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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鸽子

发布于:2022-06-06 作者:admin123 阅读:57

  第一章 意外之幸

  他是一个快要过气或者说已经不敌小鲜肉的,曾经的流量担当。名字改了又改,可还是逃不过输给年龄的结局。最后这次真人秀的录制机会,已经是他和经纪人拼尽全力争取来的。而且他的工作室也已经债台高筑,这次的演出能否成功,决定着他和他的工作室还有他的一家人今后的生活。他不知道焦虑症会不会复发,但是他是真的焦虑。

  在这么一个澳洲不知名的小岛上,他们这群人,扛着摄像机,漫无目的的跑来跑去。节目组的经费开支也远远没有了当初开拍时的富裕。终于,导演说这周暂停拍摄,因为这里的沙滩不再对拍摄节目的团体免费开放。从一开始他们几十号人,辗转来到这里,就这么无功而返,经费浪费了不说,进度也是不可能按时完成了。

  就在大家一筹莫展的时候,导演找到了他,问他能不能为剧组尽一下力。这话问的他莫名其妙,我来到这里不就是和大家一起排节目的么,自觉没有什么做的特别不好的地方啊。

  看到他疑惑的样子,导演不好意思的说出原委。原来,在这个岛屿的不远处还有一个类似的小岛,据说叫梅尼岛,那个是私人控制的岛屿,控制人是澳洲一家大财团的老板,或者说是他的家族。近百年来,这个岛屿从没有允许外人登岛。一个偶然的机会,他们在这里的困境,不知道怎么就被这个岛屿的主人知道了,导演受邀登岛,查看了沙滩的情况,很适合拍摄,岛方就请导演把拍摄的计划以及参演人员名单报了过去。谁知道,岛方的反馈是,如果他,张明伦能够在拍摄之余,陪同这个岛上的一位夫人聊聊天,吃吃饭,那么剧组不但能够免费登岛拍摄,还能在岛上得到免费的食宿。导演一再强调,这不是色相交易,只是吃吃饭聊聊天,隐晦的表达了一个意思就是他一个快四十岁的男人还怕吃什么亏么?

  他惊住了,自己不是受宠若惊,只是不明白自己突然这么有知名度,在澳洲这么个偏远的小岛上还有他的狂热粉丝,愿意付出这么大代价,只为和他吃饭聊天。虽然他很爱他的妻子,但是,他觉得为了演出和事业,他也只是吃吃饭聊聊天,谈不上对不起妻儿。

  第二章 神秘的夫人

  他答应的第二天,他们就登岛了。住进了岛上一个很大的别墅群,他们整个剧组占据了一个别墅。各方面都为他们准备的很好,甚至还有懂中文的厨师。一天的拍摄结束了,虽然辛苦,但是因为天气和环境的适宜,拍摄进行的无比顺利。

  晚上,还没有吃完饭,他被一辆豪华轿车接到了岛上另一个别墅里。这里看上去,更豪华一点,至少人气更旺一点,进入大门随处可见西装墨镜的安保人员。他被带到一间光线明亮的类似书房的房间,坐在沙发上不安的等着,聊什么天?吃什么饭?他说不清楚,只知道他至少为剧组省了近五十万的费用,知道导演可以考虑给他加几个吸粉的镜头。

  这时候,一个护士模样的人,用轮椅推进了一个中年女人,年龄他无法判断,只是看着她很瘦,脸色白的有点不健康,当然了坐在轮椅上怎们可能健康呢。

  他急忙站起:“您好,我是张明伦,谢谢您让我们剧组免费在这里拍摄,还给了我们这么好的招待。”为了避免尴尬,他抢先打破沉默,代表剧组致谢。

  她淡淡一笑:“不用的客气,我的朋友让你们留下来,也是出乎我的意料。”出乎张明伦的意料,她的中文讲的很普通,或者说是很标准的带点北方口音的普通话。甚至她全身都没有一种常年定居海外,洋气里透着清高,西方人的那种淡漠。反而,很像内地那些普通的菜场买菜的家庭妇女。

  “请问您怎么称呼,或者您想和我聊点什么?”他小心翼翼,文质彬彬,生怕那句话说错了,毁了刚刚开始的拍摄。

  “我姓宋,我丈夫姓王,在这里他们只是叫我夫人,你也可以这样叫。至于,聊什么?就聊聊你们拍戏的事情吧。”

  “拍戏的事情,很多啊,可是我不知道从那部戏聊起。”他故作轻松地坐下来,想知道对面这位神秘的夫人到底对自己了解多少。对于他的做作,她并没有生气,“我看过你拍的几部戏,比如《爱海》和《侍女传奇》就从这两部开始说吧”她的语气仍然冷淡,这冷淡让他的矫情气馁。肚子饿了,他完全没有聊天的兴趣。可是这份工作比白天的胡闹重要的多。他想要打起精神。

  “你还没吃饭么?”等他滔滔不绝的讲了一个小时,她突然问道。

  “额,我吃过了。”他撒了个谎,显然他看到这里不是个可以舒适吃饭的地方,而且让他奇怪的是,这位夫人,居然知道近两年,国内一些具体的生活新闻和环境变化的细节。这些在国外不可能普及到这个程度。他甚至感到,这位夫人其实一直和自己生活在同一片蓝天下。不会不会,怎么可能,不是传说这个财团的创始者清中期就到了澳洲了么,这位夫人肯定也是澳洲某个知名大富商的家庭背景。

  “你今天很累了,先回去休息吧。改天我们再聊。”

  她的赦免,让他如释重负,回来的路上还在紧张的回忆是否有说话不得体的地方。他的焦虑兴奋让他快认不出自己,她的冷淡虽然打消了他对清白的顾虑,却让他觉得自己更像一只被耍的猴子。

  第三章 老乡见老乡

  回到剧组住的别墅,其他人已经回房间休息了,只有制片和导演在大厅等他。看到他回来,一脸八卦的兴奋。他只说是讲了点拍戏的趣事,没有什么,就回房间休息了。他俩仍然要问东问西,意犹未尽。

  第二天拍摄不再那么拼命的赶,而且对环境也熟悉了,便没有那么累了。晚上再来到大别墅,他直接被领到了餐厅,丰富的西式餐品,他吃得很优雅。她陪在对面,但是只是喝了一杯白色的乳制品。

  记得什么人说过,两个人只要共同吃过一顿饭了,似乎陌生的拘谨就结束了,他们坐在阳台上,享受着不远处吹来的海风。彼此都觉得对方放松了很多。

  “这次你们要拍多久?”

  “一周尽量能赶完吧,回国还有剪辑和宣传的时间。”

  “这种节目的收视率还行么?”

  “真人秀的黄金时期即使是在国内也已经过去了。”

  “你有自己的公司,自己又做艺人,收入很可观吧。”

  “您是在笑话我么?”

  “你知道没我没有那个意思。而且我从来没有用过“您”字。”她微笑得看着他,让他莫名的有种羞愧。一种穷人在富人面前被戳破了伪装的高傲的尴尬,一时间,脸囧的发红,不知道这么接。

  “算了,我本不是这个大房子的主人,只是借住,我只是离开很久了,想和国内过来的人说说话,至于我朋友给你们承诺了什么条件,我并不知情。”

  “所谓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我们就当老乡在外相见聊聊天好么?”

  她的摊牌让他措不及防,但又很舒服。他彻底放下了戒备之心。制片和导演那些龌龊的猜想让他觉得太可笑了。

  “我这个年纪其实在圈里已经是过气了,我的工作室经营并不好。家里一大家子人等我养。中年尴尬,真的很尴尬。”

  “我说我懂,大概你不信,但是放在三年前我也是深有感触的。”

  接下来的两个小时,他絮絮叨叨,像个老婆子一样唠唠叨叨的说起他现在的困境,他以前的风光,妻子的漂亮,孩子的可爱,琐碎生活的困扰。而她只是偶尔微笑点点头。

  回到剧组,他没有理仍然两眼放光的导演,匆匆回房间睡了。

  后面的两天,他们相处的更融洽,欢声笑语更多,共同话题更多。

  他们相约最后一天晚上他给她做山东的家常菜。

  第四章 可怕的男主人

  最后一天收工很早,他过去的时候,蔬菜已经准备好,她脸上比起第一天见面时似乎多了些许红润。他其实不会做什么像样的菜,只是做了西红柿炒鸡蛋,一个肉炒芹菜,一个汤,他就觉得黔驴技穷了。她忍不住好奇,自己来到餐台旁,夹起块肉放进嘴里,却因为太烫了,一下子吐了出来,又本能的用手接住。两个人相视一笑,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就在这个时候,保姆匆匆进来,说先生回来了。

  与此同时,一个高大魁梧的身影已经闪进来,即使他迎着暖暖的夕阳,他这张脸看上去还是那么冷俊近乎残酷。如果说,外面那些西装革履的保安是一群二哈的话,那眼前这个人绝对是来自暗夜森林的野狼。他俩的笑声一下子凝固在空气中,虽然他们清清白白,但是他心里还是忐忑慌乱。

  “这位是?”对方的声调和脸色一样冷峻。明显透露除了浓浓的醋意。

  “前面剧组的呀。”她却很放松,介绍他俩认识。可是对方显然没有意愿和他握手,他也不敢再留。至于对方是谁,他更是没听明白,就以要收拾行李为由匆匆离开。

  第五章 台风

  回到剧组,大家都在忙着收拾行李,没有人注意到他的狼狈。晚上躺在床上,他才恍惚记起,她介绍那个男人叫韩川,不对啊,她不是说她丈夫姓王么。可是目测那个男人的浓浓醋意,又确实不像普通朋友,而且保姆喊他先生,就是男主人啊。他翻来覆去睡不着,劝自己说明天就要走了,何必管人家的闲事。

  第二天,却发现走不了,因为台风来了,渡船都不能出海,他们这些人被困在了岛上,不过好在,这里吃喝不缺,而且也没人跟他们提费用的事。每天只是大风大雨, 导演问要不要再去大别墅告个别道个谢什么的,他坚决拒绝了。

  可是谁知道,第三天夜里两点多,他又被接到了大别墅。也不知道是不是风雨交加的原因,这次拜访让他有着很不好的预感。

  这一次,他直接被带到了二楼的卧室,一间很大的卧室。灯光昏暗,影影绰绰站着四五个人,靠墙有一张很大的床。他梦梦撞撞的,看到那位夫人躺在床上,脸色苍白得让他感觉她是不是已经死了。看他愣在原地,那位韩先生走过来,伸出手,重重的握了握他的手,“不好意思,这么晚了打搅您休息。只是夫人在病中一直说一些方言,我们不知道如何理解,所以麻烦您来陪陪她。”

  “不用客气,承蒙您和夫人的款待,我们剧组无以为报,很高兴能帮上忙。”不知道为什么,他感觉不到了这位先生的醋意,反而觉得他很尊重和依靠自己。

  他来到夫人的床前,坐在她身旁,看着她似乎睡的很平静。不惑的回头看了看。那位韩先生却说了句英文,便带着那些好像医生护士的人离开了。

  在惊疑不定的恐惧慢慢退去后,他也开始打起盹来。

  “不要不要,我想孩子,想家。”

  她突然喊起来,他听得出是豫中的方言的腔调。他被吵醒后,一下子就惊呆了。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拉住了她的手,她的手冰冷,狠狠地纠扯着床单。他慢慢的用力,希望能让她安静下来。

  果然,他厚实又温暖的大手让她安静下来,手也慢慢松开,而且醒了过来。

  “你怎么还没走?”她声音虚弱的很难让人听到。

  “外面刮台风啦,来不了船,走不了啊。”

  “台风?”她惶惑的看了一眼厚厚的窗帘?

  “你不知道么?这么大的风雨声?”

  “现在几点了?我睡了多久?”

  “我是两个小时前,被你先生叫来的。”

  “我先生?”她冷冷地看向房门,嘴角露出浅浅的笑。“他不是我先生。”

  “你饿啦吧,我叫人进来,”一阵尴尬的沉默过后,他一下子站起来。这时他猛然发现,刚才出去的那些人其实已经在他身后了。医生在给她检查的时候,他被带到了旁边的房间,

  “她在昏迷的时候喊的什么?”

  因为她那句他不是我先生,让他犹豫着不知道是不是应该告诉眼前这个人。

  “她说她想孩子,想回家。”但最后他还是直接的复述了她的梦话,他看着这位高大威猛又冷酷的先生脸上掠过一丝愧疚的痛苦。然后,他就被礼貌的送回了剧组。在所有人探询的目光里,一头扎进了房间,想再睡一觉。

  第六章 特殊任务

  台风终于还是停了,他们很快赶到了机场,他觉得这次出差好像噩梦,很想快点忘掉,可是却总有一丝丝牵挂在那个老乡的身上。就在马上要登机的一刻,导演接到了投资方和公司两方面的电话,说这个节目的播出权已经被海外一个大公司买下,后续的工作都要接受这个公司的安排。据说这个大公司的财力足够买下半个中国的影视圈。而这个公司要求他留下,回到岛上去再逗留一个月,后期的剪辑工作他暂时可以不参与。

  在众人异样的眼光里,他一头雾水,却没有表示反对。韩先生亲自接待了他,

  “我太太非常思念家乡,但是身体不好,目前的状况不适合长途旅行。希望你能作为老乡陪她说说话。”

  “一个月的时间?”

  “可能更长,希望您能帮帮我,毕竟我对她现在的状况毫无办法。公司那边,我自然会帮你做好安排,您个人没什么问题吧?”

  他冷冷的想,既然他财大气粗的足够买下整个制作公司,那这份工作,对自己来说应该也是划算的。虽然还是有一点忐忑,但是他还答应了下来。

  再次见到他,她非常地惊讶。他说是韩先生要他留下来,她向正望向窗外的韩川投去了幽怨又复杂的一眼。韩川离开前,轻轻抱了她一下,她虽然害羞的躲了一下,但是还是流露出幸福的微笑。他要去处理公司的事情,她叫他放心,会好好的等他回来。

  接下来的一周,他被安排在一楼一个客房里,每天照看她的生活。她的药已经吃得很少,对于精神方面的疾病其实药物对身体已经没有太大帮助。她的饭也吃得很少,甚至只是喝一点汤就再也吃不下去了。他鼓励她多吃,多运动,她答应着,可是一天中还是有大半天的时间昏昏沉沉地趟在床上。偶尔,他会用轮椅推她出来晒晒太阳,给她讲一些自己家里和朋友的故事,还会给他哼几首她还记得歌名的老歌。总之他们在一起很轻松,她的精神似乎也好了很多。

  “对不起,让你留下来陪我这么个废人。”

  “没什么对不起,这只是我的另一份工作。”

  “你太太知道你的新工作么?”

  “当然,但是她对我这个新上任的男护工的工作能力表示怀疑。”

  她微笑着,不再说话。对于自己的事情,她闭口不谈,他也绝不敢问。第一周,韩川回来的时候,她康复的速度让他吃惊,看来以前她真的太寂寞了,有人陪伴的她果然康复的更快更好。她慢慢吃得多了一点,在护士的搀扶下可以自己走几步路了。可是,一到阴雨天,她精神就格外不好,他用尽方法逗她开心,她大笑过后还是一副凄凄惶惶的样子,心不在焉,不说话不动也不吃不喝。

  一个月很快过去了,她自己在房间里走路已经没有任何问题,韩川回来的时候,她跑着扑倒在他怀里。韩川表示感谢的方法也很直接,给他的工作室注入了1000万的投资款,他不可思议的样子又一次逗笑了她。当然,附加条件是必须保守在这里看到的一切秘密,虽然他并不觉得自己接触到了什么秘密。直到五年后,他再次登岛,一个巨大的秘密才真正揭开了面纱。

  第七章 重返梅尼岛

  五年来,他从没有和她有过联系,她的邀请,着实让他吃惊不小。那位神秘夫人希望他能再次登岛,陪她过生命里最后剩下的半年,没有承诺回报,但是她似乎也笃定了他不会问回报。安排好家里的事情,他急匆匆赶到了。

  再次见面,她仍是坐在轮椅上,头发竟已白了大半,虚弱憔悴的样子让他震惊。

  “你这是怎么了?”

  “坐下,我们慢慢聊。”

  “韩先生呢?”

  “他不在了。”

  “不在了?”

  “他已经去世一年多了。”

  他惊得说不出话来。怎么会?这五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也时日不多了,请你来是因为我在国内实在也没有什么可以托付的朋友,身边也没有可以倾诉的人。”

  她深深叹了一口气。“所以很感谢你能来见我,我会把我和这个家族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你,同时也希望你能陪我走完最后的路,并且在我去世后照顾我在国内的丈夫和孩子。”

  他郑重的点了点头,对于临终托付这种事,他始终心怀沉重的感情。下面就是在这半年里他断断续续听到的一个让人可惊可叹的故事,一个关于一只翡翠玉鸽子的故事。

  第八章 幸福的前半生

  我叫宋晴晴,这个名字很带有上世纪八十年代初中国小孩子取名的特色,那时候玲玲,静静,莹莹这种二字叠音的名字特别时髦,所以二叔也给我取了这样一个名字。我的家在河南中部一个小村子里,爷爷是个离休的老干部,爸爸和两个叔叔都在城里上班,我这个家庭在当时的村里可以说是很好的了。我是家里这一代人的老大,而且又是最早的一批独生子女。那时即使在城市,计划生育政策的威力也还没有达到家家户户独生子女的程度,更何况是在村里。我是全家人的宠儿,即使是平时最严厉的爷爷也是溺爱我的。村里的老人在背后啧啧的赞叹,这个闺女真是掉到了福窝窝里。这样的童年不能说是不幸福吧。十一岁的时候,爸爸为了我能得到更好的教育,把我转学到市里的小学,我开始了离家上学的生活。先是借住姨妈家,后来住校,一周回一次家。一次次离家,哭也哭过,闹也闹过。从那以后,我大部分时间不在家里住,后来我才发现我和这个家的缘分原来本就这么浅。每到周末,我都特别怕下雨,因为下雨的话爸爸就不能来接我了,那个时候,自行车还是一个家庭主要的交通工具。直到现在,阴雨天气仍然让我很不舒服。

  大学考的不好,但是就业很顺利,进了县城一家医院。即使是普通护士,在当地的收入也是比较高的,结婚生子一切都很顺利,直到爸爸得脑溢血去世,我们血型的不同,引起我对自己绅士的猜疑。可是妈妈不敢提这个话题,她是怕养了三十年的女儿走掉么?母女相疑到这个程度,我的心情都无法用寒心来表达。

  第十章 办公室不速之客

  一天下午,我在办公室里忙东忙西,突然外面说有个人要找我,我向外面看了一眼,只见一个穿着时髦,长得还很俊俏的二十几岁的青年向里张望着。

  “你好,你找我?”

  “小姑姑,你不认识我,我是你的侄子阿瑞。”这口音听着怪怪的,就是外国人刚学会,却又搞不准腔调的那种生硬里透着滑稽的那种。

  “哎吆,你说的真对,我还真不认识你。”我开玩笑似的看着他,同事们也过来看热闹。

  谁也没有想到的是,接下来,他扑通一声跪在我面前。

  “小姑姑,你回去看一眼爷爷吧,他毕竟是你的亲生父亲,他都快死了。”在场的人都愣住了,周围的病人们也吓了一跳。我直接吓得倒退了好几步。

  “你开什么玩笑,你认错人了。”我开始有点生气,这算什么,这要传出去,就是乌龙事件也够我那些损友乐哈几年的。

  “你不是这照片上的人么?”他拿出张照片放在我眼前,我一下子惊呆了。那是我和爸爸在我12岁的时候当地小公园拍的。你哪来的照片?”我一把夺过照片,我看着那张照片,愤怒从心底一点点升上来。可能被我的愤怒吓到了,也许是真的不知道怎么说。他愣怔在那里,慢慢站起来。我突然意识到我表现的越激烈就说明这件事越真。我赶紧回到了办公室里面,在门口的时候我又看了一眼那张照片,看到爸爸年轻时的样子,我几乎掉下眼泪来。

  回到里面,我尽量装作若无其事。心里的疑惑却越来越大。我想他大概一会儿就自己走了,谁知道,不但他没有走,外面又走进来四五个高大魁梧的男人,领头的那个上来就给了这个青年一个大耳光,打得他一下子扑倒在旁边的客户休息椅上。奇怪的是,这青年人不但不反抗也不生气,只是垂头站在那人面前。

  我真的生气了,我冲出来,冲他们喊,“你们要打出去打,这是医院,你们再这样我报警了。”

  这算什么,当时我觉得如果因为我医院出了事情,我怎么给上面交代。可是当我真正面对那个打人的男人时,我害怕了。

  他就是韩川,我相信你第一次见他的时候也是胆寒的。他高大健壮的身材,黑黝黝的脸色,棱角分明的五官,特别是冷酷无情的眼神,都让人害怕。

  可是奇怪的是在他看我的眼神里我分明看到居然有一丝丝怜悯。

  他们在我的坚持下,匆匆离开了。虽然我在同事面前坚称是认错了,是恶作剧。可是当我把手伸进口袋,摩挲着那张照片时,疑虑重重,我怕他们回去找妈妈或者家里其他人。

  下班后我给妈妈打电话,问她有没有外人找过她,她回答的含糊不清,我也不愿意挑明了问。回家后,我给丈夫说了,他调侃我说要认祖归宗了,我报以白眼了事。

  第十一章 逼我就范

  谁知道,他们走后的第三天,网上铺天盖地的小视频软件,微博微信抖音快手全都在传一篇叫做“七仙女下凡尘,新董永尽孝心”的小文章。话里话外都在隐晦的指向我,女的是什么某某医院,某某年上班,老家是哪里哪里?父亲如何如何生病,女婿如何如何照顾,现在这个女的亲生父母来找她,原来她家是国外多少亿资产的大财团,以前因为事故走失,现在家人要来接她回去。那天一上班,所有的人都用异样的眼神看着我。好像我前天晚上刚刚和马云拜了把子。更有意思的是,主任竟然把我叫到办公室,问我家里有什么事情可以随时请假,不要不好意思。我说我没事,他却一脸不相信的表情。不但是我,我丈夫也很快打过电话来,问我到底怎么和那些人说的,还让不让人好好上班了。

  我怎么知道,我现在连他们在哪里都不知道。

  好在我很快就又见到了他们。

  周末到了,韩川在我下班的时候找到我,说什么大哥过来了,希望能见个面。

  “见你个大头鬼,什么大哥小哥,我认识你们么?”我在心里暗骂。但是他实在是太阴森可怕.

  “见面可以,那篇破文章是不是你们发的,你们知道么这算造谣,你们这样已经影响到了我们的正常工作生活,你们要负责任的。”我鼓起勇气,质问他。我看见他嘴角略过不易察觉的冷笑。却只是冷冷的甩给我一句见面再解释吧。就走了。第二天看到韩川已经在楼下等我,车好得我不认识,至少豪华得我不知道怎么开门。我被稀里糊涂带到市里一个豪华大酒店,房间里有个超大的圆桌,就是那种对面说句话你要靠看口型判断内容的那种,我可没心情和他们切磋。我看见房间里有两个男人,其中一个就是那个什么阿瑞,另一个看上去有四十多或者更老,反正西装革履,荣光焕发,我也不好直勾勾的看。

  “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要给我造谣?”

  “你当然不认识我们,在你很小的时候就和家人失散了,现在的父母只是你的养父母。我才是你的亲大哥。我叫秦玉成,我们的父亲叫秦颂德。”眼前这个中年男人,除去衣着光鲜外整体给人文质彬彬的感觉,中文讲的也很好,没有那个阿瑞那么滑稽生硬。如果没有之前的那件事我也许会对这个陌生的中年男人有好感。

  “等等,你凭什么就认定我就是你失散的妹妹,我爸爸虽然去世了,可是我妈妈还在。”我蛮横得打断他。

  “我们去找过你养母,她不承认你的身世,但是没有办法,我们已经做过了DNA鉴定,这是鉴定报告。”

  听到他们去找过我妈我就急眼了,还不知道他们怎么吓唬一个乡下老太太,他们居然还私自给我做DNA鉴定,凭什么?这不应该是我的隐私么?我的个人信息为什么会这么随便的就暴露在外人哪里?

  “你们凭什么未经我允许就做鉴定?既然我妈说了,我不是你们要找的人,那么我就不是,这份鉴定我根本不信。”说完我转身就走,到门口我又想起了那篇破文章。

  “你们最好把那篇破文章删除,不然我告你们造谣诽谤。”我恶狠狠地回头,警告他们。可是他们似乎是很不在意,其实我也明白,单凭一些隐晦的指向性文字我告不了他们,更何况我根本不知道他们的身份,也没任何他们发帖的证据。可是小老鼠在大老虎面前,总还是要虚张声势一下。最后回头的那一瞬间,我又看到了韩川的冷笑,那么轻蔑那么冷酷,就是那种猫戏老鼠的得意。

  就这么,我别别扭扭的又过了一天,我怕他们回去再找妈妈,但是我又不知道怎么嘱咐妈妈小心。这件事在我们这里应该是最大的禁忌。可是他们不达目的怎么可能走呢。

  两天后的晚上,韩川直接在我下班的时候来单位接的我,并且告诉我,我叔叔妈妈和丈夫都已经被接到了,只等你下班。我瞪了他一眼,又只能锤头丧气的跟他走。因为,今天主任告诉我,说我的哥哥愿意给医院捐助一批进口设备,条件是能换我一个月的假期,我说我没有哥哥,可是主任说那设备我们这种地方小医院很紧缺。我无话可说,没法解释。价值千万的设备,什么人会莫名其妙的捐给医院?

  还是那家大酒店,当然了这个北方偏远的小城市也只有这么一家五星的酒店。在我之前,我妈我叔我姑还有我丈夫已经被安排在了一张大圆桌上,看来他们已经彼此介绍过了,看上去还有点其乐融融的样子,搞笑的是只有我一个人拉长脸不想说话。

  “晴晴,我已经和你妈妈叔叔确认过了,你确实就是我失散多年的妹妹。而且你也不要紧张,我上次没有和你说明来意,阿瑞的举动也许吓到了你。我们这次来并不是要你离开你的妈妈,离开这里,只是希望你能够接受这个现实。你是秦家失散的女儿,而且爸爸病重,希望你能回去让他看你一眼也是好的。”

  “确认过了?”我疑惑的看着妈妈和叔叔,他们都对我点头,并且毫无伤感的样子。他到底给了他们什么许诺?

  我突然觉得很绝望,很孤单,我突然好想我奶奶和我爸爸,我觉得这世界上只要他们两个有资格和我谈论这个问题。

  “那我呢,我不是三岁的小孩子,你们说丢就丢,说捡回来就捡回来。我现在快四十岁了,我有工作,有孩子,有家庭。你们考虑过我的感受么?”我猛然回头,想跑出去,却发现韩川一直站在我身后,像一堵墙一样,挡在门口。

  “让开!”我冲他吼到。

  “就算全世界都能证明我是,但是我就是不承认。”我低低的声音却坚决的说出了我的态度。

  “你走不走?”我看了丈夫一眼,他瞬时慌了,他大概也没想到我会反映这么激烈。赶紧跟着我走出来。

  上了车,“你怎么了,他们接你的时候没有和你说么,我们都等你2个多小时了。”

  “他们说了什么?”

  “他们告诉我,你本姓秦,你们家在国外有个大的家族企业财团,当年你跟你外祖母在国内旅游时意外走失,辗转被现在的父母收养。现在他们终于找到你。”

  “我偷偷用手机查过他说的那个公司,就是不知道他们是不是真的是那个公司的。”老公向来谨小慎微,这样的大馅饼他当然和我一样不信。

  “我也不信,可是今天主任说我的哥哥要给医院捐一套进口设备,一千多万,条件是医院能给我放一个月假?”我越来越疑惑,完全没有了刚才的坚决。

  “我们回妈家吧,看看他们怎么对妈说的。”

  回到妈家,叔叔和姑姑还没有走,看来也是刚刚被送回来。妈妈看到我有些尴尬,但是还是开口劝我接受。

  “我知道,你不愿意承认是怕我们寒心,可是我们都知道这么多年,我们没有白养你白疼你,他们也说了就是希望你能回去看看那个爸爸。看完你再回来。还是跟我们在一起过日子。再说他们看着就条件很好,还说回来后给你们钱让你们自己做生意,你们就不用这么辛苦上班了。”

  这时我看到了桌子上堆的高高的礼物,金的玉的一样不少。

  “他们什么时候来找的你?”我的心结妈妈从来都不知道在哪儿。

  “半个月前来过一次,我觉得是骗人的,就没有承认。这次他们说都做了亲子鉴定了,我也觉得应该告诉你了。”

  “这事以后再说吧,这些礼物都是他们送的么?”

  “是,你叔叔们和你姑姑家里也都送到了。”

  “我真是抱养的?”

  “那个时候,我们感情不好,你奶奶就觉得抱个孩子让我们一起养,也许慢慢感情就好了。”

  这算什么理由?我不明白,也不想明白,只想逃避。

  “我们先回去了,这事以后再说吧。”我和老公先把叔叔和姑姑送了回去。

  第二天一上班,主任还是没有安排我工作,所有人都像看猴子一样看着我,一个快四十岁的人,还不知道自己亲生父母是谁,这不是笑话是什么?谁又愿意自己的身世被当成街头巷尾的谈资。

  送我回去的路上,韩川一言不发,我也没有闲情聊天,虽然他的中文我听得出至少是在国内生活过的外国人的口音,但是表达是没有障碍的。回到家,丈夫问我啥情况,我说他们竟然拿出了一份亲子鉴定,我不相信。丈夫也莫名其妙,只是说让他们别在网上乱发了,我都成单位笑柄了。

  回到家里,丈夫楞磕磕看着我,说“我们是真要发财了?还是被骗子盯上了?”

  “问题是我们家啥东西值得骗子骗啊,特别是我,一个中年妇女财貌皆无,”

  “对,皆无!”丈夫狠狠地满意了一把。我翻了个白眼给他。

  “先不说什么千万设备,就光给咱妈和叔叔姑姑的那些礼物,如果都是真的也值个百八十万。关键是凭什么啊?他们有钱烧的慌?”

  在这个小县城,我和丈夫都是标准的工薪阶层,虽然辛苦上班但是养老养小养房子,还是没有问题的,虽然从不富裕,却也丰衣足食没有受到穷字困扰。至少我是这么感觉的。

  可是这个意外打乱了我的生活,我真心地不愿意面对,他们却不容我逃避。

  一周后,那进口设备就运到了,连院长看我的眼神都莫名其妙的亮,主任委婉的转达了院里的意思,我随时可以休假了,院长已经在空白假条上签了字。我垂头丧气的出来,想回家却又觉得没事可做,留在医院又实在受不了别人那啧啧的赞叹之声。

  好在没容我多想,在大门口我看到了韩川。

  我乖乖上了他的车,这次秦玉成就在车上。

  “二妹,你就不要生阿瑞的气了,网上的消息的事情我已经训过他了。我明天要先回去了,你的护照阿川会给你办好,这一路上他会陪着,照顾你。阿爸的身体真的不好,你还是早点去看看他的好。”

  我咬着牙,忍着泪,这不是欺负人么?我心里翻来覆去只有这句话。

  他们先把我送回了家,我不想多说什么,我已经被安排的明明白白的了,还有什么好说的。

  晚上,我依偎在老公怀里,“我总觉得那些人很可怕,我不想跟他们走。我害怕。”

  “别怕,早去早回来吧,看这架势,你不去一趟,他们也不能散伙,何况那个老头也许真的快不行了。你就当做做好事。”

  “你说他们不会半路上把我害了吧?”

  “为什么呢,花这么多钱把你骗出去?”

  “也是,可我还是害怕,尤其是那个阿川,太瘆人,像黑社会。”

  “他也许就是个司机兼保镖,有钱人都喜欢请那样的,装门面。”

  接下来的几天,我既不上班,也不出门,待在家里闷闷的。

  第十二章 悲剧的开始

  韩川来家里,拿走了我的身份资料,护照很快办下来了。看来这趟远门我非去不可了。我回妈家一趟,告诉她我可能要去了,她好像有点担忧,又不敢太流露出来,只是问了问路上怎么走,大概多久能回来。这边上班怎么办?

  我说去看看就回来,应该不会超过半个月,回来还得上班,再说我也放心不下孩子,她听到这些心放下了好多。

  在一个阴雨连绵的早晨,我终于还是登上了离家的路。那个时候我怎么也没想到,这一走就再也没有机会回到家乡,回到孩子和老公身边。更没有想到,我身边的这个凶神一样的人,最后会为我生为我死,爱恨纠缠刻骨铭心到死。

  早上,接我的还是韩川,就他一个人,还是那辆豪华商务车。丈夫送我到楼下时,似乎有点后悔了,看了一眼韩川那张冷冰冰的脸。

  “多打电话,多发微信,早回来,我和孩子等着你。”

  突然,我好像哭,不知道为什么,明明知道就十几天,可是我还是想哭。当然没有哭,我知道我一哭,他更不放心了。

  我强挤出了一点笑,匆匆钻进了车里。到了车里,我就更不能哭了,怕韩川会笑话我。车跑的很快,他似乎对这里的路很熟悉。但是,我还是在高速服务区的厕所里偷偷哭了一会儿。出来的时候,我回避他的眼睛,怕他看出来我哭过。好在他并没有注意我。很快到了省里的飞机场,我们要去北京登机,才能去澳洲,就是他们说的家。在路上,我都会时不时的给老公发微信,发视频,当然是我没见过世面的开心的样子,感觉什么都新鲜,什么都好玩儿。也是为了告诉老公,我路上很好。这些时候,韩川只是冷冷的看着。看来他只是把我当成工作对象,即不巴结也不献媚,当然他可能也不会。即便是吃饭点菜的时候,他都不问我一句。当然了,他只是点菜单上最贵的,我完全吃不饱,好在那些大餐厅总有些免费的小点我随意拿来吃。我想大概我们的费用是可以报销的吧,所以他跟我蹭点好的吃。

  因为天气的原因,航班取消,我们被迫在北京滞留。在酒店当然无聊,我想出门去玩儿,他却无动于衷。无论我怎么暗示明示他,我想出去,他只是当听不到,而且赌定了我不敢自己出去。在我跟老公视频的时候,偷偷叫他犟驴子,老公安慰我说,那可能不是他的工作范围,所以他不愿意带我出去玩儿。那就老实待在酒店吧,我们在各自的房间里,百无聊赖,至少我是这样,我除了看手机就是看电视。我想偷偷去酒店楼上的健身房玩儿,他却像魂儿一样,很快跟了过来。当然,我什么都不会玩儿。我没有想到他居然愿意教我。健身房就有免费的健身服,我可不想换,所以等他换上衣服出来,看到我还是那个样子时,难得的露出来一点点笑容,可能更多的是笑话我的臃肿身材。

  “笑什么,我不喜欢这种紧身衣。”

  “没关系,我们玩一会儿就回去。”

  他有模有样的给我做示范,我看他那满身大肌肉,和高大匀称的身材。暗想,这还真是头好驴子。

  可是那些玩意儿,我压根玩不了,跑不动,举不起来,没玩儿一会儿我就累了。坐在一边不想动。

  “你去练吧,我休息会儿。”

  “那你别乱走。”

  “知道了,犟驴子。”我答应着,低低的声音嘟囔了一句。他显然听到了,却没有理我。

  “请问需要教练么?女士?”

  突然,有一个年轻的男教练出现在我面前。

  “啊,不要,我只是临时来一次。”

  我慌了,难道来这里玩儿必须要找教练么?

  “她不需要。”韩川边说话,边向我这边走过来。那个教练看了一眼韩川,知趣的走了。

  韩川似乎也没有兴趣了,带我回了房间。

  “休息一下,我们出去吃饭。明天航班恢复了,可以走了。

  “真的吗?我们去吃北京烤鸭吧,我只听人说过全聚德。”

  “可以。”

  吃饭的时候,菜上的很慢,据说这里的烤鸭都是预约的,排队很难?

  预约?他早就打算带我出来吃饭了?

  看来还不是那么榆木脑袋。我不仅对他有了一点点好感。

  你是专业的保镖么?还是只给秦家做保镖?

  什么?什么保镖?他一时竟然没明白我的意思。

  你不是他们找来的保镖么?保护我路上安全的?

  啊,是。我应该说是只给秦家做保镖。

  你是什么时候开始出国做保镖的?

  我一直在澳洲。

  那你的中文怎么这么好,而且这么熟悉国内的路。

  奥,我三年前在北京工作过一段时间。再说中文我也是从小学的。

  那个阿瑞,是秦玉成的儿子?

  嗯,小儿子。

  给我讲讲,秦家的事吧。

  以后吧。

  一提到秦家的事,他本就冷俊的脸,一下子变得更阴暗冷酷。吓得我不敢再追问,老老实实吃了饭。

  飞机到了悉尼,虽然我特地看过天气预报,却发现带的衣服还是不足以抵挡外面的寒风。这里是南半球啊,是冬天,而且是我这辈子最冷的冬天。

  下了飞机,我们直接去了码头,我从未做过船,所以不知道自己会晕船。上去不到半小时,我就头晕,想吐。接下来的时间我就一直在船舱的洗手间里吐。吃得全吐出来了,最后开始吐绿水儿。他有点慌了神,找船上的医生给我拿了药,可问题是药刚吃下去就又吐出来了。他想给我拿水喝,可是正赶上我生理期,不愿意喝凉水。没想到他还挺细心,看我不想喝凉水,就去专门要了热水来,可惜我的保温杯太小了,只能装一点点。吐到 最后,我已经眼花头晕,甚至神志不清了。

  第十三章 尴尬的开始

  等我醒过来,已经是在一个大房子里,就是现在这个别墅。后来我知道这是韩川的家。准确的说是一间很大的卧室,在二楼。床上太软太热。醒来时我觉得浑身燥热,口感舌燥。没有人,旁边有我心爱的保温杯,还好里面还有一口热水。我赶紧喝了,心情稳住了一点。我坐起身来,刚要下床却发现我的裤子和被子床单都被我弄脏了。我当时脑子嗡嗡的,这些床单被子可是白色的啊。我这么大人了,怎么能和小姑娘一样,太丢人了。我想换衣裳,却发现我的行李都不知道在哪里?

  我昏昏沉沉。在房间里找来找去,也没有看到我的行李,我怎么换换衣服,这么丢人怎么弄。可惜我的行李没有找到,却看到了他的风衣,米色的风衣下面被我也是弄脏了一大片。难道我是穿他风衣回来的?我完全记不清了。后来我才知道,我吐晕过去了,是他把我抱回来的,身上还裹着他的风衣。突然,他在外面敲门了,我吓得一下子钻到被子里。他进来,看我缩在被子里不敢出来,我似乎听到了他轻轻的冷笑。

  我就是进来看看你醒了没有,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出去了。

  “别,我猛地抬起头,我的行李呢?”

  他笑盈盈看着我,好像一下子看透了我的心思,在那边壁橱里。

  这时候我们同时看向他那件风衣,我不知道怎么解释,只好又背过身去。

  “你先出去吧,我换换衣服。”

  看他出去后,我找出衣服,又看洗手间有热水,就洗了澡。我把脏衣服收拾了一下,却不知道怎么洗怎么凉。

  这时他领来了一个年轻女人,他告诉我以后有什么需要可以告诉她,她以后就负责照顾我的生活。半月二十天的,还需要专门安排个保姆。我心里不以为然,但是接下来发生的一切我就改变了这种想法。

  我想把衣服在洗手间顺手洗一下,毕竟对于女人来说这样的脏衣服是不好让别人看见的。我刚要洗,那个保姆就冲进来,怪里怪气的冲我说了一大堆。我听得出是英语,可是以我的水平,完全不知道她讲什么。接着,她竟然要抢我的衣服,我吓坏了,死抓着不放手。

  她是要给我扔了么?这种衣服就是要扔也得洗干净再扔啊。可我怎么才能跟她说清楚呢?她的声音越来越高,我的紧张让我把衣服抓的越来越紧。正在不可开交的时候,韩川上楼来了。那女人很不服气的冲的说了一通,我双手抱着脏衣服,不知道往哪里藏。

  “你不是会讲中文么?”

  “可是先生,您一开始也没让我讲中文啊?”

  我露出的诧异,让韩川似乎明白了更多的事情。

  “以后,你要像对待女主人一样照顾她。不可以这样子。先下去吧。”

  那女人,唯唯诺诺的下楼去了。只剩我和韩川面对面尴尬的站着。

  “我只是想洗一下衣服,她为什么不同意?这里不可以洗衣服么?”还是我先问了。

  “你的英文不好?”

  “至少没有好到听懂你们说什么?”

  “在这里,你不用洗衣服,可以交给菲佣,就是她。她叫美加雅?”

  “我这衣服我想自己洗。”我低下头,也有点别扭。

  “跟我来吧。”韩川似乎明白了我的意思,带我去了地下室的洗衣房。我才知道,网上那些说的西方洗衣服不晒而是烘干的,都是真的。我不知道他们家有多少人,为什么要买这么巨大的一个洗衣机,烘干机也一样大。早知道,我就把楼上的被子和床单也一起拿下来洗了。他简单告诉了怎么用,临走时顺便说,他那件衣服不要了,扔了吧。也是,这样的衣服要是我,我也不要了。他走后我还是偷偷溜到楼上,把床单和被子拿下来一起洗了。

  一直到晚上那个加雅也没有在出现,韩川回来了。我看他有些丧气的样子。

  “饿了么?想吃什么?”我真奇怪,他怎么突然让我点菜了。这是到了他家还是谁家,还宾馆?可是我在窗户里向外看,看到好几个西装墨镜的保安打扮的人走来走去。宾馆怎么会这样?

  “不饿,可是我渴了,我想和热水。我喝不了咖啡和茶,会失眠。”

  他看了一眼,桌上已经凉透了的茶。冲楼下喊了一声“美加雅?”加雅很快跑上楼,等候吩咐。

  “以后的饮食以中餐为主,这位夫人要随时能喝到热水,不是茶也不是咖啡,听明白了么?还有,只要在夫人面前都要说中文,你和我说话也是一样。下去准备吧。”

  “是,先生。”她的中文讲得还好了,就是有种怪怪的味道。

  直到后来她走,我都没有习惯这种味道。

  “我什么时候能见到他?”

  “谁?”

  “你们说的那个老人?”

  “他身体不太好,可能暂时不能见面。”

  “不就是因为他身体不好才让我来见他的么?什么叫暂时不能见?”看得出,他完全理解我的想法,我只想快点见面,快点回去,可是他还是沉默了。

  我毫无办法,在这里我只认得他,别人语言不通,那位保姆显然不想搭理我这么个外来户,而且她做的中餐实在是太难吃了,晚饭,我只觉得毫无滋味,只是喝了几口汤,便匆匆睡了。

  接下来的三天里,韩川似乎在回避我们见面。我只好试图和加雅沟通一下,至少知道我自己住在什么地方。

  加雅告诉我,这里是太平洋里的一个小岛,这个岛屿是私人岛屿,岛上都是别墅,全部属于韩先生,他掌管这里的一切。

  土地爷啊,看来不是个普通的保安,至少是个保安老总之类的,我笑着想。“那你们的夫人呢?”我试探性的问到。

  “夫人不在家里住的,不回来的。”

  “什么叫不回来?他们不在一起么?韩先生是去找他太太了么?”

  “先生不找太太的?”

  “为什么?他们没有孩子么?”

  “先生就是不找太太的。”

  我最后还是气馁了,我看她说不明白了。

  韩川在回来的时候,带了很多衣服,首饰,包,就是有钱女人的那些配套产品。扔在我面前,让我选一下。

  “我是可以去见他了么?”

  他只是说先选一下吧。加雅也上来了,帮我往身上整。最后我烦了。

  “我不想弄得自己好像个吉祥物,你把这些拿走吧。”

  “吉祥物是什么?”

  加雅不会看眼色,愣愣的问到。

  韩川先让她下去了,看着我,不知道怎么劝我。他的嘴其实也是够笨的。扔下句随便吧就想走。

  我一下跑过去,拦住他“我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去见他?他还能活到看见我么?”

  “别这样说,到时候大哥会安排的。”我完全没有听出他和我一样要喊那个秦玉成大哥。我只是着急,我想回去,在这个两眼一抹黑的地方,我不想待下去了。我每天在这个别墅里转来转去,不敢出去,我好像也根本出不去,只能远远的看着紧紧关闭的大门。

  虽然我给丈夫发了很多好风景的照片,跟他说这里多么豪华,吃得住的多么好。可是我真的很想家。

  又过去了三天,他依然没有露面,我要了他手机号也没有用,因为他根本不接我电话。

  第十四章 意外车祸

  他终于还是回来了,让我收拾一下,说大哥让我们去老房子。

  这次他没有开车,一个和他一样强壮的保镖开着车,我没想到地图上小小的一个岛,实际走起来竟然这么大。山川河流的过,差不多走了1个多小时,才又开进了另一个看上去更老更大的别墅。我没想到的是,这里的保安对韩川竟然也是这么毕恭毕敬,退让三分。

  他真是个保安的头,我心里暗想。当我跟着他走进一间高大阴森的大楼时,我总感觉远处有一双眼睛在看着我,可是我又看不到什么人,这种感觉让我后背发凉。我紧跟了几步,在韩川身后,一点不敢怠慢,莫名对他有了一种依赖感。

  大大的门厅,两侧圆形的楼梯,我被带到客厅,我看见秦玉成,他高高在上的样子,让我想起霸气的康熙大帝,当然是陈道明演的那一版。

  “二妹,在这里还住的惯么?”

  “挺好啊。”

  “阿川是我的好兄弟,相信他会照顾好你的。”

  “他做的很好,照顾的也很好。”我嬉笑着看了他一眼,他却一脸的郑重其事,甚至有点点恐惧。

  “爸爸在医院里,临时不能出院,而且医生说他不易太过激动。所以暂时还不能见你。”他看了我一眼,见我除了惊讶没有别的表示。继续往下说

  “明天这里会开个PARTY,算是我们欢迎你回家。到时候,家里的朋友和亲戚都会来。”他怪怪的看了一眼韩川。

  第二天早上,韩川在门口看着我还是穿着自己的衣服,想开口劝我,但是终于还是没有说出来。再来到这个大别墅,我并没有见到什么人,因为我根本也不想见什么人。在PARTY开始之前,我就逃跑了。

  虽然我奇怪为什么韩川敢于违背主人的命令,带我出来,大概他也看出了我的愁眉苦脸。可是没有想到的是,我们在回程的一处悬崖路段,被一辆黑色的越野车疯狂的追逐,一次次撞向我们,大有和我们同归于尽的气势。

  我在车上吓坏了,大喊大叫。

  “别怕,坐稳了,抓住!”

  韩川头也不回的命令我道。虽然我也试图死命抓住可是还是在他一次急转弯的时候松了手,肩膀重重的碰在车门上,感觉剧痛了一下,又赶紧爬到座位上,抱住前面的座椅靠背。感觉一路上就像警匪片里的追逐片段,韩川车技很好,后面的车终于还是没有追上我们。我们的车疯狂的冲回他家,我已经在车上下不来了,他扶我下车,一碰到我左肩我就尖叫了一下,他忙松手。等我从车上下来,我抬头看着这些高大的别墅楼房,突然一晕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等我醒过来,我只觉得肩膀很疼,很疼。我这辈子都没受过这样的疼痛,唯一住过一次院是剖腹产生孩子的时候,但是因为麻药的原因根本就没有感到疼。这次不同,伤筋动骨一百天啊。

  我感觉我的床也太软了,我整个人像是飘在中间,让我总想起在车上的上不着天下不着地的可怕感觉。而且我很奇怪,我为什么还在我房间里,我不是应该在医院么?

  我正纳闷,韩川领着几个人进来了,他们说英语,我完全听不懂。还是韩川告诉我他们是医生,我才明白了,原来在国外人家都是有私人医生的,小病不需要去医院,虽然我不觉得自己是小病。他们围着我叽里呱啦研究了半天就要出去。我赶紧叫住韩川。告诉他我想换个硬点的床,他答应着就出去了。

  我也不知道是不是他们给我用药的原因,接下来的几天我一直昏昏沉沉的睡着,想给丈夫解释一下我为什么这么久不联系他,结果只迷迷糊糊的发了几条微信留言。在这期间,我又一次听到韩川在门外大声的说话,或者说是咆哮,我虽然完全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但是我听得出他很生气。

  等我再清醒过来,他坐在我床边,垂头丧气又很疼惜我的眼神让我莫名其妙。

  “还疼么?”

  “疼。”

  沉默了很久,我还是忍不住问他

  “那车为什么撞我们?”

  我看见他的眼神在回避,他是在怕什么,怕我去秦玉成那里告状么?

  “是冲我来的,我以前干过雇佣兵。”

  他还是给了我答案,虽然我不知道该不该信,但是也不觉得会冲我来的,我在这里才几天,应该没有几个人知道我是谁,至少我是这么觉得。这样就可以解释他的愧疚和心疼了。

  “我不会去秦玉成那里,给你告状的,就说我自己从楼梯上摔下来的好了。”我故作轻松的跟他说,我想他应该很感激我。事实却并非如此,他沉默着,冷冷的看着我,然后很决绝要起身走了。

  这人怎么这么不通情理,还是秦玉成已经知道了车祸的事,我告不告状,他都要受到惩罚?

  “床太软了,我能换一张硬一点的床垫子么?我睡不惯。”

  他点点头走了,第二天,我没想到他就给我换了一张很大的红木床,那古香古色的雕花和这间西式的大卧室完全不搭。但是伤痛中的我才不在乎这些,只要我睡得好就行。我告诉丈夫我出去玩儿的时候不小心从楼梯上摔了,可能要晚点回去,因为到现在我也还没有见到我的那位父亲。老公表示很担心,我当然是表现的毫无痛苦而且生活很舒适的样子。接下来的一个月的时间,他们似乎忘了有我这么个人的存在,不但我的那位大哥秦玉成不见我,连个慰问的电话都不打,这难道就是香蕉人待客方式么?更何况我并不是普通的客人,当初他们骗我来的时候,可是亲热的很啊。

  是的,他们可能是在骗我,我意识到了这一点,更害怕了。

  韩川早出晚归,似乎也在躲我。只有加雅每天陪着我,我能下床了,就让她带我在房子里楼上楼下的转。我的卧室在二楼,加雅说韩川住在三楼,就是我们第一次见面的地方,但是他的房间不许别人进,每天都锁着门。我突然想起来那天我听见韩川发脾气的事。

  “我昏着的时候,先生在和谁发脾气?”

  “我不可以讲先生太太的坏话。”她狡猾的低下头。

  “你们太太回来了?”

  “没有,他们讲电话。”

  我看得出加雅听得懂他们的对话,却绝不敢告诉我。

  我觉得我必须和韩川谈一下,我好的差不多了,我还是想回家。

  他很晚才回来,我在楼下客厅一直等。

  “这么晚了,还不睡么?”我最近是睡得很多,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总是困的很。也许是药的原因,我自己解释给自己。

  “我在等你,既然,他并不想见我,那我什么时候能回家?”

  “等大哥安排吧。”

  “秦玉成是不是已经把我忘了,这么多天过去了?”

  “先休息吧,有消息我会告诉你的。”

  他还是回避着我,自从车祸后,他就不愿意再见我,和我说话。可是外面的安保人员却是增加了一倍。为什么呢?他还怕仇家找到家里来么?他平时又不在家?

一、[散文]解 读 香 港

  香港是一座美丽的城市。

  她的美丽,我更愿意用艳丽来形容。是的,犹如一个妖艳的贵妇,漂亮的无可挑剔,风情万种,让人有一种按捺不住的激情。按捺不住的是你想花钱的冲动,想占有享受的期望。这样的城市,容易让你神魂颠倒,常常让你产生非非幻想,恰是缘于她那难言的诱人魅力。我这样说,你可能以为我在影射香港的香艳和浅薄。你要这么理解,我并不准备反驳。

  无论如何,面对于这样一个性感得有些火辣的城市,若求解读严肃的人文课题,自然有点煞风景。正如选美,女性的智慧多是门面的装饰,若你还要一本正经地与美女探讨哲学,思想什么的,肯定是寡然无味。然而,城市毕竟不是美女,何况,在其艳丽的外表下,香港还含有特别有趣的人文意义。

   1

  对于漂亮的事物,我也不愿免俗,那就不妨从香港的美丽谈起。

  或在夜晚,清风徐徐时,迎立于太平山顶,俯瞰香港城,繁灯点点,霓虹烁烁,你会被她的妖艳再次震动,你会为她的风情再次折服。或逢丽日,春和景明时,游逛于浅水湾、尖沙咀、中环,跑马地之间,或痴迷于闹市街头红男绿女的的风情万姿,或惊奇玻璃幕墙里光怪陆离的商业繁华,或赞叹郁郁浓荫下公园绿地的精致漂亮。游走一圈,你便会明白,为何那么多人喜欢香港。香港承载着中国百年追求现代文明的一个艳丽的梦想。在国人心目中,那里代表着富足,代表着现代化,代表着未来我们可能的方向。然而,无论外人如何看,香港人应该对自己有着清醒的认识。城市文明的画卷,纵要艳丽,也绝非女人化妆那么简单。

  香港的个性魅力,很大程度上得益于她商业上的成熟和政治上的受宠。商业的发达,一方面得益于她得天独厚的地理位置,一方面得益于她独特的历史背景。香港人常自嘲为“经济动物”,对于政治,往往刻意淡漠,消解,唯恐避而不及。这种“政治冷感”的心态,说到底无非是当年殖民统治下,当个人经济利益与群体民族情绪冲突时,一种消极保护自我的精明与圆滑罢了。这种妇人心的“世故”,使得香港人从文化本义上失去了根源,在精神道义上迷失了自我,困苦了百年,尴尬了百年。

  反思香港近一个半世纪的历史,我们不难发现,香港的历史,从来都是与国内政治息息相关。它曾是殖民者手里的筹码,也曾是革命者的的天堂,它曾是大陆通向世界的窗口,也曾是展现民族自强的舞台。历史中的香港,呈多重角色,多面性格,在多起伟大的历史事件起着独特的作用。香港的现代历史,正是源于百年前一场令国人痛心的鸦片战争。当年,英国人需要一个长期贩卖鸦片的据点,才选中了这个港湾优良的小渔村。面对今日已发生翻天覆地变化的香港,很容易给人一个假象,那就是香港今日的繁荣,好象得益于百年来的英国殖民。这样的论调,或明或暗,曾顽强地存活了很长时间。

  这种可怜又可悲的“殖民情结”,是一种比奴性更可怕的精神副产品。因为这种情结是于自信建立在别家文明的基础之上。当年,不是有人叫嚣中国应该再被殖民一百年么?这论调不但可悲,而且是可怕的无知。一个民族,一个城市的发展繁荣,永远不可能被不平等地依附在另一个民族(国家)的情绪或施舍之上。就如大家的丫头,因为有几分姿色,受些主子的恩宠,又多赏给些残羹冷炙,就忘乎所以,飘飘然,还以为她过得好,吃的好,并得出结论,那就是要吃好饭,唯一途径就是做奴才。这说到底是一种缘于不自信的民族“软骨子”病。自然,不是说香港人都喜欢做奴才,而是缘于突然富足后自私的小市民心态罢了。

  性格上呈排斥性和自大性的香港人,无非是着急,是刻意要与落伍和贫穷划清界线。有许多人讨厌香港人,便在于这种群体的自得。这纯粹是一种小市民心态,无法将其与一个大都市的宏大联系起来。然而没办法,香港人尽管一直以为自己很“洋气”,却总是莫名其妙地张扬着这样不太可爱的“俗”气。 

  从民族情绪上讲,被殖民自然算不上一件值得自豪的事。但从文化意义上讲,随之而来的外来文化浸灌和洗礼(无论是强行还是别有用心),造成两种文化的碰撞与交融,却未必算得件坏事。从文化意义讲,香港也正得益这种混血的优势,并尴尬于此。香港,是中国诸城市中最“洋化”,接受外来文化影响最大,时间最长的城市。如今的香港,早已完成现代化的蜕变,变成一个成熟而美丽的摩登大都市。

  香港的繁荣与发达,自然不像英国吹嘘是他们“殖民”的功劳,若他们真有这本事,那世界早就大同了。但如你所知,事实并非如此。其实,香港的昌盛,更应该归功于那些聪明而勤劳的香港人。

  从群体人格的意义上讲,香港人有着一种独特的韧性和天生的投机才能。如我们所知的亚洲首富李嘉诚,就是靠做塑料花发家的,而且抓住时机,做出个世界第一。港人善于钻营,勇于冒险,也是令人叹为观止。纵观香港那些榜上有名的大富豪,在其资本积累或扩张上,都是让人拍案叫绝的大手笔。大家都知道前几年,一个叫李泽楷的年青人,百十个亿搞收购,兼并,数码港,刚开始亏了几十个亿,好在是有个好老爹撑着,也不至于下不了台。对其是非,对其成败,作为局外人和外行,自然无法拿出个一致的看法来。举这个例子,只想说明港商的胆大。港人好吃能吃,不知是不是真都吃过“豹子胆”什么的。自然,这是玩笑话。

  香港人会做大,爱做大,敢做大,都是不证的事实。如建个海洋公园,要造世界最大的,宝莲寺塑个青铜佛,也要是世界第一。便是那启德机场,也荣列世界三甲。这种性格特点,放在大老板身上,是魄力,而放在小民身上,局限于能力和资本,最后竟萎缩衰变成“好赌”的品性。

  众人都说香港是冒险家的乐园,有钱人的天堂,野心家的西部,年轻人的赛场。只要有资本(钱、胆、色、才),便没有什么不可以。这里充满了无数机遇,也布满了无数陷井。激情与才情交织,胆量与名利同辉,只要你敢,就没有什么不可以。香港是一个流民的世界,缺乏稳定性的根基,他们的骨子里,不可避免流淌着“冒险”的不安份因素。加上花花绿绿的商业化刺激,在高度竞争缝隙里疲于生计的小民百姓,抱着“一夜掉下个陷饼”的美梦,也是可以理解的。  

  香港赌风之盛,赌气之烈,我们可以从香港电影里清晰地感觉出来。而普通民众的麻风牌风更是源远流长,长盛不衰。在香港,这可以玩老虎机,摸六和彩,也可以赌马赌狗赌车赌球,时下,不是有人呼吁把“足球赌博合法化”,据说有利管理,增加政府税收云云,调查表明,“持赞成的民众较多”,这也算是“群众的呼声”,港府言称搜集民意,再作决定。从这个事件可窥一斑,赌在香港民众心里的地位与价值。港人好赌,还有一个独一无二节日可以佐证。每逢农历年初三,是为车公诞节。这个车公,原为宋的朝大将,大概当年也好赌成性,后得道成仙,化为神祗,竟专为赌客服务。车公庙的风水特别好,巧位于香港赛马会沙田马场附近。年车公诞时,信徒如云集如潮涌,香火异常旺盛。

  说到底,赌是一种小市民对于追求世俗化理想的投机表征和心理依赖罢了。商业社会里,投机成功的机率再小,也被别有用心地夸大,在人性弱点的纵容下,成为掩盖在华丽外衣下城市肌体的一块不健康的肿瘤。

  如前所述,香港是个移民的城市。而在移民当中,一部分人是最有钱的人来到这里,一部分是最没钱的人也来到这里。于是,这个世界有着明显的两面性,一面是纸醉金迷的上层人生活,一面是小混混的刀风剑雨生活。自然,时代变了,经过几十年的整合,阶层已经模糊不清了,但有钱没钱的界线还是格外分明。于是,这个世界便在现实中割裂开来,有钱人上太平山,住浅水湾,没钱人,就只好住格子笼了。然而,在精神上,却有一种东西又把两者统一起来,那就是钱。大家都在想办法赚钱,赚大钱。

  于是,你会发现,这个城市,永远都是那样来来往往,匆匆忙忙。

   2

  香港的艳丽,反映在文化上,便是文化事件上那层浓浓的商业口红。

  众所周知,香港有“亚洲盛事之都”的称誉,多爱举办一些大的文艺活动。如亚洲艺术节,香港艺术节,香港国际电影节,艺穗节等等,在国际上也都有一定名气。但如你所知,这些节日的举办,更多是侧重其商业和旅游的经济价值。正所谓:文化搭台,经济唱戏,可算一点不假。而香港的文人,也未能免俗。我们都知道一个事实,那就是香港文人能量大,爱折腾,多是商文两不误。如我们熟知的“天皇巨星金庸”,不但武侠小说写得好,同时也是个非常成功的报人和企业家。其他文人也多如此,常兼有各类商界职务,或策划,或董事,或自理公司,或独创报刊。便是独立些,专一点的,也多是受聘各大报刊的专栏作家。商界有商界的规矩,上了套的文人,自然无法由着自己的性子来。冷冰冰的商业契约,如紧箍咒一般,象催命符一样,不但限制了作家创作的自由,也稀释了文人斗量的才情。大多香港文章,给人的明显感觉就是“水”得很,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从文化意义上讲,娱乐文化,滥情作品,便是纵有正面意义,也总是因为沾有过多的商业色彩,而显得货不真,价不实。从某种意义上讲,文化避不开商业,也没必要避开。但商业绝不能代替文化,也不能包揽一切。换句话说,娱乐只是文化的一部分,而不能涵盖全部。如果一个城市里充斥民众精神世界的,铺天盖地的多是色情、暴力、艺人脸蛋、模特大腿、八卦的个人隐私和无聊的插科打诨,这绝对不能算正常。但不幸的是,香港正如如此。曾被讥讽为“文化沙漠”,又自鸣为“经济动物”的香港,似乎精神上也只求于近乎本能的“低级需求”。想想看,这实在不是一件令人高兴的事。

  当然,沙漠里常存绿洲,香港也有文人,而且还不少。便是近年来单从香港移居到海外的,就有200多名。香港文人普遍有一个特点,那就是多产,美名曰:“文快如风”,或称“快手高手多面手”。自然,商业背景下的文人,多以“煮字谋稻梁”,实在不容易。为了混口饭吃,只好什么都敢写,什么都能写。香港的读者群体以小市民为主,自然品位不免投其所好。模仿,滥情,顺大流,自是省力又赚钱的好办法。对此,也就不难理解当年叶灵凤老先生“香港有许多小说,只是创作太少了”的感叹了。

  香港还有个艺展局,对于文化事件及个人,多持鼓励态度,每年都有相当数目的赞助。实事求是地讲,香港举办的“纯文化”活动,绝不比大陆差,也不见得少。平心而论,香港也有不少在不同领域各有建树的作家。如武侠,如散文,如新诗,都有一批相当优秀的作家。然而,香港缺少一种大气、持久、浓郁的文化氛围,难以形成特定的人文精神凝结。于是,香港的文学,香港的文人,只好在商业的喧闹和摆弄中,或安逸现状,或疲命生计,不可能“十年磨一剑”了,不可能“两句三年得”了。若要如此,没有精神支撑,没有低线保障的香港文人,只会被这“低效率”困死在体面的西服底下。

  生存压力的相对紧张,人文精神的自我迷失,在很大程度上影响了“创作”的严谨和挚诚态度。或切点风干的乡愁,伴些莫名的洋字,沏一杯怪味的文化奶茶,或拾些难考的牙慧,抓把另类的典故,熬一锅混杂的精神稀粥,描描情绪,凑凑字数,多是他们的拿手好戏。文风立意上,多是圆滑,多是自我,多是浮躁,多是媚俗。当然,也有例外。如我最敬偑的一个香港作家是林爽。她在40岁时随夫移民新西兰后,利用3年时间获得纽西兰合格教师文凭,接着又取得奥克兰大学教育学士。自然,最令我敬偑的不是她的努力刻苦,而是她的大气。她花了8年时间研究毛利族的历史和现状,并出版《纽西兰的原住民》一书。对于一个华人作家来说,这非常难得。因为她终于走出“华人华文”的小圈子,把笔触伸向更广阔的人文空间。便是这一点,便是她一个,已经足使香港文人都来骄傲一把了。

  但从整体意义上讲,香港文化还是苍白得有些难堪。零星的涂抹,便是有神来之笔,也是细细一线,可怜得几乎看不见。便是套上绚丽的包装,挂上精美的首饰,也无法改变它瘦弱的风骨和病态的模样。

   3

  谈及香港,不能不说流行文化。

  记得有人讽刺过香港只有娱乐没有文化。以我的看法,这只能代表某些学院派的看法罢了。如你所知,娱乐永远都是人类文明的一部分,而且是极其重要的组成部分。时下,娱乐文化借电视之东风,成了人类品食精神大餐的最主要工具,这是没有办法的事。凡是真正关注精神文明建设和人文走向的,绝不会对娱乐文化等闲视之。

  一直以来,香港人偏爱肚子都甚于脑子。众所周知,香港是美食天堂,世界各地的美味佳肴在此汇集。西餐、中餐自不说,便是地中海菜、阿根廷菜、葡国菜、俄国菜等,你也都能尝到,而法国大菜最具人气。如你所知,法国菜以做工精细,用料讲究著称,最合孔圣人“脍不厌精,脍不厌细”之道,自然博得港人钟受。香港电影,就有许多以饮食为主题的,如《满汉全席》、《食神》、《饮食男女》等。看过电影的,无不惊叹港人在饮食研究上所下的精细功夫。便是普通百姓,论及饮食(包括如何食补脑子),也是头头是道,大有讲究。舒服了肚子,自然容易忘记了脑子。对于精神的饥渴,港人多是马虎应付,以简单的快餐填之,满足于一时的感官刺激。持赞成态度的说,快节奏的生活,高压力的竞争,人的精神容易紧张,容易疲惫,那么,寻求一些刺激,放松自己,解放自己,又有何不可?这话听起来很有道理,但如你所知,放松其实有更多的选择。若说因为累,我却从没见过耗几个小时煲汤而说累的。无论如何,文化营养愈是不良,精神的代谢功能愈容易损伤。于是,吃惯文化流食的红男绿女,便沉浸在搞笑、性感、暴力、恐怖甚至变态的喧闹和刺激里,豪门的明争暗斗,黑帮的腥风血雨,打打杀杀,假假真真,倒也图个感官享受,大脑休眠两不误。

  有什么样的观众,就会产生什么样的电影。这个反命题也成立。譬如说香港的Cult Film,据说在港内港外都很有市场。这些粗陋制作,口味另类的电影,许多老外非常喜欢。我曾用心在国外的一些音响店转悠过,发现关于中国的电影,除了李小龙,成龙,李连杰的武打电影,也便是这样的制品了。自然,我们不必上纲上线,提升到国格或民族尊严上来,国外有些人需要这样有些异国情调的刺激,从人性角度讲,从商业的角度看,我们都不难理解。只是需要明示一点,那就是这些电影并不代表香港的全部。

  平心而论,香港的电影还算很争气。近年来,一些演员,导演,纷纷到好莱坞谋求更大的发展。其中,演员周润发,成龙,李连杰,杨紫琼,导演吴宇森,徐克,武术指导袁和平等,都干得不错,很为中国人争了一口气。自然,他们多是以“打”著名,西方观众,也多是痴迷他们神奇而又好玩的身段和手法,影响毕竟有限。欲求文化意义上更大层面的扩展,香港艺人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

  香港文化事件中,明星的份量往往是非常重要的。从某种意义上讲,香港群体人格的构架,多是以明星的人格魅力为基石构筑搭建的。并且,相当大部分是由演艺明星通过电影角色或个人行为来诠释完成这种精神传播的。如李小龙的侠义和自强,如周润发的潇洒与大气,如成龙的勇敢与勤奋,如刘德华的精明与小心等。他们不但塑造了鲜明的银幕形象,释放出耀眼的个性魅力,而且通过电台大张旗鼓的宣传,加上星迷推波助澜的追捧,某种流行(文化)潮流,特定的精神导向,便“随影潜入心,润人细无声”了。或如影视中李小龙、周润发的“侠义”,成龙系列《警察故事》的“忠诚”,或如现实里影人邵逸夫捐巨款兴教育的“善”,名星刘德华劝导影迷学习的“爱”,在无形中都增添了娱乐之外的精神力量与文明份量。我们也不难发现,在香港紧要关头,那些艺人,常以文艺的形式,汇聚香港人文的力量,明示香港精神的灿烂。这种东西,不要总以“作秀”一言蔽之,相信艺人的真诚,来一点暖暖的感动,不更好么么? 

  谈及香港的气质,我们不能不谈一个叫梁朝伟的艺人。有趣的是,梁的忧郁气质绝对不属于香港,但这种气质却是香港一直心向意驰的,那就是旧上海情节。如你所知,香港人历来对上海抱有莫大好感,唯一看得上眼,有自家人的感觉便唯有上海人了。

  王家卫《华样年华》,把这种情绪以一种桔黄色的记忆呈现在一种似真似幻的梦境里。这部影片的最大成功并不在故事本身,也不在结构手法,而是情绪演绎上。是的,旧上海的情绪演绎。这种情绪,在于精致,在于冷艳,在于文雅,在于感伤。听听旧上海的歌曲,翻翻旧上海的故事,你便会恍然明白。以我的看法,对于旧上海的电影解构,王家卫无疑是相当成功的,因为他到位,他触动了香港人那根微妙的神经。唯一可与之相比的,我以为是《红玫瑰与白玫瑰》,自然,后者的故事,要比前者更成功,更有韵味。王的《华样》,虽没有后劲,但颜色更加诱人,情调更有韵致。而相比之下,张艺谋的《摇到外婆桥》,虽然气势宏大,意义艰涩,但确实无法让人喜欢起来,便是因为老谋子实在找不到感觉。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虽然香港的娱乐文化非常发达,但她缺乏一种原创性的精神气质,缺乏一种文化嫁接的精巧技艺。其文化作品,无论音乐、影视,模仿的痕迹都非常明显粗笨。香港的文化品位不高,口碑差,正缘于此。如何学习,如何创新,在这方面,香港似乎更应该向日本、韩国学习。要学得精髓,掌握方法,走出简单模仿的窠臼,拒绝单纯抄袭的诱惑,那么,香港的流行文化应该能做得更漂亮,走得更远。

  娱乐再繁荣,影视再发达,也只是现代文化的一方面。欲求承载一个宏大的国际都市,这些还远远不够。当然,城市文化的特色,也不需要面面俱到,而我一直以为,香港的娱乐文化,本是潜力最大,也最适合香港个性的文化航母。我们不需要重造,或只需要校正一下航向,也许很快我们就会走进一片新天地。否则,总是跟在别人屁股后面瞎转悠,是不会有多大出息的。

   4

  在一种状态下呆久了,便会在习惯中麻木了,不正常也当作正常。港人虽也有这样那样的牢骚,但大致还是满意时下“马照跑,舞照跳”的生活状态。灯红酒绿,纸醉金迷,自我感觉一直良好的香港城,继续张扬着它的繁华,沉迷于它的风情。

  窃喜物欲的自由,惰于精神的自醒,加上政治和经济的相当稳定与富足,使得港人更容易在“小得即满、知足常乐”的精神自得中,在花色丰富,营养单调的文化快餐里满意地过活。年轻时,沉湎于肥皂剧中,年老时,则痴迷于麻将场上,青年人正在雄心勃勃地计划将来,中年人正在紧紧张张地奔命现在,老年人正在牢骚满腹地怀念过去。人生万象,万象人生,就这样循环于简单,甚至有些枯燥的命运轨迹上。外人眼里的水晶球世界,也便有些滑稽地凝滞于糟杂的喧闹之中,缺乏厚重的人文铺垫,稀少大气的精神导向,香港,只能有些无奈,有点不甘地陷在物欲的泥潭里,气喘吁吁,踯躅而行。

  生活还在继续,香港也在前进。这颗灿灿的东方明珠,在成功地树起一块现代文明的指示路牌,骄傲地开启一扇面向世界的东方之窗后,面对新形势,新局面,无论商业,还是文化,香港都迫切需要更深意义上的突破。不谈其他三小龙的重新崛起,不谈东亚其他城市的暗自较劲,便是一个野心勃勃的上海,已经让香港感到逼人的压力。香港欲求维持城市的荣誉和地位,就必须奋起而战,就必须从更深阔的层次,更精确的视角来审视自我,突破自我,重新塑造一种更别致,更大气的城市文明。只有精神内核得以突变,人文精神得以雄起,一个崭新的香港才会在痛苦中涅槃,在自醒里蜕变。

  毕竟,商业的口红,纵是艳丽无比,也终有褪色的一天。

二、“我”忘给这文章起标题了

我不懂发哪,随处发发了。

正文:

   “我”忘给这文章起标题了

   从什么地方说起呢。

   先从我的父母吧,我的母亲是位护士,父亲是位肿瘤医生。

   我的奶奶是名教师,从小教我学习。也许是继承了点基因, 6岁的时候我就通过了1年年级的考试。就算跳级了。

   我的小学成绩和初中都还可以。 15岁的时候开始我就念高一了。

   父母都是很忙的人,很少管我。高中的时候很多是寄宿的,因为我们那个市的市高中离我家不远,所以我是回家的。

   很多时候父母加班,回到家是空空荡荡的房子,9岁的时候我的奶奶在一次身体检查的时候查出晚期癌症。

   父亲只是冷漠地说:“没治了。”后来没过多久奶奶就死了。

   在父母忙碌的日子里,一直是奶奶把我带大的。我不理解父亲的冷漠,那种不为所动的眼神,我无法忘怀。

   一个活生生的人,他的母亲!我的奶奶,在他眼前死去,他居然一滴眼泪也没有流。而我的母亲也只是象征性地流了几滴眼泪。哭得最伤心的是我,我的奶奶,离开了,永远地离开了。

   我心里的伤口就在那个时候撕开了。

   我不喜欢医生,我恨这个职业。他们无情,他们冷漠,他们像恶狼一样闪烁着绿光生活在这个世界上。当时我就是这么想的!

   我从来不说,我的父母的职业,学生们和老师有时候也谈论某个医生怎么怎么无良,收受红包之类的话题。

   我上高中的时候,我的父亲已经是一名主任医师了,反正我的家境还算不错,也许是为弥补照顾上的缺憾,父母对我也宽松,我很少为零花钱发愁,但我有时候也想这钱是不是什么所谓的红包钱,我就有一种说不清楚的滋味。

   虽然我的父母都在医院工作,但我从来不去那种地方,尤其那消毒水气味,让我很不舒服。

   高中和初中不一样,学习任务繁重,种种原因,我的成绩也慢慢下滑。

   初中的时候我就开始看看武侠小说,但不多,到了高中,我就时常去家附近的一家租书店,租书看。

   金庸,古龙,梁羽生,萧逸……只有沉浸于这样的世界我才是快乐的,无忧无虑的。

   另外我还喜欢看电视,玩电玩。

   高一的生活很无奈也很平静。

   我的父亲很黑,母亲很矮。我继承了他们个自的缺点,小的时候不太在意,但慢慢长大,我就觉得很不轻松。

   我的头发是自然卷曲的,我一直想把它们弄直,但长出来又是卷的,没办法。

   熟悉的叫我小黑,黑子,有的干脆叫我黑人。我心理很不舒服。女生们也不喜欢我,有时还瞅着我笑,每次遇到几个女生在那窃窃私语,我总觉得是不是在嘲笑我。

   这样揪心地学校生活,越发让我沉浸于虚拟的世界。

   97年的时候我高三正是准备高考的最后一年,那时候城市里就已经早开始流行电脑游戏。我的玩得不算太早也不算太晚。

   玩的是红色警报在一家小电脑房里,玩得很投入。我们的学校对非寄宿生管束不是太严。晚上也可以不在学校自习。我就对家里说在学校自习,然后晚上偷偷去玩。

   在家里很不习惯,感觉就像是在附属病房里,要么没人,要么一个医生一个护士在我眼前晃来晃去!真绝了真是!

   而在学校也常遭讽刺和冷眼,只有在电脑房我才能找我的归宿。

   结果高三的一次摸底考试我的多门功课成绩很糟糕。除了语文是优秀,因为我看得书多,我的文章还马马虎虎。

   那一天晚上得知消息的父亲回家为此大声斥责我。母亲不但不维护我,也说我不好,我哭了我很难受,家里,学校里都不是我喜欢的地方。

   我不喜欢这个世界,这个该死的世界。

   哭到凌晨2点钟左右,自己很绝望也是想报复我的父母,或者想解脱,就从上面自己房间的3楼窗户跳了下来。我累了,我觉得很累,很顺理成章就跳下来了,那一瞬间我没想那么许多。

   我感觉嗡的一声,我就失去的知觉。

   接下来,仿佛是立刻的。

   我迷迷糊糊的,听到些声音,我想不起来我是谁,为什么在这里,我挣扎!感觉不到手和脚!

   有时候我仿佛能睁开眼睛,看到眼前的事物。

   仿佛有几个人在我眼前晃来晃去。我沉睡了,很累。

   又一次醒来,我呼吸到带有消毒水味的空气,我努力睁开眼睛,一次又一次。终于我模糊的看到白色的屋顶,在晃来晃去。

   我感觉到手和脚,但是很无力。

   我想说话但是说不出来。

   我吃力地扭了下头看看四周,白色基调的病房,有几张病床,但只有我一个在。房间的门关着。

   窗外依稀有一点晨光。还有偶尔传来,叽叽喳喳的鸟叫声

   “我没死!我在医院!”意识到这一切的我,顿时心凉了!我瘫痪了嘛!还是残疾了!这可比死还痛苦啊。

   我动着脚,好久好久。

   医院的走廊里开始出现一点点声音,慢慢声音稀稀落落的多起来了。

   我发现我的脚终于能动下了。把手上的什么管子全拔了,我动了下手艰难地站起来,发现还好,虽然酸痛,但手脚居然还能动。我摸了摸头,头上有绷带。

   眼前还是有些迷糊。想想自己从3楼跳下,真是糊涂。而且我房间窗后还有树。

   我挪动着身体去看,我住在几楼,那时候我似乎沉浸在痛苦中,既然没死,那就接着跳。我好不容易站到窗口一看,我当时就乐了!

   我居然在一个蛮高的医护楼上,这下跳下去肯定可以了。我使劲拉开滑窗,但那该死的滑窗拉开了十几厘米,愣是拉不开了,我眼睛慢慢好转了起来,我向上慢慢看去,原来这窗户是被锁死的,只能开这么大!

   医生果然是这个世界上最卑鄙最无耻的一群人!我四处找东西能砸开这该死的窗户。我四处找,只找到一个马扎,还是软木质的,我不管了拿着这玩意跑到窗户口想砸窗子。

   这个时候,一个白衣护士开门走了进来。我当时下意识转头看。脑子有些短路,没意识到要马上砸窗子。

   白衣护士很年轻圆圆的脸,看到我拿着马扎站在窗口。

   “啊!”的惊呼了一下。

   沉默了一下,一会手舞足蹈往外面走廊跑出去,兴奋大喊:“林医生醒了!林医生醒了!”

   我第一个感觉,“这女人有毛病啊!”

   这时候才想起自己的目的,拿起马扎敲那玻璃窗,那玻璃太硬了,用的是马扎,再加上我本来没什么气力,根本没办法敲开。只在玻璃上敲出点白印来。

   一会,我听到走廊里,一阵响动,心里着急。连忙不停砰砰砰!砸窗子。

   几个护士带着个男医生,欢快地跑了进来。看到我这个举动,愣住了!我还是不停砸窗户。

   他们连忙跑过来。拉住我。

   “林医生,你干什么砸窗户!”

   “林医生,你不要这样!”

   我没多少力气挣扎,就被驾到了病床上。

   林医生,林医生,我叫林欢没错。但怎么叫我林医生,这什么鬼地方这是!

   “我不是林医生!放开我,放开我!”我拼命挣扎。

   四方脸男医生推了推眼镜,低头跟旁边的护士,低语了几句。

   一会儿护士端了盘子进来。

   我知道要给我打什么东西。

   我努力挣扎,但拗不过那几位护士。我虚弱无力,那几个女护士,那时候仿佛是几个大力士一般威猛。

   一会他们就在我的手上扎了一针。我躺在床上,慢慢觉得很困。

   后来我就昏昏沉沉睡去。

   过了不知道多久,也许是当天下午,我慢慢醒转,窗帘拉了一半,一丝阳光照进病房。

   我左看右看,在我病床的那头,一个人低着头在那个马扎上削着个苹果。

   是我妈!这身形我是熟悉的。

   我这时候最不想见的就是我的父母,我自杀未遂也不知道怎么责怪我。

   我想马上闭上眼睛,假装没看到。

   但是就在之个时候,我母亲慢慢抬起了头。

   我惊呆了,我简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我坐起来大叫:“妈,你怎么怎么……”

   母亲看见我醒了高兴地跑过来:“欢欢,你醒了。”

   “你,你怎么…怎么变这么老了。”我看着母亲的脸,母亲20几岁生下我,现在才40几岁,而现在在我眼前居然有白发,还有很多褶纹。

   母亲慈祥地看看我,拉着我的手说:“欢欢,别激动,等我把医生叫来。”

   我能不激动嘛,这怎么回事这是,我一时早忘了自杀这个事情了。

   一会母亲带了三个医生模样的人进来,其中一个就是那个四方脸。

   一个中年女医生站在边上,中间是个光头的老年医生非常特别。母亲站在边上没说话。

   那光头医生说:“你认识我嘛?”

   我摇摇头心想:“剃了个光头就当名人啊”,随口说:“你是谁啊,我妈怎么这样了,怎么回事啊”我心里充满疑问。

   三个医生在那边嘀咕半天。那一会两个医生就被大发了出去。我妈还站在傍边。

   “林欢,你冷静听我说。”

   我愣愣躺在那里,脑子里乱得很。

   “你别紧张,你只是失忆了。”

   “我失忆?我怎么会失忆!”我喃喃地说。

   “我没有,我都记起来了,我跳楼了不是嘛?”

   母亲用一种哀怜的眼神看了我一眼,我从来没见过她这么看过我。

   医生继续说:“你记得现在是几几年啊”

   “97年啊”我毫不犹豫地说。心想:这老头失心疯了!问得什么问题。

   医生闭了下眼睛,指指就在我边上一个柜子上的日历。

   我扭头看去。

   “2010年!”

   “这是一种罕见的失忆病例。”按照医生们的说法。

   我实在无法接受这个事实,我根本没有失忆。我就是我,我从来没变。

   医生们给我解释:

   我在97年自杀坠楼后脑部重伤,失去了部分记忆,然后到了2010年又经历一次车祸,我的97年的记忆全部回来,97年到2010的记忆却没了。

   我不能接受,我根本没有那所谓的97到2010年13年的记忆。我不知道也不了解。

   我躺在病床上很无力。前天我还是个要自杀的少年,今天我就30岁了。刚开始我居然没发觉我的身体变化。

   当我看到镜子里的那个我,我有点娃娃脸,但变化还是蛮大,一成不变的是黑脸像包公那样,头发还是卷的,我突然之间觉得这个世界异常的荒唐,无比的荒唐。

   母亲告诉我,我跳楼后也失去了些记忆,不过过了半年多,就复读了高三,奇迹般地考上一所医学院。我在学院成绩很优秀,用了7年本硕连读,后来就到这个医院工作。

   也许我还是因该去自杀,离开这个世间算了,我没办法适应这种变化。

   后来我跟母亲说,我想回家,我不相待在这个该死的医院。

   可是医生们不同意,说在这个环境多走走也许可以回忆起来,因为那个“我”几乎把医院当自己家了!虽然现在身体上没什么问题,但还是要留院观察。

   虽然我的身体30岁了,可以自行决定是否回家,但我的灵魂才17岁。虽然叛逆但是还是习惯大人的安排。

   有时候我在母亲的陪同下,在医院转转。

   有时候一个人,我不喜欢母亲老陪在我身边,使我想起我是个病人。

   医院的工作人员很多知道我的情况。

   他们叫我林医生,仿佛要唤起我的记忆,可是我除了偶然能冒出些药名啊什么的,其他根本什么也不记得了。

   令我尴尬的是,在医院时常遇到不明所以的患者叫我林医生,我不知道怎么回答,只好含糊答应。从他们的眼神里我看出一种东西,以前我很少看到的,那就是尊重。

   这段时间我没有问起父亲,虽然父亲也是在本市医院,但显然不是这家医院。我没问,母亲也一直没有提及。

   后来时间长了他还是没有来看我,我心里慢慢烦躁起来,毕竟我是他儿子,这么多年过去了,因该也没什么的了,怎么不来看看我。

   有一天我终于忍不住问我的母亲,父亲难道那么忙,不来看看我。

   母亲支支吾吾,后来好像是下定决心告诉我――父亲他去世了!

   我愣住了,我不知道在想什么,脑子混乱。

   这个沉默寡言,我最痛恨的人,没有了!他没了!

   那一天我坐在病床上没有动。

   日子一天天过去,我没问父亲怎么死的,什么时候死的。我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没问。

   生如夏花之绚烂,死如秋叶之静美。

   这是父亲书房挂着的对联,奶奶死的时候他也没哭。

   我为什么要哭。

   慢慢我知道以前那个“我”在急诊室工作,那时我还不知道那是什么地方,在医院我是个特殊的病人,很多的地方都可以去。很多人认识我,跟我打招呼。可能我的主治医生打了招呼,而且我的特殊情况也受到院领导的关注,而且都是熟悉的,很行方便。另外因为我的病情特殊,在医院医生护士中,我被广泛关注。好像成了名人!很多人认识我。连收尸体的老头也认识我。当然也可能以前就认识我。

   甚至好些医生和护士见到我,都邀请我去看临床医疗。

   开始我都尴尬地拒绝了。

   后来因为我的情况特殊,我又不想在病房里,经过医生同意我搬到了医院的宿舍。反正以前那个“我”也常在那住。在宿舍母亲就不好像监狱长一样照顾我了,再说我的自立能力还是有的,主治医生也建议我恢复到原本的生活方式,有利于恢复记忆。

   其实我根本不想恢复记忆,只想自己单独生活。

   我常常骗母亲说一个人四处走走,我就感觉有些记忆了。

   所以没过多久,我就获得了单独出医院的权利,我去了很多的地方。我想找那些租书的地方找了很久也没找到。

   一直找到我自己家边上那个,也关闭了。

   我母亲说,我家搬迁了,而且我一直跟母亲住,没独立。我也没问在什么地方。家,对我来说并不是一个什么可爱的地方。搬到什么地方也无所谓。

   后来在大街上我倒是找到了网吧,要身份证才能进去,那屏幕真是大啊,还说什么是液晶的。而且这时代真是游戏多啊,全是些网络游戏。我拣了几个玩玩,感觉不错。不过3d的把我头多晃晕了,我四处找红警,居然没有。我才意识到时代的变迁。

   后来我的母亲给我带来了一个电脑笔记本,据说是我自己的,这玩意我还没见过,现在科技真是发达,我就在那上面看看书,玩玩游戏,有很多小说没看过,我看得津津有味。

   母亲也没特意管我,只是老用爱怜的眼神看我。我觉得母亲沧桑了好多,好多。

   除了医院里的气味和有时嘈杂的声音,其他还算不错,因为不要学习,很轻松。等他们看到我没治了,总会放我回去的。我早晚一天会离开医院这个地方的。

   当然我不会一直在宿舍待着玩游戏看书的,有时也四处走走。

   后来我才明白在医院这个地方随便走走,就意味着可能发生意外。

   有一天我逛到我搜寻到急诊室看到一个年龄40岁左右(不太肯定)的女人。我还是第一次见到瘦得像骷髅一样的人。那一幕我永生难忘。

   她口里不断涌出酱油一样的血水,而且我听见她用微弱的声音安慰别人说:“不要紧,我中午吃的菜酱油放多了。。。。。。”

   后来我吐了,在卫生间。接下来好几天没好好吃东西。我的梦里全是那个女人不断涌出酱油一样的血水的样子。

   后来我听说就是那天她离开了人世。

   2个星期我的心情才慢慢好转。对17岁的我来说,实在很受伤。

   还有一次我遇到了一个进行过骨髓移植手术的17岁的男孩,我如获至宝,因为跟我年龄相同,他是定期回来医院复查的。那天男孩笑着走进值班室,我们一起边聊天边看电视,几个小时后,他却面对了死亡的挑战,男孩最终去了,他的主管医生高高瘦瘦的,像根竹竿一样默默的矗在走廊里,望着,只是在那望着。人纷纷从他身边走过,他也不知道。

   我生活的世界,只有年轻,浪漫,绚烂。我从来没有接触过这样的世界。

   奶奶死的时候我年级还不大,还在念书,父母好像也特意不让我去看。我就去医院看过1次,她死得也很干脆。我没这么真实地感受到生命是这样流逝的。

   17岁啊,那微笑的脸泛起两个浅浅的酒窝,乐观,健谈。几个小时后就冰冷地躺在那里。

   这是我所有的书里都没有读到过的,无比的悲凉和无比的无奈。

   从他的言谈中,我知道他想活下来,很想很想!非常想!

   医院跟我想象得不一样,这里不是充满着妙手回春的大夫,比如华佗,扁鹊,平一指。

   那个默默站在走廊的主管医生的身形,向我展现的是一个人的无奈。

   我看多小说和电影电视,那些都是有情有节,完美无缺的!一俩火车上喇叭里喊,“谁是医生”

   然后一个医生大喊“我是!”.

   然后奋勇而出,顺利救治了病人,车厢无论男女老幼拍手。

   但真实医院,这里没有拍手(因该会有的,但我就是没看到),我亲眼看到几个人在那按一个快死过去的人,好久好久,估计骨头多要断了吧。最终把他就救回来了。大伙也累倒了。没功夫拍手。

   而且最后说把身体救回来了,但是脑死亡了!一个参与抢救的实习女学生当场就哭了!

   就是日本动画片里那种喷泉式的。

   在那站着看了那么长时间,我早想走了,但是因为实在太紧张了,那么长时间,我愣是没动。

   那天我回到宿舍,其实从头到尾我什么也没干,但我就觉得自己身体累垮了!被抽干了!我没洗澡就趴在床上睡着了,到第二天下午我才醒来。

   医院的急诊病房是24小时轮班倒的,我一直住在医院所以算是24小时一班倒。因为白天我可以睡觉嘛。晚上我也可以四处溜达,医生护士们,很欢迎我去,空的时候可以聊会,但也没多少时间跟我聊天,他们很忙。有时候晚上好几个病患在那排队。根本忙不过来。

   有一天,一个工地夜间施工出事故,好几个人被抬进来,都是外地的。好几个在不同程度流血,最凶险的那个还有根铁管子插在胸口,在那冒血,医生护士还有急急赶来的病人家属。各自跑来跑去,伤员们在挣扎,只有我是静止的,值班医生护士就那么几个,根本忙不过来。

   一个外地的妇女可能来看过病居然认识我,跑到我的眼前就噗通跪下了,用一种依稀能辨认的方言说:“林医生,救救我丈夫,救救他,我们还有3岁大的孩子……”

   那一个瞬间我眼睛湿润,我没办法控制。第一次有人在我眼前活生生跪下,跪得是那样的凄惨。

   一个熟悉的护士急忙把我拉走。

   回到宿舍,眼前是那女人撕心裂肺的眼神,耳边还是环绕着那女人的凄惨声音:

   “林医生,救救我丈夫,救救他,我们还有3岁大的孩子……”

   我莫名其妙大哭起来。我根本不认识她和她的丈夫,一个都不认识,但是我哭的很伤心很伤心。

   这世界怎么了,这世界怎么了。

   第二天醒来,我仿佛成熟了好多。真的!

   我虽然还是想不起来什么医学记忆,但我慢慢开始听医生们讲病情,虽然不懂那是什么。

   有一个被火车撞的患者,医生说是多发性骨折,高位截瘫。他是个农民,送来的时候身无分文,家里也拿不出多少钱,医生们还是积极地抢救,当时保住了他的命.医生告诉他家属,颈椎的骨折脱位必须尽快手术,否则病人早晚还是有生命危险.令人惊讶的是他老婆听完后,一句话没说,也没哭,面无表情地走了出去,医生担心她是不是精神刺激过度,叫我悄悄跟在后面,我看见她走到走廊的一个角落,突然蹲下来不停地拿头撞墙,那种压抑的哭声让人心碎。我手足无措,不知道怎么办。还好,她没把自己撞死。

   后来铁路部门的人来了,面对患者家属“先拿点钱出来做手术,我们一定还上”的哀求无动于衷,一个劲地说“关于赔偿问题,我们会认真研究”,最后拿出个400块钱的封包,还说是出于"人道主义"!面对高额的医药费和冷漠的官僚,家属无奈地选择了出院.他出院的时候,来了一帮衣衫褴褛的乡人,要拿自已扎的简陋的担架抬他回家,医生们不放心,最后派出了医院的救护车免费送他回了家。

   那帮衣衫褴褛的乡人,晒得皮肤比我还黑!

   但更加令我心颤的是:

   因为没钱!就回家等死!我实在不敢相信这是真实的世界!我从来没想过钱比命重要,开始的时候我还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要带病人回家,医生说他们没钱,怎么会这样?这是一个活生生的人那!因为没钱,所以命没了。

   后来听医院说医改,自负盈亏什么的。我反正很不理解。但我知道了一件事情,现实是如此残酷。

   我以前从没想过这种现实问题,我们年轻人的生活中心是,哪个女明星漂亮,哪首歌不错,哪部电视剧不错,哪个游戏好玩……

   电视里最多也是坏人死,好人活。

   这是为什么啊?

   日子一天天过去,我发现医院时常死人,我就问来看我的那个光头医生,医院老是死人,是不是我们医院不好啊。

   那光头淡淡笑了笑说:“死得越多说明医院越好!”

   我愣住了,不明白这么年长的人居然拿死人开玩笑,我心里,有一种莫名地愤怒。那带眼镜四方脸医生也在旁边,我看看他,他居然也点点头,表情严肃。他是那种古板型的。他姓刘,刘医生跟我的父亲脾气有点相似,我不爱跟他说话。但我下意识觉得这样的人说的话因该没错的。

玉鸽子

   我只是不明白这是为什么。

   当然也有高兴的时候,一位胸外科医生就给我讲述了一个令人欣慰的病例。

   几个星期前有个卫校女学生去了胸外科,20岁花一样的年龄,主诉胸闷、呼吸困难,胸片示为左侧血气胸,给予床边行胸腔闭式引流后几分钟内引出大量血液和气泡,患者刚感觉胸闷好转但很快就神志淡漠,全身出冷汗等休克状态,立即给予开两路静脉补液和输血、止血等,患者最终抢救过来,当时还真很危险:1,因为来院时胸片虽提示为液气胸,术前谈话虽也提到了,但没有想到会有这么多出血,2,患者是有她的同学送来的,做手术时学校老师才来,她家远在外地,父母还有几个小时才能赶来。如果患者失血性休克没有抢救过来那后果不敢想像。后来几天虽然稳定了,但几天后患者又胸闷,胸片提示又有血气胸,马上开胸探查,术中是发现左肺尖有一肺大疱,胸壁有束带,胸腔内有大量血凝块。现在患者已拔管了,已能下床,只是心率较快,100-120次/分。心酶正常,每日给予营养心肌和预防感染和营养支持等。现在患者父母十分的感谢他们,她的班主任也很感谢他们,当时因为患者没有带钱,一切费用都没有收,是他自己找总值班开绿色通道的。

   我发现凡是医学上面的事情,我的记忆能力还是错的。我很容易准确复述他们的话。

   而且真是奇怪,我就这么晃来晃去,我以为一定没用,但一天晚上,我就做梦,梦到很多名词,全是英文的,是医学名词好像是。醒来我居然能背出几个名词来。这突如起来的东西,就像宝藏一样,我很高兴地告诉母亲和光头(秃顶)医生。他们也很高兴。

   后来我想想,我很纳闷,我高兴什么劲!能记起医学名词,我为什么要高兴。

   我才17岁,我因该回到我的武侠书,电脑游戏,电视世界去。

   那一小段时间,我觉得很恍惚。很迷茫。

   也就在那段时间,急诊室来了位女医生。说是以前是医院的,后来转到其他医院,现在又调回来。

   这女医生姓薛,大家多叫薛医生,个子不高,比我矮一点点,26岁还是28岁,我看不出来。

   怎么说,按照我们高中同学的调侃方式就是美得一塌糊涂,虽然医院不乏漂亮女医生和护士。但这么漂亮的,我还真没见过。我心里想这么漂亮的女人当什么不好,当什么医生。

   她看我的眼神,有点怎么说的,就是古怪。

   后来我们有空谈了淡,她听了我的简述,眼睛里好像有眼泪,我说这女人怎么这么多愁善感,怎么当医生(我知道为什么,也许是看多了,我潜意识认为当医生就是要冷静)。

   在她面前,我总觉得有一种表现欲望。

   有一天急诊室来了名10几岁的女孩,在那呕吐,医生们在那诊断了半天,做了半天检查,好像不能肯定是什么病。

   我突然冒出来一句:“IVCS”说完我下意识右手掩住嘴巴。我甚至不知道ivcs是什么意思。

   后来几个医生诊断结果是布加氏综合症。

   我连声说:“真得很抱歉,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乱说话。”

   急诊室的赵医生微凸着肚子过来拍拍我的肩膀:“林医生,你很优秀,你会回来的。”然后出了门。

   薛医生静静地在那边整理病历,看看我,然后又低下头,写着什么。

   这一刻,我不知道为什么很伤心,我为我的无能而伤心。虽然10几岁的我。仿佛不需要去懂得这些。但我还耷拉着脑袋站在那里。

   薛医生又看了看我,静静地说:“ivcs就是布加氏综合症。”

   “真的嘛!”我抬起头瞬间身体的每个细胞充满了喜悦之情。

   “也!”我双手握拳,在身前做了个欢快的动作。薛医生还是默默看着我,我意识到不能这么情绪化,不能让她看到我不成熟的一面,把手慢慢放了下来,我转身慢慢走出了会诊间。学着赵医生用一只手悠闲地摸摸肚子(赵医生的冷静绝招,据说这样能进入他的最佳状态,我看是他喝酒喝多了打嗝的时候养成的习惯。),我又慢慢走出了急诊室,出了门我就忍不住奔跑,一路散发我的得意和高兴。就像电影演的,某些武林高手出门,前面童男童女在前面散花那样。

   这一天医院小花园的花朵特别芬芳,食堂的饭菜也特别香。

   如果我不是17岁,我也许就不会这么欣喜若狂了。但我真的很高兴,这是一种真实的高兴,这不是看武侠书,看电剧视,玩游戏能得来的,很真实很充实。

   (后来我知道布加氏综合症,是蛮恐怖的,也觉得我的高兴有些幼稚,医院就是这样,后来我慢慢理解父亲为什么那表情了。)

   我忽然觉得能记得以前的事,也是不错的。那几天我一直在想象自己找回了自己的医术。听母亲和医院的医生说我虽然年轻,但好像医术非常不错。母亲还给我展示了好几个奖状。

   虽然我有点自感形秽,但只要我有了医术,就可以跟薛医生并肩作战了不是嘛。

   她那么白,我这么黑。可以合称为黑白双煞。

   我吃饭的时候,忽然想到这拉风的称号,我笑了,笑得很开心。

   有一天上午母亲过来,给我带来了小鸡炖蘑菇。

   我支支吾吾,最后终于说:“家里有没那种,那种,那种书。”

   母亲很紧张地看着我:“什么那种书。”

   “哎呀就是那种书嘛。”我一边用手挠脖子,一边不耐烦地说。

   我看母亲那表情,好像我是要找本通俗版生理卫生书。

   我一挥手:

   “我在学校学的那种医学书。”

   母亲愣愣看着我,然后老泪纵横,在那抹眼泪!

   我觉得我的妈真是变了!变得动不动就哭。

   “妈你别这样,你也当这么多年医务人员了,动不动就哭,这是医院,像什么样子。”我老气横身地说。

   妈听了这话,哭得越发大声了。不过一会就抹干净了眼泪。

   “有的,我现在就给你去拿。”妈欢快地笑了笑,满脸皱纹,屁颠屁颠跑了出去。

   书是带来了,我看了看,但全部看不懂。但我还饶有兴趣慢慢翻看,很慢。我从来不把书带出宿舍,我那时还觉得被别人看到我看医学书,太丢份了。因为没有人问,进展很慢。

   只是觉得书中的知识有点熟悉而已。

   这段时间遇到一位我父亲的老朋友,可我一直不太想跟他说话。

   在这个医院的内科,一位老医生,头发斑白,有一次母亲带着我散步就遇到了他的。

   但是有次帮一个实习医生从心电图室抱个机子去内科,我们就不知道怎么聊起来了。他对我的病症很感兴趣。也没提我的父亲,这老头很健谈,一点也没架子。跟他聊天就有一种感觉,就是轻松。

   他很幽默,时不时冒出点笑话。他是信奉基督教的,总得来说就是洋和尚。但我感觉不出来他是和尚,也不跟你讲经论道。

   他说他的父亲是位了不起的心理学家,有著作留世。年轻的时候为了考临床医学还是心理学跟他的父亲还大吵大闹。最终还是选了临床医学。但他又添了句,其实心理学真的还是不错的。

   听完这些我才明白,原来医生的流派也是很多的(当时我认为心理学就是心理医生)。而且好像很不同。居然要吵起来。

   后来他接着说,他现在把心理学和临床医学结合起来,有意想不到的效果。

   而且他不住称赞自己的父亲多么多么了不起。

   当时我还知道,这家伙的心思真是非常老辣,原来他对我说的这些话,也是想解开我跟父亲的心结。当然那时自然一点感觉没,这老狐狸实在太狡猾了,年纪这么大还爱管闲事。

   而且他有个习惯,就是爱看美女!

   和他的信仰,他的年龄,这完全不搭嘛。

   他把这个事情美其名曰:养养眼!养养眼!

   他还常跟我谈到薛医生,说她多么多么漂亮,要什么有什么!真棒(他的原话,这老色狼)!

   我终于理解什么叫人老心不老了。

   后来我才慢慢明白,这老家伙用心之险恶,让我颤抖,让我感动!

   但当时我只是想我跟他交朋友也就算了,但我的父亲那么严肃的人为什么要跟他交朋友,我实在想不明白。

   他总是有说有笑,但有一次我看他发火了。

   内科病房有个病患,他是什么的厅长,男,50多岁,他告诉我,在他的年代算是年轻有为了,事业如日中天。自从有了铁道部那个事件,我对当官的不太喜欢,但跟他聊多了,我也觉得这个世界人真没多少是坏人,可怜的人倒是很多。

   他说,他念书的时候,酒量小,有一次喝醉倒在十字路口的马路中间。被学校当作典型好好处理了一番。

   所以他戒酒了。努力学习,天天向上(他的原话)。

   最终毕业后步入仕途。

   因为大家都要喝酒。领导的酒总不能不喝吧,于是就慢慢又喝起来了。越喝越厉害。最后自己就成了厅长。后来一次体检就查出肝硬化了,老婆不知怎的就跑了,他就瞒着子女,后来和单位的离异女人结婚了,未得到子女的“同意”。

   他这个病会反复出血,所以好几次来住院。

   但有次来住了很长时间,我跟他聊天的时候,他说现在搞的全家挣家产,就算出院也没地方去了。

   一会外面就有吵杂的声音,我出去一看,真是不幸,就是这个病人的“夫人”带来几个人在说什么呢?后来,保安把他们带走了。

   傍晚这个厅长就在那吐血,狐狸医生急急的赶过去,检查了一系列指标,就用什么管子在那插,可是怎么都插不进去,半小时后,病人就昏迷了,他们一直抢救到凌晨1时,他睁开了眼睛,流着泪或者别的什么,那眼神一直盯着窗外黑暗的天空,一直就这样。

   后来又抢救了近一小时,最后只好放弃了。他死了!

   看了半天,我忧伤地回去休息了。

   很多读者也许会说,他这是活该喝酒喝的,但是我觉得作为老人他也是无奈地,可怜的。

   我们生活在这个世界上,有时候身不由己。

   那些衣衫褴褛的乡人和高高在上的厅长在死亡面前都是一样的,一样的。

   我10几岁的心灵是这么想,也许太肤浅了,但当我躺在床上的时候,我也为厅长哭了。为一个官哭了!他只是个老人,无助的老人。

   早上,十点钟时,家属全来了,我看过这些家属几次,我也没见过他们这么齐的来,简直是国庆天安门口阅兵仪式一样。但他们可没军人那样的严谨作风。

   来了医院就吵着家产的事,不说别的。狐狸医生实在看不下去了,去了那个房间,说了一句:他是你们这些人逼死的!

   当时,我很震惊!我从来没见过医院里的医生对家属这么说话,他们总是小心翼翼的。更别说总是和颜悦色的狐狸医生了。他从没这么严肃。

   他今天却当着这么多的家属,大声斥责,他这么一说,没一个人敢发出声音,一个个互相看看就出去了。

   为什么这个世界上有这么多没良心的子女呢。父亲在那吐血,他们却讨论争夺家产,这群没人性的王八蛋,王八蛋!

   那天以后我常常想起我的父亲,那不苟言笑的父亲。

   有天母亲来我的宿舍,我终于开口问,父亲是怎么死的,什么时候死得。最后我仿佛突然成熟了很多,加了一句:“母亲,你要跟我说实话。一定要实话。”

   母亲看着我,慢慢地说。我模模糊糊地听着。

   父亲其实一直有点心脏病,这是我从来不知道的,那次我跳楼后,他就极度伤心,没搞明白我的伤势,就心脏病突发逝世了。

   怎么能这样,怎么能这样!

   这叫我以后怎么活,怎么活。

   后来妈妈对我说,因为父亲知道自己的心脏有问题,所以一直是给家里人写好遗嘱的,母亲后来给我一份书信。

   我看上面写着:

   孩子,盖好被子睡觉,小心身体。

   就他娘地写了这些!你能不多说点!你永远这样,永远这样!

   如果我再能看到你,我要骂你,跟你吵,然后揍你一拳,最后狠狠拥抱你,我的父亲!

   对不起,我的父亲!

   后来过了很长段时间我心情才慢慢平复下来,我要求去看看父亲的墓碑。母亲说,父亲的骨灰就在家里。我说怎么能这样,不是说入土为安嘛,我这孩子都懂!

   母亲接着解释,父亲生前有遗嘱,死了之后就不要浪费资源了,火化了就行了。把骨灰放在家里。随便放就行了,人死如灯灭,身后事是不需要计较的。更加不要浪费任何资源了。

   最后我回了家。

   搬了新家,这个家居然还比原来的小,原来是3室一厅,现在是2室一厅了。爸爸去了,书房也不用了。

   父亲的骨灰放在一个木质骨灰盒。放在那边,我想像电视里那样找跟香来点点,可是四处找也没找到,母亲说是没有的,父亲说绝对不要浪费一点资源,点香也免了。

   这家伙生前也不见得吝啬,怎么死后这么抠门。

   我去我的房间看看,家具蛮简单。也没什么东西。

   看来那个“我”继承了我老爸的死后作风,真是一对好父子啊!我感觉有些心里不是滋味。

   在家住了几天,我感到有些不习惯,又去医院住了。

   那天回医院的时候,我偶然看到一个三级甲等医院的牌子,我恍然大悟,眼镜男和光头男靠不住,怪不得死那么多人,原来是三流医院啊。不过眼镜男和光头男也情有可原,毕竟牵涉到医院荣誉嘛。

   关于自己所在的医院是三流医院这件事情我一直埋在心里,完全不能跟别人讨论,怕伤了医生和护士们的自尊心。

   很久以后,我去北京的一所医院也看到这牌子,我问了下,我才知道真相。

   但当时我不住对自己说,虽然我们医院是三流医院,那肯定是因为设备的问题,我们医院的医生和护士是一流的。

   就这样我稳定了心情。

   以后那段时间,我的记忆恢复很慢,记得东西,几乎等于没有,医生叫我耐心点。对待疾病我们有很多要做的,但我们有时候最需要一样东西就是耐心。

   在学校我最没耐心,我也不知道能不能等下去,但以来我对我的记忆也不是那么执着,就含糊答应了。

   虽然在心智方面没什么进展,但是我发现,我的手很灵巧,非常灵巧。

   有一次急诊室来了个小孩,要扎血管,一个有年头的护士了,在那扎进去拔出来再扎进去,还是没找到血管.,小孩子那哭的,那母亲好像是名教师,在那说,“我们不治了,我们走。”

   那护士也很着急,我看着我心里觉得这事情好像不难啊,我实在看不下去我走上去说,我来吧。

   当时我虽然穿着白大褂,但肯定没胸牌,那母亲也不认识我,警惕地看着我。

   那护士可能以前是跟着那个“我”一块工作的,所以很熟悉。

   她看我坚定的眼神,就说:“他是林医生,让他试试。”

   我上去,熟练的一扎,仿佛是天生的,瞬间就好了。

   那教师感动的呀,连声说:“谢谢林医生,谢谢……”

   我不太喜欢教师,她这个年级就像我高中时候的老师一样。她们老师在讲台上指手画脚,不可一世。

   其实我发现,她们也有脆弱的一面,真的,人在疾病面前其实都是脆弱的。

   干成了这件事情,我很高兴。很快这么件小事就在急诊室传开了。大家一遇到我就表扬和鼓励我。

   以后凡是我在场,一些有难度的扎针就由我来,虽然次数不多,但每次都非常迅速完美完成。

   我惊讶地看着我的手。

   赵医生对我说,不奇怪,你曾经是我见过的最有天分的医生。然后又拍拍我肩走了。

   这句话我不知道高兴还是伤心,那个曾经2字是那样的碍眼。这死啤酒肚,这样夸奖的话干脆别说。

   急诊室有时候可能是空闲的,或者休息时间,大家可以说上几句话,好几个年轻护士叽叽喳喳,在那说什么qq博客。我是年轻人自然喜欢时髦,开始聊起来。她们给我展示了她们的qq和博客什么的。我以前因为脸黑所以很少跟女生这么长时间,但在医院到处是病患,我这样健康人算是很不错的了,而且护士们那工作那程度,说实在的我看了就吃不消。

   有时候我回了宿舍,看看医学书,然后就是搜索下(学的)有没我们医院医生的博客看看。其实我想找薛医生不知道会不会写博客,虽然医生那么忙,因该不怎么会去写,但好歹有个途径,果然找了半天没找到。

   不过我还真找到我们医院一位医生写的,我感觉写得很不错,抄下了大家看看:

   突然想起前一段时间,

   自己管过的一个病人,

   已经不在了,

   一个是在我手上走的。

   那几天总在写抢救记录,死亡记录,死亡病例讨论……

   写得满脑子都是她。

   写得自己连着一个周都不敢在科里洗澡,

   写得一闭上眼睛,

   满脑子都是她穿着寿衣的样子。

   临床跟上解剖课真的不一样。

   上解剖时,

   是动手之前的恐怖,

   一旦上手就不可怕了,

   顶多是吃饭时见到肉会恶心欲吐;

   临床真的不一样。

   几个月前,

   我接手时,

   还能谈笑风生的人,

   每次帮她敷药时笑着说谢谢的人,

   最后一次住院肿得不像个样子的人。

   想想,

   眼睛就湿了。

   人是有感情的吧,

   虽然她走了,

   我跟她的家人就再也没有任何联系了,

   可是管了这么久,

   感情还是有的。

   尽管他们对我可能没有一点感情。

   这是我第一个宣布死亡的病人。

   走出病房,

   脑子有点懵,

   说不清楚什么感觉,

   轻松?

   是啊,

   不必每天都打电话到血库,

   求爷爷告奶奶的,

   请他们预约血小板,

   请示是否有血浆、红细胞;

   不必每天写病重记录、主任查房,

   不必写输血指征+输血小结,

   不必担心一旦在我手上走掉,

   每天在脑子里过抢救过程和抢救药物,

   呼二联,心三联,

   心电复苏先是200J,然后是300,然后360J;

   心脏按摩还敢做么?血小板那么低,不会导致内出血,加速死亡吧?

   不用上火为什么我念叨一万次,

   她和她老公就是不肯把口罩戴上!

   白细胞只有1300了,

   一旦引起肺部感染是很难控制的!

   更何况她那倒霉老公的感冒,

   把我都给传染了!!

   不必每天查房,

   看着她那痛苦的样子,

   我的无能为力让我心里不比她舒服多少。

   那几天肝气及其不舒,

   不自觉得就会长长叹息一下,

   终于明白“善太息”的意思了,

   真不是故意的。

   不必睡梦之中突然惊醒,

   想起弥可保用了13天了吧?

   替硝唑漱口水是不是又没有了?

   今天开杜密克了吧?

   不必为她的拒绝吸氧而生气,

   塑料味是难闻,

   命都不要了么?

   吸点氧改善一下心肌供氧,

   心就不那么慌了呀!

   我害怕,

   害怕再送走病人时,

   自己还会腿软。

   当一个生命从手上逝去,

   我的心空空的,

   全身都在颤抖,

   不是单纯的恐惧,

   是一种欲哭无泪的压抑。

   就像那天上午,

   我宣告完死亡,

   走出病房时脑子一片的空白,

   继而无比难受以致恶心欲吐的感觉。

   想哭,有点吧,

   可是为什么我的脸上都是冰,

   像被冻住了一样?

   然后跟来拉尸体的老大爷火了一通,

   实际是吼了一句。

   那天实在不是个日子,

   我这边的病人刚咽气,

   心内科那边又在忙着抢救一个,

   护士姐姐也实在抽不出身去填尸体编号卡,

   我被紧急催到护士站那填写。

   我写就写嘛,

   偏那老爷爷催得紧,

   “快点快点,地址不要写得那么详细,不要写街道了嘛”,

   我误以为家庭地址“街道”后面的东西都不要写了。

   也许是我的错吧,

   那老爷爷又说:“为什么不写住宅号?”

   当时也不知哪来那么一股无名火,

   吼了一句:“是你不让我写得嘛!”

   声音之大,连护士站里忙碌的护士都被吓了一跳。

   平时我说话的声音总在别人刚好能听到的分贝上。

   吼完了,感觉鼻子里就有稀稀的东西留下来了,

   是没有来得及溢出的泪水沿着鼻泪管留下来了,

   这个我比较清楚。

   那几天火气大得要命,

   不知道是因为到了每个月的那几天,

   还是因为别的。我想是别的吧,平时我不这么暴力的。

   之后的一个星期,

   我不敢一个人洗澡,

   去卫生间也要拉上人陪我,

   否则我就觉得那个病人还在我身边,

   向我说:“医生,你要救救我”。

   尽管她走的时候,

   我怕弄痛她,

   听心跳或看瞳孔时都轻轻的,

   心里念着“阿弥陀佛”,

   希望她能超脱出来。

   有时我看着她,就想,

   将来如果我得了绝症,

   不要治了,

   像现在的她,

   简直是一个“吸血鬼”,

   输了那么多血,

   没有丝毫好转,

   血象还是一直往下垮,

   如果把这些血输给那些急性失血或急病的人,

   会挽救多少人命啊。

   有时候觉得她老公很烦,

   人都这样了,

   说过多少次没有希望了,没有救了,

   怎么还总是这么积极呢?

   可讨厌之余,却又总是感动和理解。

   人在生命的尽头,还有一个人这样不离不弃,

   上辈子真是修了不少福吧?

   如果将来父母或爱人或我自己这样了,

   我会放弃的吧?

   会的。也许父母、爱人我放弃不了,

   我会放弃自己的。

   不是自暴自弃,

   正是因为明白医疗资源的紧缺,

   正是因为明白疾病的发展和预后,

   我才会放弃吧,

   把药和血留给能救活的人吧。

   看过之后我觉得有些沉重,但我仿佛有些习惯,这世界没武侠世界那么完美。但真实,我们总要面对的。

   我想到这里我就觉得自己,好像变的那样成熟。

   当然成熟也是一时的,我很多时间在琢磨薛医生这个人。

   我旁敲侧击打听薛医生的事情,一些新来的自然不知道,我就找那些老护士,但是她们的警觉性居然这么高。

   无论我怎么隐晦,有一丝撇到,她们就看着我,我说你们是电子狗啊这么敏感。不过时间多了,我就琢磨出来了。

   她结婚了,我一阵沮丧。

   后来我想想,我真是可笑,我这干什么呢这是,我们年级差那么多,我才10几岁,她多20多岁了。因该大我10岁多。

   而且完全是两个世界的人。

   无论是脸的颜色还是轮廓,何必呢这是。

   反正我是没多少想法了,但有空没空凑上去。狐狸医生的风格,倒是提醒了我。有时候养养眼也是不错的。

   说起养眼,急诊室还有名黄医生,男的30多岁,风化正茂,英俊潇洒,很多女生追。

   (原谅我话题转这么快,我是没办法。)

   不过这些是以前的事情。

   现在这名医生脸上一道疤痕,虽然还不算大,要是长在我脸上也就算了,反正本来也不怎么样。

   但长在他那脸上我总觉的是煞风景!

   他整日嘀咕,要是当年选了做老师就好了。

   原来他那道疤痕是被医患家属砍的。因为是隐私是伤痛,我没有细问。

   我们很要好,很简单,他是那种特别喜欢教育人的人,但是没有什么目标,我心理年龄10几岁所以他很喜欢跟我讲道理。

   我呢听不懂也乐意听听。

   我们有时候一块去医院外边吃饭,一个黑面煞星,一个疤面煞星,嗨!你还别说,走在大街上要多神气有多神气。

   有一次我们还特意穿了黑西装,连经常去吃饭的餐馆的人也吓到了。我们哈哈大笑,他们才认出我们来。

   我们吃饭的时候,他常说,有时候救人身体是不足够的,要救人心。

   还有他教育我,很多时候勤奋是不够的,他说了个故事:

   从前有100个人在一个岛上生活,每个人各干各的,无忧无虑。无所谓精神。

   有一天98个人看到,1个强壮的人在挥舞着拳头追赶一个弱小的人,众人围观。

   第二天制服了那个弱小的人的强壮者带领着那个鼻青眼肿的的弱小者追赶另外个人,众人又围观

   第三天,三个人追1个人,众人又围观。

   第四天,四个人追1个人,众人还是围观。

   过了30多天,人们就发现,那个第一个追赶别人的强壮者已经宣布自己是岛主,带领着30多个人统治了这个岛。

   勤奋这种精神就产生了,岛主对这种精神十分倡导!说勤奋是成功的唯一途径。每每把一些勤奋劳动的典型拿出来做榜样。

   岛主和他的手下,什么事情也不干,就拿着制作的棒子敲打剩余的60多个人。

   本来无忧无虑,自由自在的生活失去了。

   他们开始长时间的劳动。

   岛主和他的手下又使用了一种贝壳作为交易工具。让耕作的人,渔夫,打猎的人交换货物。

   那60多个人慢慢发现自己越勤奋生活却越来越沉重。

   就拿耕作来说。

   因为本来大家多不勤奋。没什么人干活,1天干5个小时耕作就能拿到5个贝壳。

   但是,因为勤奋的耕作者越来越多……最后他们每天干12个小时,还是拿5个贝壳。

   很多时候我们需要的不是勤奋,而是勇气。不是面对生活的勤奋,而是面对死亡的勇气。

   我有点听不懂,但还是记下来了。

   虽然不太明白,但我从他的话里透出一种沧桑,完全不像是个30多岁的人。

   还有他说,在中国生活的人,有两件事情不要太过于苛责自己。

   第一就是,勤奋。第二就是,能力。

   因为像我们中国人这样吃苦耐劳的民众,如果在国外很容易成百万富翁。

   我不信!说真的!

   他看我疑惑,继续说,美国很多水管工人每年也要十几万美元年薪。

   算起来就几十万人民币了。

   我是头一次听说这种事情,这简直太不可理解了。

   他接着说,在这个地球上,两个人同时干一件事情,做一种劳动,有可能一个饿死,一个发财!

   我不相信,真地不相信!

   他接着说,现在为什么医患矛盾这么严重,就是因为老百姓穷的!

   我有些不服,少年性起:“那因该是他们不努力,努力了因该有钱的,书上不是这么写嘛,世间无难事,只怕有心人还有天道酬勤,他们肯定没有足够勤奋才没有钱的。”

   黄医生摇摇头,无奈地喝了酒:

   “努力是没错的,但他们其实已经很努力了,很努力了。”

   他指了指自己的脸上的疤,说,你知道这是谁砍的。

   我不知道说什么。

   他叹了口气:“一个农民,用镰刀。因为没有钱,用的药不是很好的,他独生儿子治死了。”

   “我非常恨他,非常,非常,但也可怜他。”

   半响,他耸耸肩,说道:“反正我结婚了,用不着这张小白脸了。”

   他又笑了笑继续说:“事后,我那口子还高兴呢,终于不能出去沾花惹草了!”

   有天我们的疤面医生,从晚上工作到凌晨,又工作到中午。但他好像还有精神,说先去喝点小酒,再去宿舍睡。

   不顾外面淅淅沥沥的小雨,我们就跑着去常去的那家小餐馆。

   我喝果汁,他喝白米酒。他喝酒,他就喝白米酒,因为他小时候在农村,母亲就给他做这种酒,他喝惯的。

   我说,“老黄,你不是说不要苛责勤奋嘛,怎么自己活这么累呀。”我的语气中充满老成,那段时间我了热衷于装老成,引来很多医生和护士的笑声。

   “如果勤奋一定能成功,那么失败了就会受挫,就不去勤奋了,你明知道勤奋不一定成功,那么失败了,也不会改变,还是去勤奋,勤奋只不过是一种态度,而且我是有人性的勤奋!你看我不是在喝酒放松嘛。”

   他对我楸了一眼,然后郑重其事说:“你是不是把我当成反面人物啊!”

   我微微笑了笑,教育家什么都不怕,很多人可以视死如归,但最怕别人把他当成反面人物。

   他看我淡笑,急了,“你知道我崇拜谁嘛。”

   好嘛,要搬出,偶像来了,证明自己的清白。

   我喝了口果汁,仿佛喝的是酒,仿佛我30岁。

   看着外面稀稀落落的雨,我说:“当然知道了。”

   他:“切”了一声,我们相互熟悉了,很不顾忌态度。

   我接着说:“我的智商如果随便加上个10分,我就跟爱因斯坦一样了。”

   他又哼了一声,我随口说:“鲁迅先生是不是啊。”

   疤面医生像鲤鱼一样张开嘴巴。

   哼!跟我斗!我喝的是果汁,你喝的是酒。

   我得意得想,喝多了自然会话多,话多了自然糊里糊涂全说了。

   我还知道他学生时代一共泡了12个美女呢,说是凑成十二生肖,而且分别起名,小兔啊,小猪啊什么的。这话要是传到他老婆耳朵里哼哼!我想象了一下,他老婆那壮硕的体型,我是看到过的,够他受的。

   所我慢慢明白男人为什么喝酒就容易成朋友,因为男人有很多秘密,喝多了自然乱说,于是不得不做朋友了!

   我用果汁他用酒,我们碰了碰杯!

   “酒逢知己千杯少。”他一口喝干。我自然也不落下风,一口喝干了果汁。

   我不知道为什么,我这人小时候什么混事多干,就是不愿意喝酒抽烟。倒不是为什么,就是没那习惯。因为我的父亲就没那习惯。

   关于酒,后来没几天,医院急诊室就来了个喝酒呕吐窒息的女病人,送到早死了。根本没抢救,据说是干那种职业的人。

   不过病人送来的时候患者面色口唇青紫、口腔,鼻腔外有大量分泌物,虽然衣服暴露,还穿着黑色丝袜,但看那样子已经像青面兽了。

   其实我这个年纪对那种职业的女人,也是知道点的。对于性,每个青少年多很好奇,说真的我也特别好奇。但在医院其实治疗的时候没几个人会想这些玩意。

   我还看到一个实习护士给个老头子嘴对嘴,人工呼吸呢,也不知道是不是初吻,那小妮子还挺漂亮的。尤其那胸部,按照流行地说法,说不定是硅胶的。

   瞧我在医院也学到了这种知识。

   这些问题我是不会跟疤面知己医生谈的,他会直接跟我说——性幻想对象是谁啊!这样!

   没脸皮的家伙。

   不过狐狸医生就狡猾多了,他左顾而言他,我明白他的意思,我是17,8岁的心理,30岁的身体。

   这样可能会产生扭曲的性观念。说他的父亲深入研究过学生的性教育的。还给我本小册子给我看,我拿是拿了,但是看都没看。

   他的父亲是名医生(我当时认为是,其实不是,到了2011年跟他一次聊天的时候,我才知道不是),我的父亲也是名医生,还加上我妈。在性教育方面,我的基础是很不错的。

   我甚至知道,男人的那种行为是否有害,我家还有本小册子,妈给我看的,当然是不露生色,假装一不小心放在我书里。

   我晚上有时候是性幻想薛医生,没什么不好说的,我也知道这很正常,但我就是不想对一个活生生的人说。我这不写了么,没什么不好意思的。医院告诉我,我们都是人。

   他们还不知道老妈给我的书籍中,还有其他书籍,我正在看一本《菊与刀》,是研究日本人的,日本人是一个矛盾的民族,他们注重礼仪,但某某行业却那么发达,对此我还思考了很久。很乱很杂。不过有个活的例子能说出些问题:我们医院的一个保安据说有一个嗜好,就是把那种片子压了,然后放在那慢慢看,久而久之,他居然成了医院附近远近闻名的片王,这是很明显的,因为事实上医院很多男人多叫他片王,最搞笑的是那个收尸体的孙老头也叫他片王。据说很多人慕名而来向他求片子。

   他这个人怎么说,很有意思,他借人片子,还要看人,而且还讲翻道理。(当然是私下的传说的,我没亲见,不然成犯罪了)

   说美国有个综艺节目,开始一对夫妻在那谈,然后收视率开始还行,慢慢不行了。

   然后开始请夫妻来大声相互诉苦,然后收视率开始还行,慢慢也不行了。

   后来他们开始请夫妻来吵架,果然收视率又上去了,但慢慢还是不行了。

   后来他们只好让夫妻来打架,果然收视率极速飙升,但慢慢也冷淡了下来。

   以后无论怎么打,怎么弄,节目的收视率就是上不去,只好取消了这个节目。

   然后说,要是一开始就打架,这节目马上就玩完了。

   性也只是个节目,人生时间长得很,慢慢体会好了,急了也就是毁掉了乐趣。

   很多人追求快乐,其实是毁掉了快乐。

   这小保安居然有这么番道理。

   这道理我是很有感触的,为什么呢,想当初我看武侠小说就是从金庸的射雕英雄传开始的,后来很多垃圾我就看不下来了。

   起步太高容易破坏人的生活体验,要是我慢慢看起,其实快乐会更多不是嘛!

   我们少年的时候有很多积极的娱乐活动,我就在想,我虽然不高,但可以去打篮球,凭我的皮肤也能糊弄人不是嘛!

   我们没必要沉浸在这些东西里面,也不是不能看,慢慢看不迟。我就看到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头病患在那看鹿鼎记,乐得像朵一样。我问他,是不是没看过啊,他说是啊。

   他说,他奋斗了一辈子,就当了个村长,到这年纪了,没想到在病床上当了回鹿鼎公!

   不过他又叹了口气说:“要是我四十岁看,说不定现在我就是县长了。”

   我们俩相视哈哈笑了。

   虽然我的生活的周围还是充满死亡和伤痛,但是我的心似乎光明起来。到了2011年1月份,天气还是蛮冷的。

   我18岁了,因该是刚成年吧,但我其实31岁了,我不知道怎么说,我的心情很复杂,我不知道这个世界还有人跟我相同的经历,我觉得肯定是很少的。或者说没有其他人,我也不惊讶。也不害怕。

   我以为我一直会在医院住到我的记忆恢复,我慢慢发现我还是挺适应这种生活的。

   可是意外总是在你不经意的时候发生的。

   有一天我住在家里的时候,我意外在床低下的一个盒子里,里面全是我和薛医生的照片。

   我把妈妈叫来了,我厉声责问,这是什么,到底这是怎么回事。

   母亲在百般无奈之下才说出了一个让我惊心的事实:“薛医生是你的妻子,但离婚了,是你的前妻。”

   骗子一群骗子,你们都是骗子!我突然发现我身边的人一个个都不可信!他们欺骗我,没人跟我讲实话!我醒来这么久了,薛医生来了这么久了。没有一个人告诉我,没有!

   我不知道怎么冲到医院的,反正我就是冲进去了,我冲进去了,我冲进了薛医生的办公室,她还是那样不紧不慢,不温不火坐在那边,我对她大喊大叫。语言混乱,我完全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我只是在发火,不停发火。

   周围很多医生和护士都围过来看。我那个所谓的疤面的知己医生,来拉住我。

   “你也是骗子!”我恶恨恨地对他说。

   疤面医生也发火了:“谁骗你了,你说!你现在怎么知道的,你说!是不是在自己床底下发现的是不是,那盒子,你母亲早放在那里了,早放那里了!她和我们只是让你顺其自然发现,你失去的记忆还嫌少嘛!凡事总要慢慢来!还有你有没想过薛医生的感受。”

   我突然泄气了,瘫软了,我扭头看看薛医生,她居然哭了,哭得很伤心。但还是很漂亮,让我想起了一个武侠书上的形容美女哭的词,梨花带雨。

   后来我和薛医生坐在医院小公园的长凳上。久久没说话。

   “为什么离婚。”我只想问这句。

   薛医生停顿了一会说:“吵架,一时之气,其实没什么。”

   她说了这样平淡的话。

   我终于知道那个“我”的一件恶行了!从开到现在很多人都说“他”怎么怎么好,好学生,好医生,好儿子。

   瞧他终于露馅了!他不是个好丈夫!

   我这个小孩子都懂!什么叫男人大丈夫,不就是要做好丈夫嘛!

   97年以后的那个“我”,你给我听着,我什么不如你,但我这点一定比你好!因为我清楚记得童年家庭的不足,我努力会创造一个美好的家庭。

   过了很久,我才说:“如果那个我,重新恢复过来,还有机会嘛。”

   很久,很久,我看见薛医生点了点头。我很高兴,很高兴,我欣喜如狂!

   剩下来的日子我充满了要恢复记忆的欲望!我努力读书,努力去晃悠,努力干我能干的事情,期待我能恢复记忆。我从来没有这么想恢复记忆过。但是我有时候想,恢复记忆后那个我还是我嘛!

   还有点我想特别写下,我实在不明白那个“我”,怎么把薛医生拐到手的啊!这简直就是奇迹啊!

   但是接下来的时间,我努力努力再努力,但是没有用!我有些沮丧了!

   不过2011年6月份北京的一个心理专家张教授来我们医院,听说我的病情,来看看我,详细询问了我的病情,说可以帮我试试,我很高兴。叫我去北京一家医院。

   我跟着他回了北京。很利落地决定了,因为我实在想恢复记忆。很多人看到这里可能认为我见色忘义!其实我不仅是为了薛医生,而且从2011年1月份到6月份在医院发生了很多,很多病人的故事。我不是不想写,我是没时间写了。原谅我,我没时间写了。

   离开医院的那一天大家来送我,我看着医院!

   我心里在说:我会回来做医生的。

   到了北京的医院,折腾了几天,还是没任何进展。

   到了6月25号,张教授说没什么办法了,不过可以尝试一种比较极端的设备,没听懂,大概就是电流刺激的意思吧。我说没关系啊,我不怕电的,其实我怕的要命!我曾经看到一个病人就是被电死的,烤焦了都。但我还是想做医生。人追求一个目标总是要付出代价不是嘛?

   张教授看看我,解释道:“不是这个问题,因为结果1,可能是没用,2,就是你的记忆全恢复了!3,你的记忆没了,另外个记忆回来了。”

   我总算听明白了,也就是有可能是我死他活!

   “你考虑下”张教授看着我说,“其实你不做恢复记忆也可以的,回去生活,你还年青呢,不是有句话,男人30一枝花嘛!”

   这张教授开玩笑也不看看什么时候真是的!

   但我退却了那个时候,真的。

   我说我要想想,回去想着想着。虽然只是想了好几天。但我觉得很漫长很漫长……

   一直到6月27号,我才决定。

   那时候我不由想起我那知己医生告诉我的故事:

   从前有100个人在一个岛上生活,每个人各干各的,无忧无虑。无所谓精神。

   有一天98个人看到,1个强壮的人在挥舞着拳头追赶一个弱小的人,众人围观。

   第二天制服了那个弱小的人的强壮者带领着那个鼻青眼肿的的弱小者追赶另外个人,众人又围观

   第三天,三个人追1个人,众人又围观。

   第四天,四个人追1个人,众人还是围观。

   我不知道我现在为什么这样大义凛然,也许是看多了残酷的现实吧。

   我们的民族不就是这样的嘛!我们缺少的是什么呀,我们什么也不缺,我们缺少的就是精神!我们现在算是一个民族嘛,只不过一群自私的人生活在同一地方而已。有事我们围观下而已。

   我现在扭头回家,不就是那些围观的人嘛,勇敢的人就因该冲过去救第一个人,因为我们不救第一个人,我们早晚也会被累死的。

   这不是自杀!这是牺牲!

   不管我们多么弱小我们都要冲过去不是嘛,原谅我的幼稚,我才18岁,虽然经历了那么多我有些老成,但我还是幼稚的,我觉得我因该冲过去的。

   为了母亲,为了薛医生……

   “林医生,救救我丈夫,救救他,我们还有3岁大的孩子……”

   那个妇女凄惨的话语在我耳边回荡!

   更为了病人!

   林医生会回来的,一定回!一定回来的!

   我决定了,是的,我决定了。

   在此之前从27号到30号我一直在那写我活过的证明,我写下了这些。

   如果不是第三种情况,这些东西是没用的,我会保存起来(我其实希望不是第三种情况,我心里是有矛盾的,我只是个小孩),要是第三种情况就有用了,喂那个“我”,看到我写的,你要想办法去发表啊!我看现在网上很多地方可以发表的,你不记得我,不代表我没活过啊!你要是怕丢面子把刘欢这个名字改了好了,我是个小孩子,我很虚荣的!

   好了就这样了!就这样了!我感觉我困了!明天早上我还去张教授那呢。

   最后告别吧,别管什么次序了,我的文字看起来轻松,但我是一边哭一边写的,要是把谁忘了,记得看我有省略号的!

   永别了护士姐姐,护士阿姨们,永别了送尸老头,永别了光头医生,永别了四方脸眼镜医生,永别了张教授,永别了狐狸医生,永别了啤酒肚医生,永别了疤面知己医生,永别了各位病患……

   永别了我的母亲。

   永别了薛医生!

   我不想对你们说那个字,因为电视里说那个字说地太多太多,我想说我对你们的感情是真的,是真的,是真的......

   爸爸!奶奶!我的灵魂会来见你们嘛!我来了!

   80年1月2日到97年+2010年到2011年7月1日的林欢绝笔,完成于2011年7月1日,凌晨3点35分。

   88,各位!最后说下,我也想活下来的,好想好想。

   上面这些全是那个“我”,那个17,8岁的孩子写的,接下来是我写的。简单介绍下自己省得混淆,97年一天我就糊里糊涂醒来,我不太记得发生了什么了,过了很久也不能记得,但我还是认识母亲,记得些学校的一点片段。主要是初中的事情。后来我母亲告诉我,我的父亲死了。而且我是自杀的!我完全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我痛恨那个自杀的灵魂,为什么要自杀啊。我看到我爸爸给我的纸条:孩子,盖好被子睡觉,小心身体。我很感动,接下来我拼命读书弥补过时,还好,我在学校所学的课本知识好像还在……

   那天在北京我从一个特殊病房醒来,我记得我是撞车了,好像全身上下没什么问题啊。

   我从病床上醒来,看看四周,整理了下衣服。我没惊慌。

   我打开门,正好一个中年医生走过来。

   “小欢,你醒了啊。”那中年医生高兴地说。

   我看了看他,这人怎么叫我小欢,我们也不熟悉啊。

   后来我才了解真相。

   我对张教授说明了我的情况,他表现出一种既高兴又不高兴的矛盾表情。他给我两个信封。

   那天回到那个“我”在北京的暂住处,我看我的手提电脑没关,上面还在放着这首歌。

   话 已经讲晚 爱已风干

   心 不再摇晃 梦早已存档

   谁在寂寞的空港 催促就离去的航班

   只能这样 删去你的影像 就没有遗憾

   这次我很坚强 不再有幻想

   你的梦不够宽敞 装不下我的泪两行

   今夜我就要离航

   我已经回到了自己的家,自己的医院,仿佛恢复到了正常,但是每个人都是高兴和不高兴的状态。说实话我的心也有点沉重。

   回到医院那天傍晚,我和薛兰坐在医院小花园的长凳,我把另一那个“我”指明给薛医生的信给她。

   薛兰打开一看马上哭了。

   我也看到了,因为太简短了。

   ——姐姐,保重身体!

   这种感情很复杂真的,原则上那个“我”是我,但是我完全不记得这个“我”的任何事情了。

   我眼睛也有些湿润,我搂了搂小兰的腰,她把头挨在我肩上痛哭起来。

   另 就是上面我抄来网上的那些,那孩子叫我发到网上,我就来发了,名字我就不改了。我就是林欢,“我”就是林欢。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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