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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千0三十一帖 读《赵树理戏剧曲艺选》

发布于:2024-03-23 作者:admin123 阅读:53

  读书破万卷(3031)•《赵树理戏剧曲艺选》

  《赵树理戏剧曲艺选》,戏剧曲艺集。赵树理著。山西人民出版社1980年10月出版。作者事迹参见《读书破万卷•小二黑结婚 (3016)》。

  《赵树理戏剧曲艺选》收韵白小剧《打倒汉奸》,上党梆子《万象楼》、《三关排宴》、《十里店》,三幕话剧《两个世界》,《庞如林》、《好消息》、《巩固和平》、中篇鼓书《石不烂赶车》、鼓词《考神婆》、《王家坡》、《谷子好》、《开渠》、《焦裕禄》等戏剧曲艺作品14篇。

  文革期间横遭批判时,赵树理这样慨叹命运:“我是生于《万象楼》,死于《十里店》。”《万象楼》和《十里店》是赵树理用家乡地方戏上党梆子形式创作的两个表现现代生活题材的戏曲作品。前者写于1942年,后者写于1964年,分别是赵树理最早和最后的上党梆子现代戏创作。上党梆子现代戏创作既在抗战时期引领赵树理投身时代主潮,又在文革时期增加了他身陷残酷迫害的罪状。“成也萧何,败也萧何”,相隔二十几年间,《万象楼》和《十里店》的命运殊异,它们带给赵树理的命运亦截然不同。

  1963年农历六月赵树理“落户”曲里村体验生活,主要是创作以‘四清’运动为背景的《十里店》,他说:“曲里村丰富的故事让我写不完《十里店》啊!”

  “细磨石”—张长林,老党员,当过生产队长,粉房主管、保管员。他勤俭持家,爱护公物,精打细算。他与人相处,不论私和公,几角几分都要算清,年轻人开玩笑说:长林叔可惜没学过“代数”不会用小数点。公社表彰他为“红管家”,群众更形象地嘻称他“细磨石”。

  “三把锁”—张富库,老雇农,旧社会时家穷得卖儿卖女,年轻的妻子穷的逼她上吊自尽。自己流落外乡扛长工打短工,冬季为了避寒住进戏班帮忙混饭,后来成了打鼓板的能手。被卖的儿子参加革命当了兵,入了党,成为中国人民解放军副军长。政府帮他回到家乡,被选为贫下中农代表。集体的各种贵重仓库及粮仓的钥匙都挂在他的腰间,没有他和另一位代表开锁,大保管和村干部谁都不能随意进出库房,“三把锁”便成了张老汉自豪的尊称。

  “铁老包”—张金库,老党员,支委、治保主任,曾多年当过村长。善于学习、知法懂法,严于律己,家风严格,办事果断,铁面无私,有时得理不让人,得罪了不少人。村邻之间发生地界、河流、山权等纠纷时,有人怕得罪了邻村的干部,给家人惹来麻烦,而他不怕,打官司上法庭,十次九赢。为村民争气,为村威赠荣。他敢于两次揭发举报他的顶头上司公社干部的腐败问题,在遭到打击报复时不向邪气低头,舍生忘死追求真理,深受群众同情支持与上级领导的夸赞。

  “急三枪”—郭买成,党员,外地移民,曾任团支书,林业技术员,林业队长,遇事急躁,能招之急来,来之急上。不管效果和后果好坏,咚咚咚先放三枪。村里如有不正之风、邪门歪道被他发现、他的“火药”枪绝对要先放三枪。

  “大神奶奶”—姓名不详,也称“大奶奶”,老贫农、先为幼儿园保姆、后成了幼儿园长。纯朴善良,助人为乐,被推选为贫下中农代表。解放前幼小时逃慌讨饭,有时隐身庙宇守神,以供品为食维生。解放后翻身做主人,是党和政府第一批培训的乡村接产妇,村上凡比她小十几岁的男男女女全经她亲手接生,所以村里人统尊称她“大神奶奶”。大是年岁大、辈份高、资格老;神是她成了村里每个小生命降临人间的天使,人们把她比作神灵般的神奶奶,她善能用秘偏药方给婴儿、幼儿、儿童治各种疾病,碰上孕妇难产等麻烦事,她能得心应手,化危为安。面对村里的大是大非事件、敢说真话,不说偏理。

  “周而拐”—周贵宝,贫协主任,老采坩工。爱说反转话,在碰到损害群众和集体利益的焦点话题时,他爱用拐了弯的怪话坚持真理、主持正义,替大多数群众出气,后被俗称“周而拐”。

  “误盹时”—李明彦,民间乡医,旧社会兵慌马乱时外出闯江湖,流落宁夏、内蒙古、海拉尔草原一带,因长期骑骆驼、骑马,走路两腿成“弓”字形。解放后返乡,以少数民族学来的医术和带回的中草药为村民服务。随叫随到,不摆谱拿架。打针输液样样精通。谁家有急病半夜敲门,他总是大声随喊:“误盹时”,人们背地里再不叫他李医生,统统风趣地叫他“误盹时”,至今还有人们见了他的儿子、孙子习惯地逗着喊“误盹时”。

  “浠不吃”——张小奋,贫农,半文盲,马车车夫。生活简朴,乐于助人,与人处事时吃硬不吃软,村干部爱从他口里听消息,在弱势人群中爱逞能,故被称“浠不吃”。

  “聋耳朵”—原学金,老贫农、老党员、老八路,解放后转业务农,因在部队是炮兵战士,耳朵被震的有点聋。当过保管员,生产队长,贫下中农代表。吃苦耐劳,见义勇为,人们称赞他是“耳聋心不聋,一心为了公”

  “金皇后”—李春来,老党员,中农,种地能手。勤奋实干,不说空话。曾最早引进玉米优种金皇后获大丰收,任过生产小队长,生产大队副主任等职。“金皇后”从那时成了他的另名。

  “没毛大(dai)王”——郭有根,贫农,群众,残疾人。爱憎分明,团结群众,敢作敢为。有权有势犯有不正之风的干部怕他、躲他、不惹他;没权没势的干部同情他、团结他;群众们仰看他,尤其在受到委屈和不公时,都想利用他在群众当中发出共鸣。

  “气门芯”—张日旺,半文盲,说话有时虽结巴,但很善于给人起绰号。1958年大跃进,人民公社化时他就给村里的新生孩子起了:跃文、跃武、上游等时尚名字;村里生了三个男孩,有人说他们是虎命,命中容易克家里人,这时被张日旺知道后,趁街头聊天时他就给人家起了三个谁都想不到而非常适意的名字:没牙、没嘴、没脸。逗的村民们叫他“起名星”;后来因他起的名字又切题又惊人:“起名星”便演变成“气门芯”(车轮胎打气的芯)。

  鼓词《考神婆》由贾怀玉、王会则、王会有、秦文凤、申法全集体创作,赵树理修改定稿。原载《中国人民文艺丛书•考神婆》(新华书店1949年版),收入《中国新文艺大系 (1949—1966) 曲艺集》。作品描写的是解放初期农村神婆(又称巫婆)装神弄鬼、骗取钱财、坑害百姓,终于被揭穿的故事。一位区干部被派到某村,领导群众开展反迷信斗争。他设计让一位教员装病,请神婆来看病,招来了不少群众看热闹。“看病”中面对病人的提问,神婆顺口胡诌,弄出了许多笑话。最后,终于戳穿了神婆骗人的鬼把戏,围观群众也受到了深刻教育。作品情节简约,语言通俗,具有鲜明的地方色彩和民族化特征。

  评:戏剧曲艺十四篇,语言通俗情节简。从《万象楼》到《十里店》,农村题材命截然。

  丰富故事写不完,人物形象更新鲜。破除迷信《考神婆》,教育群众揭谜团。

一、[小说]一个夏天的爱情

前言

    由于与一个朋友交谈的触动,加上另一个朋友的鼓励,我写了一个短小的

  故事。不过大家,包括我自己都觉得不满意。

    我考虑了很久,还是决定把整个故事完整地写下来。我知道没有人在乎,

  只是我自己在乎。我又找我的朋友聊了很久,他当然明白我的意图,可仍然把

  一切都告诉了我。我觉得他自己记忆的闸门一旦打开,其实也希望有个人能够

  听他倾诉。

    听完了他的故事,我决定写完这篇文字,而且要尽可能按照真实的情况来

  写。虽然我还是在文中加入了自己的修饰和想象,但我还是有把握真实地描述

  了他们之间发生过的事和曾经有过的心路历程,另外主人公翎也帮我核对了一

  些细节。当然我也知道人生有一些秘密会永远保留,一直带到坟墓中,这没有

  什么奇怪的。

    也许我的强调是不必要,或者是无聊的,看的人只会在乎是否好看。就象

  我曾经说过的,任何一段爱情故事只有当事人才会感受到那种刻骨铭心的快乐

  和痛苦,在其他人眼里仅仅是故事而已。如果没有离奇的的情节和遭遇,更不

  过是一段无聊的故事罢了。在我曾经编造的故事中有更性格鲜明的人物和更曲

  折的情节,可我还是忍住不去改变我所知道的每一个真实的细节。因为网上的

  文章没有什么功利的目的,除了给人看,更多的其实是给自己看。可能真实的

  生活确实是单调乏味的,但对我来说,更重要的是对得起信任我的朋友。

    我没有在文中加进不符实际的浪漫或调侃,还去掉了原来故事中一些无聊

  的东西,尽量使用简单的白描。因为生活本来就是简单和痛苦的,粉饰只会使

  我失去记录下这段平淡无奇的故事唯一的理由。文笔和布局上肯定会有许多问

  题,这是难免的。无论我多么想写好这个故事,我也不可能再去重修文学理论

  和写作课程。

    也许是我多余的提醒一句,虽然我在不违背初衷的前提下,极力让这篇文

  字能够多一点可读性,但我知道自己的功力有限,这仍然会是一篇简单平淡,

  还有点冗长的故事。如果你希望看到的故事曲折感人,你不必打开它。翎肯定

  不算什么白马黑马,但也不是一个偷心大盗,我也无法为他写出一篇真实的纯

  爱手札或者摧花日记。他是一个普通的人,就生活在我们中间,也许转眼你就

  不再记得他的模样。

    可能我不过是故弄玄虚,不过我不在乎别人的看法,谁愿意这么以为就让

  他以为好了。在e时代没有和网络沾点关系总归是不够时髦的,翎给过我一封

  EMAIL,当然我无法把它加到故事里,但经过适当的删节,我认为可以做为这

  篇前言一个合适的结尾。我说过他的文笔不错,擅长写信。

    “我知道自己早已不再是纯情少年,当然也不会后悔年轻时做过的一切。

  在我以后的生命中还出现过许多的女人,但琪是最美丽的一个。如果我还有资

  格使用爱这个词,琪是我一生中最爱的女人。无论因为她最美丽所以我最爱,

  还是因为我最爱所以最美丽,我不想去追究,也不在乎了。事实上她的身影已

  经渐渐在我的记忆里模糊,告诉你这个故事,我并没有得到什么解脱之类的感

  觉。不过我仍然要感谢你,这件事让我发现,抹去回忆中的灰尘,一切其实都

  还刻在原来的地方。我会很高兴地带着这些回忆,走完我一生的路。

    “至于我的妻子,我和她之间以后发生的事永远不会有别人知道。只不过

  谁对谁错不重要,我爱不爱她也不重要。重要的是她一直相信我爱她,会永远

  照顾她,而我自己也确实会这么做下去。我同意琪对我说过的话:一个人如果

  永远不知道一件事,对他就意味着这件事永远也没有发生过。我自私吗?痛苦

  吗?我得到了什么又失去了什么?我是感情骗子还是牺牲品?其实没有人会真

  的在乎这些,谁会需要虚幻的公平?逆旅人生,路也许好走也许难走,但这是

  我选择的路,我愿意一直走下去。”

  一个夏天的爱情

  一

    翎放下电话,走出了宿舍的值班室。他一边走下门口的几级台阶,一边点

  燃了一只烟,然后把ZIPPO打火机放进裤袋里。这是一只银色的不锈钢打火机,

  外壳上有FOUNDED ZIPPO的头像。蚀刻的图案原本涂了黑漆,现在已经脱落了

  大半,只有对着光才能看清那个美国老头的笑脸。他在北京读书时留下的东西

  只有这个了,一位朋友从国外带来的。他非常喜欢这只打火机,虽然它并不算

  什么贵重礼物,而且与父亲早已淘汰的火机一样使用汽油——这一点以前常常

  被刚认识的人嘲笑。为了找到不冒黑烟的汽油,他专门到父亲执教的工科大学

  化工系实验室,与一位研究生拉好了关系。

    翎深深地吸了一口烟,慢慢向校门口走去。现在是六点五十,刚才给琪打

  电话时并没有确定时间,她只说马上就过来,一起看七点半的电影。他自己计

  算了一下,从琪的家穿过公园过来要十五分钟左右,打扮一下他也给了十五分

  钟,七点二十在校门口的电影院见面正好。他到电影院只要五分钟,时间虽然

  还早,但闲着也是闲着,就当散散步吧。

    他一边走一边漫无边际地胡思乱想。作为琪的高中同学,在她毕业的同一

  年他才第二次考上大学。这一点并没有让他自惭形秽,一来他觉得因为六四的

  原因退学虽然也后悔,但并非没有一点自豪感;二来这种情况当时不算罕见,

  自己班上就还有两位同学是同样原因重读的,这也让他多了几分心安理得。加

  上他小学曾跳了一级,在现在班上他的年纪其实不并算最大。

    翎的相貌平常,既不英俊也不难看。带上眼镜使他多了几分书卷气,这倒

  也不算是假象。作为独生子的他,又出生在大学教授的家庭,喜欢看书几乎是

  必然的,但他从未认为自己是什么知识分子。他清楚长相天生,但气质却可弥

  补的道理。他赞同培养贵族气质需要三代的时间,他把自己定位成第二代,这

  既是一种自信,也是因为他知道无论外在还是内心都还欠火候。这一评价他觉

  得是经过了严格自我剖析后得出的,自己也认为很客观。

    他可以很明显地感受到农村或者小城市来的同学骨子里的伧俗,但他并不

  因此产生排斥的心理,实际上他和各类人都能比较坦然地相处。这种坦然让他

  有几分得意,得意又使他多了几分坦然。他很自然地把故作清高看成档次还不

  够的表现,至多是第一代的水平。

    公平地说,他的想法不无道理。只不过在他九年后给我讲述这个故事的今

  天,也许更接近这个标准。他还保留着那个ZIPPO打火机,但是已经很少用了。

  我知道这个牌子现在已经众所周知,它是二十世纪二十大名牌之一,虽然只是

  最后一名,却是唯一的打火机商标。从听到我的话时的微笑,我知道他其实一

  早就知道这一点。男人的虚荣心是很微妙的,翎也不例外。

    虽然他并没有粪土王侯的狷狂,但也确实没有特别把金钱和地位放在心上。

  以往的经历使他觉得自己即使不算饱经沧桑,至少也是见过一点世面,沧桑了

  一回,这使他的心态更加平和。刚见到他时,我实在不明白这个看上去微胖而

  其貌不扬的男人有什么吸引力,总是能很轻易地和女人,当然还有男人成为朋

  友。相处久了我才发现,他最大的优点不是能言善辩,而正是这种随意的平和,

  仿佛所做的一切都是不经意的。从容不迫,平淡而细心,凡事不强求,让人一

  点压力也没有,是一个倾诉的最好对象。

    但就是在这种不经意中,你已经不知不觉地把内心世界袒露在他的眼中。

  他会很有耐心地等待一个合适的机会,然后迸发出激情。在一次狂醉后,我和

  他建立了友情。我想对女人,他一定会在她们最脆弱的时候下手,这时他已确

  切地知道她们最需要的是什么。这似乎很简单,其实很难做到。最大的困难是

  耐心,对任何人都同等对待的耐心,即使失去也不在乎的耐心。他对我说过,

  他的性格并不是适合任何女人,而且这种耐心确实使他失去很多机会,只不过

  也使他增加了更多的机会。

    他从不欺骗女人,也不承诺什么,这种耐心是他每次顺利脱身的关键。他

  的一个女朋友跟我说过,你会相信他一切都可以为你做到,但却会有一道隐约

  的闸门将你的渴望恰到好处地关在外面。他看上去并不狠心,反而是委屈和长

  情,是你自己觉得似乎最好的方式就是维持原状。也许是他事先有过选择,我

  所知道的每个曾和他在一起过的女人好象都不怎么恨他,多数和他还是好朋友,

  甚至还不时见面聊天。

    我明白这是很简单的无欲则刚的道理,但很多人明白却做不到,因为狠心

  也许不难,无欲却难。翎对我说,别学他那样。因为他现在似乎活得轻松自如,

  但这种耐心培养过程却太苦,结果也并不甘甜。这话我相信。

    一九九一年六月的一天傍晚,二十二岁的翎基本上还是一个淳朴的少年,

  平静地赴一个似乎很平常的朋友约会。他事前没有一点预感,一场普通的电影

  将会改变他的一生。

  二

    初夏的风不冷不热,吹在身上很舒服,落日只剩下天边的一道深红的帷幕。

  一片过早凋落的枯叶在刚擦亮的皮鞋下破碎,让他的思绪很自然地转移到周围。

  他和学校门口面馆里相熟的女招待开了一句玩笑,然后躲开她的笑骂和扔来的

  菜叶子,笑着继续向电影院走去。

    他就读的学校是省城里最接近闹市的一所高等学府,校门和公园、电影院

  正好呈等边三角,边长不过一百米。周围布满饭馆、电子游戏室、小吃摊档和

  各类娱乐场所,这些地方他都是常客。虽然他刚读一年级第二学期,长时间住

  校也不过一个月,但大学课程的轻松使他经常性的逃课,而且高中的母校也在

  附近,他想不熟悉都难。他和公园门口租武侠小说的光头佬断断续续打了八年

  交道,免费看书是绝不肯的,但押金就免了,新书都会给他预留一套。金庸的

  每套小说他第一次看,都是这里的香港原版,所以直到现在他看繁体竖排字还

  是几乎和看简体的书一样快。

    这十几年学校的面积不断缩水,毕竟这里寸土寸金。而且周围的环境也确

  实严重干扰教学秩序,学校已决定迁到郊区。由于时间定在翎毕业后的一年,

  所以他觉得很庆幸。现在他读大学完全是为了文凭,没打算深造什么的,所以

  没有报考省外的大学。时间已经耽误了四年,他已经急不可待地想快点工作挣

  钱,能边学边玩自然是最好的了。

    学校旁边的公园自然就决不会搬的,里面没什么风景,面积也不大,热闹

  完全是靠地点的优势。公园的另一边是一条不大的河,走过一座只能过人的桥,

  是公园的侧门。侧门正对的沿河公路对面,就是琪的家所在小区的大门口。

    想到和琪见面,他微微有点紧张,他明白这种紧张是因为琪的美丽。从高

  中算起,第一次见面快八年了。他最奇怪的是,高中时居然一点也没感觉琪的

  魅力,大概是因为自己的注意力全放在书上——当然都是老师所说的”闲书“。

  另外,跳级的另一个后果就是同学都比他年龄大,他有时候也会自嘲或许是发

  育晚了。他和琪的友谊完全是由于在北京读大学时的通信打下的基础,几年以

  来他们就象真正的好朋友,可靠却并不亲匿,是一种浓而不烈的关系。一直以

  来,他们都认为这是证明男女之间存在纯友谊的范例之一。

    虽然选择理科完全是自己的决定,但文科的课程翎从来都是高分,从小学

  起他的作文就经常成为班上的范文。他很擅长写信,或热情洋溢,或深情款款,

  加上他的敏感和自然流露的体贴,班上的几个漂亮女生都因为通信成为他的朋

  友,这使他很有点自得。他和现在的女友虹从小学到高中都是同学,大学不在

  一起,信就是他们的媒人。在那个确实是纯情的年代,男女生的接触很少,早

  恋虽然也有,但都属于够上新闻的少数例子。翎和女友虽然是确凿无疑的青梅

  竹马,但其实也是很少讲话,更别说单独在一起。当他为第二次高考回到母校

  补习时,班上小女生的开放和粗鲁不禁让他目瞪口呆。才四年啊,他常常这样

  在老同学面前感慨不已。

  三

    买完电影票是七点八分,翎准备点上另一只烟。他下意识地向公园的方向

  看去,忽然见到琪已经到了不远处。他把烟放回烟盒,快步迎了上去。琪身材

  修长,只比翎矮半个头。今天她穿着一条浅绿色的碎花长裙,束着一条细细的

  白色的锻带,白色的皮凉鞋,手里拿了一个黑色的钥匙包。她搽了浅浅的口红,

  也许化了一个淡妆,暮色中看不清楚。一头深褐色的长发也显得乌黑,没有刘

  海,自然分开披在身后。

    看见他走过来,琪放慢了脚步,脸上露出了微笑。这是他看了八年的笑脸,

  他已经忘记了从什么时候起,这张笑脸开始让他心跳加速。他只觉得一股暖流

  从心的下方涌了上来,仿佛有什么东西慢慢融化。这种感觉让他觉得有一点难

  受,也有一点隐隐的渴望和期待。他很自然地接过琪递来的钥匙包,揣到自己

  的口袋里,一边随口说道:

    “挺快的嘛,也不多打扮一下?”

    “和你见面用得着吗?”琪笑着说道。

    “哈,我就这么不重要?”他们常开这样的玩笑。

    “别贫嘴了,买饮料没有?”

    “没有,我也刚来。”

    他们一齐向影院旁边的百货小店走去,他的心也慢慢平复。高中时一半同

  学公认琪是八大校花之首,当然还有一半人认为该排第二,他自然属于前一半。

  他一直觉得自己读书时很幸运,子校读书时,他们年级考取重点高中的比例前

  无古人,至少目前不象还能后有来者;高中班的高考升学率加上大专和复读达

  到创记录的百分之百;三个年级十八个班男生公认的八大校花,他们班就出了

  三个,还占了前两名。另一个就是他的女友虹,她受个头的影响,自然不是竞

  争对手,不免有些耿耿。当然单从面子上说,和虹交往已是一件足以自豪的事,

  虽然他承认差距还是存在的,但真的不觉得有什么值得惋惜的地方。

    买完饮料和琪喜欢的琥珀桃仁,由于无处可去,他们就提前入场。他和琪

  说了一会闲话,电影开始了。这是上影厂译制的美国侦探片,其实他已经逃课

  看过。由于这家电影院一般不撕票,除了和琪一起,他和几个哥们从来都是用

  不同颜色的过期票混电影看。如果被发现就说拿错了,大不了再买。他奇怪为

  什么电影院一直都不堵上这个漏洞,当然他自己是决不会去提醒的。

    不过住校的日子确实无聊,所以昨天当琪说想看这部电影时,他并不出声

  反对,毕竟和漂亮女同学看电影是美差一件。虽然他们只是无话不谈的朋友,

  就象铁哥们一样,但琪同时也是漂亮女同学,美差仍然是美差。琪读的是他父

  亲执教的大学,所以回家后的一年中,他经常和尚未毕业的琪到处去玩,当然

  还有她的男友和其他一些朋友。虽然他们其实很少单独相处,但也从不觉得一

  起吃吃饭、看看电影或者散散步有什么特别的。

    电影的情节还算紧凑,虽然他已经看过,但还是觉得不错,他们都安静地

  观看。忽然琪小声问道:

    “你说谁是凶手?”

    “我也不知道,你觉得呢?”他装傻。

    “我看象那个男爵。”

    “我看不象啊……,不如我们打个赌吧。”

    “好啊,赌就赌。”

    “输了请客。”

    “没问题,你猜是谁?”

    这个赌他自然是稳赢的,琪倒也不赖帐。其实赌不赌都好,一起玩总要付

  帐的,他们之间从不计较谁掏钱。从电影院出来,还不到九点。琪问道:

    “今天就请?”

    “也行啊,时间还早。”

    “想吃什么?随便说。……,干吗不说话?”

    “想不出啊,我还不饿。小吃呢,太便宜。好不容易逮着一回,怎么也要

  下点狠手。”

    “去去去!有你输的时候。嗯,喝咖啡吧,我有折打。”

    “原来是有折打啊,好好,放你一马吧,算请了一半。”

    “什么叫一半,不想去拉倒,我还不请了呢。”

    “去去。当然要去啊,算你清帐好啦。”

  四

    每当翎回忆起这场电影,眼里就会放着光,虽然他已不记得电影的名字和

  内容。这次不经意的打赌,下的其实是他一生最大的赌注。我原以为他会认为

  自己是赢家,他沉默了一会,用依然是不经意的语调说道,命运是最后的赢家,

  我们两个人都输了。

    他们来到附近一家四星酒店。琪在一家旅行社工作,负责编制计划,时不

  时也会带带团,所以和城里主要的酒店宾馆都很熟。琪原来的专业和旅游是风

  牛马不相及的,不过干本行只会更无聊。

    刚在咖啡厅坐下,还没等我们招呼,部长就过来了。显然他和琪是认识的,

  很亲热地问长问短。这是一个看上去约三十岁出头的矮胖子,头有点秃了,脸

  色红润,倒并不猥琐。翎忽然觉得有点不自在,虽然他也知道琪来这些地方只

  是工作需要,还是觉得有一丝酸涩泛上心头。家里从不会吝惜他的生活费,但

  这种地方他还是很少能来的。

    咖啡和两个果盘很快端了上来,部长声称果盘奉送,仍然和琪闲聊着。他

  注意到部长眼角的余光老在琪的身上打转,心里很不爽,就一声不出。不过这

  时显然又来了新的贵客,部长很快走了。

    他们都是喝斋啡,这里的咖啡不好也不坏,没什么特别。翎喜欢斋啡是因

  为熬夜编程养成的习惯,劲大就好,甜甜的只会让他更犯困。至于琪为什么也

  喜欢,他从来没问过。喝了一口咖啡,琪开了口:

    “刚才你不高兴吧。”

    “没有啊,看我笑得多灿烂。”

    “呵呵,都是带团来认识的。干这一行,刚见面都象认识了几十年,其实

  他们人也都挺好的。”

    “我明白的,喝喝干醋总行吧。”

    “你倒挺坦白的,知道是干醋还喝什么劲?”

    “我这可是陈年老干醋了,味道特别好。”

    “哈哈……”

    琪笑靥如花,就象初夏的阳光使翎感到非常的惬意。琪的美丽几年前就开

  始让他心动,他的理智让他没有回避这一点,有时候他也会静静地品评欣赏一

  番。不过在与琪交往的过程中,他几乎是本能地控制自己不要有进一步的想法。

  这也许是因为各有对象,也许是因为对友谊的尊重和自豪,也许是从未想过琪

  会属于他。

    “虹还好吗?”

    聊了一会闲话,琪不经意地问道。他一时没有答话。他和虹的大吵已经过

  了一个月,这也是他住校的原因。那次争吵可以说是天翻地覆,足足用了三个

  晚上,最后还是不欢而散。

    从他们开始恋爱,虹的醋劲就逐渐有名起来。偏偏他和班上女同学在聚会

  时一个聊完又接一个,或者干脆几个人一齐穷聊半天。虹自然无法忍受,后来

  几个哥们对他说虹的表情是聚会一景。当着老同学不好发火,散了以后不免大

  吵一场。翎坚持自己绝无他念,不过是朋友而已,友谊地久天长,大家应该互

  相信任;虹就说男女就该保持距离,防微杜渐,瓜田李下,无私也有弊,女友

  朋友哪个重要?两人各执一词,谁也说服不了对方。

    不过聚会并不常有,翎也厌倦了争吵,一次次地让步。那些女同学渐渐名

  花有主后,大家开始疏远起来。琪可以说是唯一剩下,没被严令禁止发生任何

  接触的女性朋友了。这是因为琪和男朋友历史悠久,大家也都比较熟悉,但检

  查尺度也不断加大。为了免生是非,他们几乎也没什么往来了。等琪和男朋友

  分手后,很快也被彻底列入黑名单。至于虹对闺中密友倒是放心的,可翎虽然

  知道其实有几个人也挺好的,但也清楚这帮人绝对是把“集体”的利益放在首

  位,所以连话也不敢多说,更别提有什么交往。

    一个月前是虹的生日,翎决定好好庆祝一下,缓和一下大家不冷不热的关

  系。他复读以后,虹并没有离开他。他虽然不觉得这有什么值得感激的地方,

  也许结婚还不比别人晚,但还是有几分感动。他精心做了筹备,邀请了几乎所

  有的朋友和同学,琪自然也来了。老同学好久不见,几杯过后,他不免有些忘

  形。虽然他事后转弯抹角试探过几个老朋友,似乎他们谁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

  但他和虹的大战还是爆发了。

    很久以后,翎反复自问,觉得不能给虹足够的安全感,自己也是有责任的。

  但那时他只觉得自己的一场辛苦换来这样的下场,这种不信任实在让他无法忍

  受。当时的他自然没有现在的洒脱。虽然双方没有正式表态,也没有对外宣布

  什么,但似乎一切都结束了。虹的父母是他父母的同事,家住得很近。虽然家

  离学校很远,为了能经常和虹在一起,以前他只是有事才偶尔在学校住一晚。

  这次他彻底搬到宿舍,又一次开始住校的生活。

    “对不起,我不该提这个,我只是习惯了。”琪几乎是马上接了一句。

    “没关系,没什么的,我已经没事了。”

    “都怪我不好,我们不该逗她的,明明知道她……”

    “不是的,其实如果基本的信任都没有,还谈什么感情?”

    “我找几个同学再……”

    “不用了,该说的都说了,你该相信我的口才,不会表达不清的。我们一

  直这样吵下去大家就幸福吗?”

    琪没有再说话。他知道琪确实是无心的,他们已经习惯问候对方的另一位。

  其实之前他和琪已经聊过两次,同样也是该说的都说了。他搬到学校就找了琪

  和另一个哥们,他和虹分手的事只有他们知道。琪知道后很吃惊,以前翎从来

  都是说一切都好,高中班上的同学一致认为他们即使不算天作之合,也是很般

  配的一对。他们聊了很久,他把一切都告诉了琪。琪开始还想劝他们复合,后

  来见翎态度坚决,也就不提了,算起来这是他搬到学校后第三次见面。

    过了一会,琪说道:

    “没想到去年是你安慰我,现在轮到我来……,真的没有余地了吗?”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还余地什么?”

    “其实也不算什么大事啊,以前你们不是……。”

    “现在说还有什么用?对了,他现在没来缠你了吧?”

    “他年初已经去了上海。”琪的脸色突然有些发白。

    翎马上醒悟自己为了停止这个话题,却撩起了琪的伤心事。琪和男友交往

  三年,什么都给了他,最后仍然是分手的结局。翎恨不得扇自己一个嘴巴,但

  他看了看挂在琪脸上的微笑,终于什么也没说出来。

  五

    “算了,不提了。单身汉也不错啊,可以使劲玩。”

    “是啊。”

    “为男光棍和女光棍干杯!”

    “呸!难听死了。”

    “呵呵。”

    他们用咖啡杯轻轻碰了一下,大家的脸上又重新换上了真正的笑容。两人

  很快转移了话题,翎的心里忽然有一种彻底放松的感觉,这让他的心情很快变

  好起来。他开始说起学校的趣事,模仿老师口音严重的讲话。还有一个看上去

  挺纯洁的小伙子,喝多了酒居然站上寝室窗前的桌子,大模大样解开拉链准备

  开撒。再有就是过了时间还赖在女生宿舍的哥们,在学校突然查房时,一个小

  子躲到了门口的长屋檐上,结果爬不上去——窗被巡查的老师关了,又不敢下

  来——大妈正坐在门口呢,苦熬了半夜才借机溜回来。琪一边骂他们无聊,一

  边笑,脸上泛起了红晕。

    又聊了一会,他们要了两听啤酒,一人一听。喝完了啤酒,琪的脸上神采

  焕发。翎知道她酒量很好,倒也并不担心。其实他和虹争吵的“罪状”之一,

  就是他在生日会时,别人都给可乐。琪来的时候可乐正好没了,他就顺手递过

  自己打开没喝的啤酒。他正在觉得可笑复可叹时,琪忽然说道:“我们跳舞吧。”

    跳舞是大学生的必修课,至少当时是如此。翎在北京时还和朋友开过几次

  培训班,他自己每次都积极参与。除了免费外,这时漂亮女孩是最容易请到的,

  尤其是当看到他和老师称兄道弟以后。琪从高中就是学生会的宣传部长,到大

  学里也是,舞艺自然也不错。琪正好到他的眼眉,两人的腿都长,身形十分相

  配,以前他们就经常一起跳舞。他和琪的男友关系也不错,但他觉得每次他和

  琪跳完舞,他男友的脸色都会多多少少有点不自然,不过大家谁都没有真的在

  意。

    酒店里有专门的舞厅。咖啡厅里只有一个不大的舞池,没有乐队,跳舞的

  人很少。这时正好在放一只《山楂树》改编的圆舞曲,翎礼貌性地伸出手,做

  了一个邀请的姿势。这个姿势还经过老师的指点,他做出来原本有半开玩笑的

  性质。琪把手放了上去,这出乎了他的预料,因为以前总是走到舞池中才牵手

  的。不过他看琪的表情没有什么变化,也就坦然地牵着她走进舞池。

    圆舞曲是他们的最爱,从不跳什么花式。无论节拍快慢,两人都只是飞快

  地旋转,只是偶尔才跳几个基本步休息一下。琪的裙子鼓了起来,周围的一切

  都变成或明或暗的弧线,唯一能看清楚的只有琪的脸。他毫无顾忌地盯着琪的

  轻闭的眼睛、修长的脖颈和微启的双唇。琪的皮肤很好,在这个距离上,他看

  出确实花了一点淡妆,浅浅的粉底,眼影的颜色和肤色很接近。

    这一曲就要结束了,他们都很熟悉各类舞曲。他在最后一拍突然停下,这

  是他一时兴起,打算做一个下腰的结束动作,琪对这个也很熟悉。不过这次他

  什么动作也没有做出来,因为琪忽然倒在他的怀中。琪的头斜靠在他的肩头,

  发丝抚在他的脸上,他一下呆住了。血仿佛一下全涌到心头,然后又一下全部

  涌了出去,他只觉得心里空落落地,一动也不动地站着。过了一会,琪抬起了

  头松开了他,他感觉到一种隐约的失望。琪用带着一点迷茫的眼神望着他,轻

  轻甩了一下头,然后说:“刚才有点晕。”翎不知该说点什么,只是跟着点了

  点头。

    翎一面在心里反复回想刚才的那一瞬间,一面跟在琪后面半步向座位走去。

  就快到的时候,下一只曲子又开始了。大概因为不是正规的舞厅,这并不是一

  只舞曲,而是他们在校园时非常熟悉的一首歌《冷冷的夏》。毕业以后再没有

  听到过,至少他们在一起时没有。听到这熟悉的旋律,琪回过头来。翎做了一

  个询问的表情,琪点了点头,他握住了琪递过来的手。

    这虽然不是专门的舞曲,也没有经过重新编曲,但原来的节奏就很适合慢

  四的舞步,在那时学校的舞会经常放来做舞曲。忧伤的旋律轻轻飘荡,转灯把

  细碎的灯花撒满整个大厅,他感觉到琪的身体似乎也在微微地颤抖。琪的身体

  如此接近,仿佛他只要轻轻一拉就会又一次倒在他的怀里。他小心翼翼地控制

  着力道,就象抱着一只易碎的瓷瓶,虽然他知道这种想法很荒唐。

    想着他,想他那夜说的话

    木棉花,怎能灿烂一季夏

    怪只怪,当时不明白话中话

    长夜过去才发现我好傻,我真的好傻,我好傻……

    忘了吧,忘掉那夜说的话

    木棉花,不能灿烂一季夏

    推开窗,星星仿佛对我在说话

    卸了妆的爱情原来是忧伤,是忧伤,是忧伤……

    迷惑的心四处张望,不见炽热的胸膛

    多情的泪纵然温暖,暖不了黑夜长长

    落寞随风飘荡轻轻唱,今夜好凄凉

    也许我该邀请星光,共度这忧伤……

    翎永远也忘不了这只忧伤而直白的歌,虽然他至今没有搞清歌手的名字,

  但当她轻轻地唱着歌中的叠句时,翎真的感到琪的身体颤动了一下。他们仍然

  没有跳什么花式,只是随着节拍慢慢移动。旁边一对年轻的恋人,男的双手搂

  着女孩的腰,女孩的双手搭在男的肩上,头放在他的胸前,满脸幸福的微笑。

    翎知道这首歌对他们来说也许不过只是好听而已,但他明白琪心中不能忘

  记的痛。一瞬间,他有一种把琪拥在怀中的冲动。他知道今夜以后永远也不可

  能再把琪只看成是朋友,但还要到多年以后,当所有的忧伤和凄凉他都一一尝

  到,他才会知道这首歌其实是唱给他自己听的。

  六

    接下去他们又跳了几只舞,每次都娴熟地不断变化着花式。他们配合得很

  好,跳舞的人不多也给了他们发挥的空间。一曲探戈舞曲响起时,舞池里只有

  他们两人在跳。他们已经跳得有点兴起,脸上都微微发红,翎知道自己背上已

  经开始出汗。当他们跳完一个侧靠,反踢加三周旋,半仰下腰的复杂动作后,

  真正搏得了满场喝彩,那位部长和几位服务生的掌声最响亮。探戈很少有人跳,

  更少人配合熟练,舞姿象他们这样规范。翎在北京时曾参加过交际舞比赛,他

  还以学生会的名义专门请了老师来教了足足三周。回家以后,琪为了学校晚会

  又跟他练了很久,这些花式他们已经跳过几十次了。翎知道和专业的舞者不能

  相提并论,但这已足够在一般的场合风光一下了。

    琪也显得很兴奋。不过快到十一点了,他们没有再跳下去。虽然翎知道酒

  水的利润非常高,但他还是确信结帐时酒店一定亏了本。出来以后他笑着对琪

  说,这次请客真是不划算,连半次都便宜她了。琪也笑,说最多再请他一次。

  他连忙敲钉转角,不让琪有反悔的机会。

    市中心的公园从来都是恋爱的胜地,到琪家里的那座公园干脆就是二十四

  小时开门,几个大妈多晚都在卖门票。他们走过公园时还看见几乎一多半的椅

  子上依然坐着一对对的人影。他们没有逗留,径直穿过了公园。

    琪的父亲在电视台工作,院子里住的几乎都是电视台的职工。周围全是新

  建的住宅楼,但琪的家却是在一栋式样古老的两层楼里。这栋房子确实有点历

  史了,二楼上所有的人家都是通过一个楼梯和露天过道出入的,琪的家就在二

  楼第一套。不过房子质量就很好,房间宽大,净空高,墙壁结实。还有一个宽

  敞的阳台,当年这还属于“高尚住宅”。琪说他们家按条件其实是可以搬的,

  但现在住着挺舒服,而且晚点搬还会有更大更好的房子,所以家里打算过两年

  再换新居。

    到了楼下,翎正打算回宿舍,琪开口道:“上去坐会吧。”看了翎一眼后,

  琪又接着说:“我父母回浙江探家了,过几天才回来,上去喝杯咖啡再走。”

  翎知道琪只有一个姐姐,已结婚多年,和丈夫孩子住在外面。虽然也常回家,

  但不会留宿。他听到这个邀请有点意外,但心里就很高兴,一点也不在意琪的

  话很象刚才电影的台词。他们俩谁也没意识到刚刚才一起喝过咖啡。

    琪的家他来过几次,屋里挂满琪父亲的作品,还有一个藏羊头和几件充满

  异域风情的装饰品,其他摆设就很简单。琪安排他在客厅的沙发坐下,真的煮

  咖啡去了。翎这才想到,看来今晚是别想睡了。琪走了出来,把一盘磁带放进

  音响,调了一下音量,然后转身问到:“有点饿了吧?”翎点了点头,琪打开

  柜子,拿出了杯子和几样点心,放到了茶几上。

    过了一会,咖啡煮好了。这是电视台的摄制队从巴西带来的咖啡,不知道

  什么牌子,包装也简单,不过味道很好。翎偷偷看了看表,马上回去还来得及,

  但他并没有出声。他的心里有点紧张也有点乱,和琪聊天也好象有了一些顾忌。

  琪仿佛也在想什么心事,没有留意他的局促。两人一边喝咖啡吃点心,一边有

  一句没一句地闲聊着。

    他又偷偷看了一下表,十二点过去了,宿舍的铁门已经关闭。这次琪注意

  到他的举动,就开口问到:

    “你该回去了吧。你们几点关门?”

    “十二点。”

    “哦,已经过了,还进得去吗?”

    “不行了,你见过我们的铁门。”

    “那……,就住这里吧。早点休息了,明天你还要上课呢。”

    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但他看过去发现琪一脸平静,他极力控制自

  己,装作若无其事地答应下来,仿佛在这里住下是一件很平常的事。宿舍的铁

  门虽然一直封到顶,但一楼洗衣间的窗栏就缺了一根,大概永远也修不好。他

  原本只是想多呆一会,大不了有这个退路,但他并不想太快说出来。回家或到

  老同学那里不用考虑,原因都是太晚。这样一想,琪的建议其实很正常。翎一

  边告诫自己不可胡思乱想,一边跟着琪走向浴室。

    琪递给他一支新牙刷和一块新毛巾,她指了一下地上的拖鞋和叠好放在洗

  衣机上的睡衣:“这是我父亲刚买的,还没穿过,应该稍微小一点,凑合一下

  吧。我去整理床铺。”翎很快洗完了澡,睡衣并不怎么显小,只是短了大约一

  公分。琪招呼他来到父母的大房间。琪站在门口,对他说道:“你今天就在这

  里睡吧。”她笑了笑,又说了一句:“做个好梦,晚安。”然后带上门离开了。

    翎睁着眼睛躺在大床上,被褥散发出一丝洗涤后的清香,太阳晒过后的干

  爽让他感觉很舒服。他不是一个挑床的人,但他一点睡意也没有。他能听到琪

  在屋中轻轻地走动,还有浴室里若有若无的流水声,又过了一会,所有的声音

  都消失了。

    对面的墙上挂着琪父母年轻时的合影。琪很象她的母亲,她姐姐也象,走

  到街上一看就是母女。不过琪是家里三个女人中最漂亮的一个,这一点连她姐

  姐都承认,谁说她好看就赶紧否认:“我妹妹才算呢。”见过琪的人都说琪很

  象林青霞,虽然她们其实有很大的不同,但一样的脸形,一样挺拔的鼻梁,一

  样略薄的嘴和一样的冷傲,一样笑起来仿佛满天乌云都会散开的神情。翎自己

  却不喜欢这样的比较,这一点倒和琪的看法相同,她就是自己。

    他关上灯,过了很久还是无法入睡,脑子里反复想着今天的事。他感觉跳

  舞之前,一切都还是很正常的,也就是老样子吧。但跳过那只舞,他知道无论

  将来如何,自己心已经彻底改变,或许这样的念头一直早就存在他的心里。他

  第一次开始认真考虑和琪进一步发展的可能性。他仔细回忆发生的一切,结论

  是琪至少是对自己还是有好感的。虽然一切都可以用他们的友谊非常牢固来解

  释,他们也都可以算是很大方的人,从不斤斤计较小事情。可他仍然可以感觉

  到琪平静的言行后包含的柔情,他宁愿相信是有的。他一会喜形于色,一会觉

  得自己无聊,只是胡思乱想。这时虹的在他心中只剩下一个模糊的影子,他隐

  隐感到一丝内疚和良心的谴责。可当他再想到虹的时候,无论怎样努力自责,

  希望能排遣对琪的渴望,但感到的仍然只是无恨,也无爱。

  七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样睡着的,一直到琪敲门他才醒来,他觉得头很疼。琪

  已经做好了早餐,两碗汤面。琪的碗里放了一个煎蛋,他的放了两个。盥洗以

  后,头痛减轻了,但眼里还是布满了红丝。戴上眼镜,他满意地发现并不明显。

  除了问他昨晚睡得好不好,他们很少说话。在翎的记忆中,除了自己的母亲,

  还没有人替他做过早餐。对了,父亲也做过两次,不过多半是给钱让他自己买。

    吃完早餐,他们一起出门。楼里住家不多,他们一个人也没遇到。在大门

  口,琪简单的挥了挥手,就匆匆地走了。他又一次穿过公园回到学校。

    接下来的一天他是浑浑噩噩地度过的,甚至最讨厌的课也忘了逃。他不断

  出神,脑子里仍然象昨晚一样反复地思量。脸上的表情一会高兴,一会沮丧。

  虽然并不明显,还是让几个哥们注意到了,在一边并不算小声地议论,老大今

  天发花痴了,一伙人满脸都是奸笑。翎注意到了他们的举动。只觉得自己真的

  在发花痴,就没有象平时一样把这帮混蛋臭骂一通,仍旧想着自己的心事。几

  个哥们奇怪之余,问他怎么回事,他自己也没明白,自然没有答案。大家倒开

  始为他担心起来,吃完晚饭,不由分说把他拉到了电玩室。他虽然觉得很困,

  但精神却很亢奋,仿佛在梦游。

    一开始就是双打“雷电”,平时他和辉从来都是一币翻版三次,老板一见

  他们就头大。今天第一关没过,他居然就死光了,辉和周围的朋友看他的眼光

  简直就象在看一只从街霸里爬出来的南美怪兽。他定了定神,又塞进一个币。

  这次他有如神助,一直没有让战机回到下半个屏幕,打关底的BOSS都刺刀见红,

  连合机都不理了,害得辉的战机在后面紧紧追赶。辉的大呼小叫把许多人都吸

  引了过来,围成一个小圈。他一点也没发现,全神贯注操纵着战机,虽然这次

  他简直是玩命,但直到翻版他们也没再出现伤亡,他们还打出了每一个加命。

  旁边有人小声称赞,辉乘计分的间隔得意地大声假咳。第一关重新开始,翎突

  然松开了手,弹药全满的战机笔直地向敌机撞去。辉刚“你”了一声,他开口

  说道:“玩别的去。”辉留恋地看了一眼,还是站起了身。马上两个中学生接

  管了战斗,但辉的战机也撞毁了。没了满弹药,加上两人水平一般,剩下的战

  机很快就在更加密集的炮火中全部牺牲了。

    接下来是街霸,他选了春丽,见一个灭一个。几个哥们平均消耗两个币以

  后都收了手。又有几个人不服气,也是三下两下就KO了,他继续一个人通关,

  这时大家的眼神又开始变了模样。以前虽然翎也算不错,但最多是互有胜负,

  绝没有今天的神勇。“还是发花痴,更厉害了。”等他把将军也KO了,他们拉

  他到了旁边的台球室。大家都围住一张桌子,轮流慢慢打,一边还说着笑话。

  翎仿佛泄了气,越打越乱,窝边球也进不了。一局结束他只进了两个球。他按

  规矩付了台钱,然后就提议去喝酒,几个哥们对望了一眼,都答应了。

    他们五个人进了一家相熟的小饭馆,叫了几个凉菜和一箱啤酒。翎清楚知

  道自己是在发泄,至于发泄什么他也不明白。不过这样的玩法让他感到很过瘾,

  老实说到后来已经是为玩而玩。不过照几个哥们的说法,他的确是不再象发花

  痴,倒象是失恋。听了这话,他笑了起来。一瓶酒下肚,他觉得一切似乎都正

  常了。

  八

    回到寝室还早,几个哥们还计划着什么。翎也没洗,往床上一倒就睡熟了。

  第二天他起得很早,在洗衣房用一盆凉水从头浇下,只觉得神清气爽。一整天

  他做所有的事都精神十足,哥们都不再管他,他自己也没有留意任何人。

    下午他们没课,睡了一个午觉。他和几个朋友踢了两个钟头的球,一起去

  洗了一个澡。然后他打通了琪的电话,用自己觉得非常轻松的语调,要琪晚上

  请他吃饭。虽然他感到琪似乎有一点点犹豫,但还是很快答应了。他一直在床

  上躺着,等时间一到,他就跃起身,很快穿好了衣服。正要去打饭的几个室友,

  在一边看着他的动作,一起充满感情地,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这是他们寝室的

  成名绝技,常常能叹得人不知所措,也是寝室送给热恋中男孩的标准礼物。翎

  是始作俑者,自然清楚他们的意思,笑了笑没出声。辉走上来,故作老练地拍

  了拍他的肩膀,说了句:“祝你好运。”其实辉小他三岁,就是那个“挺纯洁”

  的小伙子。

    等了五分钟,琪出现了。他们只点了几样普通的菜,也没有叫酒。他没有

  什么胃口,靠当年军训练出来的本领,勉强把所有的菜打扫干净。琪一句也没

  有问他什么原因,只是和他闲聊菜的好坏、做法,旅行社的趣事。他们有什么

  事一定是等到对方自己说出来,从不主动问。如果一直不开口,也许什么也不

  说就分别。这在他们之间有过一次,那次是琪和男朋友分手以后。

    结帐出门,旁边的唱片屋很大声地放着音乐,音响居然还不算太次。他们

  走了进去,随便逛了逛。其实翎的心思并不在选购什么,店里正在放一首英文

  的老歌《JUST FEELING》。也许歌里说的不是爱情,但他没有留意歌词,只觉

  得那急促而强劲的电子鼓就象敲打在他的心上,歌手的嘶喊仿佛给了他最后的

  勇气。

    他们来到公园里,这是第二十次?第三十次?不记得了。他们来到在公园

  里的一个茶亭。这是一个依山建造的茶亭,不大但设计得不错,主体部分象一

  个回廊,环境很好。茶亭的生意清淡,公园里有无数摆放位置“很好”的椅子,

  虽然不太亮,这里总归有灯。但这里确实是聊天的好地方,他们以前也来过几

  次。那天茶亭里人依旧很少,客人都分得很开。

    一个年轻的女服务员用一只手托住放着一壶茶和两个杯的托盘,另一只手

  提着一个热水瓶走了过来,放下所有的东西就不再出现。一眼望去看不到人,

  但他们知道随时都可能有人走过。他们喝着茶,一时之间谁都没有说话。时间

  过去了五分钟,也许十分钟。琪开了口:

    “也许你听不进去,不过我还是觉得你应该和虹好好再谈谈。你们是真正

  的青梅竹马,又是你们的初恋,这是非常难得的,有多少人能够碰到?只要大

  家坐下来多多沟通一下,什么问题都一定能解决的。大家都是老同学了,虹真

  的是一个好女孩,你们不过是一场误会,说清也就没事。我们班看来就只能成

  你们这一对了,你怎么都要好好珍惜。很多东西失去了就永远也不会回来了……。”

    翎静静地听着琪把大家都知道的所有理由全说了出来,眼睛一直盯住了她

  的脸。琪避开了他的眼光,看着他们面前低矮的竹丛,一直很快地说着。翎突

  然插了一句:“你们不过是一场误会。”琪的脸红了红:“你知道我不是这意

  思……。”没有等她继续说下去,翎突然伸出手,隔着并排的竹沙发抱住了琪,

  在她没有反应过来以前,用力吻了下去。他知道这是在拿他们八年的友情冒险,

  他整天犹豫的就是这个。但不管心里有几分把握,他都无法再等待下去了。过

  了几秒钟,他松开了她的唇,看着她的脸。她睁大了眼睛,也一样直直地看着

  他,脸上浅浅的红晕没有消退,带着一种似笑非笑的表情。看到琪并没有挣扎,

  也没有说话,他又一次吻了她。他一直不停地探索,仿佛是在释放全部的热情。

  他不去理会周围是否有人,直到椅背硌得他半探出的身体无法再忍受为止。

    他松开了手,坐了回去。琪脸上的红晕加深了许多,仍然是那种似笑非笑

  的表情。她深深吸了一口气,说了一句:“你倒是很有经验的,想杀了我吗?”

  看着她的脸,翎只觉得琪的每句话都可爱。他也微笑地接了一句:“你死了,

  我也死。”他感觉琪的脸色似乎变了一下,但细看之下琪仍然是微笑地说:

  “别说傻话,就象电影的台词。”“象什么就随便它吧。”他站了起来,把手

  伸给了她。当她把微微有点冰凉的手放到他的手心时,他知道琪已经真正的属

  于他了,只觉得心中充满了狂喜,这是他唯一能想起的词。他没有什么其他的

  感觉,因为其他的都已经不存在了。他顺势错过身,手很自然的围住了琪的腰,

  琪的手背在了身后。这倒很象他们跳舞时的一个姿势,他们相视一笑,翎的头

  俯了下去,这时他唯一希望就是这只舞永远也不要结束。

  九

    他牵着琪的手在公园里走了许多许多许多的圈,在每一个黑暗的角落停下

  来吻她。琪每次都很顺从地搂着他的腰,让他尽情地吻。他们不知坐下又起来

  了几次,不停地说着闲话。一直以来他们在一起就有说不完的话,他也奇怪为

  什么就算废话也总说不厌,现在他有了一个非常合理的解释。但他们一个字也

  没谈到刚发生事,只是不断地亲吻。

    虽然他希望一直这样走下去,但他还是为琪回家留出了充分的时间,十点

  半他就把琪带到了楼下。周围没人,琪没有松开他的手,他也一点没有迟疑,

  一起上了楼,就好象他们已经无数次这样牵手回家。他们一直走进了屋里,门

  刚关上,灯还没打开,他们又一次紧紧地拥吻在一起。不知过了多久他们才分

  开来,路灯和月光洒进屋里,虽然暗淡却可以看清大部分东西。琪没有再开日

  光灯,只是打开一盏装饰用的彩灯。

    琪拿来一只翎无法看清商标的红酒,在两个杯子里都倒了半杯。这时翎的

  心已经真正地平复下来,但无论琪让他做什么都不会拒绝的。他们喝了一口酒,

  琪又起身把一盒磁带放进了音响里。音乐声响起,翎微微一震,这是他专门托

  北京的朋友买给她和男友的,作为他对他们的祝福。他不明白琪为什么要放这

  盒带子。琪没有回座,站着对他说:“我们跳舞吧。”

    他把茶几顺了一下,站到了琪的面前。琪把双手放到了他的肩上,他的手

  自然地搂住琪纤细的腰。琪的身体靠了过来,他们随着音乐开始轻轻地转动身

  体。翎没有这样跳过舞,有两次险些摔倒,但他很快掌握了平衡的技巧。琪的

  头放在他的肩窝,长发传来淡淡的香气,他们的脸贴在一起。翎这时没有一丝

  一毫的冲动,只觉得心中的暖流似乎已经融化了他的一切,心脏也无法再有力

  地跳动。由于音量很小,高音萨克斯变成细细的一条线,轻轻地扯动,悄悄地

  诉说着什么,他忽然有一种想哭的感觉。

    午夜十二点又过去了,他仍然是安排在同一张床,似乎一切都会按前夜的

  情况发生。盥洗完了,他们象上次一样站到她父母的房间里。他大着胆子说了

  一句:“现在我睡不着。”琪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转身回到自己房里。过

  了一会她拿来一本圣经,告诉他看这个能催眠。他虽然有点摸不着头脑,但不

  知还能说点什么,只好不再出声。

    琪回到自己房里,留下他一个人。他百无聊赖地翻开圣经,觉得自己就要

  神经了。然后他发现书里折了一页,他顺手打开来。以前他也看过几次新旧约

  全书,每次都觉得看不下去。这一页描写了一段爱情故事,没有我的主啊一类

  的内容。他现在对有关爱的一切都特别敏感,就认真地看了一遍。好象没有什

  么特别的内容,翎微微有点失望。就在他打算合上书去睡的时候,借着床头倾

  斜的灯光,他在这一页最后一段的文字下面,发现有一道应该是指甲划过的痕

  迹:

    我的良人啊,求你快来!如羚羊或小鹿在香草山上。

    他平生第一次听到了自己的心跳的声音,脑子里一片空白,喉咙一阵阵地

  发紧。他反反复复看着这段话和指甲痕,生怕是自己看错了。一时觉得折痕和

  指痕是新的,一会又觉得已经很旧。他的心就象有一只无形的手在捏紧又放松,

  放松又捏紧。若干分钟过去了,他听到琪已经回房。直到最后还是不敢肯定自

  己的判断,但他已经无论如何不可能就这样入睡了。

    放下书,他推开房门到了客厅里,站到的琪的房前。他无声地站着,也不

  知道想听见些什么,但屋里什么声音也没有。他不知内心反复斗争了多久,无

  论是不是一个误会,他都顾不上了。轻轻推了一下,门打开了一条缝。他的心

  一下抽紧了。也许是禁忌的解除打开了他心中的阀门,使他变得急不可待。他

  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怀着一种豁出去的心情,慢慢但坚决地推开了门。

    借着透过窗帘路灯的微光,他看到琪没有睡着,半坐着斜靠在床背上,一

  床薄被盖住了下半身。琪没有说话,他感到如果退缩一切都会结束,鼓起最后

  的勇气走近了床沿。琪轻声地说道:“坐啊。”他顺从地坐到了琪的身边。琪

  又开了口:“睡不着吗,为什么不敲门。”他大窘,说道:“不知道。忘记敲

  了。”虽然是昏暗中,他还是可以看见琪脸上浮现的笑意。“有事吗?”这次

  他完全不知道怎么回答了。琪的脸上的笑容黯淡了一些,握住了他的手,慢慢

  的说道:“你想过我发生的事吗?”翎明白她说的是她什么都给了男友的事。

  他闭了一下眼睛,抿紧了嘴角,也慢慢地说道:“我知道,我想过,我爱……”

  他的话被琪的唇盖住了,又过了一会他感觉到睡衣的第一粒扣子被轻轻地解开。

    当一切激动都停止,琪把头静静地靠在他的手上,依偎在他身边,大家都

  没有说话。过了很久,琪在他耳边梦呓一般地说:“原来你和虹没有……。”

  他急忙地说:“没有没有,我是第一次……。”他马上发现自己的愚蠢,立刻

  住口。琪轻笑了一声,没有再说话,他知道自己的脸一定红到了耳根。又不知

  过了多久,他突然发现琪在无声地哭泣。他慌了手脚,不知道自己哪里又不对

  了。发现翎察觉了,琪哭出了声,用手抱着他,小声地抽泣,眼泪顺着翎的胸

  膛流淌。他一动也不敢动,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来安慰她,一种酸酸的感觉充

  满了心头。琪哭了一会,慢慢收住了声。从床头的盒子里抽出纸,仔细地擦着

  自己和翎身上的泪痕。然后她整个伏在翎的身上,头在他的上方,长发披散下

  来,罩住了翎。她轻声地说了一句话:“我不知道将来会怎样,我只知道到现

  在为止我最爱的人是你。”然后慢慢放下身体,把头紧挨着翎的脸。

  十

    他象上次一样,仍然不知道自己是怎样睡着的,一直到他感到有人在吻着

  他的脸。他一下子清醒了,然后记起了一切。琪穿戴整齐站在床边,笑着对他

  说道:“懒虫快起床。……,去去!不许耍赖!要迟到了!”他穿好衣服打开

  门,早餐是豆浆油条。琪微红了脸:“来不及做了。”翎一把抱住了琪,开始

  挠她的痒痒,两人笑作一团。

    他们稍等了一会,楼道里人走了过去,然后他们开门离去。虽然昨天睡得

  也很少,但翎一点也不困,只觉得朝阳如火,空气特别清新。到了门口分手的

  时候,琪突然站住了,用一种翎感到严肃,甚至不容商量的声音说道:“我们

  的事别告诉任何人,答应我。”“昨天的事当然……。”“不,是全部的事。”

  虽然觉得奇怪,翎还是在忙乱中答应了。

    这次每个哥们都知道他不是从家里赶来的,大家脸上都挂着暧昧和羡慕混

  合的微笑。出于自尊心,翎一直不肯在小自己两三岁的同学中承认只有过一个

  女朋友,总把自己描绘成情场杀手,专长就是俘虏一个个纯情少女的芳心。由

  于他和女孩子交往确实有不少经验,说起来头头是道,而且老有漂亮的女同学

  来找他,谁也没有起疑心。这次他们的坏笑让他有点尴尬,但心中其实也有很

  大的满足,只不过这种满足已经完全被欢乐淹没了。

    翎原本是一个有点保守的人,属于追求完美的A型性格。但这一次他却完

  全没有在意琪的过去,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觉得想起来的时候心里没有任

  何芥蒂。他虽然想不明白,却很为自己的牺牲而感动。他知道自己的想法很傻,

  不过在和琪发生了昨晚,不,今晨的事后,他感到已经是非卿莫娶。他觉察到

  自己好象一个情窦初开的小丫头,不禁有些好笑。

    上午的课程既漫长又迅速,他实在有太多事情要想。琪在分手时的叮嘱让

  他有点迷惑,但自己解释是撬老同学的墙角难免有些不好意思,他也觉得没有

  必要见人就说,这道阴影很快消失了。一转念想到自己居然也有人撬,他又不

  禁有些得意。他一路胡思乱想,脸上的表情也阴晴不定,这次他没有注意周围

  正仔细观察他的损友。事后辉告诉他,他一声不吭,显得十分深沉,让他们大

  为佩服,大家都觉得毕竟是老鸟风度。他听了只有苦笑。

    翎原本没有睡午觉的习惯,一般都是找书来看。这两天睡得很晚,他决定

  抓紧每一点时间休息,也许是潜意识是希望见到琪的侍侯能精神一点。午后突

  如其来下了一场小雨,这天大家都睡得很沉。下午照例的踢球也晚了,都快四

  点了才陆续叫齐了人。

    确实是六月的天,太阳在雨后又露出了头,还出了一会彩虹。很快云就全

  部散开,水泥地上的水眼看就要干透了。大家都说:“踢球的好天气啊。”加

  上睡足了觉,全体人马兴致都很高。紧挨着宿舍不过二十米,就有一排四个连

  在一起的篮球场,他们一直都是在这里踢球。一齐天天踢球的都是铁杆球棍,

  各个年级都有,人多多上,人少少上。至于场上原本打篮球的人都是要让路的,

  一方面他们人多,个个凶神恶煞;一方面他们让不让都照踢,满场都是人影,

  声势惊人。撞了也是白撞,打架自然也赢不了,因此人人避而远之。不过这规

  矩流传已久,从进校就如此,倒不是他们自己整出来的。好在他们每次最多两

  个钟头,热爱篮球的也不多,不至于有什么公愤。

    篮球场旁边是操场,有各种简易的健身设备。一到下午到处是人,没事刚

  好又没钱的家伙也在瞎转聊天。学校小了就这样,大家也都习惯了。要是学校

  里有标准球场,翎他们也不愿跟人争什么水泥场子。刚踢了一会,翎正想上前

  拦截他的朋友,一个带球的胖子,宿舍方向有起码三个以上观战的同学一起喊

  了一嗓子:“阿翎!有人找你!”这一声不但巨响,而且有点阴阳怪气的味道,

  几乎所有听到的人都扭头望了过去。胖子也停住了球,脸上露出了羡慕的神情。

  翎远远地一转身,明白了怎么回事,是琪来找他。

    琪下午换了一身衣服,浅色大花的长裙,浅褐色的凉鞋。头上一顶的遮阳

  的白草帽,扎着红色绸带。脸上戴着墨镜,肩上背着一个棕红色的小包。琪站

  在离场边十来米远的地方,对着他微笑,没有因为大家的注目礼而露出害羞的

  样子。斜照的阳光正对着她,在宿舍楼刚刷过的白色墙壁衬托下,琪就象一幅

  色彩鲜明的水粉画,美艳动人。

    翎感到操场的喧闹似乎也暂停了一下。琪的装扮和学校里的女生有着巨大

  的反差,她那种成熟的韵味也不是一帮小女孩能够很快学会的。翎极力稳住自

  己不要跑,以比正常稍快的步伐,几乎是在万众瞩目中向琪走去。后场的辉和

  宇在他走过时半转过身,又是一声充满感情的长叹,满眼却全是笑意。他微笑

  着拍了拍辉的肩膀,没有停步。所有踢球的朋友没有一个人挽留他,但他知道,

  这是一个属于他自己的光荣时刻。

  十一

    他和琪原本约好下班后见面,大约六点一刻,然后一起吃饭。琪提前来到

  让他有点意外,更多的是高兴。他来到琪的身边时,没有说话,只是露出一个

  喜悦的微笑,琪的笑容让他去掉了一切担心。他们转身向宿舍走去,琪说了早

  来的原因:

    “我下午请了一个假,说不舒服,就早来了。刚才打电话到宿舍门房,说

  你刚打球去了,我就直接过来了。”

    门房有对讲机到宿舍,一定是小六说的。翎本打算接一句,是不是想我了?

  但还是忍住了。以前有时他也会和琪胡乱开些类似的玩笑,但现在反而有些不

  敢说了。也许是还不习惯吧,翎一边走一边想。

    到了宿舍,翎使劲敲了两下,发现没人。他打开门四下望了望,然后把琪

  让进了房间。床上乱堆着衣服,散发男生宿舍特有的味道,不过还好不算浓烈。

  同宿舍的几个小子在翎的调教和刺激下,变得跟发情的猫似的,整日里瞎转。

  几番努力下,终于和两个女生宿舍结为“友好寝室”。所以时不时就会有几个

  小女生来坐坐,大伙打扫卫生的积极性空前高涨。今天乱是因为打球,房间里

  还是挺干净的。

    “乱了点。坐。”翎把床上的衣服拢到一边。

    “还行吧,算不错了。我毕业还不到一年呢,记忆犹新,呵呵。”

    “嘿嘿,那倒是。要不要喝水?”

    “算了,才喝。”

    “这样吧,你先坐会,我就到水房冲一冲。”

    “你先去,过会我先到……,唔,校门口等你吧。”琪微一沉吟道。

    “也好。”

    翎脱下上身的球衫,拿着水盆和钥匙到了水房。水其实还是有点凉,不过

  他没有在乎,连头都洗了一遍。他穿着裤衩回到宿舍,琪已经走了。他使劲用

  干毛巾擦了擦头发,很快换了一身干净衣服。他在镜子前梳了梳头,快速地刮

  完胡子,套上还够亮的皮鞋,三步并两步向楼梯跑去。

    远远就看到了琪的身影,他没有再跑,边调匀呼吸整理头发衣服,边快步

  走了过去。琪很快看到了他,在原地等着他。他走到琪的身边,伸出了手,还

  有头。琪一闪身,啪的一声打在翎的手上,嗔道:“老实点,这是学校呢。”

  翎呵呵地笑了起来。

    接下去就是翎有生以来最快乐的五天,直到琪的父母回来。时至今日,他

  仍然能回忆起每一个细节。但是终此一生,他都不会向任何人描述曾有过的疯

  狂,对我也不例外。不过我明白,这五天使他从男孩子真正变成了一个男人。

  十二

    “什么?!”一口酒呛在湛的喉咙。不过虽然意外,湛却并不吃惊。湛是

  他们高中班的班长,也是翎最好的朋友。虽然答应了琪不告诉别人,但湛是例

  外,他就没有什么事瞒过湛。从一进高中校门,他们就很快成了好朋友,分享

  一切。湛个子不算很高,但结实,虽性格随和,却很有男子汉的气魄。他当了

  三年班长,每个人都很服气。即使现在十几年过去,都三十出头的人了,大家

  见面仍称呼他班长。

    高中时一次班上集体组织去旅游,大半的同学都去了。其中一个项目是到

  一条深谷中的河里“探险”,翎和放排的伐木人一起走得太快太远,也不知道

  大家约定的地点,和大队失散了。他等了半天,以为大伙已经回去,就自己回

  了住的地方。过后他才知道,大家拼命找他,湛是第一个喊声里带出哭腔的人。

  虽然他们很少谈这件事,但他们的友谊从此牢不可破,至少翎是这么看的。

    “你们的搞法,不出事才怪。”湛和琪也算朋友,对他们之间的交往一清

  二楚。当初翎在虹和另一位女同学之间做出选择时,湛的意见起了很大作用,

  说起来可以算翎和虹的媒人。至于琪,他虽然也有几分欣赏,但琪作为校花,

  不时传出点花边新闻,他对此颇有微词。不过所谓花边新闻,也就是和男孩子

  散步聊天而已。就算真怎么怎么样,到了今天,翎也不会在意了。

    “什么叫出事?这也不算什么坏事吧?”

    “你真打算和虹就这么完了?一点感情都没有了?”

    “就算有吧,难道还脚踏两只船不成?嘿嘿,我倒不反对。”

    “扯淡。唉,看你这小子傻笑的样就是没救了。你跟虹说清了没有?”

    “还没呢,我都没回过家。而且琪也让我谁都先不说。”

    “那你……,我明白了。那你们到底发展成什么样了?”

    “嘿嘿,嘿嘿,嘿嘿。”

    “啊?不会吧,你们真的已经到了……?”

    “真的,还不止一次。”

    “你他妈也太快了点吧。那她不是……?”

    “不是,不是又怎么样,我不在乎。快又怎么样,我们认识可不是一天两

  天了。”

    “别,我也不是那么古板的人。但她为什么不让你告诉别人呢?”

    “这……,我也不太清楚。你觉得是怎么回事?”

    “恩……,也许是抹不开面子。但也不是很说得通啊,丑媳妇早晚要见公

  婆,这事能一直瞒下去吗?也没太大必要啊。”

    “我也这样想,大概过几天她就松口了,你也记住先别说。”

    “这不用你说。你小子小心一点,别出什么事。你觉得她是真爱你吗?”

    “应该不会错的,她对我说过‘……最爱的人是我。’”

    “肉麻,……,这话好象有点骨头。”湛停了一会,想说什么又咽了下去。

  “算了,看来你是铁了心了。手心手背都是肉,我谁也不帮,你自己保重吧。干!”

    “妈的,还记着自己是班长啊。不过,我倒真的下了决心,死就……,妈

  的,至于这么夸张吗,哈哈,干!”

    琪的父母回家以后,他们见面少了一些,基本上是隔天一次。所以他也有

  了时间约湛出来喝酒,顺便把事情告诉了他。他们又聊了很久,由于常见面,

  没什么新鲜事,话题基本上全集中在这件事上。翎的心情没有前几天那么兴奋

  了,不过谈起来还是没完没了。湛和大学里的湘乡妹子痛苦分手后,最近和厂

  里一个化验员关系升温。两人比较有共同感受,聊起来你一句,我一段,都觉

  得很开心。六瓶啤酒下肚,时间也不早,大家就分头回去了。

  十三

    第二天,他照例又约了琪。“照例”这个词给他一种熟悉而又甜蜜的感受,

  让他觉得很温暖。琪自然答应了,吃完晚饭以后他们又来到公园里。自从关系

  密切了以后,到哪里玩反而变得次要。他们现在都更喜欢在这里静静地散步,

  随意地交谈。

    走了一会,他们找一张空椅坐了下来。附近就是一个儿童游乐场,已经没

  有人卖票,可以自由出入。当然所有的电动设施都关了,不过还是有几个孩子

  在玩转椅秋千。这里不算安静,但这个时段空椅子不好找,好在两人都不在意。

    翎去买了两瓶矿泉水,递给琪一瓶。今天的菜似乎有点咸,大家都觉得有

  点渴。他们边喝水边聊,都是些天南海北的话题。这时一个塑料球滚到了身边,

  原来是一群孩子在踢球。过来捡球的孩子四五岁的样子,长得很秀气。琪把球

  捡起来,满脸笑容地递了过去,然后目送孩子跑开。

    “你喜欢孩子吗?”琪转过头问到。然后又加了一句:“没关系,以前的

  事已经过去了。”

    “当然喜欢啊。”翎是唯一知道琪曾经流产过一次的人,他一直小心翼翼

  不触及这个话题。不过琪先开了口,不象有忌讳的样子,他也就放心回答了,

  毕竟已经是去年的事了。

    “以后你打算要儿子还是女儿?”琪喝了一口水。

    “这个我无所谓的。虽然我是独子,我爸兄弟多,不怕没香火。女儿呢,

  我最喜欢。怕就怕喜欢过头,又担心她受人欺负,又舍不得她嫁人不要老爸。

  所以还是儿子省心,经打经摔。呵呵,其实只要是你生的,我都喜欢。”

    “我可还没答应嫁给你啊。”

    “嘿嘿,你不会变卦吧。”翎没有把琪的回答放在心上。“将来要是我发

  了财,最好你给我生两个,一男一女,交罚款都干。啊,还是龙凤胎好……”

    “我还要考虑考虑呢,先别忙臭美。”琪又喝了一口水,打断了翎的自我

  陶醉。“要是你现在已经工作就好了。”

    翎还有三年多才毕业,这是翎一直不愿意想到的事。加上转正期,幸福生

  活最少还要四年以上才能实现,想想就觉得漫长。和琪在一起,翎一直有一种

  身在梦中的感觉,很想早点落到实处。

    “别灰心啊,时间会过去的。”大概是看到翎若有所失的表情,琪安慰了

  他一句。听完这话,翎的心情也好了一点。

    “走吧。”琪把剩下的水喝完,顺手将空瓶子丢进了旁边的垃圾筒。翎看

  看自己手里还有半瓶水,就递了过去。琪摆摆手,没有接。

  十四

    这时他们第一次谈到毕业和将来的事,自己目前的状况让翎感到有点沮丧,

  也就提不起兴致和琪商量公开关系的事。多年以后,翎告诉我,这次谈话他永

  远也忘不了。幸福就在他的自怨自艾中溜走了,命运第一次露出了残酷的一面。

  翎连着对我说了两次,要是发生在现在,我一定可以听得出来,要是发生在现

  在……。他的声音里第一次没有了不经意,我听得出其中深深的悔意。

    又过了几天,他们再次谈到了这个话题。那是周日,翎陪琪去逛商场。逛

  到一家时装专卖店时,琪看中一件套装,爱不释手地反复翻看。翎瞄了一眼那

  接近四位数的价格单,悄悄地对琪说:

    “以后我给你买。”

    “我现在就想穿。算了,我可从来没有指望过你。”琪的声音突然变得有

  点冷,也有点大。旁边的服务小姐露出一丝窃笑。

    翎僵在了那里,脸色一定十分难看,他没想到会是这样的回答。琪说完似

  乎也觉得不妥,马上向翎道歉。翎自然接受了,两人很快和好如初。

    事情虽然过去,但翎心中的阴影却留了下来。事实上只要他还没有毕业,

  这个阴影也没法消除。以后再逛街,他一次也没有再发表类似的议论。

    这以后琪的脾气开始逐渐有了变化,常常会没理由地发火,还会指使他做

  一些莫名其妙的事。不过琪仍然没有拒绝他的约会,即使临近期末考试也是如

  此,也不过问他的功课。他们其实并没有吵过架,琪也没有再提这个话题,但

  聊天的内容却日渐枯燥。

    翎觉得有点茫然,他可以理解琪的感受,但又无法马上结束学业。最让翎

  感到痛苦的是以前两人的默契似乎也无影无踪,他开始觉得无法猜测到琪的想

  法。为了避免一切可能出现的不愉快,为了拉住这份似乎已开始溜走的感情,

  他对自己第二天考试的事都一声不吭,抓住每次机会和琪见面。心神不定加上

  频繁的约会,期末考试他挂了三门,这也是他大学生涯中唯一的一次。即使补

  考能及格,他的学位也完了。

  十五

    考试以后,翎回了几天家。拿到成绩后,父亲非常震怒。为了躲开父亲的

  怒火,也为了多见几次琪,他苦苦请求父母原谅,然后说要回学校复习功课。

  父母开始不同意,毕竟母亲还是心软的,最后还是劝父亲答应了。开始的时候

  他们还时时来探望,他也确实呆在宿舍看书,只可惜他们来的时候都是白天。

    知道了他的成绩,琪的脸色也很不好。但翎无法开口辩解,难道告诉她高

  数是因为前一天晚上陪她喝酒跳舞到凌晨两点?他可以想象到这样说的结果。

  琪继续和他来往,但还是有几次约会借故推脱了,这在以前是不会发生的。至

  于公开关系的问题,他们早就抛到九宵云外了。

    到了八月中的一个晚上,琪按他的约定来到宿舍。这里只留下他独自一人,

  整栋楼大概也就剩下十几个人,他可能是唯一的本地学生。琪拒绝了他一起吃

  饭的邀请,但答应吃完饭过来。其实他开始明白他们的日子已经不多了,但只

  要琪能够答应,他仍然不肯放弃希望。而且,平心而论,琪对他仍然是不错的,

  对他的复习抓得也很紧,见面就问他进展。虽然琪对他的功课并不了解,但还

  是常常提些问题来抽查一下。这不但使翎不敢放松,对和琪的将来也多了几分

  信心。

    今天琪却没有问他的功课。她在翎的床上坐下,翎坐在了对面的床上,两

  人中间的桌子上堆着翎的课本。等翎收拾了一下桌上的书,琪开了口:

    “我今天来是想告诉你一件事,后天我要到深圳去了。”

    “带团?”

    “不是。有个朋友给我找了一个工作,我不回来了。”

    翎仿佛被一个重锤击在心上,要来的终于来了,虽然已经有过思想准备,

  翎还是感觉到一阵绝望,但起码他没有崩溃。翎没有答话,他知道这其实并不

  是在和他商量,琪早已做出了决定。琪继续说了下去:

    “现在我们旅行社越搞越乱,大家都没心思干活了,我也觉得没意思。正

  好有这个机会,出去闯闯也不错,而且我也不想干旅游了,这次我一定要试试。”

    “也好,老在一个地方呆着确实没劲。”翎知道说什么都没用了,也想不

  出留下琪的理由。为了这段感情?他拿什么来保证琪将来的幸福?

    “你也同意真太好了,我还有点拿不定主意呢。”听到琪话里言不由衷的

  味道,翎的脸上浮现出一个苦涩的微笑。

    “你才二十三嘛,还可以闯闯,以后也许就没机会了。”潇洒到底吧!翎

  开始极力鼓动琪,似乎这其实是他的主意。

    他们又好象以前一样聊了起来,两人谈笑风生,一直没有冷场,仿佛他们

第三千0三十一帖   读《赵树理戏剧曲艺选》

  仍然是当年的好友。琪是在本地读的大学,虽然工作以后带团去过不少地方,

  翎还是觉得自己经验要丰富一些。他不但认真地替琪分析了利弊,还出了不少

  主意,把深圳同学的地址也留给了她。琪认真地听着,不时插上几个问题,一

  点也没有提到自己在深圳的朋友是做什么的。

    这一夜很漫长,但午夜终于还是近了。琪看了看表,然后站起身,翎也连

  忙站了起来,走了琪的身前。琪没有拒绝他的拥抱,他就顺势吻了她。琪仍然

  没有挣开,反而抱住了他,呼吸渐渐急促。翎把她的身子放倒在床上,琪一直

  没有出声,也没有动弹。他没问她是否通知家里,至于管宿舍的老头,翎已经

  混得很熟,不再查房了。

    早上醒来,翎发现琪照例已经先起来,只是这次不再会有早餐出现了。

  十六

    琪走的那天他去送行,人并不多,只有琪的几个大学同学,多数是女孩子,

  没有高中班的同学。琪的父母很热情地招待他们,其实送行也就是中午一起吃

  顿饭。翎要补考的事其他人并不知道,大家都为琪鼓劲。琪的父母显然也不知

  道他和琪的关系,只知道他来过几次,是琪的好朋友,至于这一点可能谁都知

  道吧。

    他和琪一直在微笑,微笑着说话,微笑着吃饭。琪对他们都一视同仁,并

  没有和翎单独交谈。饭菜很丰盛,但琪和翎都没有吃几口。琪的姐姐劝了两次,

  翎说早饭晚了,所以不饿。大概大家都觉得这个理由很充分,或者是觉得这是

  朋友分手的正常心情,总之没人再劝了。

    吃完饭,琪的父亲开车送她。除了琪的家人,车里只剩一个位置。大家都

  是好朋友,让谁去都不合适,所以就都不去机场送了。琪和他们每个人握手告

  别,大家都说了一些祝福的话。到翎的时候,他们微笑着相视了一眼,翎感到

  握着的手微微一紧,但他们什么也没说。

    琪的朋友有几个和翎也熟悉,不过交往并不多,但共同的朋友使他们感到

  很亲切。他们似乎感到琪和他的关系不同寻常,几个女同学还开了一下玩笑,

  几个人边聊边离开了琪的门口。

    婉拒了他们一起去玩的邀请,翎单独和其他人分了手。他知道现在除了直

  升飞机,任何交通工具都不能使他赶得上去机场,自己开车本来时间就卡得比

  较紧。况且他不知道就算见了面,当着她父母,除了给大家添麻烦,还能再说

  点什么,做点什么。

  十七

    “什么?!”这次湛的喉咙并没有被呛到,但他是真的吃惊了。除了湛,

  翎不知道还能找谁。从琪的家出来,他就打电话给湛,湛正好轮休,没问原因

  就赶了过来。自从两个月前分手,他们就一直没有联系。翎是没有心情,湛大

  概是觉得他正爱得死去活来,也没有来打搅。

    湛听完他说的一切,一口喝干了面前的啤酒。翎把酒瓶拿了过来,也喝了

  个干干净净。湛一直看着他喝完,转头又叫老板拿来了两瓶。两个人一人一瓶,

  一口气又是干干净净。这次老板主动拿了两瓶过来,翎感激地看了他一眼,他

  认识这里的每个人。

    “行了,别喝了。”湛按住了翎的手。

    “没事,你知道我的量。”

    “我当然知道你还不会醉,但何必要这么喝呢?”

    “不然怎么喝?”

    “好好喝!没有什么过不去的关口。兄弟之间没什么不明白的,陪你喝多

  久都行,慢慢喝!”

    翎冷静了一点,让湛把酒倒进了杯子。湛没有劝他什么,只是边喝边静静

  地听翎一个人说话。翎觉得自己一直很清醒,甚至很洒脱,虽然他不记得自己

  说了些什么。最后是翎提出来走的,湛一晚上几乎没有说什么话。分手的时候,

  他在门外对翎说道:

    “说什么都是多余的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你什么都明白的,也

  不用我劝你什么了。反正如果你今晚再去喝酒,我就没有你这个兄弟!”

    翎没有再喝。只是一个人回到了琪的楼下,他从楼下走到了公园,沿着每

  条小径走了很久。最后他爬到了一座小山的上面,周围没有一个人。他知道飞

  机早已降落,琪已经身在千里之外。望着依旧灯火辉煌的城市,他毫无顾忌地

  痛哭了起来。

  十八

    第二天,他睡了一天。第三天,他搬回了家。理由是伙食不好。

    在他回家后的第二天,父母到城里买东西去了。他看了一会书觉得很闷,

  就胡乱打开电视来看。这时门铃响了,他打开门,是虹来了。

    “你……好。”翎有点吃惊。

    “恩,你还好吧。”

    翎把她让进屋里,虹坐到了客厅的沙发上。翎关掉电视,倒了一杯水。

    “我……来过两次了。昨天伯母给我打电话说你回来了。”

    “两次?怎么不到学校找我?”

    “我……想你这两天会回来的。”

    这句话让翎觉得有点疑惑,但虹的脸上一片坦然,他就没有追问下去。在

  他的意识中,虹几乎是一个陌生人了,虽然他们只有三个月没见。

    “你好象瘦了一些,复习很辛苦吗?”

    “还好。”看来父母真是多嘴,好象全世界都知道他要补考。

    翎的父母并不赞同翎和虹交往,觉得他们不合适,也许只是不满意虹的年

  龄比他大。但他们在生活上一向尊重翎自己的意愿,虽然想法照说,却没有干

  涉过他们的交往。翎对父母的这种做法还是很感激的。

    翎和虹又说了一些闲话,刚开始有些尴尬的气氛慢慢缓和下来,大家的说

  话开始自然起来,随和起来。老实说,虹这个时候来看他,翎还是有些感动的。

  这是他们无数次吵架后,第一次虹主动来找他。他没有心情,也有点不忍心把

  和琪的事告诉她,而且这也是一件他自尊心严重受挫的事。

    虹的个子虽然比琪矮了一点,但小巧玲珑,其实也挺漂亮的,一直都有男

  孩子追她。翎的心情虽然不好,但三年来的交往毕竟还是很难得的,多少都留

  下了一些东西。虹的到来,翎除了感动以外,现在也觉得当初的争吵自己也有

  不对。原本有的怨气,经过了琪的事,也变成了负疚。

    坐了大概一个多小时,虹告辞了,翎礼貌地送到了虹的家门口。以后的一

  段时间虹常常过来,没有再和翎聊天,只是陪着他复习功课。他们没有亲吻和

  拥抱,只是象朋友一样相处,在一起就是说些闲话。当他补考结束后的一天,

  虹倒在了他的怀里,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他也觉得这好象只是一件很自然

  的事。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不过他明白和琪的事永远也不会让虹知道了。

    毕业的前一年,翎的母亲专门和他谈了一次。主要的意思是,虽然他们并

  不很赞成,但不能耽误人家女孩子。如果翎决心和她在一起,虹就是家里的媳

  妇了,做母亲的绝不会允许他做任何伤害虹的事。翎想了想,点了点头。

  十九

    翎毕业后原本打算就留在父母所在的城市,这里有他无数的老同学和父辈

  关系。但虹坚持要到广州发展,以他现在无可无不可的性格,加上父母也不反

  对,托了熟人,他和虹来到广州。转正后,他很自然地和虹登记结婚,并在第

  二年春节回到了家乡举办婚礼。

    他请了所有还在城里的老同学,当然也包括琪,请贴是由同学转送的。琪

  在他毕业离开后半年回到了故乡,和丈夫、一个女儿一起。她父亲帮她在电视

  台找了一份编辑的工作,听说工作很轻松。

    婚礼即将开始,亲戚朋友和同学陆续来到,他不停地打招呼,和老朋友开

  着玩笑,安排他们坐下。虽然场面有点混乱,但是见到一张张熟悉的面孔,他

  还是感到很兴奋。这时手机响了,他打开了电话。

    “喂?”

    “是……翎吗?”

    “是,你是……琪?”他的声音忽然有些颤抖,这是他四年半来第一次听

  到琪的声音。他原本已经设想过等一会大家见面时的情景,他应该平静和礼貌

  地打招呼,微笑接受她的祝福。他觉得似乎这一点也不难,但在这个意外的电

  话来到时,他却感到心莫名地一痛。

    “是我,恭喜你了。”

    “谢谢,谢谢。”他有点机械地回答着,然后深吸一口气,努力把心境和

  声音平复下来。

    “对不起,我女儿发烧了,我要送她上医院,不能来了。对不起。”

    “没关系的,你去吧。”

    “我问湛要了你的电话,对不起啊。”

    “不用,真的不用,我们都这么熟了,没关系的。”

    “那就好,祝你们白头到老,永远幸福。给虹也说一声。”

    “谢谢,我会告诉她的,谢谢。”

    “那……再见了。”

    “再见。”电话挂了。他楞了一会,这才意识到电话已经结束了。这时在

  楼下迎接客人的湛上来了,他看了湛一眼,关上电话,然后说道:

    “她不能来了。”

    “我知道,她没说什么吧?”

    “没什么,没事的。”

    “唔……。”湛似乎想说点什么,但没有开口。辉和两个熟人上来了,他

  也是迎接客人的,现在人差不多都齐了。

    婚礼后五天,是他们高中同学聚会的日子。照例请来了班主任,照例不能

  带家属,自然翎和虹是例外。同学们见面都很亲热,今年来了三十多位,不算

  多也不少了。有些去年的老面孔消失,又有一些“新”面孔出现,照例是惊喜

  和低声的欢呼。他们得到的欢迎当然是最热烈的,虽然同学之间也发生过无数

  浪漫离合的故事,但他们是班上唯一的一对。

    一进门,他就看到了琪。由于一楼的厅是半敞开的结构,大家都没有脱外

  衣。琪穿了一件棕红色带毛领的皮大衣,领子里是白色的丝巾,一双高统的皮

  靴。她没有戴帽子,依旧是一头长发,也许是由于寒冷,脸色微微有点苍白。

  这次翎已经有了充分的心理准备,但这张美丽的脸还是让他的心又一次抽紧。

    他的眼光并没有在琪的脸上停留,他知道虹的眼光一定在看着他。他们琪

  和几个没参加婚礼的同学走上来道歉寒暄时,他只是礼貌地招呼了一声。琪的

  脸上有了一些风霜的印记,稍微比五年前丰满了一点点,但几乎没有怎么变样。

  翎清楚看出了她脸上仔细修饰过的痕迹,虽然这种修饰给人的感觉还是自然清

  新的。

    除了几个人,大家基本上都刚在翎的婚礼上见过面,所以很快喧闹就结束

  了,或者说,换成一片嗡嗡的不太低声的交谈。他们聚会的地点就在翎的母校

  附近——也就是翎大学傍边的小公园。翎不是组织者,但这个公园他来得实在

  太多,多到已经没有特别的感受,他并不觉得有什么异样。他们包下了一个河

  边的一个老年俱乐部,其实就是一个有各种娱乐设施的二层小楼,带一个不大

  的花园水池,没有围墙。按照计划,他们下午聊天玩玩,然后晚上一起吃饭卡

  拉OK。

    大家杂乱地分开来,他并没有和琪坐在一起,和湛等几个老朋友聊了起来。

  虹很快被几个女同学拉到了楼上的棋牌室打麻将,中国的国粹到处都很流行。

  琪和几个同学坐在班主任旁边,厅里还十几个人。这时,一个高中时非常活跃

  的同学——也是比翎高四届的大学同校“前辈”,拿出一张CD说道:“大家听

  点老歌吧。”然后把CD交给服务员。很一般的音响响起大家读书时流行的歌曲,

  大家相视一笑,又继续聊了起来。

  二十

    多数同学已经很久没有在一起聊聊了,婚礼时也根本没有机会。大家说着

  以前的趣事,翎谈得很高兴,心情渐渐放开来。这时,一首歌响起来,是《冷

  冷的夏》。翎仿佛一股电流通过全身,脸上的笑容慢慢凝固。他不由自主地把

  头转向琪,正好看到琪也转过头,向他露出一个仿佛微笑,又仿佛苦笑的表情。

  他感到大腿被人拍了拍,一回头,是湛的目光。他们交换了一个眼色,在一圈

  仍然兴高采烈交谈的同学中,只有湛注意到,也只有湛明白这个笑容包含的一

  切含义。

    他无法在这首依旧悲伤的歌声中保持平静,借口上厕所离开了小楼。走到

  河边无法听到歌声的地方,他点燃了一只烟。公园到处是未完全布置好的花灯,

  大家还在忙着拜年,几天后这里会热闹非凡,但现在却十分冷清。天气有点阴

  沉,但一定不会下雨。翎吸了一口烟,漫无目标地看着对岸来往的车流和人群。

    他听到一个正在走近的脚步声,回过头,琪已经走到了他的身边。他并不

  觉得惊奇,仿佛他一直就是在等待这一刻。琪对着他微笑,他也笑。他们没有

  说话,分开了一米,并排着向公园深处走去。

    “孩子没事吧。”

    “打了两针,已经差不多好了,跟他爸爸拜年去了。”

    “这我就放心了。”也许是“爸爸”这个词刺痛了翎,他没有再说话。他

  们没走多远,就在一个高高的长绿灌木包围的亭子里坐了下来。周围很安静,

  即使有人走过,也不容易看清他们的身影。这里他们曾经来过许多次。

    翎不知道该说什么,也不知道现在这样做的目的,他们似乎是自然地来到

  这里。过了一会,这次是琪先开口:

    “你们还好吧。”

    “很好。”

    “虹没有再和你吵架吧。”

    “吵还是有的,不过没什么大不了的事,现在婚都结了。”

    “是啊,你们看上去真是幸福的一对,天下没有不吵架的夫妻。”

    “你呢?”翎没有接下去,转移了话题。

    “我也不错,他对我真的很好。女儿也很乖,我一天都离不开她。”

    “哦,你很幸福啊。”

    “是的,我觉得一切都还可以。……,你还恨我吗?”

    “恨?我怎么会……”他转头面向琪,琪的微笑让他没有继续说下去。

    他们相互对视,都微笑着,似乎这是唯一合适的表情。琪接着说了下去:

  “我不能生孩子的。”这次翎是真的吃惊了,看到翎的脸色,琪又说:“孩子

  是抱的,只有我家里人知道。”她的微笑变得有点勉强,翎没有插话,仍然地

  微笑着,他知道琪还会继续说下去的。

    “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当初我只是想安慰你的,没想到自己也会……

  也会陷进去。你该记得我流过一次,你知道我为什么一定要和斌分手吗?”

    “因为你这次以后不能再生了?”

    “不,你知道我为什么不能再生了?”

    “不。”

    “是因为……,因为我还,还……”

    翎向琪投过一个询问的眼神,过了一会才明白琪话中的含意,他感到一股

  怒气涌上心头,只想大喊一声,但他只是用力咬紧了牙关。他知道自己的微笑

  一定极其难看,但他还是努力保持着,也许是因为琪仍然在微笑。

    “你知道我不会在乎的。”

    “我知道,就是因为我知道。”

    他明白了一切,这时他的笑容已经完全崩溃,一股极酸极苦的滋味代替了

  怒气。就是这么一个简单的原因,简单的原因!简单的原因!!他在心里一遍

  遍地大喊。

    “也许,也许……我不该告诉你的。”看着翎的表情,琪第一次有些惶惑

  地说道。

    “那你为什么要说?”

    “我也不知道。我知道不该说的,过去的已经都过去了。我以为你——”

    “以为我什么?以为我不在乎了,对吗?也许你说得没错。”翎的心里冒

  出一个念头,也许现在琪只是在为自己辩解。他拼命克制自己,挤出一个微笑,

  极力用轻松地语气说道。

    琪仿佛豁出去了,继续很快说道:“我带了一个电视台的小伙子去找过虹,

  告诉她是她误会了,你非常爱她,也非常需要她,为她连考试也没有考好。只

  是你觉得没考好,自己没用,也放不下面子。我劝她来找你。你需要她,真的

  需要她。我这不单是骗她,我也是这么想的。她是个好女孩,她是真的爱你的。

  我知道我走了,你一定会回家的。”

    翎无言以对。他的脑子里有无数个念头在回旋,有无数的话要说。但他要

  开口却觉得一片空白,只觉得说什么都是徒劳的,毫无意义的。过去的记忆飞

  快地掠过,包括公园里的谈话和最后一次的缠绵。他几乎知道她的每一个答案,

  从做朋友起就是这样。这么多年来,曾经有过的默契又一次回到他们的身上,

  只不过是用这么痛苦的方式。过了好一会,他觉得自己似乎平静了一点,又说

  了一次自己也觉得很俗气的话:“为什么要告诉我?”

    除了一会儿,谈话中琪的脸上一直都在微笑。这时她的微笑似乎更浓,她

  的眼光一直温柔地看着翎。翎对着这张无比熟悉,无比渴望的笑脸,一瞬间几

  乎忘记了这些轻易划开他的心的事实,仿佛一切都回到了五年前。琪微微顿了

  一下,轻声地说道:

    “我不知道将来会怎样,我只知道到现在为止,最爱的人是你。”

    又停了一会,琪微笑着继续说道:“我不想你恨我一生,我其实只是一个

  俗气的小女人。”然后两行泪慢慢滑下了她依旧微笑的脸庞。

    泪水模糊了翎的眼,他再也无法止住心中的悲痛。两个人微笑着,让眼泪

  无声地流淌。琪的微笑终于消失了,低下头捂住脸开始抽泣,长发散落,遮住

  了她的脸。

    翎站起身,拉住了琪的手。琪也站了起来,翎看着她的脸,用微微颤抖的

  声音说道:“现在我能,我也愿意爱你一生一世。所有的同学都在这里,你跟

  我一起过去,我有话对他们说。”琪的眼中泪水在打转,牙齿紧紧咬住了嘴唇,

  微笑着点了点头。

    翎牵着琪的手走出了小亭,但琪忽然停住了脚步。翎回过头,琪只是摇了

  摇头。他又拉了一下,琪仍然摇了摇头,泪水又一次流下了脸庞。翎闭上了眼

  睛,深深叹了一口气,没有再用力。琪向前一步,紧紧抱住了翎,他们疯狂地

  吻在一起。

    两个小时后,翎打通了湛的手机,湛很快来到了小亭。湛看了一眼他们两

  人的脸,大家都有些不自然地微笑了起来。翎又看了一次琪微红的眼,离开了

  小亭。他在小楼边抽完了一只烟,走了进去。还有十分钟大家都要出发去酒店

  了,厅中放的音乐大概已经换了很多次,现在大厅里回荡着郑秀文的歌声。

   “……我们的故事爱就爱得值得,错也错得值得,是执着是洒脱留给别人去

  说。用尽全部力气不是为我,那是为你才这么做……”

    翎感到心中有什么东西在破裂,慢慢变成了碎片。

  尾声

    大家到酒店的时间有早有迟,琪和湛来得不算最晚。在灯光下,翎看不出

  刚才的谈话留下的痕迹。老同学一起喝酒唱歌,所有的人都很兴奋。琪也不例

  外,她笑着,说着话,还说要把酒店送的礼物带给女儿。从那天一直到今天,

  翎再没有听到那首属于他们的歌,那本来就是一首普通的,没人在意的老歌。

    假期结束,翎和虹回到广州。生活和工作的压力、朋友的聚会、热闹的都

  市使他们的生活恢复了老样子。翎再没有和琪联系,故乡的一切只剩下一点淡

  漠的回忆。

    开始的时候,翎偶尔还会梦见琪,梦见她的微笑和长发。再后来,这样的

  梦也不再出现了。

  后记

    越往后我写得越辛苦,几次想半途而废。也许这个后记只是为了说明这一

  点,我这次是真的明白了写作的艰难和自己文笔的笨拙。

    每一个当事者看到这篇文字时,都会一眼看出是谁的故事。我原本没有打

  算这样的。但就象我说过的,我觉得加入虚假的内容是对朋友的亵渎,这也是

  我想半途而废的原因。

    任何一段爱情故事只有当事人才会有那种刻骨铭心的感觉,在其他人眼里

  仅仅是故事而已。这的确是一个平淡无奇的故事,结尾的部分也许使故事更加

  没有新意,但我顾不上了。

    谢谢朋友们的鼓励和支持。请不要介意我文字的粗糙,我已尽力而为。我

  打字的手会时不时颤抖,没有心情再去改动什么了。我没有想到现在的自己还

  会这样,不过算了,就象了结一件心事吧。

二、秀州书局简讯第173期

   司马1月17日说:“文坛最近怎么样?有什么新闻?我不是文人,我只上到高一,没有著作。我的文化顾问是他们拉进去的,事先没跟我招呼。我要远离文化圈。北京有朋友来信说,秀州书局的《简讯》,有‘南宋偏安’的味道。他不敢写信到书局,怕刊登出来。‘南宋偏安’的意思就是‘山外青山楼外楼,西湖歌舞几时休;暖风吹得游人醉,直把杭州作汴州。’我想买一本《往事并不如烟》,我是看了报纸才知道这书。据说王蒙的《青狐》一改以前的写作手法,把文坛的林林总总都写出来了。是,《青狐》借来看看就可以了。” 司马买《往事并不如烟》(章诒和)、《万象》(04.1)。

   吴藕汀1月17日说:“《清史稿》无李维钧的传。李维钧是第一个直隶总督,本来叫直隶巡抚。《历代人名大辞典》有李维钧,嘉兴人。可资料无出处。要读的书太多。《清通鑑》(章开沅主编)中写道:‘雍正四年丁卯初九日,清查原直隶总督李维钧家产。李卫奏:李维钧狡狯多端,私将家财于各处隐藏寄存,现查明于其子李曼在嘉兴之宅及桐乡之岳父家藏银七万两,另于其他亲友处寄存银二十馀万两,加之占田二千馀亩,有住房三处,出租屋二百六是馀间、值银凡七万馀两。雍正五年三月,部议李维钧照律拟斩监候,妻子入内务府为奴。寻李维钧病故。’”

   “方鸿渐” 1月17日在秀州书局买《生命直观》(德 格奥尔格·西美尔)、《地狱·神秘日记抄》(瑞典 斯特林堡)时说:“我发现‘苏文纨’与我上床的同时,与‘高松年’也有一腿。当时,我与‘苏文纨’分手时,她装得十分沮丧,我给了她一笔钱,不少。谁知她与‘高松年’相好的时间是我们的四倍。……”“方鸿渐”腰间弔着一块的白玉:马背上骑有猴(马上封侯)。

   1月18日。朱小姐驾雪来秀州书局买《好笑的爱》(米兰·昆德拉)和《明史》(清·张廷玉):“雪天看书最好。看看朱家是怎样发迹的。春节回湖州,我们湖州的文化底蕴决不亚于嘉兴。就是缺少秀州书局。”余先生说:“大雪。一杯红茶,一本胡兰成的《禅是一枝花》。邻座在读庄一拂的《金缕曲》:‘任一片,霏霏灵爽。……满地琼瑶想。’又邻座在上网,网上有许宏泉从安徽和州发的消息:‘和州院里楳花开’。杭州宛凌有跟贴:于我命中无大事,关心雪后有梅花。”

   1月18日,肉佛来秀州书局,买了《浮生琐记》(莫砺锋)。肉佛背着手倚窗看雪:“老天真好。知道我们没劲道,下点雪给我们看看。”“你这样,象一幅《高士赏雪图》。”他把手放到前面,抱着凸起的肚皮:“好看。尤其是图书馆的后面,荒田、枯树、石桥、寺庙,象范宽的画。” 肉佛君还买了王蒙的四季:《狂欢的季节》、《踌躇的季节》、《失态的季节》、《恋爱的季节》和《往事并不如烟》(章诒和)、《青狐》(王蒙)、《纵乐的困惑:明代的商业与文化》(加 卜正明)、《万象》(04。1)、《收藏家》(04。1)。

   汪春泓1月18日来秀州书局:“我昨天转苏州回嘉兴,在嘉兴十天左右回北京。”汪一边看第172期《简讯》一边说:“第二本《笑我贩书》什么时候出?不过不如第一本。没有象庄一拂那样的人了。”他说:“我有一本论文集,朋友赞助,四月可出。书名还没想好。”汪买了《艺林悼友录》、《书楼遗咏》、《词名索引》。28日汪春泓陪初中时同学胡亦夫来秀州书局买书:《成长》、《今生今世》(胡兰成)、《万事由来小百科》(朱思敬)、《分裂的一代》(美 理伯卡·E·卡拉奇)、《自牛顿以来的科学家 :近现代科学家群体透视》(张九庆)、《万历十五年》(黄仁宇)、《名家品书》(冯亦代编)、《创造进化论》(法 柏格森)、《新史学—多学科对话的图景》( 杨念群等主编)、《嘉兴词徵》(吴藕汀、吴小汀)、《知识分子》(英 保罗·约翰逊)、《知识分子论》(美 萨义德)、《世纪印象——百名学者论中国文化》(朱竞 编著)、《沈曾植集校注》(钱仲联)、《思想解放史录》(新华音像中心学习部编)、《心灵自我与社会》(美 米德)。汪说:“我们刚刚去了吴藕汀家。” 胡亦夫说:“我买书都在我们单位对面的小书店。”

   1月19日上午,“天涯·关天茶舍”斑竹“相似的你我”携女友“西域的忧伤”火车从济南到嘉兴。在“天河渔民”的陪同下来秀州书局。“相”站在“西”的旁边,象无名指在中指的旁边。“相”谈了“关天茶舍”内部规定网上不能谈“宝马事件”、不能议论毛泽东等情况。他们在秀州与“忘了忘了全忘了”见面。品尝了五芳斋粽子。买了《面罩与心灵:剧场生涯四十年》(夏里亚宾)、《无穷的困惑:黄炎培、张君劢与现代中国》(许纪霖)、《神权政治的历史与未来》(俄 索洛维约夫)。下午,他俩去海宁盐官,看望“相”妈妈。

   1月19日徐聚一夫妇等由吴香洲陪同来秀州书局。徐说:“很想自己办一份杂志。主要是资金保障。办一期《边缘艺术》要四五万,办一期《中国文化画报》要十万元。如办就要类似《中国文化画报》。刊名叫《聚一》?好好好。好主意。在北京,经常跟余杰有交往,他口吃很重,人极好。我曾对他说:‘你的文章比鲁迅好。鲁迅的文章是退着说话,你是站在前沿说话。’”徐聚一买了《音乐的故事》(美 亨德里克·威廉·房龙)、《享乐的艺术》(米歇尔.昂弗莱)、《二人行》(法 吕西·依利加西)、《迷楼:诗与欲望的迷宫》(美 宇文所安)、《八十忆双亲·师友杂忆》(钱穆)、《江浙访书记》(谢国桢)、《明清之际党社运动考》(谢国桢)、《这是我的立场:马丁·路德传记》(美 罗伦培登)。新出的《边缘艺术(10)》(许宏泉主编)有徐聚一自传:“徐聚一,1962年生,桐乡人。闲弄金石,畅意书画,编排杂志,随兴读书,独立撰稿,信靠耶稣”以及“徐聚一油画·万岁拓本系列”

   沈安全1月20日在秀州书局买《透过镜头:美国〈国家地理〉最伟大摄影作品集》(美 国家地理学会编 冯世则译)、《红色少女日记:一个女红卫兵的心灵轨迹》(张新蚕)时说:“我买了六个‘袁大头’,春节送小孩。‘袁大头’每只60元。‘小头’55元。送‘袁大头’比送两张‘毛四头’有意思。’”

   毛先生1月20日在秀州书局买《自由秩序原理》(美 哈耶克)时说:“嘉兴电视新闻说,接听‘市长电话’2003年是前三年的总和。2004年‘市长电话’准备扩大电话门数,增加面积。央视把国务院总理出面讨农民工工资,称为‘感动中国’。现在中国,完全是第172期红薇径12月29日在秀州书局提到的‘三句话’所造就。”邓先生在秀州书局买《不合时宜的思想》(俄 高尔基)时说:“今年春节我发现嘉兴药店多了不少,生意红火。从前有一副药店对联: 但愿世间人无病;何愁架上药生尘。现在用不着了。

   “大女” 1月21日在秀州书局买《无字的故事》(比 麦绥莱勒 画)、《阅读城市》(张钦南)等书,她的汽车司机说:“买书?我的书都是向朋友借的,书不还不要紧,钱不还不行。”同日,徐重庆从湖州来信说:“《今生今世》(胡兰成),好象是你被逼到一条必经之路上,路口站着个卖弄风情的裸体妓女。你可视而不见,无需愤愤然,因她合法地与警察站在一起,至于那些驻足连声喝彩的,一定是自己的爱人没她美丽。……”

   白丁香1月21日在秀州书局买《万象》(04.1)、《苏州杂志》(03.6)时说:“前几天,我的朋友一家三口从桐乡来看我。我已答应妹夫去吃年夜饭,妹夫每年年夜饭都提前二天。我打电话问妹夫:‘能不能添三个座位。’妹夫说:‘不行。包箱挤不下了。’桐乡朋友说:‘你去吧。我们自己安排。’晚上,我们刚坐下,有人敲包箱的门。一看,是桐乡朋友。我我我……。桐乡朋友说:‘我们在隔壁,听见你的声音。过来看看。’过,过什么年?!吃得烦。”

   除夕(1月21日)。白发履冰在秀州书局买《来自老父老母的生存报告》(曲兰)、《太平欢乐图》(清·董棨 绘 许志浩 编)、《往事并不如烟》(章诒和)。陆乐说:“除夕晚上,我与徐平去二院看老黄,出来已近十点,有个老头在寒风凛冽中卖汽球。我们叹息这老头。回家我讲给老婆听。老婆说:‘你把汽球全部买进,也没多少钱。’我说:‘是呀。我怎么没想到呢?!’我很后悔。”

   薛家煜1月22日说:“去年(7月4日)巴金的侄孙李斧从美国来嘉兴,请陆明替他查找他们李家的祖坟。有一天,陆明让我有空去找找,他只说在那里有鳗鲤堰和李家桥。我查了《嘉兴地名志》,根据‘东栅公社’地图。我去找了。走访了当地农民。那里已拆迁。现为‘泾河花园’,搞房地产开发。我拍了李家桥的照片。李家坟残址的照片。”余先生说:“新出的《佚简新编》(巴金)收入巴金1984年12月26日致嘉兴科技报、1986年12月18日致嘉兴嘉兴一中教师朱金生的信,巴金均谈到他的高祖李介庵的情况。嘉兴甪里街民丰会堂对面的大榆树下有一座‘仰甘亭’,旁边的碑上写着:文学家巴金,原名李尧棠,字芾甘,生于四川成都,祖籍浙江嘉兴。据巴金曾祖父李璠撰《先府君行略》:李介庵(即巴金高祖李文熙)‘浙江嘉兴府嘉兴县人,世居甪里街’。嘉兴市旧城改造指挥部立。辛巳年夏。”

   1月22日(春节)。傅菊明在秀州书局买《江浙访书记》(谢国桢)时说:“我经常去到‘孔夫子’网上买书。”许先生在秀州书局买《品味历程》(董桥)时说:“早上,8路,28路公交车上的香客都在市府门口下车。下次可以编入《简讯》。市府东面是精严寺,马路对面,南湖大桥桥堍是小曹王庙。安乐路报亭门口有块小黑板,上面写着:‘今日气价58元。’一个月前是52元。”

   闻人舒书1月23日在秀州书局买《“萨福”:一个欧美文学传统的生存》(田晓菲译)、《醒来的森林》(美 约翰·巴勒斯)、:“三联的‘文化生活译丛’出一本我买一本,上次买了《文艺复兴时期的人》(意 加林),《沉默之子》(英 迈克尔·伍德)。三联的‘乡土中国’系列我也都买,这一次他们一下子出了《蓝田》(张小军 文 李玉祥 摄影)、《摆贝》《刘兆荣 文 潘年英 摄影》、《锦屏》(张应强、胡腾 文 李玉祥 摄影)三本。三联发毒了,三联发毒了。”闻人还买了《橱师之旅:寻觅世上最完美的饮食》(美 安东尼·伯尔顿)、《阅读城市》(张钦南)、《纵乐的困惑:明代的商业与文化》(加 卜正明)、《川菜杂谈》(车辐)、《万象》(04。1)、《二人行》(法 吕西·依利加西)、《往事并不如烟》(章诒和)。”

   钟桂松从杭州寄来《沈泽民传》(钟桂松);顾国华从乍浦送来《文坛杂忆(20)》(顾国华);吴道弘从北京寄来他编的《出版史料》(03.3、03.4);吴新宇从长沙寄来他主编的《大学生时代》(04.1);谭宗远从北京寄来他编的《芳草地》;王留芳从海盐寄来他编的《沈祖棻诗词研究会会刊》(3);常大麟从北京寄来他主编的《博览全书》(04。1);韩石山从太原寄来他主编的《山西文学》(04。1);许宏泉1月9日从北京寄出的《华夏翰林·诗词丛刊》(创刊号。黄君主编)1月23日收到。春节前后,湖州徐重庆、江西邹农耕、嘉兴徐光、南大图书馆陈、苏州王稼句、嘉兴凌加春、上海陈克希、福州卢为峰、江西乐平赵明斌、包头冯传友、江苏兴化姜晓铭、上海肖龙根、合肥丁敬涵分别寄来猴年明信片。

   《文汇读书周报》1月23日刊登流沙河的文章《小挑金庸》。文章写道:“金庸先生2003年11月23日上午,带着三个研究生,光临浙江嘉兴金庸图书馆,题写了匾牌‘嘉兴学院金庸研究所’。学院拟好一副门联,敬请书字。金庸弃而不用,自撰一联书之。事见嘉兴《秀州书局简讯·169期》。联云:嘉德育英九十载(平仄仄平仄仄仄);兴学培才二万人(平仄平平仄仄平)。七字联内竟有五字平仄对不起。退一步说,一三五不论吧,仍有三字关键处对不起。词义方面,‘培才’就是‘育英’,意思雷同,正如‘开饭’之与‘用餐’,岂能成对?硬把复词结构‘培育英才’掰成两块作对,腹笥也太贫俭了吧?对联挂在门口,鼓舞莘莘学子,自宜面向未来,拓开意境,阐明道理。金庸却写成了总结报告:九十年内毕业学生二万。既无可供涵泳的意境,亦无能给咀嚼的道理,太浅白,太枯燥,一副拙联。嘉兴我去过,知晓那里原是人文荟萃之乡,历史文化根深源远,慧心亮眼之人甚多,能诗擅文之客不少。如此言尽意穷刻板寡趣之联,挂在堂堂学府门口,不怕招来嗤笑?何况院方拟有对联,金庸来者是客,也该尊重主人,恭谨书字才是。再说,从命书字,正好藏拙,顺着梯子下楼,哪点不好。他偏要去逞能,在他擅场的武侠小说领地外,乱出笨招,急当箭靶。就假设他藏了拙联,仍然藏不住拙字。他的墨宝鄙人也拜读过,实在不敢恭维。旧社会的官僚都能写几笔字,然敢于书联写匾者不多。多的是请书法家代笔,尚知有所敬畏,不像今之官人和名人那样胆大,总想张扬自我(之丑)。以上小小挑剔,本可不写。考虑到报刊上捧官人和名人的歪风太强了,小挑一下,或可平衡版面,似亦有必要吧。”

   1月24日关耳在秀州书局买《收藏家》(04.1)时发“中华牌”香烟:“蹩脚香烟抽一支。是啊。我的是硬壳‘中华’,60几块一包,王之递的是软壳‘中华’,70几块一包。春节回一趟海宁,去西山看了徐志摩墓。西山麓的紫薇桥边建了一条仿古街。我买了一只红木笔挂,便宜,有工,民国的东西。六块,是六块(即600元)。还买了一只青瓷香炉,山水满工,四十五块。买点瓷器别享享(即玩玩)算了。” 云尔斋买《读书》(04。1)时发“长寿”香烟,烟盒上有“(台湾)行政院卫生署警告:戒菸可减少健康的危害”黄辉说“‘菸’就是‘烟’,明朝的书中常出现。”

   邹汉明1月24日在秀州书局买《“萨福”:一个欧美传统的生存》(田晓菲译),说:“杨键,认识!我们一起去过皖南。他素食,每到一个城市就拜访寺庙和和尚。他的诗是真正的中国诗。现代诗集我很少从头看到尾,杨键是例外。现代诗只剩技巧,就是皮了,很少有心,杨键有,这心不是小心,是大的,悲悯的。杨键早期的诗,明显有博尔赫斯的影子,之后他找到了自己,出现了许多好作品。我认为他的作品有三点:1、书写者本人的姿态低到泥土里;2、悲悯万物;3、诗歌中有太多的苦行。第三点不要写进《简讯》,因为我也是写诗的。1999年后杨键的作品明显缺乏了以前的感性,议论多于形象。杨键的哥是杨子,来嘉兴采访过缪惠新,并在《南方周末》上发表过介绍缪惠新的文章《中国的毕加索》。”盛先生在秀州书局买下了杨键的诗集《暮晚》。

   1月25日,吴藕汀一家五口来秀州书局。吴藕汀了买《古刹灵隐》(林正秋)。他翻了翻《黄宾虹》(杨樱林编)、翻翻《收藏家》(04。1)浏览了余正的文章《西泠印社早期社员的考察》、翻翻复印的《州东杂詠》(陶元镛)和《嘉区文献·嘉区民国日报二十六年元旦特刊》。傅逅勒说:“李维钧,我刚刚到古籍部查了《梅里志》(清·吴应),有传:李维钧,字裕山,号遯麓。秀水梅里人。清官员。李明嶅子。附贡生,早岁知于曹溶。例选授都昌知县,升莒州牧行取,补刑部员外郎,特转监察御史,累升巡抚直隶,旋改升总督,以事夺职。”

   南京董宁文1月25日在电话中说:“王辛笛1月17日的追悼会,我去参加,见到金性尧,身体不错,就是耳背。今年第一期《万象》上有金性尧的文章《悼黎庵》。”何先生在在秀州书局买《饮河录》(金性尧)时说“金性尧的《闭关录》今年三月将由上海古籍出版社出版。这是继《土中录》、《伸脚录》、《饮河录》、《一盏录》后的又一本散文集。”

   1月26日,黄辉在秀州书局买《花随人圣庵摭忆》(黄秋岳)、《茶经》(唐·陆羽)时说:“春节收到80多条短手机消息。其中关于猴的一条写道:‘单位就象一棵爬满猴子的大树,向上看全是屁股,向下看全是笑脸,左右看全是耳目。猴年到,祝你看到更多的笑脸和更少的屁股。另一条也很有趣:‘锅你的洗哇,碗你的洗哇,锅碗你都洗了哇。’这是日本问候语:‘新春快乐!天天快乐!’”于能发给黄辉的手机短信是:“祝你在新年里高举发财大旗,紧密团结在以人民币为核心的钱中央周围,坚持美丽漂亮基本原则,把握艳遇,与钱俱进,把幸福道路进行到底,一百年不动摇!!”于能在秀州书局买《明清之际党社运动考》(谢国桢)。

   叶瑜荪1月26日从桐乡来电话:“昨天,钟桂松在台里值班,看第172期《简讯》后,他来电话,问我是否知道嘉兴一个叫鲍钗的人买到了陈梓手稿本《张杨园先生年谱》(姚夏辑,陈梓补订)。陈梓(1683—1759)是明末人,手稿本身就珍贵,再加上是张杨园的。对桐乡就更加了。陈梓祖籍余姚,迁居桐乡濮院。他是张杨园的学生。《陈学昭纪念文集·陈学昭年谱》(海宁文史资料)何时出的?估计海宁政协文史办还有?丰一吟上午来电话,她在南沈浜。年初三来的。准备回上海。”

   谢先生1月27日在秀州书局买《现代性的追求》(李欧梵)时说:“年初四夜里接财神的炮声,比年三十猛烈,晚上八点就有人放了,半夜鼎沸。第二天,天未亮又热闹非常。都想发财。”据《古禾杂识》(清·项映薇 著 王寿、吴受福 增补)道光王寿载:初四日午后接灶,至夜则接路头。大家小户,门前各悬灯二盏,中堂陈设水果、粉团、鱼肉等物,并有路头饭、路头汤,鄙俚之至。盖五路神初五诞,求利者争先邀致。民初吴受福载:俗称赵元坛为五路大元帅,谓是财神,此无稽之谈。实即古之五祀,故路神也包在内。出外营业者,尤宜加敬;市肆及贸易人家,缘是群趋若鹜。路神即月令。五祀之行,古则祀于冬耳。

   王福基来1月27日在秀州书局买《杜甫传》(冯至)时说:“1955年8月,我上高中,因为买不起冯至这本《杜甫传》,自己抄了一本。记得借来的那本《杜甫传》,封面是咖啡色的,有蒋兆和画的杜甫像,我的同学陈金泉替我临摹了一幅做封面。同学已经死了。我总算买到了,也买得起了这本书。” 王还买了 《往事并不如烟》(章诒和)

   甘先生1月27日在秀州书局买《血酬定律》(吴思)时说:“我昨天与老婆吵架,我卷起铺盖想走,她向我道歉,我才歇气。为一张画。我的朋友送我一张南京书画院副院长某某一张山水画,名字我已忘了,反正很有名,他的画可上拍卖。我对老婆说:‘将来这幅画给我的父母,因为我这几年没工作,没尽孝心。’我老婆不肯。”

   张阿泉1月28日从呼和浩特寄来的《清泉》(14),“畅所”栏目上有上海柳和城的信:“《清泉》(11)有包头冯传友信函,作者对章克标在《清泉》上出现不以为然。这本来各有所好,无从强求;只是冯先生的断言章克标‘他最大的特点是汉奸’,令人想起‘口诛笔伐’的年代。‘汉奸’的罪名不小啊。《辞海》中‘汉奸’条曰:原指汉族的败类,现泛指中华民族中投靠外族或侵略者,甘心受其驱使、出卖祖国利益的叛徒’。不知冯先生所说有何事实依据?不然要付法律责任的。章克标在敌伪时期确实任过伪职前后约五年,一九四五年初从浙江日报社代社长任上脱身,回乡隐居。其间他没写过‘拥日’的文章,只翻译了一些日本文学作品。国民党政府没有定他汉奸最,解放后人民政府也未抓捕过他。一九五二年民主改革运动中,他向组织交代清楚,组织上经过调查,认为没有罪恶,决定予以放下历史包袱、不在追究处理。他一直在上海儿童读物联合出版社当出版科长,后调任上海印刷学校任编译室主任。他的旧译作《哥儿》还被收入人民文学出版社新版《夏目潄石选集》第二卷中。随着政治气候的变化,一九五八年章克标以‘汉奸罪’判管制三年,遣送回乡,受尽折磨和苦难。这是极左路线下的错案,一九七九年平反。一九八零年被聘为浙江省文史馆馆员。真的是‘汉奸’能平反吗?诚然,任伪职是一个历史污点。但是章克标与周作人的落水不同,结果当然也不能类比。作为作家,笔者以为章克标三十年代‘论语派’杂文和平反后的文史掌故作品才是他‘最大的特点’。报刊上提提这位超越百岁的老作家近况,有何不可呢?不要搞‘封杀’,不要一提就是‘炒’,心态平和一点嘛。更不要乱扣政治帽子。殊不知人民政府早就给章克标平了反,君又有何资格在给人家戴上呢?” 包头冯传友函购《叶灵凤传》(李广宇)已挂号寄出。

   1月28日,薛家其带一盆水仙来买书,水仙瓷盆上有“百子图·捉迷藏”。薛买《往事并不如烟》(章诒和)、《故泥斋杂缀》(俞星伟)。把水仙留在书局。水仙开着花,十朵,淡淡的幽香。贾先生说:“《往事并不如烟》很吃香。”顾先生说:“《故泥斋杂缀》(俞星伟)也很吃香。” 贾说:“据说,俞星伟第三次捐的陶器,博物馆没要?小年夜,俞星伟把头发焗成了棕色。”

   王一兵1月28日在秀州书局买《音乐圣经》(林逸聪)时说:“我藏有二三百盘古典音乐,都是二次大战后音乐大师的作品。现代尽管录制技术高了许多,但是听起来却总有商业味道。嘉兴离音乐欣赏还很遥远,能谈谈的,只不过五六个人。”古凡说:“元旦,嘉兴大剧院有音乐会,迟到的,早退的,手机响的,交头接耳的,看见伴舞的出来陡然拍手的,……。好端端的一盆心灵的洗澡水被这帮人弄脏了。”

   胡忌1月29日从南京来信:“‘简讯’(172)首先报道陈梓手稿本《张杨园先生年谱》,当为珍贵之本,并知中华书局2002年版《杨园先生全集》未收录此种年谱,实乃较大欠缺;希望此稿经过嘉兴方面诸学者及同好努力能找一单位问世,则功莫大焉。报道了《清泉》(第11期)转述冯传友去信,内容很可取。主要之点在于某些文人一味去‘凑着个热闹’,虽指章老克标有可议,但亦不妨推而广之,避免流于无谓的去凑世俗的热闹。……”胡函购《书摊梦寻》(姜德明)、《梦馀随笔》(王辛笛)已挂号寄出。海宁张宁梅函购《中国古代藏书楼研究》(黄建国、高跃新主编)、《中国私家藏书楼》(范凤书),湖北黄石毛羽函购《沈曾植集校注》(钱仲联)、《边缘艺术(9)》(许宏泉主编)、《泥土脚印》(范用),淄博袁滨函购《江浙访书记》(谢国桢),北京乔鲁京函购《笑我贩书》,北京李雯函购《扫雪斋主人:钱玄同传》(周维强),宁波陆萍飞函购《晚年沈从文口述》(王亚蓉编)、《往事并不如烟》(章诒和)也挂号寄出。

   车乘轨1月29日送来他自费出版的《越秀诗词楹联集》:“花2000元,印109本。”书中有车乘轨自撰对联:废寝忘餐,致力诗词自笑痴;朝吟暮写,荒疏家务妻嘲懶。车说:“老太婆常‘骂我懒’,我这里写作‘嘲我懒’,给她一点面子。”车乘轨1923年生。绍兴越城区人。现居嘉兴秀城区。1985年嘉兴绢纺厂退休。

   薛荣1月29日在秀州书局说:“沙家浜风景区在卖《大江南北永留芳:评析小说〈沙家浜〉》(《大江南北》杂志社编),我是在‘天涯·闲闲书话’上的《简讯》才知道的,到时托人去搞一本。我最近去乌镇精神病医院体验生活,做薛大夫,与那些病人交谈,听他们唱卡拉OK《遥远的东方有一条龙》。晚上在乌镇的石桥上抽烟,看月亮,这时的乌镇无人,很静。” 薛带来新出的《烟雨楼》(03。4),买了《杜甫传》(冯至),在图书馆借了《卡帕传》(美 阿列克斯·凯尔肖)、《哈耶克传》(英 阿兰.艾伯斯坦)等书。

   亳州朱柏森夫妇1月30日特地从上海来秀州书局观书,朱妻说:“他从‘读书报’上知道秀州书局,最近去蚌埠审计,在一家小书店终于买到《笑我贩书》。这次趁春节回上海看望我爷,他一定要到嘉兴来看看秀州书局。我们去了少年路,关着。他很叹息。后来在墙上看到搬迁通知,才找到这里。”朱买了《楠溪江中游古村落》(陈志华文,李玉祥摄影)、《章克标文集》、《槐聚诗存》(钱锺书)、《闲闲书》(费在山)、《陈寅恪诗集》、《嘉兴词徵》(吴藕汀、吴小汀)、《朱生豪情书》(朱尚刚编),朱说:“让我写几句话,其中有‘今生书缘难断,何必苦觅封侯’。”他们已买好下午三点去上海的回程票。朱妻说:“南湖门票要40元一张,我们不去了,80元可买许多书了。”

   吴峥嵘1月30日从上海来信说:“最近,忙中偷闲逛了一次旧书市场,觅得几本作家签名的旧平装,有黄裳老先生的散文选、陈忠实的初版《白鹿原》、王晓玉的随笔、从维熙的回忆录、还有一册五一年初版的唐弢签名的《向鲁迅学习》。解志熙的《美的偏至》终于寻到,老天是会怜惜读书人,垂青于他们,让他们心想事成,如愿得书。另外,买到一本民国三十三年的章克标译作《现代日本小说选集》(太平书局出版)。据我了解,研究章克标作品及海派唯美·颓废主义文学的学者甚少,除了清华的解志熙、现代文学馆的李今之外,上海图书馆最近有一名馆员张伟先生也出了一本专著《花一般的罪恶:‘狮吼社’作品与评论资料集》,他是中国唯一一位研究章先生社团‘狮吼社’的学者。不知是否能觅得?”吴峥嵘函购《笑我贩书》,已挂号寄出。

   1月31日秀州书局到了一批书,其中有《方氏墨谱》(明·方于鲁编 吴有祥整理)、《廊桥遗梦》(美 罗伯特·沃勒)、《建筑面前人人平等》(赵鑫珊)、《桃之夭夭》(王安忆)、《陈村碎语》(陈村)、《一百个人的十年》(冯骥才)、《泥塑之神手也:张充仁的艺术人生》(陈耀王)、《距离幸福还有几米?:听大师们怎么说》(沈颢主编)、《黑门山路》(美 考门夫人)、《毛泽东评说文人墨客》(毕桂发)、《上海的吃喝玩乐:大都市里的休闲生活》(树棻、张锡畅编著)、《关于我父母的一切》(南帆)、《与鲁迅相遇》(钱理群)、《诗意的冥想:米兰·昆德拉小说解读》(彭少健)、《梦里花落知多少》(郭敬明)、《艺术中的精神》(俄 康定斯基)、《你是不会说话的人:一个猫家族的故事》(李靖)、《墓后回忆录》(法 夏多布里昂)、《中国文学史话》(胡兰成)、《万有理论》(史蒂芬·霍金)。

   朱尚刚1月31日来秀州书局说:“我28日从美国回来。在美国,从网上能看到《简讯》。知道有几个外地的客人,去看了朱生豪故居。我儿子和媳妇在德克萨斯州,儿子年薪七万,那里买一套房子20万,200多平方,带院子,相当于这里的别墅。曾说‘外国的月亮比中国圆’那到未必,‘外国的太阳比中国亮’倒是确实的。我儿子没办绿卡,他们准备回国发展。德州有图书馆,不及嘉兴图书馆气派,但很方便,那里每个社区都有图书馆。” 朱尚刚说:“《诗侣莎魂:我的父母朱生豪宋清如》(朱尚刚)我家里还有几本,不多了。” 南京徐颖函购《秋风和萧萧叶的歌:朱生豪宋清如诗词集》(朱尚刚)、《朱生豪“小言”集》(朱尚刚)、《莎士比亚全集》(朱生豪译)、《禅是一枝花》(胡兰成)已寄出。

   2月1日周咬脐送来《嘉兴餐饮》(周咬脐主编):“秀州书局搬到这里我没来过。太远了。《嘉兴餐饮》刊登了陆明提出的‘南湖船菜二十四品’。我挖掘出‘南湖船菜三十六目’,烹饪协会张建国整理出‘南湖船菜三十六谱’。陆明的‘二十四品’是:禾墩野蔬、咸菜冻雀、金缀碧玉、嘉兴鳝糊、粉皮鲫鱼、块鸭馄饨、二锦馅煲、硖石缸肉、乌镇羊羔、鲈鱼炖蛋、清炒鲜菱、齑菜芋艿、虾腰双脍、冰糖鳗鲡、濮院三丝、魏塘白饼、西瓜仔鸡、蟹粉豆腐、鹅掌裙边、澉浦酥羊、火踵炖鳖、秀水虾圆、金银双蹄、□□□□。《嘉兴餐饮》只有23品。”周买了《太平欢乐图》(清·董棨 绘 许志浩 编)、《明末清初的学风》(谢国桢)、《明清笔记谈丛》(谢国桢)、《明清之际党社运动考》(谢国桢)、《江浙访书记》(谢国桢)。

   傅逅勒2月1日在秀州书局买《明末清初的学风》(谢国桢)、《明清笔记谈丛》(谢国桢)、《明清之际党社运动考》(谢国桢)、《江浙访书记》(谢国桢)等书时说:“上个礼拜买去的《收藏家》(04。1),封面上的康熙青花盘,一看气息就是假的。是根据《东方的青花瓷器》(英 哈里·加纳 著 叶文程 译)上的封面康熙青花,伪。”

   2月2日丰一吟从上海来信说:“自从进入了七十高龄,我一直在考虑一件事:人总是要死的。但何时死,无由得知。如哪一天突然死去,留下许多资料及其他种种未了之事,家里人未见得知道如何处理。因此,我从那时开始,渐渐为自己办起‘后事’来。这决不是一句笑话。我把所有的东西,凡是别人看不懂的,一一注明其性质。例如:‘这是谁的字画,有何价值,该如何处置……’其实我藏字画极少。但总得有个交待。又如父亲的少量遗物,我也要一一说明其意义。……《简讯》上如有关于对我父亲的评价,仍望转给我一读。我现在的精力,光对付‘丰研’,已够累了。”

   2月2日“流氓·学者”来秀州书局买《在性与爱之间挣扎:莎乐美回忆录》(德 莎乐美)、《西方文学“两希”传统的文化阐释:从古希腊到18世纪》(蒋承勇)、《咬文嚼字》(2003年合订本)、《靠不住的承诺:技术迁移中的价值冲突》(美 丹尼斯·古莱特)、《世外无桃源:东南亚华人秘密会党》(邱格屏)、《中德日三角关系研究(1936-1938)》(陈仁霞)、《角色与命运:胡适晚年的自由主义困境》(杨金荣)、《中华民国史新论:政治·中外关系·人物卷》(陈谦平主编)、《中华民国史新论:经济·社会·思想文化卷》(陈红民主编)等书时说:“宗教,感觉而已。”小说家说:“不!那是意志!”小说家问:“你买这么多书,看勿呀?”“流氓·学者”:“装门面。我既想当流氓,又想当学者。当流氓,档次忒低;当学者,铜钿忒少。”“是流氓的学者,还是学者的流氓。”“名可名,非常名。”“流氓·学者”手指间夹着一支“大红鹰”,不时吻吻。小说家:“为什么不点起来。”“我已经戒了。”“既然戒了,为什么还要拿在手上?”“好象女人坐在你的腿上,看你是不是动心。在考验意志。”

   “苏文纨”与“八卦·阿丽” 2月3日来秀州书局。八卦问:“有没有哥哥的书?我好喜欢哥哥。已有《再见,哥哥》、《永远的哥哥》、《挚爱张国荣》……我都有。”“苏文纨”买宋晓贤诗集《马兰开花二十一》、淳子的《张爱玲地图》、石康的《你好心碎》。苏胸前的红丝线上系着一只玉蝉。“是方先生给你的?”“苏”笑笑,酒靥。八卦说:“‘高松年’送她一幅自己画的《蝉》,题了一首诗,好叫人羡慕吔。”《蝉》上的题诗:“凌风高唱碧云阴,断续如琴寄托深,无限高山流水意,欲从何处觅知音。”

   苏伟纲2月3日来秀州书局买《中国文博名家画传:启功》(侯刚)、《中国文博名家画传:朱家溍》(朱家溍口述 朱传荣整理)、《南明史》(顾诚)时说:“马来西亚吉隆坡的文化底蕴不及中国,但是他们注意保护。我们中国破坏得太厉害了。”苏1月22日来秀州书局买《往事并不如烟》、《万象》(04。1)、《據几曾看》(葛康俞)、《收藏家》(04。1)、《茶经》(清·陆羽)等时说:“今夜与老婆去马来西亚旅游,一周回来。《万象》、《往事并不如烟》带着飞机上看。”

   童银舫2月3日从慈溪来信说:“范用先生《泥土 脚印》一书收到,谢谢!范老在本书《老家》一文中:‘我的老家在镇海三北(现在属慈溪)范家市。’但他的父亲是上门女婿,所以生在江苏镇江。范老曾有信给我,表达了思乡之情。” 许宏泉从北京寄来的《边缘艺术(十)》(许宏泉主编)。这一期的“编辑档案”选录了《秀州书局简讯》五则。“编辑档案”另外一则写道:“12月25日陈传席打来电话,我来北京参加文化部主持的纪念毛泽东诞辰110周年座谈会,我在会上说:毛泽东确实实现了自我价值,但他是牺牲了一个国家的利益。全场只有我一个人说出这样不同的声音。文怀沙跑过来对我说:你说得好,我要拥抱青春。说着,把我抱住。”

   周力强2月4日从平湖来秀州书局买《启功书法学:国际研讨会论文集》(李穆等执编)、《明末清初的学风》(谢国桢)、《明清笔记谈丛》(谢国桢)、《江浙访书记》(谢国桢)、《明清之际党社运动考》(谢国桢)、《收藏家》(03.12)、《林屋山民送米图卷子》(钟叔河)时说:“我调到银监会平湖分会去了,共四个人。嘉兴市银监会三十九人,这批行长们都去了。葛渭君在编《词话全编》,方鹏做他的助手。张君离开平湖新华书店,去嘉善与一个私人老板做书生意了。”

   2月4日“杭州人”来秀州书局买了一批书:《赤松蕙子俳句集》(日 赤松蕙子)、《笑我贩书》、《民国诗话丛编》(张寅彭)、《纳兰性德》(李雷)、《海绡词笺注》(陈洵 著 刘斯翰 笺注)、《纪念诗人徐志摩诞辰一百周年专辑》(海宁政协文史资料)、《槐聚诗存》(钱锺书)、《梦馀随笔》(王辛笛)、《门外诗话》(朱正)、《碎红偶拾》(朱健)、《嘉兴记忆》(陆明)、《嘉兴辛亥革命时期历史资料汇编》、《嘉禾春秋》(2、3、4)、《近代诗钞》(钱仲联编)、《中国新文学大系·史料索引》(范泉主编),“杭州人”递出的明片:陈光明,中国建设银行浙江省分行。陈说:“我在网上看到《简讯》。”

   徐红2月5日在秀州书局买《中国拍卖古籍文献目录》(姜寻编)、《中国艺术市场》(2002。2):“收到清嘉庆张芳遐原拓本《清承堂印賞》,王一亭画《无量寿佛》一幅。”

   任穷2月5日来秀州书局,翻着《圣言的倾听者》(德 K·拉纳)说:“我最近画了一批抽象作品《宗源》、《振源》、《裂变》、《中和》,嘉兴几乎没人看得懂,只有觉海寺的方丈有一点点感觉。因为当今搞艺术的人太苦了,我的作品可以说法解苦,替人解刑。我的东西是从《金刚经》里出来,直追释迦牟尼。最近杭州《美术报》发表了其中的一幅,是平平的一幅,省美协秘书长肯定了我的作品。四幅代表作他们没魄力发表,如果发表,会震惊全世界。要看懂我的画,起码懂儒释道三种。有人说我神经病。凡·高在世时,别人也当他神经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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