渐把这一偏见抛弃了。及至后来读了小波写的《阳光灿烂的日子》,顿觉与他神交已久。小波才是中国继鲁迅之后唯一可以传世的伟大作家。卢爷呀,您还是给我先往后潲潲吧!

  在中国这个持续五千年之久的人肉宴席上,农民一直是一盘随叫随到的家常菜。历史上每次枭雄相争,不管谁最终获胜,都是用农民的鲜血调成鸡尾酒来佐餐的。记得易明小时候回老家,曾跟着姥姥一起去乡村某小学去给学生作忆苦思甜报告。没想到她老人家坐在那侃侃而谈仨钟点儿,说的竟是当年八路军武工队如何将她唯一的一只还能下蛋的老母鸡给抢走了的事,一时在乡间传为笑谈。如今想起来,也许当年抢她鸡的是假武工队吧?谁知道呢?:-)

  “解放”以后,特别是五十年代后期实行了统购统销制度以后,中国的农民失去了拥有几千年的迁徙自由,正式被划入贱民的行列。国家通过价格转移的方法,从农民身上进行资本的原始积累。据专家估计中国在1978年以前原始工业化的积累资金基本上都是从农业转移的。每一想到这个结论,我这个前市民就总觉得欠农民一点什么。农民兄弟一年到头辛辛苦苦没日没夜地劳作,但交完税费后所剩无几,赶上灾害年景还可能血本无归,他们不容易呀!

  黑脸书生后来贴出了一首《农民苦歌》,虽然文法不精,但情理俱在,感人至深。由于传为民工所作,所以估计暂时没有版权纠纷,故全文抄录在下(作了些许调整,以令其读来上口,民工兄弟见谅)。

  “黑脸书生附言:

  某晚散步归来,街旁拾得一小纸包,初以为钱也,打开看乃是几张劣质香烟盒,后面密密麻麻写满潦草字迹。看了几行,颇为所动。乃携归细读。文白夹杂,半生不熟,似诗非诗,且思想颇多过激处,然其中浓烈的忧患意识,亦清晰可见。乃整理打印出来,供有关领导在制定农村、农业政策时作参考。除个别错别字外,概不改动,以存其真。作者不知何许人也,且从“诗”中判断,当是一进城打过工,颇有文学修养之农民罢。

  《农民苦歌》

  小车摩托加吉普,烟尘忽起乡间路。

  吃喝嫖赌无不为,老少病残全不顾。

  土匪下乡欠堂皇,鬼子进村嫌怯懦。

  乱收乱罚打砸抢,原是堂堂乡干部!

  (和) 可怜农民好欺负!

  骨瘦如柴背如弓,背朝烈日脸朝土。

  自古农民是贱民,任欺任压任嚼鲴。

  革命成功多少年,何曾当家真作主?

  农村改革多少年,苛政依然猛如虎。

  (和) 可怜农民好欺负!

  孩子无钱上学难,徒闻教育是义务。

  村长多是上面定,徒闻选举讲民主。

  血泪呼声有谁听,正当权益有谁护?

  受坑受害受欺骗,泪水同恨吞下肚!

  (和) 可怜农民好欺负!

  进得城去是民工,又称肓流困难户。

  脚手架上隧洞中,干活专拣脏累苦。

  最怕各种大盖帽,挨宰挨撵还挨唬。

  低如草芥贱如土,莫非咱们该受苦?

  (和) 可怜农民好欺负!

  多少贫民出无裤,惯看公仆筑金屋;

  多少草民未裹腹,惯听高楼起歌舞。

  支农有文一纸空,扶贫窟窿谁来堵?

  谁驱赤子作“刁民”,谁使农民无后路?

  (和) 可怜农民好欺负!

  天可怜见国务院,发文年年讲减负。

  负担不减反增加,莫非全是装糊涂?

  政策不如对策好,公仆倒比主人富。

  可怜总理太辛苦,有关部门靠不住!

  (和) 可怜农民好欺负!

  牛老犹有卸套时,马老犹有伏枥处。

  农老依旧无所依,完粮服役缴税赋!

  敢望退休养老衣食足,敢望老年文化秧歌舞?

  望只望满头白雪满脸皱皮满身病,

  不再挨打不再挨骂不再被逼着尽义务!

  (和) 可怜农民好欺负!

  农民命贱不如草,天若有情天亦怒。

  旱涝蝗害不可怕,天灾不怵人祸怵。

  孔子门徒三千整,谁为农民歌与哭?

  飞起玉龙三百万,我为农民鼓与呼!

  农民有权吃饱饭,农民有权受照顾。

  农民也是我同胞,农民人权也天赋。

  根不牢时本难固,水发怒了舟易覆!

  官老爷们听好了,莫道农民好欺负!

  (和) 莫、道、农、民、好、欺、负! ”

  我当时对此歌的跟贴是:“字字滴血声声泪,农村政策猛如虎!”

  7。一枭

  好不容易盼到真妮来了例假,使我可以有更多的时间上网了。

  今天网上来了一位“东海一枭”,也不知道是坐哪条船来的? 由于他重新贴了前节所引之未经修改过的《农民苦歌》,又未加说明,所以我一直以为他是黑脸书生变的,只是换了行当,从务农改为打鱼了。

  此君一登台亮相,立刻就自报家门,曰:“即辞某局职”。我当然不会上这个圈套。在现实生活中,刚一见面就递上“某某董事长”名片的“二杆子”可谓比比皆是,但在网上,这种一上台就自曝真身的“二百五”,我还是头一次见到。我想他大概是中国沿海某省份的一个“先富起来”的农民。即想跑买卖又怕担风险,即想泡“小姐”又力不从心,于是上得网来,和大家逗逗闷子吧。听说苏州河一带扫大街的晚上闲聊侃大山,用的都是《庄子》里的典故,所以我也就对这位举止怪异,行为乖张的“东海一枭”先生见怪不怪了。他本该属于我前之所述的“厕所”门派的编外人员,即“失意了的或喝多了的”,以后再版时可以考虑把他加进去。

  可就是这样一位低级骗子,还是把我们这网上的两个超级大好人,秀才仁兄和魏碑贤弟,给蒙了个五迷三道。秀才建议他开个“高干”专栏,魏碑忙着给他介绍诗友,真让人有“百无一用是书生”的感慨(失敬了)。

  不久一枭先生就贴出了他的传世之作《冲冠一怒下幽燕》,哎呦这诗臭的呀,隔着电脑呛着风,还把我们这一带方圆八百里左右的但凡认字的人熏死了一街筒子。易明要不是在大白楼组织农民赛诗会时有过类似体验,免疫力又好,也早随大家去了,也就没有这本日记了。

  这时一枭已经招来了一大帮人,跟着他屁股后头起哄架秧子。真妮由于不能跟我“妇科”了,也光着个上半身(她裸露成癖),坐在我的大腿上跟着起哄。她按谐音给自己起了个网名叫“基尼”,不怀好意地鼓动一枭先生“既然官场失意,不如扯旗造反”,害得我不得不给她擦屁股堵窟窿,上了个“正确的方法是组织农会,用与政府谈判的方法为农民争利益”的矫正贴。我害怕革命。革命是李逵手里的那两把板斧,当这位爷抡着它们杀到“皇帝老儿”面前时,早不知有多少无辜的人们已经人头落地了。但由于语言不通,我基本上不能与真妮讨论严肃的政治问题,所以也只好象某些海外爱国学子用跟日本小姐上床的办法来声讨南京大屠杀那样,用在“妇科”时间打“闪电战”的方法,来报这一箭之仇。

  一枭是极有道行之人,顶着一路笑骂,继续上他的狗屎诗词贴。我实在耐不住性子了,终于在他的《拍案惊奇》之后,跟了一贴:“您有功夫写这等白开水诗词,倒不如修改一下那首《农民苦》歌,也许能借彼成名,失敬了!”。以下是我们的对话。

  一枭:“休发狂言!小兄弟没学过旧体诗词吧?老夫十八般武艺,件件精通,诗词方面,更是独步海内!你不信,给懂行的一看,便知老夫之言不虚,哈哈!”

  这时有人冒用了“基尼”这个网名(真妮没有注册密码),跟在我的贴后面挑战一枭,气得真妮直骂“仆街”。所以以后的基尼就再也与她无关了。

  基尼: “这里借老芦的话来问问您∶何谓‘合掌’‘流水对’‘扇面对’”?

  一枭:“拉出来遛遛!读过些芦笛的政论文,但未读过其诗词作品。那位有心人士,贴几首出来瞧瞧?基尼兄拿一些诗词入门知识,来考老夫,太也可笑!”

  网名被盗用,真妮很生气。但在听了我的解释以后,她总算打消了出面澄清的念头。我的解释是:基尼这名儿搁英文里是好名字,是用来记念伟大的经济学家基尼教授创造基尼系数这一伟大学术创举的。但在中文里,如果说卢迪是半吊子二尾子的话,基尼这名字就是十足的二尾子。香港人管同性恋叫“基”,大陆人管“姑子”叫“尼”,你说它是不是二尾子?问题是这位梁上君子只顺走了真妮的网名,我们家的脏衣服可从来没给洗过,您说这是不是有点不大仗义了?

  但基尼同志毕竟还是和我站在同一条战壕里,我自然乐观其成。等一枭先生贴出他的“拍遍栏杆为什么”时,连卢爷都出来帮我出拳了。他跟贴道:

  “‘为什么’也能入诗?别‘诗’了,再‘湿’了一裤子喽。”

  问题是卢爷冒用了我的网名。他的北京话是典型的五六十年代北京的“胡同串子”才会说的,我几乎是当时就看出来了。易明是连北京“东单”的北京话与“西单”的北京话的细微差别都分得出来的,这您可蒙不了我。但卢爷既然是帮我出拳,我自然也没必要出面澄清。

  这时一枭转而直捣卢爷,贴出了《一花双色(卢迪兄请进)》的双体诗。别的单说,就光这名儿,就恶心得我省了两顿饭钱。

  一枭越战越勇,贴出了《诗词讲座之一(教基尼易明几着)》,点着名儿跟我叫板。想到他可能是富裕农民变的,我就陪着笑脸打着千斤似地回了他如下一贴:“多谢赐教,但尿诗(湿)的不是我。我眼下正忙,无意论诗。原来的建议也是善意的。我自己有时间,也会帮助修改一下民工兄弟的《农民苦》,以利流传。”

  我当时确实是没有时间。工作之外,《憨子的天空》还在上演,我正忙着比较春莲与真妮哪一个更贤慧呢!

  一枭回贴:“一笑了之!老夫也是好心,易兄不可误会。从对芦迪诗的推崇看来,易兄眼光太差,于诗之一道,尚未入门也!故倚老卖老,愿指点一二。"

  天那!这老农也太蛮了吧。我当时别说连卢爷的诗,就是他那《黑崽》《依琳》都还没读过呐!而且对我这使微积分算帐的主儿,他老人家上来就给我讲1+1=2。这摆明了是寒碜我呀!

  以后一枭又贴出了《 酒后示某将军》《赋呈秦子卿教授》等,频频诱我出招儿。我被逼无奈,只得回贴道:“枭也诗无敌?敢有动地哀!天公不抖擞,海内无英才!”。四句话里抄了三首诗,是想传达这样的信息:“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我不会写诗,总还会抄诗呀?”

  可这时一枭贴出的诗是明显的越来越好了。以至于有一位网友上了如下一贴:“这拨儿诗比前几拨儿强”。看到此贴后我笑了俩钟点儿,把肚子都笑疼了。上帝啊,这年头写诗都跟打鱼似的了,赶上哪拨儿算哪拨儿啦!

  但我已经明显感到了威胁的来临。

  看来一枭是卯上我了。

  8。“嗨呦”

  孟老师问:“春风杨柳多少条?”

  小三儿答:“春风杨柳万千条,”

  孟老师:“六亿神州怎么摇?”

  小易明:“六亿神州尽舜尧。”

  这就是我们这一辈儿人对于诗词所接受的全部启蒙教育。现在一枭用他的秘密武器把我逼到了死角,我这杆已经生了锈的三八大盖儿里边,可满装的是“臭子儿”呀!

  如果鲁迅没说错,诗歌这玩艺儿,本来是我们这些“嗨呦”“嗨呦”地砸夯的糙爷儿们创造出来的,后来出了一拨儿“平平仄仄”的爷们,才使它成了细活儿,跟咱们这些糙爷儿们绝了缘分。想当初在大白楼,我和三儿一快儿给新结婚盖房子的农民兄弟打地基砸夯,当时正赶上文革末期百业凋零百废待举,连一首象样的夯歌儿都没有。那时本村有名的李有才夯头就即兴创作,盯着几个水灵灵儿的送水的良家妇女逮谁唱谁。那唱词往往是一语双关,一使两用:正面冠冕堂皇,反面低级下流。当时刚砸了五分钟,就唱的这一院子的大姑娘人人争着上厕所,小媳妇儿个个抢着奶孩子。那种唱法,终身难忘。现在还能记得住的有以下几句:

  有才领唱:“砸大夯来---”;我们一齐合唱:“哎嗨呦喂”。以下同。

  “可着劲儿地来耶!”;“哎嗨呦喂!”。

  “瞅准了地儿耶,”;“哎嗨呦喂!”。

  “往那深处栽耶!”;“哎嗨呦喂!”。

  “十八九岁儿来--”;“哎嗨呦喂!”。

  “砸得逮耶!”;“哎嗨呦喂!”。

  “七老八十耶--”;“哎嗨呦喂!”。

  “干不来咧..”;“哎嗨呦喂!”。

  哄堂大笑之后,驱除了一身的疲劳。

  但咱能给一枭上这个吗?这也太土点了吧!

  其实在大白楼的时候,我和三儿还真成立过一个“接受再教育毛泽东思想宣传队”,搞过一些诗歌创作。记得我当时曾经自编自导了一幕歌舞剧,由三儿和一个漂亮的农家女主演。该剧一开头,就是瘦骨鳞鲟的三儿坐在煤油灯下读着《毛选》,幕后有女中音悠扬地唱起来:

  “杨水才同志窗前那盏灯,

  夜夜迎来东方红...

  杨水才同志灯下坐,

  毛 的宝书捧手中...”

  网友们啊,我是一边唱着一边把它打出来的,你们能想象得出那动听的旋律来吗?

  这是当时的实际情况。当时在整个中国,十亿人唯一能读到的书就是《毛选》。如果谁敢端出一本如《青春之歌》之类的小说来,那也一定跟现在我们早上吃的西洋卷心菜是一个模样,没头没尾少中间的。这一点请怀念毛泽东时代的网友们参考。我想水才同志如果能活到今天,也许早就捧上一本儿《七侠五义》或《天龙八部》,先过过这英雄的瘾再说了吧。

  但我这首《水才同志》毕竟是首歌啊,人家一枭先生要的可是诗词哎!

  词先免谈,格律诗这东西,说难也难,说容易也容易。两句开篇,中间加两副对子,再给丫一结论,就算完活儿了。平仄说得神神乎乎的,其实也没啥大不了的。我的理解是:汉语拼音一二声就是平,三四声就是仄,插花着码,读起来听着上口就成了。

  我在大白楼时曾经给水才同志的遗属写过一副对子。上联:共产党万岁;下联:毛 万岁。横批:万岁万万岁。但好象在格律诗里搁这个也不太合适。

  于是想到小时候曾经跟梨园前辈们练过几天文武小生,抻个腿呀,拍块砖呀什么的活计也练过,平时也爱听个京戏。这不网上净是玩儿票的吗,咱给丫上戏词儿呀!

  对!给丫上戏词儿!

  9。戏词

  戏词的形式有了,内容呢?这时我想起了卢爷。

  我虽然对卢爷在网上称霸的作风一百个看不上,但他毕竟写过许多的好文章,而且是唯一一位与我进行过几次认真对话的网上高手。况且是我说一句他对十句(打字快呀!),让我老觉着欠了他一份人情。这不最近又靠魏碑润色得了个散文竞赛三等奖(三等奖也去领,真中了邪了),高兴得什么似的,正忙不迭地致谢那嘛。我这也算套个近乎,赠一首诗凑凑热闹吧(所以肯定写不好)。

  我按照格律诗的字数规定,码了一个8x7矩阵,题为:《也来首糙的送老芦,博东海仁兄一笑》,照着东海一枭原来的《冲冠一怒下幽燕》的韵脚,又戴上了一个“处女作,各位下手轻点”!的柳条帽,就冲出来了,如下:

  戏赠老卢

  冲冠一怒下油烟,

  妻贤子孝狗儿憨。

  码字多遭诤友骂,

  施粥常使未来钱。

  黑崽半生犹恐惧,

  丹心一片告家园。

  亦兄亦友真如水,

  秀才人情纸半篇。

  虽然是应酬敷衍,但写那两副对子时,我还是真的动了感情。在我的想象中,出现了一位年过半百的学究,腰酸腿痛,愤笔疾书,固执地写着各种让左中右各派都不叫好的猎奇文章的壮烈景观。他就象一个现代的唐吉呵德,在顽强地与风车大战了数百个回合后,除了他那条驴和那个下三滥马弁之外,居然没有几个人能欣赏,多么可悲呀!老唐毕竟最后还是回到了他的西班牙故乡,但这位才华盖世的卢爷,如今却不得不最终告别了自己生于斯长于斯的家园,为逃避迫害而入了美国籍(如果属实的话)。想到这儿我差点儿没掉下眼泪来。俗话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兄弟我上次落泪可是十二年前的事了!

  初稿贴出后,秀才先生立刻出来教我音韵学知识,真真地令人感动。秀才先生是这网上我非常敬佩的几个网友之一,一天价忙着在网上推广他的汉字米字码拼音化方案,以便于为中国将来的扫盲事业提供点儿利器。这点与易明“英雄所见略同”,我也正在研究如何在太阳穴上贴块膏药,然后再插根线接到显示器上,脑子里想什么电脑里就出什么的输入方法。眼下我的研究刚刚进入语音输入的阶段。等意念输入成功,让我先想出十几万美元的样版并将其印出来花出去,把我在股市上的损失找回来以后,一定与大家共同分享这项技术成果。这点易明绝不食言!

  “听人劝,吃饱饭”。我按照秀才的意见推敲了几下,把上诗改成了如下的样子:

  戏赠老芦(用东海一枭先生原韵)

  冲冠一怒上贼船,

  争先恐后作汉奸。

  清谈不争功德匾,

  玩票总使未来钱。

  黑崽半生心犹悸,

  痴情几度梦难园。

  难得虎老雄心在,

  秋实以后是春天。

  虽然有点象诗了,但敷衍之处清晰可见。为了进一步加工,我上班后用粉笔把它抄到了我办公室的小黑板上,以便随时修改。

  “嘭嘭嘭!”正当我聚精会神地吟诗的时候,有人大声地敲门。

  “妇科奥夫!”。易明当了半辈子教书匠,平时最恨的就是这路学生。上课不专心听讲,刚下课就找你的麻烦,一伺候不到还就爱往上打小报告儿。易明卷了四次铺盖,有三次是败在这路小人手里!

  不过这次“妇科”可没有“奥夫”,倒一推门进来了。哎呀!我的妈呀,是系头儿呀!

  您瞧我这一身的汗吧。

  “您老吉祥!”我马上换成敬语态,连打躬带作揖的,差点儿没作出一大劈叉的超难动作来。

  “易明,你这写的是什么呀?”。他指着我那黑板上的“黑崽半生心有悸”问道。

  系头儿一脸大胡子,长得跟马克思似的。

  “这个嘛....这个..是中文基尼系数矩阵”。TMD!我居然也学会撒谎了。饭碗那!

  “我是来与你确认本周你要作的讲演报告问题的”。马克思对中文不感兴趣。

  “轮到我了吗?这不刚八月份吗?”我试图撒赖。

  “有程序在这儿,这是我们年初定的呀!”马克思一脸的认真,跟写《资本论》时是一个神态。

  “您老好歹就给宽限几天吧!”。年初?年初我不是还没上网呢吗?

  “不成!”马克思永远是坚持原则的。

  天那,那我后天就得去讲演了,可眼下除了这首诗我还什么都没准备那!

  10. 评选

  这网上联合国的非洲人秘书长老非同志喊出了“把搅屎运动进行到底”的响亮口号,发誓要用非文人的精确计量方法,将这网上的各位文人高手排它个座次。当时老非“绑票儿抓壮丁”似的邀请大家入伙。我一看我是他这份黑名单上的头一个,吓得立马儿就想溜,而且立即推出空山流泉和认真两位仁兄当替死鬼。水平低固然是主要的原因,但更主要的是“马克思”最近频频造访寒室,我怎么看怎么象是他要清理我的门户。易明再仗义,也不能再丢了饭碗了!我总得先把肚子填饱了再顾别的呀!

  但我最后还是上了这条贼船,主要是冲着老非老虫这俩大副二副的好心眼儿去的。这二位是这说道坛上有名的热心肠。我就是让老板再给炒一回,也不能驳这二位的面子。老虫网龄近十年,有专论《试评网上十大高手》。更有4G的丰富收藏,每天定时定点给大家上菜,就他这热心劲儿就够我学一辈子的。老非别的不说,就冲他写过《起诉书》这一条,他一吆喝,前面就是刀山火海咱也得给他上。

  当然更主要的,也还是为了给这些劳时费力,赔本挣骂的网络写手一点点回报。我对各网络写手的基本态度是:不管左中右,上网都是朋友。因为就凭这帮朋友们的智力水平,如果不在网上码字,而是去做个小买卖,或是去炒个股泡个妞儿,干什么都比在这儿掐架上算不是?“尺有所短,寸有所长”。既然大家都是朋友,那就应该互相尊重,取长补短,求同存异,共同发展。现在网上的基本趋势是:海外网人激进的多,国内网人爱国的多。这实在也没什么奇怪的,环境使然也!要是国内的弟兄们都象卢爷似的在网上“横扫一切牛鬼蛇神”,恐怕早都给办到局子里大刑伺候着了,哪还轮得到他们在这儿跟您上网掐架玩儿?您好歹也得从国内弟兄们的安全角度考虑一下不是?

  评选网上高手的事,老非老虫老熊居功至伟。在国内网人方面,我跟在老虫屁股后面提了晓波与戴晴,主要不是因为他们有学问,而是因为他们在高压之下仍然能表现出的高尚人格和勇敢精神。我选曹长青也是佩服他敢于向高行健挑战的勇气。高的《圣经》和《灵山》我虽然也读过了。但现在脑子里还能记得住的,就只剩下“哥,你还想操我?”这么一句话(这是我和李敖唯一相似的地方)。

  在海外高手方面,我补提了易大旗与方舟子。大旗是得道高人,自不待言。舟子的“网上王海”的角色也不好当。他那篇《上海交大暴露的问题》其实就很有代表性。提了方舟子以后,我就去《新语丝》找舟子的文章,但除明史外一无所获,倒顺带脚儿把我那本《洁本金瓶梅》里没有的文字都给找回来了,还就势儿将《如意君传》也点拨了。就冲舟子开网上免费书店这一条,我们也应该给他一点小小的尊重。

  点评二十强使我大伤脑筋。易明编自己的专业书籍都没费过这么大力气。各高手的文笔虽有高下之分,但那认真的态度个个都令人肃然起敬。我曾经在海军和张三一言先生之间踌躇良久,最后挑了海军,舍了张三。我想张三先生一定还很年轻,肯定会后来居上的。高寒兄以假说论史实,也不得不忍痛割爱。王有琴网文成疑,也舍弃。

  虽然说上网都是朋友,但我的二十强偏向自由激进派,是显而易见的,所谓“萝卜白菜,各有所爱”吧!在与一枭谈诗论道之余,放着我的讲演稿不理,我推出了《明版二十强》。本来还有一个副标题:“王八排队-大盖(概)齐吧”,这本是我们在大白楼时常说的一句歇后语,但实在是怕茅房里扔炸弹-引起高手们的公粪(愤),才在最后上贴时临时删去了。

  11。老枭

  我贴出那两篇“四不象”的戏词儿之后,又有一位懂平仄的钟舟老先生于半路杀出,立刻“平平仄仄”地与自称是“独步海内”的东海一枭先生大战起来。钟舟自称是“自学老年”,又懂平仄,我想他怎么也应该有一把年纪了吧。这时有人报告月亮上闹了鬼,我忙飞过去看,没想到在那儿与钟舟不期而遇。要说这钟老虽然是上了年纪,但腿脚儿倒还是挺利索的,这太空船可不是谁都坐得了的呀!

风情/励志/幽默/校园小说《破茧成蝶》第一章

  我于是与钟舟有了如下的对话。

  锺 舟: “晦气,我说找些人来,怎么全来了些个几百年前的死人?”。

  易明:“钟老还是回说道吧。您在那儿比在这儿有人缘啊。”

  锺 舟:“你能把我吃了不成?闲了来扒皮。”

  易明:“您真是老眼昏花了,我是那吃人的主儿吗?”

  锺 舟:“我又不扒你的皮,你打什么抱不平?话又说回来,你好像还不会吃人。还没学会啊? ”

  易明:“我是好言相劝。我看您是杀红了眼了吧。扒皮吃人的事,还是不干为好...”

  锺 舟:“胡闹!扒皮么,好玩着呢。”

  易明:“......”

  明眼的网友恐怕一下就能看出,这不过是小波《夜行记》的缩写版。

  我本来还想与老钟套套近乎,以结成广泛的“抗日民族统一战线”,但看这老头儿太倔,我不得不另请高明了。

  在遭到我和钟舟的阻击之后,一枭暂时性地消失了。这有两种可能性:一是被“戏词儿”和“平仄”吓住,不好意思出来了。再就是被我这“四不象”熏着了,叫着“极左极左”,拂袖而去了。为对付第一种可能性,我改了两个字后重贴了《戏赠老卢,呼唤东海》。但由于第二种的可能性更大,所以我在写戏词时,已经卖了个关子,说是要“把羊圈回来”,告诉他我要写“鸡毛信”了。

  我于是在这时贴出了我的《鸡毛信》。

  “卢政委,易连长,各位父老乡亲:

  本王二小这几天被日本鬼子东海一枭(也就是咱老辈人说的倭寇)大佐(局级)抓住,要我带路寻找咱们的大部队。二小已经走了二百多里,现在被困在狮子(诗词)岭,走投无路,弹尽粮绝,靠了秀才大哥帮忙,才逃过一死,现急需大部队派兵增援,十万火急。

  如果我这次在“战斗中牺牲”,大家一定要记着给我报仇啊!

  儿童团员王二小(2001年五月正式参加革命)”

  我这军衔是按照老虫的“试评网上十大高手”的顺序颁的。显然对大旗不公,但军情紧急,也顾不上这些了。鸡毛信贴出后,不光大旗没露面,连卢爷都藏起来了。一枭也不知道到哪儿眯着去了。这时连秀才先生都急得坐不住了,赶紧出了个“江河湖海流浪汉”的上联诱他来对。这才把老东西吆喝出来了,对了个“老爷慢休俏佳人。我跟着对了个“杨槐松柏栋梁材”。后来我还真的把这副对子贴在我们家门框上了。又加了个横批:“孙子兵法”。

  “边个是孙子?”真妮问,对我这两笔“毛体天书”,这是她唯一认识的两个字。

  “当然是汤姆啦!”他爷爷还活着嘛。

  这时一枭又一摸脸变成了老枭,我头昏眼花的都没注意是什么时候变的。莫非是伍子胥过昭关,一夜就白了头?

  老枭又开始贴出他的诗词了,说什么记不清了,总之是表达不满情绪。我就在后面跟贴到:“您还是自费出本书广为散发吧,我等着当您的狗头军师呐!”开玩笑而已。

  没想到我居然马上收到了如下一贴:“八十老翁何所求!老夫今年八十一岁了,儿子去了美国,女儿又不管我,你让我卖血出书啊!算啦,孩子们,回家吧!”

  我迅速地计算了一下他八十一岁的概率,也不过才13%。但这已经足以使我震惊了。我自以为玩笑开大了。就赶紧着跟了如下一贴:“易明请罪:实在不知您已如此高龄,多有得罪,还请原谅!诗词您先慢慢地在这里贴着吧,等攒够了,晚辈为您出书。”

  易明的爷爷就是在八十一岁上,等看到自己自费出版的诗集运到家以后才闭眼走了的。我自认为我是理解这些孤苦无依的老人的心的。

  等啊等啊....等啊等啊...好象有一百年过去了,还是没有回答。我想现在老人在那边一定是满屋子里乱转找耗子药呢!我无比羞愧地哭了,而且是“泪流满面”,为那个仅仅是想在网上寻找知音的农家老人,为那个被子女抛弃的孤独长者,为他的穷困潦倒,为他的无辜受害!

  这时有网友提醒我可能受骗,但我不能确定。在这个时候,宁信其有,勿信其无,人命关天,唯此为大呀!

  何况他是一个如此年迈的老人。

  又有贴子显示我确实是受骗了。

  干过黑社会都知道,好汉子宁可去刺杀国家元首,也不会欺负大街上可怜的乞儿妓女。难道连这黑道上都懂的“职业道德”,到了这网上竟成了狗屎一堆?!

  我愤怒了,手战抖着,上了如下一贴:“网上诸君,请用老卢或我的方法开玩笑,但不要拿孤苦无依的老人开涮。”

  所谓老卢的方法,就是写小说谈观点。而我的方法,则是开善意的玩笑。

  这时我收到一个英文贴:“我不过是开一个玩笑罢了”。王八蛋!有拿人命开玩笑的吗?

  可这王八蛋到底是谁?

  这时老枭上了一个“百年之后方知我”的贴,我一看这题目就恍然大悟了。

  可怎么居然会是他!

  五雷轰顶了!!!

  作为安慰,卢爷这时要我“为国保重”,并送了我一副不伦不类的对联:“法眼冰心观世局,行萧仗剑写生平”。把我当谁了?王军涛?我有人那本事吗?

  现在想来,这实在不只是一件骗人眼泪的恶作剧,而是不折不扣的网上阴谋。卢爷这次打的绝对是不按牌理出牌,不照棋谱走子儿的“超限战”。如此的“无厘头”,如此的“二杆子”,如此的穷凶极恶,如此的不择手段,想当年红卫兵诱捕刘少奇时想出来的邪招儿,与卢爷相比反倒显得有些幼稚了!

  俗话说“请客的不打送礼的”,我当时也不过就是一个小小的跟屁虫啊,你一个堂堂“网上第一高手”,何至于如此心狠手辣,阴毒下作?“ 杀人可恕,情理难容”啊!

  如果真的有一个“网上法庭”,卢爷的这桩罪往轻里说也是 “人事不懂,胡作非为”,往重里说就是“私设公堂,设计陷害”。不判个七年徒刑,至少也得服十年的苦役。

  人可以不珍惜自己的性命,但无权不珍惜他人的性命。

  何况这个“他人”,竟是如此的无辜!

  12。讲演

  我被老枭设局陷害,可“拍遍栏杆为什么?”呀?

  彻夜难眠,百思不得其解。

  不过现在也没时间想了,马上就要讲演了。

  富丽堂皇的讲演大厅里,黑鸦鸦的坐了几百号人。男女老少,士农工商,五行八作,三教九流,白黄红黑,各色人等,该来的都来了,不该来的也来了。一个个西服革履,相貌堂堂,正襟危坐,洗耳等听。由于我迟到了十分钟,他们都快等的不耐烦了。

  可咱这人模样儿就有点惨儿了。七十二小时没合过眼,头没梳,脸没洗,胡子没刮,腰带没系,裤子拉链坏了半个月了也没顾得上修,蓝衬衫上扎了根儿红领带,还是大清早儿现从汤姆的校服上卸下来的,又细又短。我看上去活脱儿一个“南昌起义”的逃兵。

  “马克思”首先作了个简短的背景介绍,然后就由我唱独角戏:

  “敬爱的老师们,同学们;徐老师,齐老师;马老板,谭老板,杨老板,奚老板;‘井冈上’战斗队的革命战友们;各位老大,三老四少,‘莫哈莫哈’,三爷五爷七爷九爷及各位弟兄们;大爷大妈,叔叔婶子,大姑娘小媳妇儿,姑奶奶二舅子及各位父老乡亲们;郭老,李老,孙老,薛老及各位老而不死的老帮子们;同胞们,朋友们;女士们,先生们;各位‘来抵死’按‘倔头们’:

  “易明我才疏学浅,孤陋寡闻,上不着天,下不着地,‘一瓶子不满,半瓶子咣荡’,可今天非要班门弄斧,关前耍刀,就中国的贫穷问题,屎壳螂掀门帘儿,给大家露这么一小手儿。您有钱的给捧个钱场,没钱的给捧个人场,没钱又没人的,在下也在这儿先给您磕一个了”。

  这开场白没问题,易明迄今为止已经作过五百多次讲演,这一段早背下来了。

  “在下今天要讲的,是中国的贫穷问题。目前国际上通用的衡量一个国家贫富差别的常用指标是基尼系数。该系数是位于一个从零到一的闭区间之内。零表示收入分配上的绝对平等,一则表示收入分配上的绝对不平等。一般国家的基尼系数值是在0.3至0.4 之间,如处于0.4至0.5之间就说明已经出现了不平等,0.5至0.6之间则表示这种不平等已趋于严重。超过了0.6,社会将产生严重不稳定的因素,革命随时可能发生。根据赵人伟及李实等专家教授的研究,中国在1993年的基尼系数就已经达到了0.46。”

  这一段也没问题,因为这是我在上网之前就准备好了的,可再往下就得瞎编了。

  “中国的贫穷问题的一个主要方面是城乡差别。据在下所知,中国在‘整个人民,从此站起来尿’以后,农民进城的自由就被逐渐地取消,而城乡差别...”

  这时台下有一位面貌娇好,戴一副明亮的无边眼镜的年轻女士举手提问:“据小女子所知,妇女在中国被叫作‘半边天’,可见其地位非比寻常。请问她们怎样‘站起来尿’?”

  这么高深莫测的问题我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才好。

  “有关女同志‘站起来尿’的问题,兄弟我实在是缺乏研究,而且我对厕所的态度都已经是众所周知的啦”。

  “厕所问题可以在提问时间或休息以后再回答。”“马克思”也不喜欢上厕所,因此马上站出来为我解围。

  我继续。

  “中国的农民现在基本上可以进城打工,不过有工作的才叫民工,没工作的只是盲流...‘干活专拣赃累苦,又叫盲流困难户。”

  “可在乡下的农民就很苦。‘乱收乱罚打砸抢,老少病残全不顾。

  小车摩托加吉普,却是堂堂乡干部! ’”

  “咦?”台下有了一点儿骚动。

  “多少贫民出无裤,却见公仆筑金屋;

  多少草民未裹腹,却听高楼起歌舞。

  支农有文一纸空,扶贫窟窿谁来堵?

  谁驱赤子作‘刁民’,谁使农民无后路? ”

  “好!”。我不明白,底下叫好儿是说“农民苦”好,还是夸我这讲演作得好。接茬儿练吧!

  “农民命贱不如草,天若有情天亦怒。

  政策不如对策好,仆人倒比主人富。”

  “酷!”

  “孔子门徒三千整,谁为农民歌与哭?”

  “再来一个!”

  “秋收时节暮云愁,我为农民鼓与呼! ”

  “帅呆了!”

  “农民有权吃饱饭,农民有权受照顾。

  农民也是我同胞,农民人权也天赋。

  根不牢时本难固,水发怒后舟易覆!

  官老爷们听好了,莫道农民好欺负! ”

  “我们不是官老爷呀!”。底下有人提抗议了。

  “不是正局级的吗”?

  “最高的是一三级教授”。有人出来对号入座。

  “贵贱从来分两极,贵为刀俎贱为鱼。”

  “不太懂呀!”

  “任凭天下笑,八十尚花颠。”

  “看不出来呀!”

  “码字多遭诤友贬,施粥敢使未来钱。”

  “完全听不懂啦!”

  “冲冠一怒上贼船,死心踏地当汉奸。”

  “你不是在说哥伦布吧?”

  “拍遍栏杆为什么?”

  “请解释一下!”

  “鸡同鸭讲给狗听,易明不会说鹅语”

  “侮辱人呐!”

  “老枭庄子曰:道在屎尿”

  “怎么又回厕所去啦”。

  这时讲演厅里已乱作一团。还真有不少人上了厕所,不过不是去拉撒,而是去呕吐。

  这是我有生以来五百多次讲演里最砸锅的一次。

  13. 悬崖 易明王二小

  讲演一役,致使前功尽弃。今年的晋升肯定是要泡汤了,能保住饭碗就已经是上上吉。

  倒霉事还陆续有来。抽烟烧了地毯,买菜丢了钱包,开车超速被罚了款,电费也寄到水利局去了,所以今天连电都没有,只能用洋蜡作灯写这日记。幸亏这房子是早买下的,要不然早就住到大街上去了。

  我这祖上有人造了孽了?否则苍天为何如此待我?沉思良久,不得要领。记忆已失,唯有痛苦。我驱车疾驰,漫无目的地乱闯,肯定又超了速了。

  月色辉煌,照耀在黑黝黝的海上。脚下是凉风吹起,远处有惊涛拍岸。眼前是高高山顶上的悬崖,悬崖边上有一块记念碑,黑暗中看不出上面都写了些什么字。而我现在就正站在这座记念碑前。

  四周阴森如死地,涛声似乎也离我而去。万赖俱静,野树如魂。偶尔有一两声夜鸟的哀鸣,更是如泣如诉,无比的哀伤,惊天地而泣鬼神。易明天生不会为自己流任何的眼泪,在哀痛深重的时候,我只有长歌远望,当泣当归。

  今晚,就来段杨宝森的《文昭关》吧。

  “一轮明月照眼前,

  愁人心中似箭穿。

  实指望上网来学师回转,

  谁知书山有阻拦。

  幸遇那秀才哥行方便,

  他将我隐藏在说道坛。

  一连几天我的眉不展,

  夜夜何曾得安眠。

  俺易明好一似丧家犬,

  满腹的冤恨向谁言。

  我好比哀哀长空雁,

  我好比龙游在浅沙滩。

  我好比鱼儿吞了钩线,

  我好比波浪中失舵的舟船。

  思来想去我的肝肠断,

  今夜晚怎能够盼到明天。”

  一段《文昭关》没解决问题,我刚想再来一段李少春的《野猪林》,忽见到不远处有两个黑影鬼鬼祟祟,慢慢地向我包超过来,不由得心中一阵发紧,汗毛也自动地倒竖起来。

  妈的,死到临头了还碰上了俩打劫的,哥们我今天可是连钱包都没有哇!算了,反正也活够了,干脆就成全了他们吧!我坐以待毙。

  不过等这俩人走到跟前,我才看出是两个年过半百的老年夫妇。老人走到我面前,满怀关爱地问我道:“年轻人,你没什么事吧,我们已经从远处观察了你一个多钟头了”。

  老太太更体贴人:“有什么不痛快的事,可千万别想不开呀!”。

  “顶该?”。跟他们我只能说鸟儿语。

  “我们的孩子就死在这里,这块碑就是我们给他留下的。可他是小时候攀岩时不小心才掉下去的呀!”

  多么慈爱的父母,多么善良的老人啊!

  善良的人们,易明为了你们,也将好好地活下去!

  风云突变,大雨倾盆,是老天爷也被感动了吗?

  等易明象个落汤鸡似回到家时,真妮正象个圆规似地等在门口。

  “你死到哪儿去了,还不快去再买根洋蜡回来!”

  她这句北京话说得还挺地道。

  14. 击鼓

  一个人如果失去了道德底线,即使是把屠刀挥向妇孺也不会眨一下眼的。看看那些用刺刀挑着婴儿的尸体还能哈哈大笑的战争疯子吧,对这种人你还能指望他们有什么良心发现?

  网上黑暗,不亚于此。结党营私,求名图利,借刀杀人,狼狈为奸。为了一己的私利,疯子是什么事情都能干得出来的。记得化外曾愤世疾俗地说过:“上网的都是狗”。我当时是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现在我可算是明白了。

  可就在这时,这同一个化外刚从深圳回来以后,就大义凛然地贴出了《卢迪,你这卑鄙的小人!》一贴,开始击鼓骂卢了。此贴非学术之争,而主要是为憨子和魏碑鸣不平。从我自己的亲身经历来看,我当时似乎突然明白了为什么卢爷在网上会有那么多的仇敌。我想起憨子,嘟嘟,九戒,不平,老马,大旗,老看,黄叶,舟子和其它的人。虽然我不知道他们的苦衷,但恐怕各自都有一定的难言之隐吧。这种举一反三的文学手法,虽然不符合数学里的“充分必要条件律”,但有时往往是十分灵验的。

  我认定一个缺乏同情心,热衷超限战,对弱势集团无比蔑视,又缺乏道德底线的人,即使能写出点什么东西,也只不过是想显示一下自己的能力,不会有任何的人文价值的。我如果还想在网上混,与卢爷翻脸只是迟早的事儿。干脆现在就撕破脸吧!于是我在化外的击鼓贴后面,跟了如下一贴。

  “我真正上网不足三个月,这一两天才开牙,一点也不了解此坛的江湖恩怨。老卢写憨子,据他自己承认也有取笑的意思。我从刚开始就希望他避免这种心态,写点有用的东西,故最早试图劝双方克制,以便逐渐把这号称是厕所的地方改成厨房,让大家开机有益。但从憨子那方面想,设身处地,将心比心,有怨气也是常情。如本人有得罪他的地方,也在此一并道歉。

  我现在试图“腰斩”《憨子》,倒不是因为憨子或化外的抗议,而是觉得老卢实在是没有写小说的才能。看他那东西现在几乎都成了我的一大负担。各位如果还想看,不妨鼓励他继续写下去,但我想这种水平的小说,这网上多如恒河沙数,倒不如从中挑点好的来打发时间。我这么说肯定得罪老卢,但我如果现在不说,恐怕以后更没机会。本人现在端着个激光成像的饭碗,不知老板何时断电,打字又比仓颉造字都慢,断不会再写这么长的东西了。”

  我这贴上得有点犹豫不定,左右为难,实在是因为我真的是不知道网上各种恶斗的内情,既想击鼓骂曹,又恐伤及无辜。而且网上早已盛传卢爷疯了。如果他真的是疯了,我与他纠缠,岂不反倒成了恶霸?

  鲁迅说过,画家画亭台楼阁,画狮虎鹰犬,但绝不会画鼻涕,画大便。莫非我将要作这不入流的画家?

  我确有去意,又心怀不甘。

  (下节予告:求医)

二、狼孩小说:夜行记

夕阳好象已经很疲累了,就象眼睛怎麽也挑不起沉重的眼皮。天上各种各样的云被太阳最后的余烬烧烤了一下,就只剩下影影绰绰的影子,象各自归巢回圈的禽兽们,无可奈何地自闭起来。瘦高的顺子一个人走在一条似路非路的毛路上,身体也被烤红了,不知道的以为他本身就是绯红色的,他的影子被夸张地拉长在他的面前,不弃不离地跟着他,这是他唯一的伴,也是他在此时此地唯一熟悉的。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形象是被塑造的高大了,还是被碾碎压扁榨干了水分平铺在地上,做着他的垫脚石。

  只一会儿,天就全黑了,象是突然被遮住一样,黑的就象一块悬挂的大幕,或者黑屏,只有猫头鹰突然飞过,一点迹象都没有。而他唯一的旅伴现在也离开了他,遛进他的想象的巢里去了。他四外看了一眼,远处有一处昏暗的小房,但并不清晰。抬起手腕看了看表,还有一刻钟才到8点,表盘边的指南针依然指向他要去的方向。他深呼吸了几下,感觉着胃里似乎还有残余,可以再坚持一阵。他掏出手机,又拨通了他最熟悉的电话1301452521,这是他给央金选中的号码,虽然没有时尚的顺6发8,可顺子觉得有意义,又好记。130是联通号,意思是无论央金到哪儿都可以及使联通,还可以联通感情。顺子的观念是女孩用联通,男人用移动,两口子用铁通,就象老三大件时,男孩骑永久,女孩骑飞鸽,两口子一起骑凤凰一样,感觉就不一样。号码1452521的汉语谐音是你是我爱我爱你,一下就能记住,还有意义。希望总是好的,可就是这个电话,几乎停了一年,任顺子怎麽打,怎样叫,怎样着急,那边接通了都不说话,顺子带着哭声求那边说话,那边还是不说,只是抽泣。现在好容易又对他开通了,说话了,这无论如何让顺子觉得畅快了许多,一年来的郁闷烟消云散,被一扫而光了。电话很快接通,顺子问道:“我已经走了5个小时,现在到了一个坝子里,只有山脚有户人家。”“前边坝子也有人家》”“好的,我到前边的坝子。”“我想你,我想马上到你那里。”“是的。”“可是对不起,我不能在电话里多说了,我就带了一块电池,快没电了,再见!”顺子立定,看了一眼远处的渐渐模糊的小房,毫不犹豫地量开大步,沿着这似路非路的路继续走下去。

  月亮还没出来,星星很远很远地眨着眼,象是造物主透过有限的几个猫眼在偷觑。在这样的黑里,除了周围的山以及天上兽皮一样的云钉在那里,周围连大一点的树都少,只有一些已经看不清模样的草在脚下纠缠,这虽然减少了危险的潜伏,可空旷也增加了恐怖。顺子已经走了7个多小时,按照央金电话里指给他的道路,他已经穿过了3个坝子,翻过了4道山梁。虽然太阳落山后,已经没有阳光,天也凉快了许多,可他走的身上还是汗涔涔的,一搓都是一把泥阄阄儿。他想尽快赶路,找到一家能借宿的地方安顿一下自己疲惫的身心。走了这麽半天,他估摸着按自己的速度,已经离开县城走出来80多里路了,可越走越觉得没底,村庄住户越来越少,他已经2个多小时没有看到住户了。心里着急就上火,而且觉得口渴。他从背包里摸出水罐,咕咚咕咚灌了两口。水已经冰凉了,因为喝的急,水顺着嘴角流了出来,他也不擦,任他沿着脖子流到了胸前。他机灵灵打了个冷颤,而灌进胃里的冷水,突然凉凉地冲进了他的胃,让他觉得有点饥饿的感觉。现在才意识到,他还是中午12点在县城吃的一碗面条,已经支撑了10个小时,而其中又消耗了7个小时的热量,他觉得被水一泡,肚子里咕咕直叫,象是在抗议。

  周围一片死寂,周围的山也是黑糊糊的,象是走进了坟地。他帮朋友拍片时曾经住在一坐坟山上,山上有两万多座坟,坟挨坟,坟挤坟,摄制组的帐篷就在坟旁边,大家还互相吓唬。顺子胆子大,他还和他们打赌,一个人晚上到坟地里走了一个多小时,赢了一顿鸡火锅。那时人多,顺子觉得自己阳气也盛,没什麽可怕的。现在周围一个人都没有,连想象的都没有,自己一个人就象飘荡在大海上,或者被抛弃在孤岛上,现在他希望哪怕跳出来几个土匪或者强盗也好,最起码可以证明附近有人。他站定拉开裤子拉链,想在这没人的世界里放松一下,虽然半天了他没怎麽喝水,可他觉得自己还是已经有了尿意。顶风拉屎,顺风撒尿,这个道理他懂,他把憋屈了一天的宝贝放出来,用手扶着,用了半天力,却挤咕出来一点点,看来这尿是假的,是被吓出来的,也就是说自己有点尿了,瞒都瞒不住。在这连个人影都看不见的地方,而且又是无月星稀的夜晚,说不怕才是瞎说。人毕竟是群体动物,一旦脱离了群体,人就象陷入了沼泽,剩下的只有绝望。他还没来得及把自己的宝贝收回去,突然听到一阵很急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的心一紧,几乎提到了嗓子眼儿,下意识地右手伸到腰间握住了那把他出门必带的短刀,摒住呼吸,听着身后的动静。此时他听到的都是自己的心跳,快而且有力,他一动不动,他唯一能做的就是以静制动。

  今天是寒假的第二天,喜欢在路上感觉的顺子总是这样背上他的行囊,独自一个人出发。顺子到大学教书,看中的就是这两了长假。他有两个爱好,一个是写诗,一个是走路。写诗是纯精神,走路做背包客是纯现实。而这次旅行于他又不是普通之旅,而是为了表示自己对爱的钟情的一次纯粹的爱情之旅。放假前一个星期,突然不辞而别,整整蒸发一年的他的前任女友央金意外打来电话,坦白而明确地说,自己虽然早结了婚,可是她对他的那份爱情同样也是真的,十分珍惜,不容怀疑,没有半点搀假。说爱情和婚姻没有关系,还说欢迎他寒假到他家做客,她真心欢迎。这把顺子真是气翻过去,又气背过气去。顺子不知道她究竟何意,大老爷们儿,无论是考验,还是挑衅,他都只能应战,没有退路。他就是要当面问问她,到底是自己错了,还是她错了。或者证实一下,他们是在错误的时间,错误的地点,和错误的人,谈的一段错误的爱情。反正他要搞明白,不能这麽糊里糊涂被人玩了,当然他也从心里不愿相信央金是那样的女人,否则只能说明自己是心瞎眼也瞎。他要亲自到那里去看一看,看看那里的土到底是什麽颜色的。

  汽车在大山里奔跑,山不动,只有车在动,似乎车也不动,而是顺子的心在动。顺子的心似乎穿越过时空,穿过一个个风景各异的坝子,不知把心送到哪里。也不知那里是不是就是顺子的泊位,可以让顺子真实地停一停站一站。本来顺子每次都喜欢用脚板丈量和亲吻大地,他大学的时候就开始了他的走路生涯,那次,他是一个人徒步从大理走到了拉萨,足足走了三个月,走的很苦,也很有价值。当时就为这,学校先是因为他没请假旷课给了他一个纪律处分,而且还塞到了他的档案里,同时作为学校精神的弘扬者,又给他记了一大功,不仅在校园内部号召学习他,还在报纸杂志连篇累牍地宣传他的事迹,表彰的文件同样也塞进了他的档案。结果是院长升了,而他的档案里处分还是处分,表彰还是表彰,即没有将功折罪,也没有相互抵消。可不管怎样,顺子还是喜欢走,用北京话说,就是喜欢自己的11路。这次放假前他本来准备了6000块钱作为川资路费,可没想到弟弟定亲,家里没钱,他人不回去,就只能钱回去了,于是5000元做了捐献,现在他的1000元既是往返路费,又是这50天的吃住费用,他必须省着来。而这段路途410公里,不搭一段公车是不行的,何况下车还有18小时的山路要走,这是央金告诉他的。

  顺子坐在车里,眼睛一直盯着窗玻璃上的一只蚊子。蚊子是从始发站上来的,当时开着窗户,外边又热,蚊子或许也是想躲避热烈的太阳才进来的。他和车里的人的目的不同,他也不知道这辆车要到哪里去。车开动了,窗口巨大的风让他冲不出去,它就被强行留在了里面,虽然没买票,也没人来把他赶下车。为了躲避风,所有的车窗都关死了,车里就象一个封闭的世界,它想出都出不去。这或许就是人的一种境遇,于是他脑子里开始有了写诗的冲动。是的车子启动/车窗啪的一下关上/车里车外/就是两个世界/一个世界在另一个世界里/快速地穿行/一只没买票的蚊子/不知情地被搭载/它一点也没有占便宜的感觉/虽然风不再难为它/虽然雨不再驱赶它/虽然雷不再恐吓它/也没有人非要强迫它买票/它还是不情愿被别人的走带走/趴在透明的车玻璃上/它看到自己的家越来越远/她看到黑云越来越浓/扒着玻璃的墙界/它想自己飞回自己的梦/只是怎么也撞不出/看得见出不去的视线/它就那么拼命冲撞/它就那么苦苦挣扎/我似乎听到了它的哭/我似乎看到了它的绝望/甚至它的泪浸泡了我透明的心/我伸出手摸到它/它已不再吃我的血/把它轻轻放出车外/让它不再被眼睛所困/让它不再被悲哀苑囿/我做了一回上帝/是我的敌人蚊子的。放走了蚊子,他又有些担心,他不知道那只已经被带出来无数坝子的蚊子,能不能顺利找回家,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此行的真正目的是什麽。是想证实一下什麽,还是上门找查架,或者听一通冠冕堂皇的解释,都是,可似乎又都不是。

  中间换了一次车,他才把车坐到了头。再往前,人家告诉他,四个轮子就是你扛着也到不了了,唯一的就是四条腿的马,或者两条腿的人。他看到车站周围那一排的赶马人,人家坐在那里,黑黢黢的脸上毫无表情,只是眼睛发着亮。看他走过来,人家全当没事,该干什麽干什麽,好象他们不是做买卖的,带搭不理,全没有做生意,招徕客人的意思。真是没有服务意识,甚至连起码的礼数都没有。没办法,只能咱上赶着找人家,这世界就真有这样的地方,送钱还得当孙子。就这样,你不问,看到没有,人家连看都不看你一眼,碰到这种情形,比尔盖茨来也没招儿。所有的规则到这儿,爱谁谁,统统失效。就和过去铁轨的轨距不一样相同,人家就这样,你有什麽咒念。顺子堆着笑凑过去,探过身去问:“朋友,去奔子栏吗?”几个围坐在一起,年龄不等的男人们一起抬起头,齐刷刷看了我一眼,似乎现在他们才认真地注意到顺子这麽一个人的存在。他们的脸上又一齐漾出了笑,他们笑的时候,眼睛依然亮亮的,像是水里刚洗过一样,白白的牙齿全都露了出来。他们都不说话,只是看着顺子笑,这到让顺子心里有点发毛了。他以为他们听不懂普通话,故意放慢速度一字一顿地说:“朋友,我——要——去——奔——子——栏,奔——子——栏。”围坐的几个人仍是笑,其中一个看上去年纪大一些的,用手指了指太阳。顺子回头看了一眼,没明白什麽意思,以为要他去问那边那一伙,转身就要走。“朋友,去奔子栏今天去不了,要7个小时的路程。”顺子见他听明白了,回过身说:“我给钱。”“不是钱的问题,你看都4点了,太阳就要落山了,现在没人去了,赶不回来。”“那怎麽办?”顺子有点着急,本来算着时间没问题,现在没人走,可就成了大问题。“凉拌。”“你只能在这里住一晚上,明天一早再赶路,或者我送你去。”“那11点能赶到吗?”“肯定赶不到,最快也要2点钟到。”“可我和朋友约好了的,明天上午11点见面。”“在这里谁也不会赶夜路的。”“那我要是走着去,要多长时间?”“我们要8、9个小时。”顺子知道,按照他的经验,本地人走路快,耐力好,路又熟,他们要是走8、9个小时,普通人就要加3倍的时间,而他也要走上20多个小时,没有办法,等不如行动,越耽误时间越长,这麽想着他就暗暗下定决心,趁着天亮,自己先加紧走上几个小时,最大限度地缩短距离,半路借宿一宿,调整一下,早起继续赶路,时间应该是够的。“怎麽样,朋友,如果决定了,就住我家,明天保证早早送你。”“可你保证不了11点给我送到奔子栏。”“绝对到不了。”“那就多谢了。”说完,顺子不敢多耽误,既然决定了,他就只能尽快上路,一是赶路,二是赶快逃离了解自己底细的人,否则就一个人,遇到意外就不好处理了。他故意在车站附近绕了一个大弯,看看没人注意,也没发现赶马人在附近,才突然转上了去奔子栏的道路。走在路上,他还回头观察了好几次,看到没有带来尾巴,才放心大胆地赶自己的路。

  一个人赶夜路,总会自己吓唬自己。顺子一直记得小时侯老爸给他讲过的一个故事,说有个穷人为了活命借了高利贷,被逼无奈,又实在还不起,没有办法,就找了一根绳在路边上吊死了。因为时间已经晚了无法报县勘验,伍长就找了一个胆子大的人来看尸,还特别要求说:死尸不离寸地。意思就是要让他保护好现场,等待第二天报县官派仵作勘验。上吊的人恰好就吊在路边的一棵树上,风一吹来回直晃。天亮还好说,可夕阳西下,天渐渐黑了,而且黑的很透,可巧那天没有月亮,对面都看不见人。看尸人怕走夜路的人看不到吊死鬼,撞到吓一跳,就找了一根大麻香点燃,放在哪里都插不住,索性就放在了吊死鬼伸在胸前的那只手里握着。他想,过路人看到有亮的香,就看到了尸体,肯定就会绕过去了,这样他也就可以安稳地打个盹了。他脱掉了一只鞋垫在屁股底下,一只鞋用脚踩着,坐在吊死鬼的树下迷糊起来。可巧有个走夜路的,也是一个人,本来就胆下,想抽颗烟提提神,顺便也撞撞胆,摸出烟,再摸火,没带。正无奈间,看到前边有个人手里正举着`一个火。他也没想,更没细看,眼睛只盯着火,走到近前,说了一句:劳驾,借个火。一时也没听到对方同意不同意,嘴里叼着烟凑过去就借,他用力吸了两下,烟就着了,刚要说谢谢,不小心一下把香给碰掉地上摔灭了。他弯腰捡香的工夫,借着烟头儿的火光,看到对方两只脚在空中悬着,吓了一跳,赶忙站起身,用力吸了一口烟,这才看清是个吊死鬼。他这一惊非同小可,“啊”地大叫一声。睡在树下的看尸者被他的叫声惊醒了,睁开朦胧的睡眼,看到香火一样的烟头在抖动,以为死尸在吓唬他,气的大骂道:死鬼,别乱动。借火者本来就受了惊,正对着吊死鬼发愣,猛然又听到说话声,吓得举着烟魂飞魄散掉头就跑。看尸人一看着了急,以为诈尸了,说好死尸不离寸地,死尸没了,明天没法交代。于是赶紧起身,没顾穿好鞋,趿拉着鞋就在后面追了上来。他越趿拉趿拉地在后边追,前边的人越害怕,以为诈尸,是吊死鬼下来在追,举这烟跑的越快,跑的越快烟头也就越亮。而前边的人跑的越快,后边追的人越以为是吊死鬼跑了,追的也越急。到底是后边追的比前边跑的快,很快就追到了跟前,他的大手用力一拍前边人的肩膀,大声说到:我看你往哪儿跑。话到手到,一把把借火者抓个正着。跑者以为是吊死鬼,一下子吓死了过去。看尸者抓到的以为是吊死鬼,一运力,把他扛在了肩膀上,嘴里嘟哝着:大老爷吩咐了,死尸不离寸地,你跑了我怎麽交代。一边说,一边把借火者扛了回来,刚要往树上挂,想恢复原状,一看还有一具尸体挂在那里,他这一惊可非同小可,一下子晕死了过去。因为看不到真相,大都是自己被想象或虚假蒙骗了。

  顺子走夜路是有过经验的。他还上小学五年级的时候,学校离家有五里路,中间要穿过一条三米多宽的大沟,一个据说是自己倒塌埋死了十几个人,现在里面住满了蛇的废盆窑,和一大片几百亩的玉米地。路是很窄的田间土路,甭说一个人走,就是约上3、5个同学搭伙,前后无人都觉得心虚。可那时候顺子是班长,要早来晚走,偶尔等他一会还可以,大多数时间他就只能自己丈着胆走,实在心虚就只能绕大路,可要多走一倍的路途。有一次,出完板报已经晚上8点多钟,天全黑了,顺子一个人走在大片的玉米地里,头上是惨白的月亮,风再一吹,玉哗啦哗啦地响,仿佛玉米地里有许多人在穿梭走动,又象埋伏着千军万马,月光下玉米的影子乱晃,仿佛万千条蛇影钻来钻去。他只知道前边没人,后边有没有人他不敢回头证实,他知道,后边有人怎样,没有人又怎样,他心跳的几乎都要出来,眼睛紧闭,定定神,只能脚下加力,越走越快。快到了沟边,他想象着沟里万一有人躲在里边伏击他怎麽办,他唯一的办法就是出奇不意,从沟上一越而过。打定了主意,他的脚下不是在走,而是在跑,他瞄准了起跳点,突然加速,从沟上一越而过,落在了沟的那面,他觉得腿被蹲得疼了一下,可顾不得那麽多了,爬起来不顾一切地往家跑,几乎是一气奔到家,疯了一样。每天这段路程他要走半个小时,那一次他只用了15分钟,就像姜昆相声里说的,爬珠穆朗玛峰,后边要跟个大老虎,恐怕谁都能爬的上去。

  好长时间了,顺子走路只是遵循着一条原则,探险而不冒险,他大都是安排白天走路,哪怕是早起早走,也要早安歇,调整好身体,晚上绝对是休息和躲避。对于经常走路的,夜路绝对是一大禁忌,一是不容易辨别方向,找不到路;二是没有向导可问;三是潜伏着无法预料的危险。这次顺子公然犯忌,可见也是色胆包天。人要是陷进爱情的旋涡,可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可不怕是头脑热的时候,一旦回到现实,还是要用现实的办法,热情是不能解决问题的。现在顺子也有点后悔,感到自己确实不够冷静,他本应该在前边就找地方住下,哪怕养足精神,明天起个大早赶路,也比这样疲惫不堪胆颤心惊走路好的多。世界上没有卖后悔药的,况且后悔又有什麽用,只能走到哪儿算哪儿,所谓活着干,死了算。他顺子挺大老爷们,总不能束手就擒,不能英雄地死,也不能稀里糊涂地离开这个世界。他对这早已有些遥远而陌生的声音还是提起了警觉,好象又走在了小时侯的那片玉米地里,可没有玉米地,他甚至想象不到是什麽发出的声音,风不借助什麽,也就只能是个十足的哑巴。他的冷汗一下子披满了周身,一点点蹲下身,尽量缩小目标。他尽量使自己冷静下来,右手握紧短刀,握刀的手心都握出了汗。左手从背包的侧兜里拉出了自动折叠伞,右手帮助拉开伞扣,拇指按住自动按扭举在一边,矮着身,一腿弓,一腿半跪,做好时刻准备出击的姿势,耳朵仔细听着周围的动静,虽然他的心还在扑扑地跳,可他已经冷静了许多。这套办法是他听老人们说的,凡走夜路,遇到情况,都要先矮下身,尽量使自己的目标变小,然后让伞和身体突然变大,如果遇到的是野兽,就会被这突然的变化吓跑。要是遇到狼就要点火,因为狼最怕火。顺子不知道这声音究竟是什麽发出来的,而火又早被进来时没收了,唯一能吓唬人的就是伞,唯一能自我保护的就是短刀,顺子想着这是自己的失误,也没问问央金这路上有没有野兽。太想当然办事了。想着现在到处是人,野兽早被人吓跑了,或许这就是自以为是。不知道这唯一的武器和防卫武器管不管用,没有别的办法,只能有枣没枣一竿子。想到这里,顺子不顾一切地突然撑开雨伞,同时猛地站了起来,右手反握着短刀,一转身用刀扫了过去。他一直没敢回头,现在突然回过头才发现,其实后边什麽也没有,只有侧后方的一棵枯死的树,奇形怪状地站在那里,猛一看象一匹瘦骆驼。

  顺子过来时其实已经看到了,只是没在意,现在他才发现那声音是从那里发出来的,他暗自发笑,笑自己吓唬自己,同时顺口骂了一句:“他妈的!”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他这句究竟骂的是谁。他四外看了看,前后左右除了山还是山,围墙一样把所有的地平线都给挡在了外边。月亮还没有出来,那几棵不顶事的星星简直就象萤火虫的屁股。还他妈的恒星呢,什麽事也不管,简直是废物。人就是这样,遇到事就知道怪这怪那,好象世界的一切都对不起他,而他就是上帝,总是对的,即使错了,也是错的有理,简直是世界上最混不讲理的动物。顺子自己都这麽认为,但他还是不甘心,瞪大眼睛想从这茫茫的黑中找到哪怕比星星还微小的地上的光亮。他正专心地找寻,铃——铃——铃——,电话想了起来,他高兴地活了过来,从这个电话的及时到来他感到,在这个世界上,他还没有被完全抛弃,也没被忘记,还有人与他同在。在这样的荒郊野外,还有人想着他,惦记着他,或者说心与他同在。顺子感觉幸福极了,激动极了,他的眼泪几乎都要控制不住地流下来了,难怪人都拼命找另一半,哭着喊着都挡不住,平时还不觉得怎样,原来关键时刻就象安宫牛黄一样管用,他多想多听一会这突然到来的铃声,认真享受一下这孤寂中的铃声,可是他知道不行,他的这快救命的电池坚持不了多一会了,他要省着点,关键时刻救命用。“喂,央金。”没等对方开口,顺子就迫不及待地开说了。“我到了有一棵枯树的地方,刚才还吓了我一跳。”“什麽?”“左边山下有一户人家。”“我看不到。”“没有电灯,是油灯?”顺子一边问,一边张大眼睛寻找,“有了,好象影影绰绰有点亮,还很远吧。”“20几分钟的路,也不近。”“好的,我就到那里借宿。”顺子真想就这麽电话里一边聊着一边走,那样就感觉是两个人一起走了,虽然那个人并不在身边,也如同天涯咫尺。他似乎有好多话想说,好象现在他的世界被这一个电话点亮了。他还想说什麽,可关键时刻掉链子,他的手机已经嘟嘟地警告电量低了,他不能再浪费了,否则后果不堪设想。“先到这里,我的手机快没电了。”说着,也不管对方正说半截,强行挂断了电话,并顺手关掉了手机。顺子虽然也不情愿,可是没办法,他想象对方肯定生他的气了,他心里也不好受,可也是情非得已。接了这样一个热乎乎的电话,知道前边有可睡觉的地方,顺子心情好多了,刚才的惊吓也烟消云散了。人就需要这样不断被鼓励,尤其是最困难的时候,除了激励,别人是代替不了,也帮不了的。他回过神来,发现自己还是站在荒芜而黑暗的地方,他又仔细朝左边的山脚看了看,确实有一小点亮光,那亮光比天上星星的光还小,还弱,可他觉得真实,最起码比星星的光可靠。他觉得一下子看到了希望,就象明天又可以看到央金一样。想到央金,他的血就沸腾起来,毕竟央金是他觉得真正,也是唯一那麽认真地爱过一次的人,而且爱了8个月,爱的没有任何条件,没有任何阻挡。她突然不辞而别后,顺子几乎身心都崩溃了,整个人好象燃烧后的灰烬一般。没想到明天又可以见面了,他把所有对她的责备与怨愤都消解了,虽然明天他的老公,或者孩子也在场,但顺子觉得看上一眼也满足了。解除了危险警报,又有了爱情加油,希望充电,顺子又恢复了元气,他想看看那棵吓了他一跳的树究竟是怎麽发出的声音。

  那棵树虽然站着,却已经枯死了,没有任何生命的信息。他的周围也没有同类,象是孤独郁闷而死,那些方兴未艾的矮草炫耀,示威着,让他这个大个子汗颜,以此观之,倒又象是绝望气死的。顺子走过去,用手电照着才发现,枯树其实有两个人合抱粗,枝干已经干硬,主干的中间已经被雨水和太阳啃噬的成了空心,树的一侧,不知是天然,还是被人故意搞的,有两个不大不小的洞,顺子明白了,这简直就是笛子或葫芦笙的原理,刚才的声音,就是一阵急风,吹到树上,才发出来的声音,这才叫天籁呢,可深交半夜,也吓人到怪的。顺子用短刀戳了一下枯树,无可奈何地摇摇头,算是报复。他还有自己的路程,别的没时间想,黑糊糊的旷野更耽误不起,他必须赶紧找个地方安顿和休息一下自己,定一定神。

  在路上唯一的工作就是不断地走,不能停下来,停下来就是死。偶然的停一停站一站,也是为了给自己的身体加加油,认真地想一想下一步的路。走了几个小时的路,本来有点累了,被刚才的紧张一惊吓,把累反给吓跑了。月亮还是没有出来,他现在明确地意识到,必须要找地方休息了。他从枯树上砍了一个拐杖,拄着离开了吓她一跳的枯树,他可以把它当作武器用。沿着影影的一条白带样的路,顺子高一脚低一脚地走着。这路和过来的路不同,上面长满了草,有人走过这无可非议,否则不会有路痕,可肯定走的人少,否则草早被踩没了。顺子担心草丛里有蛇,现在他的棍子就派上了用场,一边敲打一边前行,好象不是走路,到象在寻找什麽。

  晚上走路不觉得累,因为你的心思不会在路上,而是在周围茫然看不清的世界里,你要随时提防不知哪里会出现让你意料不到的突发事件。就象潜伏在那里,你要时刻观察周围的动静,因为无法预料,才让人紧张。顺子正经迷上走路以来,还很少走夜路,即使走夜路也是灯火辉煌,有人同路。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夜晚走路,对于顺子,挑战自我的意味更强烈。而支撑他的就是必须在明天中午前赶到奔子栏,见到突然不辞而别的央金对他更重要,她虽然结婚了,可他爱过她,即使没有结果,他也必须把她的爱搞明白,不能让自己的生命中有一段糊涂帐。就为这,他也必须赶这段路,因为这段路是他的真爱。他边走边想,注意力收回了一些,可他觉得身上的汗也把衬衫湿透了。他看了看表,已经又走出了40分钟,可那个豆点的亮光还在前边。这央金的说法也太差了,什麽20分钟,简直是开玩笑。可顺子一想,也不能怪央金,这里的本地人熟悉路,或许有近路,再说他们经常走,走起来跟兔子似的。他听朋友说西藏最高的峰珠穆拉玛峰,在登山队员登顶之前,西藏的本地藏民就经常有人爬上去,好多未被征服的山,对于本地人来说,其实早被征服过了。走路也一样,他们简直就象牦牛,没有其他交通工具,只能靠自己的两条腿,早练出来了。如果说他们是20分钟的路,那普通人要三四个小时,顺子这种路上的人也要个把小时。但毕竟顺子看到那唯一的一个灯光越来越清晰了,甚至连房子也能看出轮廓了。

  在漫无边际的大海上漂,唯一的希望就是岸。而走路者的希望就是站,黑暗中走路的希望就是灯光,就是人家,否则就如同一个人被抛到了孤岛上,或者被投到了地狱里,苦海无边,岸或者灯就是对人的一种安慰。果然,顺子用了一个小时才走到了灯光的附近,说是附近,因为离有灯光的房子还有一段距离,顺子被一道树枝扎成的篱笆挡住了去路。看到篱笆,顺子就有一种回家的感觉,他想起了一个故事。他的一个同学一直有点口吃,也就是磕巴,说话结结巴巴,没有一次能说的完整,而且越急越磕巴,越磕巴越急,结果总是意思表达不清,经常闹笑话,也经常被涮。有一次,他和母亲一起扎篱笆,,为了保证篱笆结实,中间要帮腰,用竹子和草绳固定,那个同学在里边帮助扶着,他妈用草绳捆扎,不小心草绳套在了磕巴同学的一个手指上,还没等他退出手指,他妈那边已经开始用力紧绳,而他的手指已经出不来了,他老妈还在用力,情急之下,他就开始叫唤:勒——,他说个勒,他老妈以为勒的不紧,就又用力勒。那磕巴同学一疼更急了,又蹦出一个字:勒——。他妈还是以为绳子勒扎的不紧,又用力紧绳。他还是叫:勒——,他妈猛一用力,竟然把草绳拉断了,他的手指才解放出来,他甩着手,瞪着老妈说:勒,勒我手了。想到那个磕巴同学,顺子“扑哧”乐出了声。

  汪汪!汪!随着两声狗叫,从里面窜出两条大狗,一前一后边叫边冲过来。刚才也是得意忘形,顺子一开始就判断里面有狗,孤零零的一户人家,肯定有凶犬做伴护院,所以他才没敢冒然进去,虽然这个篱笆墙挡不住他,他还是想观察一下,怎麽才能接近房子,和房主人说明来意。没想到看到篱笆,想起了那个二百五的磕巴同学,情不自禁地一出声,把狗招了出来。对付狗他有经验,就是你不要被吓跑,越跑狗越追你,只要你站定,狗自然也害怕。顺子提着棍子,一动不动原地站着,两条狗冲到篱笆边,果然也站住了,只是警告恐吓一样疯狂的汪汪乱叫,就象势均力敌的两军对峙。顺子本来希望狗叫主人会走出来,他就可以和主人对话,说明来意,请求借宿,条件好坏姑且不论,安安稳稳休息一下就可以了。可出乎顺子的意料,狗叫非但没把主人叫出来,相反里面那微弱的灯光居然熄了,除了房子依稀可以看清,里外都是黑的。或许里面的人在看,在观察。要说也是,深更半夜到人家,谁都要提防,何况这里就只有这一家,没人壮胆。顺子耐心地等待着,他希望他们看到自己一个人,出来和他说话。足足20分钟,左等不出来人,右等还是不出来人,里面静静地如同没有人,或者早睡过去了,两条狗叫的声音都变调了。

  “有人吗?”两条狗听到顺子的吼叫,以为在和他们比嗓门,相互交叉着边跑边叫。屋里面还是没有任何声音,好象里面根本没有人,灯依然没再亮起来。而狗还在拼命叫,他仿佛要彻底压下去顺子刚才的叫声。人或许真的怕看不见脸的人,人是怕人的,只有狗不怕,或者说狗不知道怕,也不会怕,即使怕也会跳出来面对。人则不同,人要是怕,就龟缩起来,或者躲避起来,让你看不见,然后瑟瑟地相互害怕得发抖。人本来是属于世界的,可就因为害怕,才修墙建城挖沟,然后把自己圈养起来,就觉得安全,简直荒唐透顶。而顺子就是想回到世界,没想到回去也是那麽难。

  无奈,顺子知道今天晚上他是绝对叩不开这扇门了,再对峙下去,只有他和两条狗的两败俱伤了,他又看了一眼那扇关着的门,他希望奇迹发生,但是他绝望了,门就象一个哑巴,始终不开口,把外面和里面分的很清。他失望地面对着那栋房,脚开始缓慢而不情愿地向后移动,但是速度很慢。叫了半天的狗不知是累了,还是看出了顺子准备败退,叫的不那麽欢了,但声音简短有力,似乎在说:滚,滚。快滚。

  这样的被拒绝顺子不是没有过,但那大都是白天,还有其他机会重新去找适合自己,或者能够接受自己的人家投宿。现在则是在夜里,这是他知道的唯一的希望,也是唯一可以投宿的地点,如果这个唯一都被拒绝,也就意味着今天晚上无人无地收留他。沉默代表了一切,他现在唯一的可能就是退出连狗都认为的危险地区,另谋他路。他的脚退的很慢,好象怕踩到地雷,又好象等待挽留,终于,他还是离开这个院落越来越远,直到退到了一个很大的松毛垛旁边,两条狗看不见了,他才停下来,狗似乎也解除了危险,不再叫了,周围的一切又都复归沉寂。

  被困在这里,顺子觉得无可奈何,或许这就是冒进带来的危害。幸亏他刚才聪明,把仅有的电量保存了下来,他可以现在向央金这个他唯一的向导问问对策。看了看表,十点零二十五分,他打开手机,背靠在松毛垛上,看着天上的星星,拨通了央金的电话,可通了没人接,他坚持等了一会,想着央金不可能现在就睡觉,或许是他刚才强行关机她生气了。但从她没关机便知道,她应该在等他的电话。他等了一会,都要绝望了,终于那边发出了声音。“你现在到哪里了?”“别生气,我到了你说的那户人家。”“你住下了?”“没有。”“那你在哪儿,好象风很大?”“我被狗赶了出来,屋里的人不出来。”嘟——,手机随着提示电量不足,一下子关闭了。正到关键时刻,怎麽掉链子了。“妈的。”顺子恼怒地骂了一句,赶紧重新开机,好容易打开了,刚拨了号码的三个数字,手机又没电关机了。试了几次,都是如此。最后索性开不了手机了。真是屋漏更遭连阴雨,央金还不知道怎麽着急哪。而顺子是实实在在被困在了这里。再往前走,还不知道那里才有住户,何况即使有,深更半夜,未必不是现在的下场,吃闭门羹。

  现在靠谁都不顶用了,他必须自己作出决定,继续走还是停下来。面临的问题是,他已经走了六个半小时,按路途推算应该走了1/3多的路程,要说不累是假话,继续走体力虽还能支撑,可没有月亮,摸着黑,路又不熟,走错了那就是白走。而停下来可以休整、养足精神以逸待劳,可面临两个问题,一是停在哪儿,二是怎麽休息。顺子分析了一下形势,看天空,月亮还要1、2个小时才能出来,走也要等月亮地里走。眼前这个屋子是进不去了,别说屋子,就是大院也进不去,现在唯一可能的就是背后的松毛垛,最起码可以挡挡风,遮蔽一下寒冷,这是唯一的可能性。现在没有时间论证,必须当机立断。想到这里,顺子放下背包,用那唯一的一把短刀,向猫爪一样用力向松毛垛掏去,他要在松毛垛里掏个洞,好让自己躺进去,即可以挡风御寒,又可以保证安全,顺子睡过两次松毛垛,这是他的经验。

  有时候生存也是一种本能,不是每个人都能具有的。顺子凭借他的野外生存能力,很快挖好了自己栖居的窝,现在也只能叫窝。他倒着把腿脚神进去,蜷缩在里边,把包拉进去作为枕头,又用松毛把洞口塞严,才开始他的临时休整。对于顺子他们这类走路的人,条件好坏在其次,关键是必须有个生存的基本条件,现在终于可以安顿自己了,顺子不愿意多想,他也从来不会盲目地怪这怪那,他只想赶紧抓时间休息一下,休息和恢复体力对他是最重要的,相当于加油。无论什麽条件下,躺下就着,也是一门功夫。

  一个精瘦的女人走进来,站在离顺子很近的地方,连她的呼吸都听的见,而且那呼吸象春风吹在他的脸上,有些发痒。她穿一身黑色,连帽子也是黑色,脖子上挂着一条皱皱的黄色的围巾,脸上罩一个三角巾,很像讲究一点的高原城市女人为遮挡紫外线而戴的那种三角巾。眼睛不大,可黑眼珠占了眼睛90%的空间,而且发亮。顺子似乎认识,很像央金,可细看又不是,因为他熟悉的央金脸上总是挂着笑,连眼上都是笑,而且那笑甜而真诚,不象大都市服务行业的员工,笑的虚假而做作。可进来的女人没有这种笑,脸上不但不笑,而且还冷冰冰的,她也不说话。顺子怎麽也想不起来这个女人究竟何许人也,他拼命地想,就是想不起来。他似乎见过,可就是怎麽也想不起来了。突然一阵冷风吹过来,顺子打了个冷颤,他意识到女人进来没有关门,他想让女人去关,又一想,孤男寡女同处一室,再关上门,就更说不清了。于是他把请求咽了回去,连自己动手关门的念头也打消了,只能自己忍一会儿,可风很贼,他觉得几乎那风能剔到自己的骨头,透髓透骨。

  “请问你是谁?”顺子终于耐不住了。其实对女人,说顺子不动心那是瞎说,连动物都有这个本能,何况激情万丈、风华正茂的小伙子。可对眼前这个女人,顺子觉得无论是爱火还是欲火,都被她的冷冻结凝固了。可又不知道她的来意,不知道她是误入,还是故意找上门来,他觉得她不象一个正常的人,倒象一个妖,因为他进来即没有敲门,也没有请求,就是自己不请自到,进来又一直那麽站着,话也不说。这麽想着,顺子觉得有点肝颤,动起手来顺子不是怕一个女子,而是他听说这里的鬼怪都是特别的,看的见摸不到,就像海市蜃楼一样,真实的虚幻,万一她想制服自己,那也就只能束手就擒。可他不想就这麽不明不白地被人鱼肉,何况还是个女人、女妖、或者女鬼,无论在那界,传出去都无光,即使死,也要死个明白。这是顺子此时的想法,无论如何,都要明明白白地去活,去死,就像此程,他明知道央金已经结婚有了丈夫,而且还有了孩子,他还是想去看看央金,听一听他的爱,哪怕为此挨他丈夫一顿暴打,打的满地找牙也认了。这就是顺子,他需要结果,但他更注重过程。

  又是一阵冷风吹过来,不知道是风吹的,还是冰冷的沉默凝固的冷,顺子很强烈地打了个冷颤。那个女人看了一眼,依然很冷,顺子看她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开口说话了,因为嘴被罩着,只是发出了声音,看不到嘴动,但她发出的声音就像机器人发出的。“不用问我是谁,我是来告诉你,不必去找你的女友了,她已经结婚了。”“这我知道。”“她还有孩子。”“这我也知道。”“你去她家既没带酒,又没带茶,是不会受礼遇的,就是央金也会看不起你,你知道女人都是现实理想的,她不会把理想挂在天上,而你是走在沙漠里,而且是在沙漠里建塔的人。”实话实说,这点顺子确实没想到,他的一门心思都在央金身上,没想别的,听到女人的话,他几乎同意女人对他的判断。他不认识她,她又是怎麽了解他的,真是见鬼了。据说对于鬼,你不能顺着说,否则就会被带走,我顺子也不是三岁两岁的小孩,没那麽容易。“可我一定要和央金见一面。哪怕没有任何结果,我只要过程,连爱也是,结果只是收获,吃完就完了。”“可过程是虚的。”“我情愿。”“你这人这麽固执,我劝你或者回去,或者跟我走,所谓回头是岸,我这是好心。”“我必须去见央金,那是我的一个梦,说你是好心,那我就谢了。”说着顺子拱手施了个礼。“你这不知死的固执鬼,我一定要带你回去。”说着,一只冰凉的瘦手抓住顺子的手腕掉头就走,顺子想挣脱,就是身不由己地跟了出去,到得门口,一股阴冷的夜风吹过来,他觉得不甘心就这麽被带走,“啊”地大叫了一声,顺手抓住了门框,接着是一阵狗叫。这一惊让顺子醒了过来,他发现自己已经出了一身冷汗。摸出手电四外看看,除了黑什麽也没有,他还在松毛垛里躺着,外边的夜风不时钻进来,他真实地打了个冷颤,觉得浑身透心凉,手脚连温度都没有了。不行,再这样下去,非冻死在这里。他看了看表,已是凌晨12:30分,就是说他已经在这里连睡觉带做梦呆了两个小时。受了两个小时的惊吓。现在外边的狗叫也停了下来,顺子扒开松毛,看到月亮已经出来了,脸盆般的月亮把山和地都显现了出来。他可以上路了,动着总比停下来好。

  这麽想着,顺子开始往外爬,他发现自己的身体已经被冻的有些僵,有点不听使唤了。他咬着牙,一点一点爬出来,双手揉搓着大腿,然后站起来活动活动腿脚,没影响大局,他绕着松毛垛,眼睛看着月亮,越转越快小跑地转了十个圈才停下来,觉得恢复过来了,赶紧收拾行囊,开始上路。他想,这他妈深更半夜走路的,除了太空中,恐怕就只有我一个人了,会不会还是个吉尼斯记录,只是没人证明。他离开这唯一的人家,看了看北斗七星的位置,判断了一下方向,沿着月光下伸向遥远的白带又上路了。

  走路,睁着眼总比闭着眼走感觉要好的多。走在月光下,山是花的,路是白的,树如剪影,低矮的草也看不出绿色,花也看不出颜色,只有偶尔的花香飘过来,让你分不出是从那里来的,让你迷失。仿佛太阳世界里的一切,已经全部变了,变的不一样了,月亮的世界就是月亮的世界,顺子怀疑是自己的眼睛错了,还是太阳月亮搞错了,分明是一个东西,看到的情景大不一样,天堂和地狱是否就是这样想象出来的,或者我们认为的照相机本身就是一种欺骗,有些事真的想不明白。

  不管怎麽说,在这空阔里,有月为灯还是好的多,最起码大片的恐惧消失了,即使有什麽危险,你也可以提前发现,并做好准备。虽然如此,顺子也不敢有丝毫的怠慢,他的棍子一直握在手里,一会敲打敲打草丛,一会当会拐杖。另一只手则握着短刀,准备应付突发的意外。虽然顺子知道附近住家都少,更没有贫富悬殊,即使有强盗和劫匪,抢都没的抢,劫都没人劫,也早就饿死无数次了,偶尔的强盗恐怕也是堂吉柯德骑的那种瘦马了,看一眼就会倒下。可说不准还会有其他什麽东西,虽说人最怕人,怕凶猛的野兽,可人更怕莫名其妙的东西,有准备总比没防备强,防患于未然吗,可有时候又是自己在吓唬自己。

  一个人走在陌生之地,而且又是夜路,没有人聊天转移注意力,顺子就只能边走边放开思维瞎想。可想的越多,也就越自己吓唬自己。人就是这麽个东西,想象是无限的,就和欲望一样无法满足,人在地上,看到鸟飞在天上,就想到天上去,于是就放飞风筝,研究宇宙飞船拼命往上飞,越飞越高,其实不是人在飞,是想象在飞。人要用艺术穿越时间的城墙,用速度穿越空间的距离,其实也不是身想抵达,而是心想抵达。脚能走路,走路就需要速度和运动,于是人就造出汽车、飞机来代替被局限住的腿脚。顺子一直觉得,工业化的标准、一统、机器一样的生活,就象有期徒刑的生命过着无期徒刑的日子,根本不是人,或者根本放飞不了自己,他更愿意轻松、慢,用自己的脚去走,用自己的眼去看,用自己的身体去感。走在路上,他才能找到自己,找到他在世界上的位置。不是他非要走,是走才让他真正成为了自己。就象现在一样,这个世界干净的就只有他,他成了此时此地此世界的唯一的知者和主人,世界是他的,他也是世界的。

  经常就是这样,一个人可以集中精神去思考,或许大哲们都是如此才成功的,人云亦云,跟着哄,只是盲流,有意无意的宣传机器。顺子不想成为大哲,因为大哲是拜上天赐的,不是谁都有这样的福气和天分,他只想像自己,只想让自己的心在远方,让自己的身体在朝向远方的路上,让自己的影子铺成别人的路。万物永远在那里,等着发现者,或者是等着能说出它的知者。你看到了,它在,你没看到,它也在,就象大山,不是因为你蹬上了山顶它才在,人的妄自尊大的创造,其实都仅仅是一种发现,一种命名,一种刻意的模仿,只是造物并不真的去追究所谓的知识产权。人一直就是在冒犯、侵权中才有幸活了下来,或许活着就是造物对人这种无知小儿最大的惩罚,一路狂奔,一直奔死。顺子似乎发现了这个问题。无知者无畏,有知者畏天。

  人总是习惯于熟悉的,可预知的,这就是局限。可你永远不能熟悉所有,也不能预知一切,这是造物开的一个天大的玩笑,顺子承认这点。他想冒险,也不怕冒险,可他不想到大城市去,他觉得那里钢筋水泥的高楼大厦象骨灰盒,象人圈,他觉得那不透气的蛇一样的柏油路象盲肠,他要到陌生的不知名的山谷里去,到田野里去,去享受心满意足,去欣赏天伦之乐,去寻找属于自己的幸福生活。一切都很宁静,一切都很新鲜。顺子现在就觉得很如此,就象裸睡,毫无牵挂。

  脑子里想着事,脚下也就走的快,沿着月光下的白走,顺子几乎是无意识的,眼睛连看也没看,脑子连想也没想,只是本能地迈动双腿,丈量着这条他第一次踏过的路,或者说根本不是路的路,他知道这条路可是通向爱的目标的路,他没有选择,也不能退缩。都说爱情可以使人发疯,可以使人失去理智,也能使人创造奇迹,就象燃料汽油。

  也不知走出来了多远,月亮已经生起了老高,就象一个天灯,为顺子照着路,他唯一的伴侣就是紧紧跟着他的影子。顺子觉得开始出汗,感觉也走出了一大段路,好在都是走在一个坝子里,他现在已经在上山。可转过一个土包,他看到前边是一片树林,不仅多,而且还密,他有些肝颤。走路,尤其走夜路,最怕的就是突然转弯,或者遇到树林,总会有不可预料的事情发生,顺子有这样的经验,他站定稳了稳心神,把手里的棍子握的更紧,紧的连他自己都觉得手心开始出汗。林子附近,似乎有突出的土坟,林子里的树,有的形状和塔相似,顺子觉得林子里面高高低低,仿佛是一个挨一个的坟地,这里半天看不到人家,怎麽会有这麽多坟呢,或许是自己吓唬自己,也或者是眼花了。他正安慰自己,就听到林子里似乎有挑水的声音,一会又有音乐响起,似乎有笛子、有穿透力极强的小三弦,似乎有无数人在那里打跳,唱歌,可没有灯光,也看不到人影,只有声音。顺子从来没有幻听的毛病,可他分明听到了,他真的有点含糊了。他想,为今之计,退回去也没戏,只能硬着头皮闯过去,怕也没用,他必须一口气不顾一切地冲过去。好在路是从林子边上过去的。他想喝口水,提提神,摸过瓶子,里面却是空的,一直没地方补充水分。他只能用舌头舔了舔上膛,用力咽了口唾沫,算是滋润一下干燥的渴意,用力闭了一下眼,抖擞了一下精神,好象后边真的有老虎追一样,突然撒腿冲了出去,迅速沿着白色的道路掠过,他的耳边带着飕飕的风声,可似乎还是能听到小三弦的音乐。顺子不敢停步,更不敢多想,他目前只想一口气离开这里,无论那声音是真是假,在坟地里都不是好事,他要逃离的越远越好。

  顺子几乎是闭着眼凭着感觉一口气冲过去的,直到他的耳边听不到了声音,直到他也觉得跑的够远了,后边没有任何声音了,心还在拼命地扑通扑通乱跳,他才停住脚步,慢慢睁开了眼,刚要喘口气,却发现自己已经到了另一个坝子的下坡,远处路的两边是一排排队列,象是兵马佣阵一样,不同的是每个人都带着斗笠,披着蓑衣,排列的十分整齐。顺子还没落下去的冷汗一下子又冒了出来,吓了他又一跳。这里住户都少,怎麽站了那麽多人,难道真是见了鬼,进了迷魂阵。现在他的前边是站立的队列,后边是坟山,无处可躲,他现在唯一要做的就是要冷静,紧张和忙乱只会添乱。他不管后面,矮下身,仔细观察那些兵马俑阵。其实很多时候,人都是因为紧张把自己误导了,顺子现在才发现,那些队列其实一动不动,甚至连动的意向也没有。他恍然大明白,那些不是石人,就是土人,或者是稻草人,只是吓唬鸟的假人,想到这里,他突然暗笑自己简直比鸟还笨。人有时候就是这样,聪明复杂起来无与伦比,可要是笨起来,简直和白痴差不多。即使如此,他也不敢大意,一手握着短刀,一手提着木棍,重新站了起来,警惕而自信地向山下走去。果然不出他的所料,到了近前才看出来,那俑阵其实都是假人,更可气的是,那只是一些山上滚下来的大石头,被人上面戴上了杂草,远处看着就象一顶大帽子,看来人的童心始终是存在的。这片石俑阵面积很大,顺子几乎一直走在里面,他不知道别人从远处看,会不会把自己也当成石俑中的一分子。可是走了半天,也没看到人,只有自己的影子为伴,现在终于有了这麽多石俑为伴,顺子反倒觉得安心了好多,如同走在大街上的人群里一般。

  顺子第一次感觉到夜路走起来和白天不同,白天的路他走过无数次了,尤其是一个人走在大山里,看到周围都是高入云端的石山,自己走在其中,就如同一只无能为力的小蚂蚁,连老鼠都不如,他不能钻透任何大山,走来走去都能走出绝望的感觉。人就象被群山和江河关起来,供观赏的动物,而夜晚只有你在看,只有你是睁着眼睛的,万物都睡了。

  也不知走了多少路,反正顺子早告别了那群吓了他一跳,又陪了他半天的俑阵,现在又到山脚了,他觉得口干舌燥,嗓子简直要冒烟了,连唾液都没了。只能张口吞空气,咽下的冷气都觉得干燥。顺子隐隐约约看到山上有一条路,很模糊,再往下看,有一带亮亮的白带,凭顺子的直觉,那里应该是一条河,他一阵欣喜,来不及多想,开始快步向那片亮冲过去,就如同黑暗中找到了生命的曙光,他几乎是不顾一切。

  果然,顺子看到的是一条溪流,溪流的旁边长满了杂草。顺子实在是太渴了,他踩着烂泥,不管不顾地到了水边,蹲在那里,一下子看到了水中自己模糊的影子。他不管水是否能喝,只要解渴就行。他用手拨开水面上的杂草,捧起水就往嘴里倒,可水一到口里,苦不堪言。他皱了皱眉,不知道是水本身的苦,还是被污染的苦。但人渴的时候,不喝还好,一喝反倒把渴虫招了出来,还是想喝,好象不喝就活不了了一样。他只能又捧起水,一口一口地往下灌,直到实在不想喝了,也喝不下去了,才停住,又给瓶子里灌满了水,才站起来。他突然晃了一下,耳朵里听到了奇怪的声音,眼前突然出现一个巨大的黑影,越来越大,几乎把他压在身下。顺子赶紧从腰间抽出短刀,不顾一切地刺过去。

  顺子失去了知觉,他不知道后来是怎麽走的,一点记忆都没有,就象是喝醉了酒一样,只是无意识地走。天亮了以后他才走进棋盘镇,那时他已经不成样子,象个落汤鸡,象个乞丐,他掏出自己的手机,就是打不开,手机一点电都没了,他迷迷糊糊摇摇晃晃冲到一个电话亭,迫不及待地拨着央金的电话,他心里知道,可手上没劲,怎麽也拨不出去。

  顺子再次有感觉的时候,已经躺在了央金家的床上。太阳从窗口照射进来,象无数条金线。一年没见到的自己所爱的央金、一个脸膛黝黑壮实的男人,一个不大的孩子正围着他。顺子一只手臂抱着他,嘴离他很近,能感到她的温度,她叫着:顺子!顺子!顺子看到央金的时候,阳光正从他的后边透过来,仿佛把央金都照的透明了,闪着光,玉女一般。顺子想说什麽,喉咙动了动,没说出来,泪却一下子涌了出来······

三、压垮张艺谋的最后一根稻草[]

压垮张艺谋的最后一根稻草

  龚振

  贩卖假冒伪劣的张艺谋已经彻底完成了从名导到名骗的蜕变。

  张艺谋的文化片越来越搞笑,冯小刚的搞笑片越来越有文化。

  纯爱啊,有多少浪荡假汝之名!

  低俗、庸俗、恶俗,歪曲主流,挑战正义。

  满目荒诞,张艺谋能否设计一些不那么愚蠢的镜头。

  庸俗老套的“感人情节”。

  扶不起来的主旋律。

  前几天上网,看到有关张艺谋大导演《山楂树之恋》上映的信息,大量的评论说这是“史上最干净的爱情故事”,是“纯爱片”,“凄美而感人”,是张艺谋“从商业片回归艺术片的里程碑”,每个从电影院出来的人眼睛都是红红的,等等。我心里不禁想到,张艺谋是否导演水平又回升了?恰好学生那里有碟片,就借来看了一下,也想被张大导演感动一下,看看张大导演的成功回归。谁知,看完以后,如果说是“大失所望”,还高抬了这部片子;只能说是“嗤之以鼻”。热泪没有流出来,想挤几滴鳄鱼之泪也挤不出来,倒是因为嗤之以鼻而流出了一些鼻涕。

  这部片子不是什么张艺谋从“商业片回归艺术片的里程碑”,到是彻底完成了从名导到名骗的蜕变。

  一、张艺谋从名导到名骗

  张艺谋以前拍偏远落后农村题材的电影也还算是拍得不错,获得了许多荣誉。以后开始拍商业大片,好评渐息,骂声雀起。

  《三枪拍案惊奇》:观众的评论是:“真没见过这么烂的片子”,“张艺谋这部东西什么也不是”,“愿把一切脏话献给他”。枉费了赵本山、小沈阳、闫妮等“大牌”的表演。龚振觉得这部片子完全不知所云,找一个白痴,找一些胶片随便剪接,大概就是这部片子的水平了。张艺谋拍这种东西简直就是把观众当白痴,以为自己胡乱抛出一个狗屁,大众就会跟着喝彩。

  《英雄》:张艺谋的首部商业大片,将他能够想到的大牌明星全都纳入麾下,放映后“听取骂声一片”。记者在首映式现场睡着了。媒体评论是:“除了明星、风景和打架,还有什么?”“看到了失魂落魄的张艺谋,影片没有人物。”观众的评价是:“张艺谋给几个明星换了几套衣服,整个片子基本上就完了”;“把一个极为简单的故事乏味至极地重复三遍,每一个观众都禁不住从内心深处发出一声最真诚的呐喊:张艺谋,还钱!”

  《十面埋伏》:这部电影的评价是地球人都知道的一句话:“我们都中了埋伏了”。

  《满城尽带黄金甲》:主要卖点有三:,一是满场酥胸,二是满场明星,三是满场混战。观众的评价是:看完了《满城尽带黄金甲》,最大的收获是发现了陈凯歌的《无极》不是中国最无聊的片子,《无极》=无聊的平方,《满城尽带黄金甲》等于无聊的n次方。

  我在网上搜索了一下,张艺谋2000年以后拍的片子还有《幸福时光》、《千里走单骑》、《有话好好说》等等,基本没有引起什么动静。

  《山楂树之恋》:这部电影是与“纯爱”完全无关的浪荡公子抠女过程大展播;荒谬愚蠢、粗制滥造之处不胜枚举;为了哗众取宠,公然侵犯社会主流文化的正义观、价值观与道德观。看完这部片子,我的感觉是,张艺谋已经从江郎才尽到彻底黔驴技穷了,已经从名导沦落为名骗了。如果那些商业片是江郎才尽,这部“山楂树之恋”简直就是黔驴技穷;原先拍那些落后农村题材的片子获得了一些荣誉和奖励,将观众吸引进入影院并得到好评,可称为名导;现在拍这些烂片,凭借以前积累的名气将观众骗进影院,可称为名骗。观众观后骂声一片,张艺谋听而不闻,不知羞耻地以票房高低判定电影价值。如此说来,那些贩卖假货的人,只要卖出了商品,只要卖得足够多,就可以引以为荣了?这部《山楂树之恋》就像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张艺谋已经彻底完成了名导到名骗的蜕变。

  中国影坛两大导演张艺谋与冯小刚风格不同,张艺谋会拍文化片,冯小刚会拍搞笑片。龚振看来,现在两人的发展趋势正好相反,张艺谋的文化片越来越搞笑,冯小刚的搞笑片越来越有文化。张艺谋江河日下,冯小刚蒸蒸日上。

  张艺谋以前拍的那些烂片,本来就是商业片,胡编乱造的,不值得评论。而现在这部片子,明明是浪荡公子抠女过程大展演,却要厚颜无耻地冒名“史上最干净爱情”、“纯爱”,我实在恶心得不行,不能不说几句话。一言以蔽之:纯爱啊,有多少浪荡假汝之名!

  二、纯爱啊,有多少浪荡假汝之名!

  在看影片的过程中,我就产生了这种强烈的看法。看来这也并非我一人的看法。后来在网上搜索一下该电影评论,发现许多媒体将老三的追爱过程解读成“官二代泡妞记”,“泡妞范本”,与我的看法不谋而合。

  我并非广东人,不太知道“抠女”的确切含义。为了避免误用,上网查了一下“百度百科”,云:“抠女,一般是指‘拍拖女生’,或者是勾搭女生! 《疯狂的石头》台词:木(没)钱问你老爹要啊,木钱怎么抠女啊?”没错,这部电影就是浪荡公子勾搭女生的全程展播,可以作为有志于抠女人士的学习宝典,我约略总结了一下,有如下技法。

  抠女技法之一:搭讪。

  老三经常有事没事朝队长家跑,看到静秋在那里写东西,就凑过去搭讪,却又聊不了什么正事,也不能给她的写作提供有价值的建议,只是没话找话而已。

  抠女技法之二:小恩小惠。

  老三自从认识静秋之后,仗着自己在勘探队工作,工资高,补贴高,其父是jun dui高干,不断给静秋乃至静秋的弟妹送小恩小惠以引诱拉拢。刚一见面,还不认识,一句话还没说,就把一颗糖放在手心里让静秋来拿。这个动作看似平常,其实是老三精心设计的一个挑逗动作。电影里有个细节:老三抱着队长家的小女孩走了很长时间,没有给她吃糖,走到静秋身边的时候,才赶快从口袋里拿了一块糖给小女孩,又拿了一块给静秋,这样显得比较自然。一般人给糖会送到别人手里,而不是是放在手心里让别人来取。电影用特写镜头表现取糖过程,表示这个动作意义非常。张艺谋是不是有点无聊?他们两人刚见面,还不认识,一个给糖的动作就用特写。是歌颂他们一见钟情吗?老三以后又找借口送钢笔,送钱、送核桃、送白糖、送漂亮的胶鞋、送油条烧饼、送漂亮的运动衣、送漂亮的红衣服、送脸盆……,回绝后继续送,托人送等等。整个电影没有别的事情,基本就是送礼的过程,这个爱情基本是钱买来的。在静秋全家经济困难,糊10个信封赚1分钱的情况下,这些东西还是有诱惑力的。哪个纨绔子弟抠女不是大把花钱呐,老三也不过是故伎重演而已。设想一下,如果这个老三不是那么有钱,这个爱情怎么谈?这个电影还表现什么?把那些送东西的场景去掉,这个电影还剩下什么?

  抠女技法之三:死缠烂打。

  老三自从认识静秋以后,就不务正业,再也不见干什么工作(当然,从头到尾也没有见他做什么工作),无时无刻不在跟踪静秋,跟踪到学校、跟踪到球场、跟踪到建筑工地、跟踪到家里,像鬼魂一样随时随地出现在静秋身边。他们两人并非住得很近,而是一个在城市,一个在农村。从老三那里到静秋那里,要从生产队坐车到县里,从县里坐车到城里。那时交通非常不方便,这样总是泡在城市里,要花费的时间不可想象。真不知老三的工作是如何混的。电影里面也觉得这样太过分,就掩饰性地说了一句:“老三加班以换取调休”。但是我们从没有看到他工作,更没有看到他加班,只看到他无时无刻无所事事地跟踪、跟踪、再跟踪;即便加班,也不可能有这么多调休。

  抠女技法四:拉人下水。

  这个老三自己不务正业还不说,还要拉静秋下水。如果一方荒废正业,一方积极上进,两方也搞不到一块,所以老三要拉静秋下水。再说,老三从不把自己的工作当回事,当然也不把静秋的工作当回事。在静秋为获得留校资格需要表现的关键时刻,在静秋留校后接受考验的关键时刻,老三不是鼓励她努力工作,争取进步,稳固自己的工作岗位以养家糊口,反而处处拉后腿。一是像鬼魂一样跟踪骚扰,搞得静秋心神不定;二是在静秋努力工作时滥加干扰。比如,静秋在学校建筑工地拉车,是她自己争取到的表现机会。而老三却说什么:“修篮球场又不是修战壕”,把静秋拉去游泳,随后一起躺在岸边闲聊。在那个年代,那个氛围下,擅离岗位去跟小白脸鬼混,万一被发现,轻则严厉警告乃至批判;重则取消转正资格。老三置静秋千辛万苦挣来的前途于不顾,置静秋妈妈与全家对静秋的厚望于不顾,只顾自己玩得痛快,没有一点点责任感、上进心,是地地道道“小混混”一个。

  老三拉人下水,确有成效。静秋很快就从一个有理想、守纪律等女孩,变成了没理想、破坏纪律的人。后来,竟然敢于直接旷教三天,还引以为荣。

  抠女技法之五:设法得手。

  死缠烂打与拉人下水都是手段,都是为了达到最后的目的----得手。用《山楂树之恋》中的语言说,“得手”就是女方怀孕。如果不是霸王硬上弓,那就要讲点手段,设计和利用看起来自然而然的“情境”,老三一直在设计和利用一切机会。第一次见面时,老三就把糖放在手心里,让静秋来取;静秋乘车到达县城,老三接到后,到农民家买饭吃,又给静秋喂菜,这时老三认识静秋没有几天;在走过河中的石头路时,欲牵静秋手被拒绝,于是以木棍为掩护,施计牵静秋的手;在一次凉亭游玩时,借口天气凉,以一件衣服两人穿之名拥抱静秋;在静秋修建篮球场时,将静秋拉出去游泳,引诱纯洁保守的静秋穿泳衣并来个鸳鸯戏水,随后两人并排躺在岸边;最后,在静秋去县医院看他的时候,安排静秋住在旅店,并且主动提出不回病房住,要住到一间房子里;住到一间房内后又提出睡一张床,睡上一张床后没有丝毫迟疑地做出了“少儿不宜”的动作。这个动作在电影里采用特写,虽然还隔着一层遮羞布,但是已经直接得不能更直接了。我不方便用语言叙述这个动作,否则会被指责为“不雅”乃至淫荡。老三最后没有“得手”,只是没有机会,只是条件尚未成熟。在农村时没有得手,是因为那时还认识不久,静秋在农村又没呆多长时间,没有完成小恩小惠和死缠烂打的过程,且静秋在生产队长家里住着;在静秋回城之后屡次死缠烂打没有得手,是她妈妈看得紧,静秋工作也忙,少有时间;在旅店的床上没有得手,是静秋还有一点纯,坚持了自己的底线,老三也还想欲擒故纵。可惜的是,老天爷没有再给他机会,年纪轻轻便收他西去。如果给他更多的时日,他的劣迹就会充分显现,浪荡公子的嘴脸就会暴露无遗。白居易 “放言”诗云:“赠君一法决狐疑,不用钻龟与祝蓍。试玉要烧三日满,辨材须待七年期。周公恐惧流言日,王莽谦恭未篡时。 向使当初身便死,一生真伪复谁知。”倒霉的老三,就是“向使当初身便死”;幸运的老三,就是“一生真伪复谁知”,因此倒成就了所谓“史上最干净的爱情”。最终没有得手,没有表现性的结果,就是性压抑,就是“纯爱”吗?什么逻辑,可笑之极!

  抠女技法之六:自虐威胁。

  以上技法均不凑效时,可以采用这一招。老三送给静秋一双漂亮胶鞋,静秋表示穿这样好的胶鞋去劳动怕别人有看法,老三就威胁说:“你要是不穿,我就把自己的脚也放到石灰里烧坏”;老三要带静秋到医院里去看脚,静秋不去,老三就拿一把刀把自己的胳膊切开一条口。这是“纯爱”的表现吗?无数经验告诉我们,稍有常识的人也都知道,凡是有这种极端倾向或神经质倾向的人,是完全不可靠的,家庭是不稳定的。设想他们结婚后,老三对于不如意的事情会经常性地以自虐相威胁,其家庭存在一天就一天不得安宁。如此这般,还有“纯爱”存在吗?

  结论与评论

  各位看客,从电影的全过程看,老三就是一个专营抠女的浪荡子,无所事事的小混混,与“纯爱”毫不相干。

  各位看客,您可能会问:什么是“史上最干净的爱情”、“纯爱”?

  这种爱应当展现“爱”的过程,而不是“抠”的过程;

  这种爱展现“爱”的经历,而不是“抠”的场景和“性”的结果。

  爱的过程是双方自然而然互相倾慕的过程,“抠”的过程是一方玩弄手段死缠烂打的过程。

  “爱”的经历是引发爱的那些事件,如共同劳动、共同学 度难关、共做事业等等,正是这些难忘的经历使双方走到了一起,相濡以沫,忠贞不渝;抠的场景是双方谈情说爱的场景,如游玩、牵手、拥抱、接吻等等,性的结果就是上床及其荧幕表现。

  按照我的这种说明,《山楂树之恋》有爱的过程吗?全是抠的过程!有爱的经历吗?全是抠的场景以及赤裸裸的性!《山楂树之恋》中的老三,除了不断地给静秋送钱、送物和献小殷勤以外,除了拉静秋下水以外,对静秋的成长有何帮助?整个电影除了不厌其烦地用特写镜头展现取糖、牵手、拥抱、共泳、上床等谈情说爱的细节以外,有何感人的经历?

  各位看客,您可能会说,那你列举几个你所说的“纯爱”片啊?本人看过的电影不多,印象深刻,难以忘怀的有著名导演谢晋执导、1980年发行的《天云山传奇》和ri ben影片《远山的呼唤》等。

  《天云山传奇》反映的是:1957年,天云山综合考察队政委罗群被区dang wei打成 fang dang分子,遣送农村劳动gai zao,成为一名马车夫,贫病交加。他的女朋友与区wei领导结了婚。这时,原先就敬佩罗群的天云山考察队队员冯晴岚放弃考察队的工作,放弃自己的zheng zhi前程和经济保障来到农村陪伴罗群,共同度过了“fang you”与“文华达哥名(用谐音代替)”等最为艰难的岁月。这部电影仅仅描写了他们共同经历的事情,发生的故事,没有双方游玩、拉手、拥抱、接吻、上床的场景,但是令观众深深动容,这才是可歌可泣的“纯爱”!也许有人会说,这个电影太旧了,但是很遗憾,从近年来的新片中我实在想不出来。

  ri ben电影《远山的呼唤》中,男女主人公没有说过几句话,没有爱情语言,没有卿卿我我,只是各自做自己的事情,但是在劳动中建立了真挚的爱情,朴实无华,令所有观众感动,成为经典影片。

  各位看客,您或许会说,没有非凡的经历,没有动人的故事,就不能谈恋爱了吗!当然不是,在现实生活中,老三这种死缠烂打的抠女式爱情是有的,女方“近墨者黑”而死心塌地相从也是有的,甚至可能不在少数,但是与“史上最干净爱情”、“纯爱”还差十万八千里。如果最终没有“得手”就是“史上最干净爱情”、“纯爱”,那这样的影片有千千万万。

  看到有评论说这部影片反映“性压抑”,媒体就此组织讨论。真是莫名其妙!与那个年代的人比较起来,这个老三的表现完全不是性压抑,可谓性亢奋;不是清纯,可谓浪荡。关于泡妞,这部影片通篇都是;关于性,国内没有哪部影片像这部片子一样表现得这么清楚。还要怎样表现才不是“性压抑”?是否要像国外电影那样赤裸裸地直接展现才不是“性压抑”?才能让那些说“性压抑”的人过瘾?

  那个年代确有这种纨绔子弟,但是不可能作为“纯爱”加以歌颂。即便现在,像老三那样无所事事、专营泡妞的人,也是不多的。设想现实生活中有老三这样一个人,他单位的同事与领导会称赞他吗?主流社会会歌颂他吗?

  各位看客,恕我直言,所谓“史上最干净的爱情”、“纯爱”只是利益相关者设计出来的宣传语,然后雇用媒体加以传播而已。这是一种营销伎俩,这种伎俩叫“定位”,用简短的语言表述影片“特色”,以便与其他影片有明显的区别,并给人造成深刻印象;至于“性压抑”之说及其讨论,同样是营销伎俩,这种伎俩叫做“争议”或“争议营销”,具体做法就是挑起事端,引发争议。一个信息就怕没人注意,不怕有人争议,越争议越有名。湖南卫视是最善于采用这种伎俩的,屡试不爽。2005年在超级女声大赛中把一个“中性”歌手李某某捧到冠军宝座;2009年故伎重演,在快乐女声大赛中强奸民意,构造了一个“绵羊音”的说法,在一片骂声中把五音不全的曾某某捧到了全国十强。湖南卫视就是在这争议中赚到了收视率、知名度和广告费。本人是市场营销专业教授,这点小把戏还是看得出来滴。

  如果有看官真的认为这部《山楂树之恋》就是“史上最干净的爱情”,那么还是恕我直言,您或者无知,或者上当,或者兼而有之。本人建议你去看看类似《天云山传奇》、《远山的呼唤》这样的电影之后,再来评价。

  三、低俗、庸俗、恶俗,歪曲主流,挑战正义

  本片投资方老总张伟平说:《山楂树之恋》“是大众主流文化的体现”(张伟平谈《山楂树》:现在预测票房全是胡蒙 新浪娱乐)。事实恰好相反,这部影片为了哗众取宠,公然侵犯主流文化的价值观与道德观。

  1.歌颂早恋,歪曲主流。

  老三对静秋死缠烂打之时,老三是已经工作数年的成年人,而静秋是“市八中”尚未毕业的高中生。不要说那个时候,即便现在,中学生早恋也不是社会主流提倡的事情吧?各位看客,如果你发现有人死追在校高中女生并且说自己是“纯爱”、是“史上最干净的爱情”,你同意吗?中学生早恋现象是有的,也是一个令家长和社会头痛的问题,如果作为“主流文化”、“史上最干净的爱情”、“纯爱”来大肆歌颂,岂非荒谬绝伦?“文华达哥名(用谐音代替)”期间缩短学制,小学学制5年,初中与高中一共4年,假定静秋7岁上学,高中毕业那年最多16岁,尚未发育完全。电影中的女演员事实上也未发育完全。即便她年龄再大一点,以高中生身份,也不适合谈恋爱吧,所有的家长也不会同意吧。把一部描写高中生谈恋爱的片子奉为“主流文化”、“纯爱”,是不是脸皮太厚?

  2..亵渎神圣,侮辱xian lie。

  镜头之一:老三买了一个盘底印有红色山楂树的脸盆送给静秋,用途是洗脚。这棵山楂树在电影开头被极力歌颂,“是无数ge mingxian lie鲜血染红”,“见证了无数xian lie前赴后继的斗争经历”,是“英雄树”,在当地人民和静秋心目中具有神圣地位,老三竟然用它来给静秋洗脚,让静秋踩在脚下 (如果不是静秋阻止,就用来洗脚了),难道老三要通过亵渎神圣的方式来讨好静秋吗?说他是个不学无术的小混混一点都不为过。可是,张艺谋等名导和电影制作班子难道也是这样吗?如果这是搞笑片或无厘头片或许可以,但这是所谓“主流文化”片。也许有人认为我是小题大做,可是设想一下,如果那个盆底画的是guo qi、是wei ren像,是你最崇敬的xian lie像,可以拿来洗脚吗?即便有些白痴不知高低,拿来洗脚,可以在电影中展现吗?这棵山楂树在电影开头被赋予这样崇高的地位,在当地人民和静秋心目中已经成为一个神圣的符号,也同样传递给了所有的观众,是不可亵渎的。张艺谋拍出这个镜头,是用脑袋想的,还是用脚趾头想的?张艺谋难道没有这点常识吗?张艺谋是否还有一点基本的是非观、价值观?张艺谋是否成名以后无暇思考问题,造成大脑退化?

  镜头之二:女主人公静秋后来以为自己受了男主人公欺骗,就找来一些涂料,把脸盆底的山楂树涂掉。这课神圣的山楂树竟然成为女主人公随意发泄的对象。

  镜头之三:静秋在队长家的桌前写关于英雄树的教材,老三进来,把静秋写的东西拿来看了一下,说:“你的文笔很好,不过,让你写这些东西,真是可惜你的才华了!”静秋回答:“不会啊,这是ge ming教材,一定要写好!”作为jun dui高干的子弟,并且在当时全国人民学习jie fang jun、学习人民英雄的热潮中,老三竟然说出这种屁话!把歌颂ge ming xian lie的kang ri教材当做如此不屑的下三滥东西!可谓:是可忍,孰不可忍!静秋只是一个高中生,写kang ri教材可惜了才华,那么她应当写什么?写“纯爱”吗?张艺谋让老三说出这种屁话,是对人民jun dui、人民英雄、人民kang ri历史和中国人民情感的公然蔑视和严重tiao xin!各位看客,不要以为我是什么卫道士,随便上纲上线,给人打棍子、扣帽子。要知道,静秋写的是kang ri教材,现在也只能景仰,不能蔑视!

  3鼓吹违纪,蔑视教育。

  静秋去县医院看望老三,老三问静秋请假没有,静秋说请了三天假。老三问静秋,妈妈知道不知道。静秋说,骗妈妈说去校办农场劳动;老三问:跟学校领导怎么讲,静秋说:“罗老师不知道,大不了回去写个检讨。哎呀,管不了那么多了!”看来静秋根本没有请假。静秋还说:“你不是老说我胆小,怕犯错误吗?我就要犯一次错误!”这时,静秋已经留校任教,有教学任务。如果她私自外出而不请假,没有老师接任她的课,多个班的学生三天没有老师上课,后果不堪设想!很多学校规定,教师上课迟到15分钟就是教学事故。静秋三天不去,竟然当做儿戏,还扬言“就要犯一次错误”!这次错误足以开除她,把她从教师队伍中清理出去!何况,在电影当时的情境下,没有发生非要留下来不可的大事。老三说,自己只是例行体检,静秋相信了。从电影以后的情节看,静秋确实是相信了,后来还把老三所送脸盆底部的山楂树用石灰涂上,表示与老三决裂,说明她并不认为老三得了白血病。既然如此,静秋就没有必要在这个时候冒着旷教3天的风险来陪老三,以后机会多的是。但是,即便老三只是普通体检,静秋也要旷教3天陪她,可见,“近墨者黑”已经到了何种程度。张艺谋在这里想表现什么?想通过敢于破坏制度,敢于自毁前程来展现爱情忠贞以感动观众吗?拍过“一个都不能少”的张艺谋,为了哗众取宠,何以如此蔑视学生,蔑视教育,蔑视制度?

  从这部片子公然挑战主流文化的正义观、价值观、道德观来看,它应当受到抵制乃至批判,而不是颂扬。

  四、满目荒诞,张艺谋能否设计一些不那么愚蠢的镜头

  《山楂树之恋》是一部粗制滥造的片子,荒诞愚蠢、违反常识的情节比比皆是,说明张艺谋等人在拍摄过程中极其马虎。

  1. “山楂树”歌曲。

  电影中数次出现前舒连歌曲“山楂树”。这支歌在20世纪50年代传入中国是不错,但是在“文华达哥名(用谐音代替)”的zheng zhi氛围下不可能有人唱这支歌。前舒连当时是中国的头号敌人,中舒关系正处于最紧张时刻,已经爆发了珍宝岛zhan zheng,舒连在中苏边境与中蒙边境陈兵百万,随时有可能爆发大战。mao zhu xi号召全国人民“打到舒修社会di guo zhu yi”,以mao zhu xi的威望和当时的zheng zhi氛围,全国人民是坚决贯彻落实的,“mao zhu xi指示我照办,mao zhu xi挥手我前进”,除了作为批判之用以外,任何与舒连相关的物质与精神因素都不可能在中国出现。如果有人公然冒天下之大不韪吟唱或演奏舒连歌曲,不仅会受到周围人群的抵制,更加会受到组织上的严厉批判,乃至丢掉公职甚至法律处理。何况,那时连中国的爱情歌曲也不能唱,爱情歌曲作为zi chan jie ji腐朽思想而受到批判。记得本人在1977年高考进入大学后,班级联欢会上有同学唱了一支“花儿为什么这样红”,还有许多同学担心他受到批评或批判。在文化ge ming高潮中,有人若无其事地反复吟唱或演奏《山楂树》是非常不现实的。作为经历过那个年代的人,张艺谋应当有这个常识,只是根本没有去想一下,可见其十分随意。更有意思的是,“山楂树”是一首“三角恋”歌曲,与影片的所谓“纯爱”完全不吻合。并且,舒连三角恋歌曲“山楂树”与影片中那颗作为英雄树的“山楂树”风马牛不相及,不知张艺谋是如何把这两者拉到一起的。即便原著中是这样表现的,张艺谋是否也应当分析一下以去芜存菁?

  2.《山楂树之恋》片名。

  影片里的那颗“山楂树”与男女主人公的爱情没有任何关系。那颗山楂树只是见证了ge ming lie shi的牺牲,没有见证男女主人公的所谓爱情,他们也没有什么动人的故事发生在山楂树下。山楂树只是在他们聊天时偶尔提到几句。后来,老三买了一个盘底画有山楂树的脸盆送给静秋,其用途是洗脚,除亵渎神圣以外,并不能凸显主题。“山楂树”与“之恋”有何关系?牵强附会!

  3.西坪村。

  静秋下乡的地方名叫“西坪村”。“村”这个称呼在当时根本不存在。农村的基层组织分别叫做公社、生产大队、生产小队。西坪村如果是个大队,应当叫西坪大队;如果是小队应当叫做西坪小队,小队都有编号,如1队、2队等等,称呼数字也可以,如5队,10队。“村”这个称呼在合作化之前有,文革后有,文革期间没有。

  3.静秋拉水泥上坡。

  静秋主动要求锻炼,参加修篮球场,选择了较为辛苦的用平板车拉水泥这个活。拉车要上一段坡,那个坡那么长,那么陡,就是一个棒劳力也不能将那满满一车水泥拉上去,安排一个瘦弱无力的未成年女人去拉是十分荒诞的。单位至少应当安排两个人或者在这个上坡处安排推车的人。影片之所以设计这个荒诞情节,是为了给老三“帮忙推车”提供机会。张艺谋如果仔细思考一下,完全可以设计一个更加合理的机会。

  4.静秋在修建工地溜号。

  静秋拉了一车水泥之后,领导要她别拉了,静秋坚持要再拉一趟。结果半路上被老三拉去游泳,游完后又一起躺在岸边闲聊。这几个小时的时间里,领导竟然没有发现,没有责备。我想问一下,这么长时间不回去,领导和同事不会问一下吗?不等着用水泥吗?不会担心吗?不会四处寻找吗?电影里没有交待,不了了之。

  5.老三换灯泡。

  静秋在队长家里写作,老三过去一边搭讪,一边把悬吊的灯泡换了,还说:“写材料费眼睛,光线暗了可不行!”这个行为是非常不合理的。要知道,那是在队长家里,不是在老三家里。当时能用电的农村很少,少数地方能够用电,电费也是一笔很大的负担。农民都非常节省,用小瓦数灯泡,不会用大瓦数灯泡。城里人也是如此。许多城市人家一个月只用3——4度电,为了节约用电,很少开灯,早早就睡了。老三要换灯泡也要征得队长的同意并且帮他家出电费。未经同意就换人家的灯泡,是非常不礼貌的行为。你要泡妞,把人家灯泡换了,叫人家多出钱,这合理吗?

  6.静秋留校。

  静秋的妈妈是学校正在批判的“走资派”,电影里表现了两个工宣队员随时随地批判训斥静秋妈妈的镜头。静秋同学说道:“咱们学校走资派又不止一个,凭什么天天骂你妈妈”。说明静秋妈妈仍然是重点批判对象,静秋妈妈自己也说:“正在劳动gai zao”。而静秋的爸爸是右派,正在外地劳改。用文革时期的身份划分,静秋属于“黑五类”出身,是重点gai zao甚至是监控的对象。经历过文革的人都知道,那时入dang、提干、招工、招生、招兵、就业等等,第一关就是zheng zhi审查,查你家祖宗八代,亲戚朋友中有点问题都不能过关,何况静秋出身于这种双料反ge ming家庭,没有可能给她好的发展机会。要争取留校机会,首先要与“反动的”爸爸妈妈划清界限,站稳zheng zhi立场,还要有立功表现。从电影里面看,静秋没有任何这方面的表现,还是她妈妈的乖孩子。留校名额很少,竞争激烈,不可能轮到静秋。设想一下,工人宣传队把握了学校领导大权,天天在重点批斗静秋妈妈,却把静秋留校当教师,有这种可能吗?本人的妈妈在“文华达哥名(用谐音代替)”中也被批判,本人的爸爸当时还是“ge ming干部”,即便如此,本人在升中学的时候依然被拒之门外,剥夺了读书的权利。后来跟随父母从城市下放到农村,才得以进了公社中学。如果张艺谋想要静秋留校,就不能把静秋爸爸描写成正在劳改的右派,妈妈是正在接受批判的走资派。如果是这样,那静秋就不,可能留校。道理非常简单。。

  7. 静秋被石灰水泥烧伤了腿脚。

  正在发酵的石灰对人体有灼伤与腐蚀作用,没有文化的人都知道,何况是学校老师。设想一下,正在发酵的石灰会有人光脚去搅拌吗(已经发酵的石灰不会烧伤人体)?如果静秋因为无知或为了表现突出而这样做,同事不会制止她吗?难道他们会看着静秋的脚烧伤而麻木不仁、不闻不问吗?静秋没有胶鞋,可以不参加搅拌,去干别的活,也可以使用工具搅拌。如果静秋执意要做,会被视为自虐行为,虚假表现。这个情节是为了让静秋脚被烧伤以便老三有机会献殷勤如送胶鞋、带去医院治疗、在静秋家里裹脚等而生造出来的。张艺谋如果想要老三献殷勤,可以找个其他缘由让静秋受伤,编造这种不合常识的情节,未免贻笑大方。

  8.静秋在医院陪夜。

  静秋去医院看老三,医院晚上禁止家属陪护,静秋躲到厕所里,护士走后又出来,与老三在病房走廊上谈笑风生。这个情节在现实中也不会出现。静秋弱智吗?不知道病房里有值班的医生与护士吗?她躲得了吗?

  在护士发现并且再次驱赶她的情况下,她又苦苦哀求让她留在这里。这个情节更加荒诞。首先,静秋这时并不认为老三得的是白血病(老三告诉他只是例常体检,静秋信以为真),没有必要抓紧每一分钟陪伴老三,她明天可以再来。其次,医院有制度,医生护士不会因为你哀求而同意。其三,老三当时行动自如,可以满大街乱跑(带静秋购物),还能与静秋上床,完全不需要陪夜。张艺谋设计这种情节,是故意制造感人场面,骗取观众同情或眼泪,只是过于拙劣。至于静秋被赶出医院以后,在医院大门口坐一夜,更加没有必要。张艺谋造这种并不现实的感人场景,如何能够让人感动?受了感动的人,有没有用脑袋想一下?

  9. 静秋旷教三天。

  静秋去县医院看老三,旷教三天(静秋骗老三说请了假,实际未请假),回到学校竟然太平无事。设想一个中学老师,无缘无故失踪三天,把多个班的同学扔在那里,学校竟然没有人问,岂非怪事?张艺谋也太小看中国的中学了吧,何况静秋所在的是城市中学而非农村中学。是不是张艺谋跟那个学校校长打招呼了?

  10.弟弟妹妹回避。

  老三来看望静秋,带来了油条、窝饼等早点塞给弟弟妹妹,俩小家伙就迅速被收买了,吃了几口以后主动走出门外,还对静秋狂打眼色,留给静秋和老三“二人世界”。 这个情节在现实中不可能发生,在那个年代更不可能发生。一则这两个孩子还小,根本不谙世事;二则静秋家里也不是经常有人来谈恋爱,以至于小孩子受到“早期教育”。小孩子头一次遇到有成年男人到自己家里来找姐姐且没有人提示他们,就知道主动回避,还会使眼色,是十分荒诞的。看来,这部片子不但鼓吹早恋,还鼓吹早熟!张艺谋想要两个孩子出门应当可以设计一个合理的情节,只是张艺谋不想费这个脑筋,并且把观众也看成白痴。

  11. 女同学烫发。

  静秋的女同学去医院做流产手术,又怕显得太小,就先去烫发,显得成熟一点。“文华达哥名(用谐音代替)时期”,全中国妇女就三种发型:齐耳短发、羊角辫和李铁梅那种长辫子,根本看不到烫发的。如果有女人烫发,在别人眼里不是成熟,而是女流氓,被排除在社会群体交往圈子之外。静秋的女同学要去做人流,又先把自己打扮成女流氓形象,不太可能。

  12. 两个母亲。

  剧中出现了两个母亲,一个是静秋的母亲,一个是静秋女同学的母亲,他们知道女儿恋爱乃至怀孕打胎真相时的反应不合剧情背景。静秋的母亲一辈子从事教育工作,又是“走资派“,即学校领导,应当有很强的原则性。她一直反对静秋在25岁之前谈恋爱,应当不是随便说说。这不仅涉及的静秋的工作、进步和家庭生活保障,也涉及反对早恋的道德问题。她突然看到自己小小年纪的女儿已经背着自己在外面找了对象,即便不是几个大耳光,也会严厉斥责,或”痛说ge ming家史”,根本不会允许那个野孩子进自己家门。而电影中,静秋的母亲竟然很顺畅地接受了,只是提出一些条件,没有任何斥责,这完全不合剧情背景,是对那个年代有知识、有教养人家的污蔑。同理,静秋同学的妈妈发现自己的女儿在乡下怀孕并且那个男人已经抛弃女儿,也没有半点斥责。这完全不符合当时的时代背景。

  13. 摸鼻子测谎。

  静秋的妈妈变着法子问静秋,老三有没有“得手”,得到回答后,静秋妈妈采用摸静秋鼻子的方法判定静秋有没有说谎。静秋的妈妈是原中学领导,会相信这种东西?这个情节作为搞笑可以,作为无厘头片可以,作为“主流文化”不行,太过浅薄。所以我在前面说,张艺谋的“文化片”越来越搞笑。

  14.静秋老三翻斗鸡眼。

  在拍合影的时候,两人一起对着镜头翻斗鸡眼。如果没有神经病,不会有这种表现。这种表情完全不符合当时的场景。老三一直追求静秋,好不容易让静秋同意与自己拍合影,而且是自己临死前唯一的一次合影,作为永久的纪念,其心情应当是激动,或者还带有悲伤,怎么可能那么轻松地出怪样,并且当时没有任何情境促使他们出怪样。张艺谋设计这个动作大概是想博得观众一笑,只是太无聊。还是那句话,张艺谋的“文化片”越来越无厘头。

  15.带队老师讲解“英雄树”。

  “市八中”师生去西坪的路上经过那颗“山楂树”。领路的老队长说:“这就是那颗有名的山楂树。”带队老师很快接过话来:我知道这个树。然后用非常兴奋的口气介绍了这颗“英雄树”的来历:“第一个kang ri英雄被ri ben侵略者枪杀在这棵山楂树下,无数的kang ri战士前赴后继的在这棵树下牺牲。”听到这位老师兴奋的口气和满面笑容,好像kang ri英雄们被枪杀是一件令人很兴奋的事情,因为它成就了这颗英雄树;被枪杀的人越多,这个树越英雄。张艺谋作为导演,安排老师讲这段话,是否语气应当凝重一些?不要这么兴奋甚至轻佻?再说,这第一个kang ri英雄和无数的kang ri战士究竟有何英雄业绩?为何前赴后继像飞蛾扑火一样都要到这里来送死?只是像羔羊一样任人屠杀,或者树下是ri jun的刑场,这颗树就成为了英雄树?张艺谋可否另外安排一段话,比如:“kang ri zhan zheng期间,我kang ri游击队×××人被ri jun围困在这里,英勇战斗,重创ri jun,打光最后一颗子弹,然后拼刺刀、用枪托砸,终因寡不敌众,全部壮烈牺牲,从此这棵树被称为‘英雄树’!”

  各位看客,也可能您会说,追究那么仔细没有必要,有个大概差不多就行了。龚振以为,电影与文学的生命力就在于细节,真正感人的表现在于细节,制作功夫也体现在细节。作为“大师级”的名导张艺谋更不例外。当年侯宝林先生说《关公战秦琼》相声,要徒手模仿关公手提大刀的动作,为了弄清关公是左手提刀还是右手提刀,还专门请教演关公的京剧名家,以免引起别人笑话,可见其严谨态度。在这些细节甚至已经不是细节的地方,张艺谋如此粗制滥造是完全不能容忍的,难道认为观众都是白痴,怎么糊弄都行吗?

  五、庸俗老套的“感人情节”

  网上流传了所谓“八个笑点,三个哭点”,这仍然是利益相关方设计出来加以传播,糊弄大众而已。八个笑点并不都好笑,即便好笑,也是与主题无关的无厘头的笑,有些甚至是嘲笑,本文前面已经涉及一些。三个哭点应当就是本片最感人之处了,其实平淡无奇。

  ㈠ 三个哭点

  1.老三为静秋裹脚。

  这个动作很做作,又没有什么难度,不过献献小殷勤而已。与其说是为静秋裹脚,不如说是做给静秋和静秋妈妈看。有的丈夫照顾瘫痪的妻子几十年如一日,这才值得感动;有的士兵冒着生命危险从战场上抢回战友的遗体,这才值得感动。

  2.病床诀别。

  用白血病催泪并非张艺谋的发明。几十年前的《血疑》就是这一招,今年年初的《岁月神偷》也是,现在的《山楂树之恋》故伎重演。

  一个原先活蹦乱跳的人突然瘦骨嶙峋地躺在病床上,有出气、没进气,身上青一块,紫一块,插满了管子,几十个人围着他作诀别,她的女朋友哭成泪人,周围几十个人还在不断地催促:“快喊啊,快喊啊”。即便本片无关“纯爱”、即便前面的电影情节再臭,很多人看到眼前这种场景还是会感到悲伤的,“泪点”低的人也会落泪的,不足为奇。恻隐之心,人皆有之。换句话说,以主人公悲惨的死来催泪是最有效的一招。这部电影靠男主角悲惨的死才造出一点感人的场景,换来一些观众的几滴眼泪,又借着这几滴眼泪大吹大擂,把这部片子捧为令观众落泪的“史上最干净的片子”、“纯爱”等。可以说,观众落泪是在那种刻意渲染出来的情境中的正常反映,与“纯爱”无关。

  3.隔河告别。

  静秋到医院看望老三,结束后老三送静秋上船过河。静秋过河后,两人隔河告别,用手比划拥抱的姿势。据说:“有人被这凄美的一幕戏所感动。”这个镜头之所以给人印象,在于其新鲜感。它只是一种与恋人告别的姿势,如果用多了,就没有新鲜感,更没有感动,就像飞吻、V字一样。

  ㈡ 其他“感人”场景

  看到网络媒体的一些评价,说还有一些“感人”场景。

  1.老三跳水见静秋。

  静秋跟踪长林到河边,长林与老三已经上了船。老三看到静秋后,直接跳下水,趟水上岸,去见静秋。据报道,有的青年为了感动“女友”,在“女友”宿舍前跪几天几夜,有的胸前挂着“我爱××”的牌子,冒着大雨跪在大街上,女友不现身就不起来;有的因为失恋,跳楼自杀。与他们比起来,老三在夏天跳到浅水里趟一下,不过裤子湿一下,岂值一谈,有何“感动”?何况他是会游泳的。

  2. 老三骑自行车带静秋。

  老三与静秋从医院里面出来,老三把静秋放在自行车大梁上坐着,在怀里抱着,飞快骑行,得意起来,伸开双臂,做《泰坦尼克号》的标准姿势。看到这里我想到,改革开放之初,摩托车刚刚进入居民家庭。有些纨绔子弟,经常骑摩托车带着女人满大街兜风。屁股后面的女人有一个专有名词:“摩托女郎”,是经常更换的。如果老三赶上这个时代,一定属于兜风一族。

   六、扶不起来的主旋律

  全世界瞩目、中国人民百年圆梦的奥运会上演唱的主题曲《我和你》在奥运会期间和结束之后竟然如同人间蒸发,无声无息,这就是打在张艺谋脸上的响亮耳光,说明选这支歌做主题曲是完全错误的。我和许多观众在听到直播的时候就认为不可能流行起来。1988年韩国汉城奥运会主题曲“手拉手”到现在还在中国传唱,说明一首奥运会主题曲应有的影响力。张艺谋这次在《山楂树之恋》中又选用这支歌作为主旋律,想借这部电影扩大这支歌的影响,说明北京奥运会选歌没有错,给自己挽回一点面子。只怕是徒劳的,这次依然人间蒸发,张艺谋只能更没有面子。

  应当说明,我到目前为止从未看过《山楂树之恋》的原著,评价的依据来源于电影本身。如果原著与电影一致,我的评价包括对原著的评价;如果不一致,则仅限于评价电影。张艺谋是否反映了原著精神我不得而知。据说,《山楂树之恋》的原著写得很感人,被称为“史上最干净爱情”、“纯爱”,张艺谋想借原著的影响坐收渔人之利,可惜粗制滥造玷污了这部小说,也遭到原作者的强烈反对。本文不涉及对演员的评价,演员只要实现了导演的要求,就是好演员。我不否定演老三的演员,他的外形与表演减弱了老三“浪荡公子”的形象与感觉。

  各位看客,不要看到我如此评价张大导演的电影就以为我一贯都是“谋黑”(反对或讨厌张艺谋的人)了,实不相瞒,本人长期以来都是“谋蜜”(肯定与赞赏张艺谋的人)。我基本不看电影与电视剧,只有张艺谋与冯小刚的片子还偶然看一下,对张艺谋也抱有希望,这个希望不断地破灭,如今写这篇文章实在是忍无可忍。

  各位看客,看完本文,请记住龚振的名言:不是我要说话,而是张导太不像话。

  另外还请记住龚振创造的一句歇后语,以后遇到灾荒年,庄稼地收成不好时,可以使用:张艺谋拍电影----一片不如一片。

标签: #张艺谋 #转载 #压垮 #一根 #稻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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