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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画弧

发布于:2022-05-30 作者:admin123 阅读:73

  也许你听过鬼画弧这个词,但是,你见过真正的鬼画弧吗?

    可是告诉你,我见过!那绝对是我灵魂所受到的最有力的冲击之一。

    我的姥家,在喀左县的一个山村,喀左县是喀拉沁左翼蒙古族自治县的简称,有蒙古族和汉族人在一起杂居。那里十分偏僻,火车换公汽,最后还要步行十几里才能到达。暑假或是寒假的时候,我总会回去一趟。

    记得十六岁那年暑假,我第一次不需要大人的陪同,独自一人回姥家。一路上早被火车的拥挤和汽车的颠簸弄得疲惫不堪,一个人背着小包孤零零地走在土道上,四周或是一人高的玉米和高梁,或是一眼望出几里地的棉花地。太阳足有脸盆那么大,毫不吝惜地把光和热泼洒在我的身上。羊肠般的土道,向远处无限延伸……

    远远地,我已看得到村子,建筑物在热气中蒸腾晃动,就象一群土著人在篝火旁诡异地扭动着腰肢。

    忽然——,数股冷风从我颈后掠过,打着旋儿地向前卷去,带着沙土又向我卷来,在我身边不停地晃动,那如火般的太阳象变戏法儿一样凭空消失,乌云铺天盖地而来,一层层地向下压着,风陡然变得狂暴至极,地里玉米杆被吹得几乎压在地上,叶子相击发出噼啪的声音,刹那间我浑身的热气被一扫而光,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战!我撒腿就跑,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地打了下来,感觉身后好像有无数个人在追。我一口气跑到村口,钻进了一处小院儿,心里盘算着:这村子的人家是沿着一条山沟分布的,零零落落,姥家住在村东头,这边是村西头,穿村而过也要挺长时间,现在雨这么大,不如先在这里避避雨再走。

    我躲在屋沿下,向四周望去,才发现原来这里是个小学校,记得以前我还到这里来玩过,所以还有些印象。这个学校很小,只有两间教室,一间用来教高年级,一间用来教低年级。不同级的学生都在一间教室里上课,是一件穷山沟的学校里常有的事。还有一间厢房,就是老师的宿舍。院子右边架着个乒乓球的案子,因为穷,并没有安装篮球架。这教室的房子也十分破旧,窗户的玻璃有一块没一块的,还有几扇没关好,在风中吱呀呀地响着,房沿下的石板被滴出不少深浅不一的洞,也不知有多少年了。

    我顺着教室的窗子向里望去,空空的,连桌椅板凳都没有,给人一种荒废已久的感觉。

    由于雨被风吹得潲过来,我站在屋沿下仍能被雨淋到,便一按窗台,从一扇没关的窗子向里爬。就在爬进窗子的一刹那,我隐约感觉到,有一个女人的声音在轻轻地说着:“迟到了……下次要早一点……知道吗……”激凌一下子,我感觉浑身一冷:谁在说话?真的有人说话?……我望着空荡荡的屋子,几处漏雨的地方有水在滴着,发出‘嗒、嗒’的声音。对面那阴暗的墙上,有黑色的泥水渗下来,顺着墙面淌着,倒有几分像浓黑的血。

    没有,什么都没有。我有些迟疑,但随即断定是错觉,大概是我在学校的时候迟到次数太多了吧。想着我一翻身,双脚轻轻落地。

    屋中的光线十分暗,大概是许多没有玻璃的地方都用纸壳或塑料布挡住的缘故。我把背包卸下来,倚在窗台上,窗外的雨又大了很多,雨点打在外面石板上的噼啪声十分悦耳,我倒有些高兴:“虽然被浇得一身湿,但能在这里凭窗听听雨,感觉也不错啊。”想到这里,便把湿衣服脱下来,挂在窗棱上,然后悠然自得地把自己想象成诗人,听起雨来了。

    “噼噼啪啪……”雨点密集得象数匹骏马在飞弛中的蹄声一样,当我渐渐陶醉在这美妙的声音中的时候,忽然感觉到雨声中夹着些别的声音,‘哧……,哧……’细细的,几乎难以辨闻。我竖起耳朵细听,象是什么东西轻轻划动的声音,而这声音,竟是来自我的背后!

    我倏地回头!只见阴暗的光线下,一个浑身满是暗黑色血迹的长发女人背对着我,正站在讲台上!她的手臂向上扬起,死灰色的破烂衣袖软软地垂下来,露出她那惨白色的臂骨,她的手摆成捏着粉笔的姿势,在挂着蛛网的黑板上,画着弧线、圆圈,弧线,圆圈……可是她的手中什么也没有,所以她什么也画不上去,可是她仍在不停地画着,弧线……圆圈儿……居然还能发出轻微的‘哧、哧’声!

    “女鬼!”我一屁股坐在地上,眼睛几乎夺眶而出!一颗心脏好像裂成了八瓣,在胸中左冲右突,我不停地扒着胸口,两脚用力地蹬踏地面,可是无论如何也喘不上气来,强烈的窒息感使我拼命地扼着自己的脖子!舌头渐渐伸出,越伸越长……

    那女人似乎觉察到什么,缓缓地回过头来,脸上带着淡淡的微笑,与此同时——窗外一道狂暴的闪电将天空撕裂!雷声暴响,有节律的嗡嗡声在我耳中轰鸣。

    我的心,却一下子平静下来。我静静地看着她,那是一张并不十分美丽但充满青春气息的脸,只是少了些血色,显得有些苍白。我试探着问道:“你受了伤?”

    女人抬起手来,撩开衣袖,看着自己那不带有一丝皮肉的臂骨,惨然地,又有些无所谓地一笑。

    “雨停了……”她的头抬起来望着窗外,眼神有些空寂,仿佛已没了感情,又象是带着深深的遗憾。

    我也顺着她的眼神看去,由于跌坐在地上,所以一扭头,就看到窗外的天空。暴雨来得快,去得也快。天仍有些阴,像脏了的棉絮,房沿上的水滴如珠般地滴着,已不成线,一股劲风从窗外刮进来,带着湿气,把晾在窗棱上的衣服吹落在我的肩头。

    我回过头去,她已经不见了。我一跃而起,冲到门边——

鬼画弧

    门,锁着。

    我的腿一软,又呆坐在冰冷的地上。

    当我精神恍惚地到了姥家的时候,天已经快黑了,姥姥、姥爷见了我都很高兴,大舅的女儿小铃儿和表弟大风更是围着我要礼物,大家热闹了一通,姥姥怕我旅途劳顿,便收拾好床铺,让我早早休息,我躺在床上,学校中遇到的那个女人的脸就浮现在我的面前。“难道是幻觉吗……我居然还和她说了话……一眨眼的功夫就消失了,难道她真的……是个鬼!?”我就这样,在翻来覆去中浑浑噩噩地睡着了。

    第二天一大早,我就被吵醒了,小铃儿不停地捏着我的鼻子,喊着:“表哥!表哥!快起来,再不起来就来不及了!”

    我的鼻子被她弄得生疼,一轱碌身儿爬起来,见她穿了身花布衣服,裤腿儿挽了起来,手里拎着一个柳条筐,一脸的迫不及待。我立刻笑了起来:“是去采磨菇吧?”

    “那当然啦!”小铃儿红红的小嘴儿撅着,一脸的淘气样儿:“大风和村里的孩子们搭伴儿先走了,我为了等你才落下的,你还不快起来?”

    暴雨洗礼后的山村,弥漫着一股泥土的芬芳,粉壁青砖的房子掩映在浓绿的枝叶之下,美得那样清纯。光是呼吸着这清新无比的空气,就足以让人高兴上一整天。

    我到姥家来,最喜欢的事情就是雨后上山采磨菇。每次我都和小铃儿还有大风,挽着裤腿儿,手拎柳条筐,行走在山间林荫处,在树根和石缝处搜寻。黄色的松磨,草磨,还有上等的牛肝蕈等等,在雨后只需几个小时便会长得满山都是,光滑的小菇伞上还沾满晶莹的露珠,别提多好看了。等采回家之后晒干,放在锅里咕嘟嘟地那么一炖,保证香得你恨不得把碗都吞下去呢。

    我一边想着一边走,却忽然发现有些不对,便问小铃儿:“咱们怎么往北走?以前我们不都是去南山的吗?”小铃儿的笑容象被风吹过的云一样漂走了,她低着头说:“北山也是一样。”

    “为什么?南山又近,又长着松树林,磨菇比北山多得多呢!”我停下脚步,拉住小铃儿的手,说道:“走,咱们到南山去吧。”

    “不,”小铃儿挣着,拉着我,皱着眉头说:“不能去南山……”

    “为什么?”我一愣,随即又笑了起来:“你是怕大风他们把磨菇都采光了吗?不会的,我们虽然晚了些,说不定比他们采的还多呢!”说着我又拉着她向前走。小铃儿使劲儿地向后挣着身子,蹲了下来,眼泪围着眼圈儿打转儿,几乎要哭了:“南山不能去……那里有鬼……”

    “有鬼?!”我一惊,松开手问道:“什么有鬼?”

    “三个月以前,学校的小孙老师……在南山后崖上,摔下去,死了……”

    “死了……”我陡地想起昨天教室里那个女人。

    “是的,听说,小孙老师是去山上找安旦……”

    “安旦是谁?”我问道。

    “他是药农安大叔的儿子,你忘了?前年咱们也是去采磨菇,你被蛇咬了,还是安大叔给你敷的药呢。”

    “安大叔……”我极力回想着这个人的样子,脑海中却仍是模糊的一片,我敲着脑袋,心想:“真该死!为什么我总对自己给别人的恩惠记得清清楚楚,还时不时的翻小肠儿,而别人对我的救命之恩,却忘得一干二净!?”

    我又问道:“老师死了,学校还上课吗?”

    “没有,小孙老师……死了以后,一直没有新的老师来,学生们都回家务农去了。”小铃低下了头,十分难过。

    我用手比量着问道:“小孙老师是不是长这么高,瘦瘦的,长头发,眼睛很漂亮……”

    小铃奇怪地问:“你怎么知道的?”

    “真的是她……”我喃喃地说:“我见过她了……”

    “你见过她?!这么说你去过南山……或者是你去过学校了?!”小铃显得十分害怕。

    “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你是说,除了我,还有人在南山或是学校见过小孙老师吗?”

    “是的。”小铃说:“小孙老师死后,很多同学都很想念她,有的人忙完农活儿,还带着书去学校,说是看到小孙老师……浑身是血……在黑板上画着,画着……”

    “弧线和圈儿!?”我插言道。

    “你……真的看到了!真的看到了!?”小铃恐惧异常,手中的筐‘篷’地一声,掉在地上。

    我抓住她的手,问:“你害怕吗?”

    “害怕……不过,我也非常想再见一见小孙老师,我非常非常想她……我想上学……”小铃儿终于哭了起来。“后来……大人们知道学校里有小孙老师的鬼魂后,就不让孩子们再到学校里去了,南山也一样……”

    “你知道为什么小孙老师去找安旦吗?”

    “不知道……,我只知道,安旦本来好好的,忽然间有几天没来上学,小孙老师去他家找,也不见他回来。……那天天阴得很,学校的灯光不好,小孙老师就照例让大家都回家,她还向同学们打听安旦,有人知道,说安旦去南山采药了。第二天,小孙老师就不见了,宿舍里也没有。后来村民和同学们都去找,在崖下找到了她,早就摔死了,听说……她手臂的骨头,都,露着……”说到这里,小铃又泣不成声了。

    “小孙老师大概是去山上找安旦。老师找旷课的学生很正常,可她又是怎么从后崖上摔下去呢?”我问道:“有没有人知道小孙老师是怎么从南山后崖摔下去的?”

    “嗯,大家都猜想着,那天后来下雨了,很大,山石很滑,小孙老师大概是没有站稳,跌下去的。”

    “安旦那天遇到小孙老师了吗?”

    “大概没有。”

    小铃儿见我发愣,便问:“表哥,咱们还去采磨菇么?”

    我犹豫了一下,说道:“我想去见见安旦,你带我去吧。”“见他干什么?”小铃儿的眼中有些怨意。

    “你恨安旦吗?”我问。

    “……村里的孩子们都说,是安旦害死老师的,要不是老师去找他,就不会跌下崖去摔死。是他害得大家都没有学上。”我想了一想,说道:“这个,也不能怪在安旦身上,我想他也不会希望小孙老师会出事,我有些问题想问他,你带我去找他吧。”

    “……好吧。”小铃儿犹豫着点了点头。

    我们两个把筐子送回家,便出发了,安旦的家住在距南山不远的地方,小铃带着我一路走来,远远的就看见一个孩子,在低矮的木栅栏围成的小院儿里劈着木柴。房子很破旧,是草顶,墙上的裂缝用泥糊着,还很新,看来是昨天那一场雨后,又重新抹了一遍。

    我和小铃儿来到木栅栏外,小铃儿叫道:“安旦!安旦!”

    那孩子抬起了头,像是有些惊喜似的,放下斧子跑出来,笑着说:“小铃儿,是你啊,我就知道你对我最好了,这么长时间,大家都不和我说话,你也不来,我还以为你也不理我了呢……”说着眼圈儿发红,呜咽起来,不停地用袖子抹着眼睛。

    小铃儿想说些什么,又咬紧了嘴唇,捏扯着衣角,又抬起头来看着我。我自我介绍道:“安旦,我是小铃儿的表哥,叫李哲。”

    “噢。”安旦生硬地点点头。

    我漫不经心地向栅栏里望了一眼,笑着说:“安旦,你可真能干哪,这些木柴都是你一个人劈的吗?”

    “啊,哈哈,不是啊,大部分都是爸爸劈的哩。”安旦有些不好意思地搔搔头,我们之间的气氛也活跃了许多。“进来坐吧。”安旦拉开栅栏门,把我们让了进来。他从木柴旁抽出两个小板凳儿,递给我们,自己则坐在那堆木柴上,笑呵呵的,很是高兴。

    小铃儿望着一侧的空棚子,问道:“安旦,你家的牛呢?”

    “卖了,一个月前就卖了。”安旦低头小声地嘀咕着:“妈妈的病又重了……”我趁机问道:“你是因为这个,才不去上学的吗?”

    安旦打了个激凌,险些从木柴堆上滑倒,他挣扎着扶住,哆嗦着说:“小……小孙老师的死……真的不关我的事,我也不知道她会去找我……会出事。”事情已过去三个月,他一听到上学的事便想到小孙老师的死,可见这件事对他的影响之深。我忙说道:“那是一场意外,与你没有关系,你用不着自责。”

    安旦低着头,哭了起来:“其……其实,我也想……上学,可是,妈妈的病……爸爸每天去刨药材,可是……手术费……还是不够……我就旷课,也到山上去帮爸爸,爸爸虽然不愿意……也没有阻拦。小孙老师……老师到家里来找我……我,我就躲起来……哪知道……哪知道……呜呜呜呜……”

    “原来是这样。”我喃喃地说:“最初,我还以为是安大叔为了赚钱,才让你辍学的呢,原来另有隐情。”安旦急忙说:“我爸爸当然不是那样的人,他还说过,小孙老师是好人,她是个大学生,家好像是长春的,她不嫌山沟穷苦,到这里来当小学老师,为的就是让我们能学到知识,将来有文化。就凭这我们就应该好好学习报答她。”

    “你爸爸说得对。”我在赞同安大叔的同时,心中对小孙老师又多了分尊敬。

    “我们去看看你妈妈吧。”小铃儿说道。“嗯。”安旦答应着领我们向屋子走去。

    ‘吱呀呀……’推开黑漆斑驳的门,我们走了进去,屋中的墙壁被烟熏得黝黑,灶台冷冷的,锅上方墙壁上帖着张灶王爷的像,已经破旧不堪,看样子已经好几年没换过了。墙角堆着些引火的柴禾,地面凸凹不平,房顶上的塔灰很长,黑黑的象悬挂着的线,由于四壁透风,这些黑线不停地飘来荡去,显得十分诡异。

    挑开满是补丁的布门帘,我们走进了里屋。这里大约有二十多平方米的样子,低矮的土炕上铺着旧毡子,炕梢摆着一对箱子,式样十分老旧,锁也是拴匣式的。炕头上躺着一个女人,整个身子都用棉被盖得严严实实,露出一个头发散乱,瘦得骷髅也似的头。但被子和枕头都很干净,与这个脏黑的屋子形成鲜明的对比。

    “妈,小铃儿来看你了。”

    炕上的女人睁开了眼睛,身子却没有动,她勉强转过头来望着我们,脸上露出一丝笑意,有气无力地说:“铃儿啊,我们旦旦……不是坏孩子,有空儿……,你来陪他玩玩儿……他不上学……全是为了……我呀……”她的泪水顺着面颊在流:“我……我怎么还不死……拖累得这一家人……没有好日子啊!”

    安旦也哭了起来,小手抚着母亲的脸,替她擦拭着泪水:“妈……妈……你别这么说……你会好的……妈……”

    就在这时,门帘忽地一挑!

    我猛地回头,进来的是一个高大的男人,他肤色稍黑,头发很乱,面色阴重。背着个筐子,一只手扶着筐子的背带,黑黑的手上指甲很白。另一只手拿着个药锄,药锄上沾着泥土,但刃口处却极雪亮锋利,不知怎地,我看到这雪亮的锄头,就想起教室里小孙老师那惨白的臂骨来,不禁打了个寒噤。

    安旦抬起头:“爸。”

    安大叔看到我们,显然也是一愣,随即恢复了阴郁木然的表情,缓缓地说道:“不要围在这里,到外面去吧。”

    我点头向外走,想着那把锋利的药锄,心中有些忐忑不安。

    “等一等!”他厚重而又透着阴森之气的声音把我的心又揪了起来。

    ——“安旦,你跟他们出去玩吧……”

    我带着两个孩子玩了大半天,教给他们许多城里新奇的游戏,侧面地问一些关于小孙老师的事,但没问出什么来。安旦蹦蹦跳跳,显得十分高兴,对我更是崇拜得不得了,大概是村里的孩子都因为小孙老师的事疏远他,使他孤独太久的缘故吧。直到中午,安旦要回家吃饭去了,我说道:“下午咱们再玩儿吧。”安旦笑着说:“好啊,吃完饭我去找你们。”小铃儿也笑着说:“安旦早点来哟。”

    我拉着小铃儿的手往回走,看着她高兴的样子,我笑道:“你和安旦,本来是很好的朋友吧?”

    “嗯。”小铃儿眯着眼睛点点头,继而又变得有些伤感:“不过,小孙老师出事以后,大家都不理他,如果有人理他,那么大家也都不理那个人……其实安旦……”

    “吁——”我长呼了一口气,把手背在脑后,望着天说道:“有些时候,一个人的苦衷对别人来说,根本不值一提,人们从来也不会为别人设身处地地想一想,就更谈不上去体谅别人啦。”

    走到家门口的时候,正好姥姥和姥爷送一个人出门,姥爷手里拿着个红帖子,满脸堆笑:“你看看,还亲自来一趟,找个人通知一声儿不就得了吗?”那人笑了:“咱们乡里乡亲的,客气啥,走了啊。”

    “哎。”姥爷答应着,那人边说话边向外走,正好看见我和小铃回来,指着我对姥爷说道:“这是二丫头那孩子吧?都长这么大啦!”姥姥笑着说:“是啊,日子过的快呀。”又冲我说:“哲呀,这是刘村长,你还认识不?”我半愣着点头鞠躬,刘村长笑道:“没说的,后天把这孩子也带着啊!”

    “哎,行啊。”

    看着那人渐渐走远,小铃儿问:“奶,村长来咱家干啥?”

    姥爷叹了口气,看着手里的红帖子:“唉,他二儿子刘守新后天娶媳妇,给咱来送请帖呗,这随礼,又得不少钱哪!”姥姥道:“干啥不少钱?给个二十三十的就得了呗。”姥爷一瞪眼:“你知道啥?人家都给一百二百的,咱给那么点儿不嫌丢人哪?”姥姥皱了皱眉:“人家是人家,咱家是咱家,你跟他们比什么?那比起了哇?”

    姥爷一咧嘴:“进去吧,别在这儿丢人啦,比不起,它也得比呀,走走走……”姥姥拢着我的脑袋:“还好大哲来了,咱多一口人去,就多吃回来点儿。”这句话一出口,把姥爷也逗乐了。

    姥姥问起我和小铃儿去哪儿玩,我便如实说了。

    姥爷叹了口气:“唉,安子呀,命也够苦的,爹妈死的早,媳妇的病也一直不好,哎,对了,村长前两天答应做保帮他贷款了,唉,老病啊,有了钱也不知道看不看得好。”姥姥问道:“你听谁说的给他贷款?他都求村长两三年了,都没给他贷,这回咋的了呢?”姥爷一瞪眼:“大伙儿都这么说,再说了,村长那人不错,乡里乡亲的,能看着人病死不管吗?”姥姥伸手便在姥爷腿上拧了一把,道:“你就知道跟我瞪眼,这可不是旧社会了,还当我怕你不成?”

    “哎哟哟……”姥爷一挥烟袋锅子,笑道:“这母老虎,也不怕孩子们笑话。”正说着话,舅妈已摆好了桌子,叫我们:“来呀,吃炖磨菇喽!大风今天可采了不少呢!”

    “好哟!”舅妈的手艺可不是吹的,我的涎水都要流出来了呢。就在此时,忽然外面传来嘶心裂肺的哭喊声:“救命啊——我爸死了——我爸被人砍死了!”这话说得有语病,既然已死了,还救得什么命啊?大概是情急之下,胡乱喊的吧。姥爷一翻身下了炕:“走,瞧瞧去!”

    等我们都出得门来,正见到一个孩子没命地跑着,边跑边喊,一只鞋已经跑丢了,象疯了一样,让我吃惊的是,这孩子竟然是安旦!

    不到半个小时,几乎村里大部分的人都聚到了安旦的家。一个是村里从没出过这样的凶杀案,再一个安大叔平时为人不错,一副热心肠儿。所以他出了事,大家都很关心。

    村长满头大汗地忙活着,维持着让大家不要靠近破坏现场,治保主任扒开人群,跟村长说:“已经打了电话了,县里的人正往这儿赶。”村长皱着眉:“从县里到这儿,咋说也得一个多点(小时)儿啊。”我从人群的缝儿里使劲往里看,只见安大叔倒在牛棚旁边,头顶上像是长裂的西瓜一样,裂出一道长长的口子,白色的浆水和着血流得脸上身上倒处都是,两眼象牛一样圆圆地瞪着,比起鬼来还可怕几分。安旦跪在一边儿不停地哭。

    村民们七嘴八舌地议论着:“老安那么好个人,谁害他干啥呀!”“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肯定老安得罪人了。”“他能得罪谁呀?那么老实个人。”“哼,我看是小孙老师的冤魂缠上他了吧。”“别胡说,小孙老师跟他有啥关系?”“咋没关系?小孙老师是找他儿子去摔死的,老安不让他儿子上学,老师一找,他肯定得急啊,这说不定啊,是老安那天在山上……”“说啥呢!”“行行,我啥也没说……”我夹在人群中听着大人们的谈话,居然还有人怀疑小孙老师是安大叔害死的,想起他那把雪亮的药锄,我不禁浑身一冷。

    过了一阵子,有警笛声响,原来刑警队的人开着吉普车赶到了。几个刑警分开人群走进来,村长迎着:“来得真快啊。”其中一个是刑警队的杨大队长,他和村长谈话,简单地了解一下情况,然后指挥一个穿白大衫儿的警察对安大叔的尸体检查,还有的则开始拍照。栅门里的村民们都被客气地请到了外面,村长也让到了一边。

    刑警们忙里忙外,七月的天气热得很,他们各个累满头大汗,却是有条不紊,一丝不苟,村民们看着他们工作,相互间交头接耳。忽然,呆在一边的安旦在草缝中捡起一样东西,叫道:“警察叔叔,我捡到一串钥匙,不是我们家的。”大家向他手上望去,只见那串钥匙大约有四五把,钥匙圈儿上还拴了个用塑料细管编成的虾。

    刘村长一见那串钥匙,忙道:“那是我刚才掉地上的,还给我吧。”安旦有些疑惑地把钥匙递了过去。

    刑警小李走过来,问村长:“等等,怎么了?”“啊,没什么。”村长笑了:“刚才我的钥匙掉了,捡起来,这孩子以为是……”小李看了村长和安旦一眼,对村长道:“拿出来我看看。”“哎。”村长答应着,把钥匙拿了出来,小李的手上戴着橡胶手套,所以直接接过来,小李说道:“你的兜里还有什么?都拿出来。”

    “哎。”村长答应着,脸色有些不大好看,毕竟自己是一村之长,小李当众要求自己掏兜,在这些村民面前总有些丢面子。他还是顺从地把口袋中的东西都掏了出来,有一小袋旱烟和几张卷烟纸,另外还有一串钥匙,并没有其它的。小李比较了两串钥匙,觉得比较相近,便问道:“你带着两串同样的钥匙?”刘村长点了点头。小李又看了看安旦,对村长说道:“这样吧,这钥匙我们先留下,检验之后再还给你,用不了几天,你还有备用的吧?”

    “有,有。”村长点着头。小李把两串钥匙装进塑料袋,交给另一个同志,又问村长道:“安顺民平常有什么仇家或是对头什么没有?”村长想都没想,就说:“没有,他这人挺老实的,家里媳妇还有重病,他靠到山上刨药材挣钱,他很少开口去求别人,也不欠外人什么钱。”村民们听了也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是呢,老安那人挺好的,谁跟他都不错。”

    小李想了想又问:“最近,他有什么异常行为没有?都到哪儿去过?”大伙听了,都是摇头,村长说道:“平常他都是到山上采药去,大伙也见不着他呀。”小李问道:“我们来之前,查了查他的事,听说你帮他贷了点款?”

    “是,是。”村长道:“他媳妇病得实在不行了,非开刀不可,本来我还想这两天再开个会,让大伙帮他凑点儿呢,没想到,他先……唉。”小李又问:“那……这两天村里有没有什么陌生人、外来人来过?”村长立刻道:“没有,我们这村子不大,来个人还能逃过大伙的眼睛?……对了,老孙大叔家的外孙子来了,一个孩子,不可能。”他一边说一边摇头。

    我一听,他倒是说到我的头上来了,真是鼻子差点儿没气歪。

    刑警们忙了一下午,勘验现场,凶器没有找到,但安大叔的药锄不见了,若说它是凶器,很有可能。刑警又向群众做询问笔录,最后留下两个同志留守,其余的人带着证物和安大叔的尸体回县里,大概要进行尸体检验和解剖之类的,村民们各自散去,三五成群地议论着。我向安旦望去,只见他呆呆地发愣,不知在想着什么。

    姥爷一拧我的脑袋,道:“回家。”见村长还站在那里,便走过去一拍他的肩头,说:“愣啥呢?走吧。”虽然姥爷没有官儿,但是辈份比刘村长高一辈,所以通常说个笑话,拍个肩膀,刘村长也不以为忤。这次村长被拍得吓了一跳,口里应着:“哎,哎。”姥爷说道:“刘村长,你心里有事吧?”村长一愣,说道:“后天,我二儿子结婚办事,你看正遇到这个事,不太吉利呀。”

    姥爷一笑,说:“有什么不吉利的?你家有喜事,正好把这事冲冲。”

    回到家里,姥爷就对姥姥和小铃儿讲今天看到的事,小铃儿因为有姥姥拦着不让去,老大的不高兴,听完了姥爷讲的,又缠着我给她讲。小铃儿听完了,低头喃喃地说:“咱们早晨还见过他一面呢,怎么到了中午,就死了呢?”姥姥接过来道:“人哪,可不就是这样?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大祸临头哇,今朝脱下鞋和袜,谁知明日穿不穿哪!”姥爷一瞪眼:“你跟孩子说这些干什么?动不动就死啊死的。”姥姥叹了口气,也不再说了。

    第二天,山村的人们是在不安和焦虑中度过的,人们见面谈论中的中心话题就是凶手是谁,而孩子们则玩起了‘凶杀’游戏,每个人轮流扮演凶手和被害人,并从中得到了以往游戏中不曾得到的新鲜和刺激。

    第三天一大早,我和小铃儿、大风就被叫醒,并被告知不许吃饭,目的便是能在村长二儿子的婚宴上能多吃回来一些。听着这些叮嘱,我不禁脸上发烧:唉,真丢人哪!穿戴整齐之后,姥爷、姥姥、大舅、大舅妈、小铃儿、大风和我七个人便挽着手,象出征的队伍一样,威风凛凛地出发啦!

    说起农村的婚礼,可真是热闹非凡哪!我们到了刘村长家的时候,大院儿里早坐满了人,圆桌、方桌,长条桌,邻居家吃饭的家什,都搬到这里来了。三姑六婆聚在一起说说笑笑,男人们则抽着烟,有的忙里忙外,几个帮忙的女人正给爱闹的孩子们发炸丸子,高声叫着:“挨个来啊,别乱跑啊……”还有几个别着花儿的男人喊着:“新亲呢?几点了……”“来了没?再看看去!”另一边的人则踩着凳子边挂彩球边喊:“那边高一点,对,低了……”

    一个铺着红布的方桌后面,坐的正是村里的老马会计,他带着花镜,面前铺着一本红纸册子,旁边的年青人收钱,他便把随礼人的名字用毛笔写下来,还有钱数,这是万万马虎不得的,将来别家有红白喜事,还要按原额随回去。他一边写一边高声喊出来:“马有才一百!”“赵福林五十!”“陆长林……”

    姥爷也上了一百块钱,老马会计便喊:“孙昌本一百~”待了一会儿,姥爷转回来,低声对姥姥说道:“怎么样?你要上二十块钱,这一喊多丢人哪!”姥姥虽不情愿,心里大概也明白这面上的事儿是马虎不得的,懒得理姥爷,便带着我和小铃儿、大风找别的老太太去唠磕儿。

    “新亲到了——新亲到了……”随着喊声和四轮子的马达声,院门外两大挂鞭‘噼里啪啦’地响起来,象机关枪似的。年青的都离了座儿,向门口涌去,只见不少人簇拥着一个穿着象是西服的女人走进来,胸前、头上都插着花儿,低着个头,早就预备好的几个女人便把剪碎的各色纸屑往她身上扬,不大工夫就把她打扮成了个五彩缤纷的垃圾婆儿。

    “哎哟,这媳妇还真不赖,个儿好像稍微小点儿。”“个小怕什么呀?人家爹的官儿高就行呗。”另一个道:“这话对,柴门对柴门,竹门对竹门嘛,门当户对,个头还算个事儿吗?”“就是就是……”女人们七嘴八舌地说个不停。

    正这时候,只听外面有警笛声传来,极为尖锐,即使是在这嘈杂的环境中,也显得十分刺耳。在场的村民们大多听到了声音,都不再说话,向外望去,果然一辆吉普车在大院门外停了下来,几个警察下了车,有的夹着公文包,有的空着手,径直走了进来,热闹的大院儿一下子变得寂静无声。

    刘村长赶忙迎出来,拿着烟盒给几个警察敬烟,站在最前面的正是杨大队长,他一挥手,道:“不要弄这个,我们是办案来的。”村民们听了,脸上都有种不以为然或是不满的表情,大概寻思着这些警察太不懂事,哪有人家办喜事时来查案的?杨队长冲身后一使眼色,两个刑警走上来,按住刘村长的肩头,给他带上了手拷。

    刘村长面色发白,道:“这是咋啦?”杨队长道:“经过昨天对安顺民被害一案的案情讨论和证据分析,我们初步认定你具有重大嫌疑……”村民们‘嗡’地一声,就谈论开了:“咋的?村长是嫌疑人?”“哪能呢!弄错了吧?”“知人知面不知心哪!”“也不好说……”“啥不好说呀?村长是啥人咱还不知道?那事他能干吗?”“也是。”

    “走吧。”杨队长一转身,便要带着村长离开,人群中不知谁喊了句:“不行!办着喜事呢,这成啥了?”又有人附合道:“对!不说清楚不能带人!”说话间已经有二十几个中年汉子和小伙子堵到了院门口,刚才还喜气洋洋羞羞搭搭的新娘子也愣在那里,不知所措。姥爷也站出来,大概想说发现安顺民被害的时候,刘村长在我们家,但又想起尸体发现时间与安顺民被害时间有差别,又把话咽回去没有说。

    杨队长见这架势,便提高了嗓门,道:“乡亲们,你们放心,我们不会错怪一个好人,也不会放过一个坏人,请大家配合我们的工作!”他高喊了两遍,村民们仍然不肯让路,非要他说清楚原因不可。

    一个刑警低声道:“杨队,还是简单说说吧,要是和群众冲突起来,恐怕不大好。”

    “嗯。”杨队长扬起手,高喊道:“乡亲们静一静!”村民们都不再说话,静静地望着他。杨队长说道:“昨天,在案发现场,安顺民的儿子安旦捡到了一串钥匙,刘村长说这钥匙是他的,后来由我们小李收起来,准备拿回去检验一下,大家还记得吗?”

    “记得,记得。”

    “经过检查,我们在上面发现了安旦的指纹、刘村长的指纹,还有一个人的指纹——”

    村民们伸长了脖子等他说出答案。

    “那就是被害人安顺民的指纹!”此言一出,村民们又乱成了一片。杨队长高声压下大家的声音,说:“大家想必都清楚了,刘村长当时说,那串钥匙是他刚掉在地上的,假定真的如此,那么,上面为何会有安顺民的指纹呢?难道会是安顺民死后摸过刘村长的钥匙吗?当然不会,那便是安顺民在活着的时候,摸过刘村长的钥匙。大家知道钥匙若放在口袋里,那么上面的指纹一定会磨损消失,而那把钥匙上的指纹十分清晰,这说明,那串钥匙并不是一直待在刘村长的口袋里的,而是一直待在地上,它就是犯罪分子留在现场的证据!”杨队长停了停,观察一下大家的反应,继续说道:“在这个问题上,刘村长说了谎,他的目的是什么?很明显,他想掩盖罪证!所以,他具有重大嫌疑!”

    这下大家再也没有人出声了,谁心里都有本帐。按目前的情况分析,可以如此假设:刘村长不知出于何目的,杀害了安顺民,在与其搏斗过程中,钥匙被他抓了下来,所以留下了安顺民的指纹,这一点刘村长并未注意到,之后待安顺民的尸体被发现后,他来到现场,结果安旦发现了那把钥匙,刘村长为了掩盖犯罪事实,便谎称是自己刚掉在地上的……一切联系起来,顺理成章。大家向刘村长望去,他那失魂落魄的样子更加证实了人们的猜度。所以当杨队长语气温和地说:“请让一让”时,村民们都自动地闪到了一边。

    刑警们押着刘村长向外便走,一时间院里院外变得死一般沉寂,大家的目光都注视着泪流满面的刘村长,谁都无法把一个杀人犯和这个平时和善温和的村长联系起来,可是如今又不得不相信这是事实。

    “等一等!”一个身穿礼服的年青人跌跌撞撞地从屋里跑出来,扑嗵一声跪在大院中央,嘶声喊道:“人不是我爹杀的!”

    这年青人正是今天结婚的村长次子:刘守新。

    杨队长和一干刑警停下了脚步。

    刘守新涕泪横流地哭道:“是我……是我——!”

    人们吃惊地望着他,从他的表情上看,绝不是想孝子想替父受过那么简单。

    在人们一头雾水的狐疑目光中,刘守新讲述了事情的一切。

    这件事,还要从小孙老师身上说起。

    小孙老师是吉林长春人,大学毕业后志愿到这里来,成为了山村小学的教师。刘守新家境很好,念到了高中,没考上大学,便回家务农,渐渐地他喜欢上了温文尔雅的小孙老师,但是当他向小孙老师吐露心意的时候,小孙老师却拒绝了,但他并未放弃对小孙老师的追求。三个月前,天很阴,是有暴雨的征兆,学校在这种天气中,一般是让学生们回家去的。刘守新便到学校宿舍去找小孙老师,见她不在,向几个在路上玩的学生打听,知道小孙老师上了山,便到山上去找。

    到山上的时候,下起了雨,他在南山后崖附近找到了小孙老师,并再次向她表白,小孙老师仍然拒绝了,他一时冲动抱住她,小孙老师挣脱开便跑,脚下发滑,向崖下摔去,没想到这时树后冲出一人,伸出药锄向小孙老师钩去,没有钩到,却正锄到她的手臂上,小孙老师惨叫着坠了下去。原来想救人的是安顺民。他在崖边树后采药,听到刘守新和小孙老师说感情上的事,不好意思出来,便躲在了那里。而此时的安旦却在山脚下的树林中,因为安顺民怕崖上危险,没有让他上来。(后来刑警们查小孙老师的死因,她手臂上的伤口由于被山石磨擦,又摔得极重,早已分辩不清,而大雨之后,山上的脚印也冲得一干二净,所以便认定成失足落崖。)

    刘守新当时十分惊慌,这时安顺民却威胁他,要求他跟村长说,要村长出面作保,为自己贷款,否则就要做证揭发,说他强奸小孙老师未遂而害死了她。刘守新六神无主,只得答应。

    后来虽然为他办好贷款的事,但由于安顺民的偿还能力不够,所贷并不多。安顺民为救病重的妻子,便再次威胁刘守新,向他要钱,二人言语不合,打起来,扭打中刘守新的钥匙被安顺民抓掉了,他并未察觉。后来刘守新抄起锄头,砍到了安顺民的头上,致其于死地。而刘村长则是由于见到现场有自己儿子的钥匙,联想到最近儿子与安顺民的一些奇怪事情,隐约感觉到不妙,想掩盖证据,反露了马脚。

    之后,我便对每一个认识我的人讲这个故事,不是为了讲这个故事而讲,而是我的心中,仍然存在一个疑问:那天我在旧教室中遇到的,真的是小孙老师的鬼魂吗?这个世界上真的有鬼吗?后来,一位研究灵学的老人给了我一个满意的答案,他说:一个人如果在死前有个强烈的愿望,那么会形成一团很强的信息团,这个信息团中,也许就会留有这个人的外观形象的幻影,小孙老师也许就是有一个强烈的愿望,要回到学校继续教她的学生。而至于她为什么会不停地画弧线和圈,就不得而知了,也许她是在教学生们数学或几何吧。

    这件事情,成了我记忆中最难忘的事情之一,每当我想起破旧阴暗的教室中,小孙老师不停地在黑板上画弧线和圈儿的情景,心中却不再恐惧,而是有一种发自内心的仰慕与尊敬。

一、百鬼夜行系列[非连载]

  百鬼夜行之千娇媚

  作者:千寻与小P

   --表妹

   诚的表妹雨要来住几天,虽然雨那任信与蛮不讲理的脾气让诚无法忍受,但这依然不能阻止表妹的到来。

   “你要听表哥的话,不许淘气哦!”叔叔丢下这句话后,就自顾自的开车走了,刚才还装做乖乖女生的雨,立刻回复了本来的面目,拉着诚的手就是一阵狂奔。

   她是田径队的,跑步对她来说不算什么,可从小体弱多病的诚在剧烈运动之后,明显有些体力不支,倚在门栏上大口大口地喘气,还不时的用袖口擦拭额头的汗珠,可雨依然不体谅的说:“你真没用!”随后便径直的朝屋内走去。

   忘了介绍,诚所住的是一个很小很小的村庄,里面住这各种各样的人,有的是退伍军人,有的是老作家,也有可能混杂着通缉犯,村子里有很多麦田,诚很喜欢往那里跑,金色的麦子浸泡在黄金般夺目的阳光中,时有几只野鸟飞过,也不忘为这美丽的景色高歌一曲。

   黄昏时,甚至连湖水也变成了金色,微风拂过,泛起一阵涟漪,诚经常陶醉在这等美景之中,甚至忘了晚饭的时间,今天也是如此。

   在饭桌上,诚看着表妹狼吞虎咽的样子就已经觉得很饱了,他独自走到院子里,望着天上那些玻璃珠般的繁星,伸了一个懒腰。诚坐在地上,任由轻风掠过自己的衣衫。

   一颗星坠落了,在空中划出一条完美的白色弧线,接着两颗、三颗,无数颗一起坠落,它们在空中交织着划出世界上最唯美的图画后就像瀑布一般倾泻而下,一齐消失在了地平线上。

   隔壁院子里的灯光引起了诚的注意。

   “隔壁不是空了好多年了吗?”诚说着便往隔住两个院子的土墙走去。

   果然,院子里除了杂草什么都没有,可刚才确实看到灯光的呀?

   --少妇与黑色阳伞

   乡下人一般都有早起的习惯,天才刚亮,诚的母亲就已经开始忙起了家务,之后又要开始开门做生意,今天可是13号啊,客人一定很多。

   诚也是如此,才6点,诚就已经从外面将早点买回来了。吃完自己的那份之后,他将表妹的那份放在温锅里。

   “请问……”

   刚过早饭时间,就有生意上门了,听声音似乎是一位比较年轻的夫人。

   诚将木制的移门打开,昏白的亮光映照着屋内。虽然天还没大亮,但诚可以却看的很清楚。那位妇人大约三十岁,穿着一身米色的时髦洋装,可手中的黑色阳伞则和她这身打扮格格不入。

   太阳又不大?为什么打伞?诚很疑惑。

   来客不光只有那位少妇,诚还看见一个面目清白的小男孩,躲在少妇身后,大概是害怕见生人吧,真是个腼腆的小孩子。

   “请问,这家的主人是?”那个少妇低下身,问面前这个十五岁的小鬼。

   “哦……在里面!”诚面对一个那么美丽的女人,有些脸红了,不好意思的低下头,用手指了指内屋,“妈,有人找!”

   不一会儿,诚的母亲便微笑着从厨房走了出来,还将手中的水迹擦在了围裙上,伸出手示意少妇进屋。

   诚很习惯的进了厨房,几分钟后,就有浓浓地茶香飘了出来。

   “请问……”母亲开口询问客人。

   少妇呷了一口茶,将嘴里的茶叶又轻轻地吐回了杯子里。

   “哦,是这样的。是关于我儿子的事。”

   “您儿子?是这位吗?”诚指着紧跟少妇身后的清白少年问道。

   少妇与母亲都呆呆的看着诚,然后又对望了一眼。母亲点了点头,说:“我知道了。您想和您儿子说话是吧?”

   “啊,是的,真是麻烦您了!”少妇从刚才惊慌的表情一下转为高兴。

   诚从小体弱多病,而且老是遇到不干净的东西。村里人知道后,凡是想见自己亲人或有什么厄运都会叫诚来帮忙。这次这位少妇应该也是因这类问题而来。

   “我儿子其实已经失踪一个多月了,可最近几天老是梦见他,有时候他屋里的玩具还会无缘无故的自己动起来。我想他有可能是已经……”少妇的语气又突然转为焦虑。

   母亲在大致了解了情况之后,就问少妇要来她儿子的生辰八字,写在一张白纸上,并放入一只金色的锦袋,挂在诚的脖子上。

   一阵阴风完全没有预兆的吹过。

   “妈妈……妈妈……”诚无力地趴在地上,喊叫着,但声音却不是他的。

   “小宁!妈妈在这儿,别怕!”少妇紧紧地搂住诚,刚才焦虑的语气一下化开了,变得无限温柔,是母亲对孩子的温柔。

   诚的手也紧抓住少妇的手,哽咽着说:“妈妈,我好怕。你要救救我,你要救救我。”这次的声音显得十分的沙哑、空洞。

   “小宁,别怕,乖孩子,你有什么心愿没了的,妈妈一定帮你。”少妇抚摸着诚的头,哭泣着。

   “我的尸体,我的尸体被爸爸藏在床底下的樟木柜里,我没办法投胎了!是爸爸,爸爸把我杀死的。”

   “原来……原来是那个狠心的畜生!妈妈一定会揭发他的,你等着吧,乖孩子。”

   诚的语气慢慢地变的柔和了:“妈妈,我要走了,你一定要替我讨回公道啊。”

   说完,诚的脑袋便突的垂下了。过了一会儿,才缓缓地抬起来。

   “啊?完了?”诚揉了揉眼睛,似乎是刚睡醒一样。

   “谢谢你们了,真是谢谢你们了。不然,我可能一辈子都不知道真相。”那少妇泪流满面的说完这翻话后,就走了。

   后来,警察逮捕了那个少妇的丈夫。原来少妇的儿子并不是他丈夫的亲生子,所以丈夫一直虐待他们,后来失手将儿子打死,并把尸体藏在床下。

   --磷粉、花粉、光

   已经晌午了,阳光照亮了屋内。表妹一定是又到处乱跑了,一回来就趴倒在母亲刚拖过的地板上小憩。

   几粒粉状颗粒伴随着阳光一起散进了屋内,并打在了雨的脸上。表妹用小指轻轻地擦了一下额头,颗状物体黏在了小指上。

   “哥哥!”雨看着那些小颗粒,就象婴儿发现了新玩具般,兴奋的大喊。

   “这不是花粉吗?”诚有点近视,所以眯起眼睛,好让自己能更清晰的看清楚这些微小的颗粒。

   这时,雨突然打了一个喷嚏。对这些微小颗粒来说这股强烈的气流使它们四散飘落,花粉飘散到空中,在阳光的照射下,泛着点点金光。不知何时,飞来了一群粉蝶,也许是被花粉所吸引吧,它们在屋门口翩翩起舞。

   金色的光,如星辰般闪烁的花粉还有一群群粉蝶散落的磷粉。互相交织,融合,形成了自然界唯美的舞段。

   --子夜的红花

   表妹折腾了一下午,现在终于有些疲惫了。

   夜间的凉风,吹的人直打哆嗦,诚在床上翻来覆去,始终无法入睡。此时,他正回味着刚才蝴蝶漫舞的情景。

   诚在尝试无数次入睡失败后,毅然的决定去院子散心。

   诚一个人在院子里,看着无尽的夜空。今天,就连满天繁星也都在这混沌之海中沉没了。

   灯光,隔壁院子里又有灯光了。这次绝对没看错,诚敢保证。

   诚还很小的时候,就听说隔壁屋子的一个男人因为自己的老婆有外遇,所以自杀了。不过还有人说,他的老婆也死了,被他杀死的,还将他老婆的尸体埋在院子里,从此以后这个院子就时常阴风阵阵的,也没人敢搬进去住,所以就一直空着了。

   门是虚掩着的,可诚记得平时门是上了锁的呀?不过这就证明了确实有人晚上住在这里,只是大家都不知道罢了。

   “哥!”正当诚鼓起勇气准备推门时,却听到了表妹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你怎么来了?”

   表妹哆嗦了一下,走到门口,往院子内探了探头,又神神秘秘地说:“我是跟踪你来这里的。”

   诚张口想说什么,可却被表妹抢先了一步:“你到这里来干嘛啊!”

   “没什么,随便看看。”本来应该诚说的话,却被表妹抢走了。

   子夜的风特别大,连门都被吹开了,发出嘎吱嘎吱地声响。如果真的有人住,怎么可能没人听到开门声呢?

   朝院子望去,一抹殷红首先映入眼帘。

   是花,是种红色的花,以前从没见过的红花,它们虽然还没盛开。但那红色的花苞似乎无法包裹住花的妖媚之气。

   “这里的确有人住啊。上次看的时候院子里还是空空的。”诚想起了上次趴在土墙上所看到的院子。

   “哥哥,这些花很美啊,是百合吗?”表妹蹲下身,用手捏着花托,把鼻子凑近,轻轻的一闻。

   “有红色的百合吗?我不清楚啊。以前没见到过这种花!”

   是啊,这种红花比百合要妖艳,比玫瑰更华丽,花苞是一个圆锥型,就算只是花苞也让两人感到无比的妖媚,如果真的盛开,很难想象是一副什么情景。

   就在二人还陶醉在幻想之中时,内屋的门锁似乎开始震动了。

   --我叫蝴蝶夫人

   内屋的门被打开了,一位非常美丽的妇人走了出来。从她婀娜的体形和尊贵的仪容上,无法看出她的年龄。

   “这些花叫千娇媚,也被称做诅咒之花。”那个妇人走过来,也和雨一样蹲下身子,轻轻地闻了一下。

   “您好,请问您是?”面对这个从来没见过的人,诚起了防备之心,赶紧拉起蹲着的表妹,询问到。

   那妇人嘴角微扬,露出了诚所见过的最美的微笑之后便开口了:“我叫蝴蝶夫人。”

   在不经意间,已有许多粉蝶飞入花丛之中。

   蝴蝶夫人着一身粉色的衬衣,仿佛随时会加入到粉蝶的行列一样。

   “为什么叫它们诅咒之花?”诚对刚才夫人的措辞感到有些疑惑。

   “这些外表妖媚的花朵,每年只开一次,它的花粉是这些粉蝶繁衍后代所必须的东西,而人如果吃了花粉,听说会长生不老。”蝴蝶夫人站起身,一点都不像是在说笑话。

   “长生不老?可能吧,少扯了!”表妹毕竟年纪小,一点都不怕生。

   “呵呵,小姑娘,如果那么容易就能使花盛开,那世界上怎么还会死人呢?”蝴蝶夫人掩着嘴笑了,笑声很清脆,很好听。

   “那……要怎么样才能使它们盛开呢?”

   “它们盛开,必须要女人的身体做肥料,再用鲜血灌溉,这样才会盛开。而这个女人必须是心甘情愿或者怀她有什么深仇大恨,那这些花将会满足她的要求,把她变的长生不老。”蝴蝶夫人很冷淡的说着,似乎她也很讨厌这些花似的。

   “你竟然种这些恶毒的花朵。”花盛开竟然需要人肉和人血,这使诚无法忍受。

   “这些花本来就盛开在这里,并不是我种的。”蝴蝶夫人耸耸肩,为自己辩解到。

   “不管怎么样,这些害人的花不能留在世上了。”诚拿起靠在墙边的花锄,准备将诅咒之花连根拔起。这一举动似乎惹闹了众粉蝶。

   “你不能那么做,这些花是粉蝶生存的依靠,这些渺小的生物,它们本来生存在城市里,但城里的树林已经被人类砍伐殆尽,连千娇媚也消失了。所以这些粉蝶才飞会到这里的。”

   虽然蝴蝶夫人那么说,但诚依然没有罢手。许多千娇媚被铲断了,红色的如血的花汁从断掉的花茎中渗了出来,同时也喷洒出了许多花粉。

   诚吸食了太多的娇媚花粉,似乎起了倦意,倒在了地上……

   --长生不老

   人真的能长生不老吗?

   天亮了,诚一睁开眼,发觉自己已经躺在了自己的床上,他用手挠了挠头。原来昨天的一切只是一场梦啊。

   咦?怎么会有那么多的花粉和红色的斑点粘在身上?原来不是梦,一切都是真实的,确实有千娇媚存在,这些红色的花汁可以作证。

   表妹呢?是不是也被蝴蝶夫人送回来了?空空的客房回答了诚,表妹依然留在蝴蝶夫人那里。

   诚狂奔着进到隔壁的院子里,蝴蝶夫人却早以在门口恭候了。

   “雨,她说她要和我住在一起,因为她想长生不老。”蝴蝶夫人没等诚开口,便回答了。

   “不可能!你把她藏到哪里去了!”诚很焦急。

   蝴蝶夫人缓缓地抬起左臂,用手指着花丛,在诚回头的时候,惊奇的发现所有的千娇媚竟然已经盛开了,只是一夜之间。

   “你……”诚回过头想斥责蝴蝶夫人,但夫人却已经不见了。只有一只硕大的蝴蝶从屋内飞了出来,用磷粉在空中划出了一条金色的轨迹之后便加入了其他粉蝶之中。

   像昨天晚上一样,诚又倒在了地上……

   --表妹?

   “妈!表妹呢?”诚一起床,就直奔厨房,询问这表妹的下落。

   而母亲却很疑惑的看着诚。

   “你表妹还没来啊?不过马上就要到了。”

   “雨……马上就要到了?”诚也很惊讶。

   母亲听到雨这个字后,更加的疑惑了。

   “雨?你今天是不是发烧了?你表妹是梦啊?”

   梦?表妹不是雨是梦吗?那妖艳的红花,美丽的夫人和粉蝶都是梦吗?

   也许,诚一直都在做梦吧,是一个噩梦,一个没有结局的噩梦。因为,表妹带着一抹诡异的微笑跨进了门栏,手中捧着一束殷红的千娇媚。

  [完]

   后记:千娇媚这种花并不存在(存在了我也不知道)。它的原形大家也应该都知道了吧?我是按照百合花的样子来描述它的,真希望有这种花,那人类就可以长生不老了,我是这么想的。^_^

   这是我最新系列的鬼故事《百鬼夜行》,并不是日本的漫画《百鬼夜行抄》哦,大家不要以为是我翻版的。虽然这小说的日本味也很浓,但绝对不是抄袭。如果大家觉得好看,就多多回复吧。请大家期待下一集的《百鬼夜行之千鬼忧》

二、原创故事〈爱哭鬼〉希望大家给点意见~谢谢~

这一路,其实自己没少哭.在行人满满的大街上,在喧闹的酒吧.在网吧的小包厢里.在暖暖的被子里.在走进火车站的路上.眼泪不听话的流出来.

   还记得妈妈说我的话,"你就知道哭" 是呀,除了哭,我还能怎样?我真的一个人走了好远好远.从云南到北京,再从北京到苏州.这一路,有欢笑,有眼泪.还有好多无奈.经历了许多,也看透了很多.而下一站在哪?我还不知道!

   在某个论坛里看到这样一个笑话.说一个人讲了一个笑话,笑死很多人,拉到法院去审判.法官让他把他的笑话再讲遍,他讲了.法官也笑得在地上打滚.其实他的话很简单,就一句."我相信爱情"这个在我看来一点也不好笑,"我相信爱情"我想那个人说这句话的时候一定是很认真的,要不,别人也不会去笑他.而他,在被取笑后,仍然坚信着爱情.仍然很认真的去说这句话.现在的人,有多少会像他那样.很用心的去说每一句话.突然想起那句简单的"我爱你".这句话,真的好简单,只有3个字.不管什么人都会说,可是,在说的时候.是不是真的用心了?是不是认真了?所以现在不再相信这句话.因为谁都会说"我爱你".很讨厌听到这句话.但是,我不知道还可不可以相信爱情.

   我不是个好女子.我不配得到爱情.以前的纯真全都不见,现在的我,早以不是从前那个乖巧的小女孩.她变坏了.变成了大人眼中的,一个无可救要的女子.她身上只有坏的,没有好的.她总是弄痛关心她的人的心.她总是肆无忌惮的摧毁着自己.她一个人跑出去很远,没有和任何人道别.也不留一点痕迹.

   脑海里有浮现出从云南坐火车到北京的场景.在火车上的第一个清晨,阳光照耀着成熟的稻子,雾气慢慢的散开.让她想起渡桥.渡桥下,也是一整片的稻田.他和她坐在渡桥上,看着他们慢慢生长.她还记得,她问他,"我们的影子,能到的了对面吗?"他说能,她说,"可是,这里离对面那么远!"他说,让影子飞过去就好了.那年夏天,在渡桥的肚子里,还生活着许多的小青蛙.她说,你看好多小青蛙.他说,不看,她问为什么?他说,因为它们还没有得到公主的吻,太丑了,他不想看.她很喜欢那里.他们说,要在渡桥上用木版搭一座小屋,把枕头,还有床都搬到里面去,那样就可以住在那里了.

   有一个雨天,她和家里吵架了.她被雨弄得浑身湿达达的.他接到她的电话,从家里跑出来找她.任由她在他的肩膀上哭涕,任由她把鼻涕搽在他刚换的衣服上.那是他们第一次靠的那么近.等她哭饱了.她也冻僵了.活动起来很僵硬.他让她跳一下,跑一下,可她真的很难做到.但她很是跟着他一起跳,一起跑.很开心的回家了.

   每天早晨,他们在离家的第一个路口等着对方.他们的家,就隔着路口前面的一排房子.他们一起上学.一起吃早餐.在吃早餐的时候,她喜欢把自己碗里的食物分给他.她要让他吃饱饱的,能好好上课.那时候的他正在吃长饭.放学的时候,她会为他准备好棒棒糖,然后问他"你猜,我会给你什么?"他总是遥遥头,然后她就会把棒棒糖递给他,"猪,是棒棒糖拉".还记得那是酸奶甜橙的真知棒.她一支,他一支.一直那个口味.一直不愿换其他.他们有时候给对方开个小玩笑.列如,把对方叫到刚下过雨的树下,然后用力一踢树.让水珠全落下来.列如,在对方不注意的情况下,突然跳出来,吓一吓对方.

   他很优秀,是年级上的佼佼者.他就像个王子一样让她迷恋.但他也顽皮.他们喜欢打篮球.她和他总是配合的很好,她喜欢和他在一起打篮球.在她眼中,他是完美的.没有缺点.他让她觉得自己没有被抛弃,因为她知道有人在乎她.

   他会站在教室的窗户上,对着站在操场上的她大叫她的名字,向她挥手.他会在打完球后给她递上可口的西瓜.还有纸巾.然后带她去喝酸梅汤.他会在她没说饿以前带她去吃饭.他会和她一起跑去校园的花园里偷偷的摘白色的马蹄莲.然后带着它们到渡桥上,放在水里流放.她说,马蹄莲很像星星.很漂亮.他会在她想他的那一刹那打电话给她,陪她聊天.直到她的家人回家,她不再觉得寂寞.他会在她想看雪花的时候,买上几瓶假的雪花,带她到渡桥上乱喷一气.他会唱歌给她听.她喜欢他的歌声.那声音像他一样,让人很舒服.

   他们深夜在学校的教室里给朋友过生日,教导主任看到教室里的烛光.上来抓人,她幸运的躲到了旁边的教室.她蹲在门的背后,教导主任没发现,带走了他们的朋友.教学楼里一下子变得好黑.她一个人撞着胆子走了下去,在楼下,她看见他.她把眼睛睁大大的,"你没有被抓?""我去厕所了,不在楼上"然后他们一起翻校园的围墙.围墙外面的菜地里,有个污水坑.因为是夏天,植物太过于茂盛.让她整个人掉了下去.她看着满身污垢的自己,哭了.他走到她面前,牵着她的手,"我来带你走吧."于是她停止哭泣,静静的跟着他.他们走到马路上的时候.他的手一直没放开过.就这样一直走到朋友的家.她很狼狈,他向朋友借了干净的衣服,带她到水池边梳洗.过了一会,她穿着一身很不合适的男装出现在大家面前.她问他是不是很难看,他说没有,很好看.然后他们返回校园.

   他们找到被抓的几个朋友,他们已经回了宿舍.是女生宿舍.几个男孩不能进去,于是,他们又开始爬窗户.在宿舍里,大家什么也没说,只是沉默.都个有心事.她突然说,她想喝酒.他告诉她已经没有了.她把他悄悄的带出女生宿舍."跟我来,我有."他们一起走到教学楼.走到她躲起来的教室.她拿出两瓶酒.他很惊奇的看着她,"没有被收?""嘿嘿,没有我藏起来的."他们一起走下楼,她想起关于教学楼恐怖的故事,在午夜的时候,以前在这里轻生的女孩会重现.她开始害怕,紧紧的抓住他的手臂.她问他,你不怕吗?他说,有你在,什么都不怕.那一夜他吻了她.那是她的第一个吻.也是他的第一个吻.是他们第二次一直在一起呆到天亮.第二天,他把她的衣服都洗了.包括内衣内裤.那是他第一次用手洗衣服,也是第一次帮女孩洗衣服.

   因为她要中考.她因为贪玩有很多功课没有学.于是,他开始帮她补课.用一块小黑板,在上面写满语法,一点一点的,很认真的教她.那时候已经领近8月,在他们补课的教室外面,挂花开的灿烂.她总是忍不住把头转过去,看着挂花发呆.于是他会轻轻的拍他的头.不许看外面.认真一点.在补完课的时候,他会陪她一起喝酒.两个人在教室里用粉笔画画.

   大家都说她好幸福,有人帮他补课.也说他对她真好,自己就要高考了都不在乎,只在乎帮她补课.他们让很多人羡慕.

   她也觉得自己真的很幸福,有时候都会问自己这是不是真的,因为这一切都完美得像一个童话.他的好,她的不好,让他感觉差距好大.甚至有点天上地下的感觉.

   她们第一次在一起呆到天亮是在那一年前的冬天.那天,是30年一次的狮子座流星雨爆发的日子.他们一大帮人在一起看流星雨.流星从天空中的各个角落飞出来,有的冲上天,有的横着非过,有的饶过半个夜空.他们在屋顶一直呆到太阳出来.她知道原来电视里的流星雨是假的,它们不会很整齐的出现,总是从意想不到地方飞出来.从那以后,她每个冬天都能看到流星.

   有一天,她知道了和自己一起长大的女孩也喜欢他,她什么也没说.她在心里默默的做出了决定,自己退出.因为他太完美.而自己什么都不好,那女孩很漂亮,很可爱.她想,那女孩比她更适合他.她在暗地里引导着他们,即使她很爱他.她对他说,她要转学了.叫他好好帮她照顾那女孩."好,我会的,你不在的时候,我会把她放进口袋里.带着走."其实她并是不真的要转学,只是想让他们在一起.让不属于自己的童话远去.朋友们知道后都说她傻,为什么要放弃自己的爱情.她说,她在乎她的每一个朋友,可以没有爱情,但不可以没有友情.

   傍晚的时候,他们站在渡桥上,夕阳把他们的影子拉的好长好长.但还是到不了对面.他说,"既然你这么决定,那我就和那女孩在一起吧."她什么也没说,哭着走了.

   她曾经以为自己很坚强,一定不会难过,可她错了.她没想到自己的心会那么痛,痛到无法呼吸.她去学校的路上,经过第一个路口,很习惯的站了一下,然后强忍着眼泪走开.走过操场的时候紧闭着双眼.不去看操场上的球场,不去看花园里的马蹄莲.不去闻桂花的味道.下课后也不敢走出教室.因为,那样眼泪会掉下来,这个校园,到处都是他们的回忆.到处都有他的身影,她不敢去看,不敢去听,甚至连呼吸都那么小心翼翼.

   那几天,她的眼睛总是红红的,只要她一走进校园,眼泪还是会留下来.她觉得自己真的需要转学了.因为这里有太多太多他们的回忆,那些画面总是在攻击她,似乎是对她放弃他的惩罚.她不知道,爱情,原来可以那么伤.

   在她的强烈要求下,家人把她送到了一所私立学校.在新的学校里,她开始新的生活,没有他的生活.没有人陪她打篮球,没有人给她唱歌.没有人给她补课,没有了好多~~~!她喜欢站在教室的门口发呆,因为对面的方向是她以前的中学.某天上课,新的班主任说了她几句,是因为什么已经不记得.她哭了,很使劲的哭了.把以前不敢哭的份也哭出来了.积压许久的情绪在瞬间爆发.所有人都被她吓到,包括她的班主任.他们不知道这个女孩那么容易哭.而且一哭就是3节课的时间.他们更不知道她的痛.他们说她是个爱哭鬼.

   4年后,女孩高考,她回到了以前的学校考试.她的考位在窗户边,她突然觉得这个教室很熟悉.转过头望向窗外,看到了熟悉的操场.还有桂花树.她想起,这是他的教室,他曾经站在这里大声的喊她的名字.他曾经在这里帮她补课,唱歌给她听.他曾经在这里和她一起画画.太多太多的他在这里.只是离开的这4年,学校扩建了.占用了渡桥下的地,那里已经不再是稻田.已经变成了10个篮球场和跑道.以及几撞宿舍楼.渡桥前面,被新建的食堂挡住了视线.似乎注定影子永远到不到了对面.即使用飞也不能,因为对面已经不存在了.

   她以为自己已经忘记了,可现在看来,什么也没忘,一切都像刚发生过一样.画面还如此清晰.考最后一科科目的时候,她又哭了.她想,这一切结束之后就离开.一个人走很远很远.如果4年的时间还不够,那就10年.如果还是不够,那就用一辈子去忘记.不要再哭了.她知道她不是公主,所以王子要离开.就像他知道放学后,她会给他棒棒糖,约他到下雨后的树下是让他淋一场小雨,会突然跳出来吓他一样.就像她穿男装一点也不好看一样.这些,他们都知道.也知道自己爱着对方,却从不说"我爱你".

   火车继续往前行驶.有眼泪留下来.悄悄的转过头,搽掉.不留一点痕迹.我不要再做一个爱哭鬼.所以离开.我想像那个人一样很认真的说句"我还相信爱情"

标签: #意见 #谢谢 #希望 #故事 #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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