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创业不是想象的那么难,激励一生的六个经典故事
、成功并不像你想像的那么难并不是因为事情难我们不敢做,而是因为我们不敢做事情才难的。 1965年,一位韩国学生到剑桥大学主修心理学。在喝下午茶的时候,他...
2024-03-24
急诊室的故事4——医生的笑话
虽然医生面对的是生老病死,但是苦中作乐,倒也不是整日死板板。可惜你们要听,就要先普及点知识啦!
备皮,是手术前的处置,即用剃刀刮掉手术区的汗毛,病人一般称:剃毛。
双侧瞳孔散大,是临床死亡的一个指标。好啦,开侃~~
1、扎手。
主任青眼有加,升我做二助,不慎被手术针刺破了手指。
主任再三道歉,中午请我吃肯德基。
感动,婉拒。
主任请我吃晚餐,生猛海鲜加泰式按摩。
不敢造次,婉拒。
主任送我礼物。
受宠若惊,婉拒。
主任找我谈话,年底评我做先进。
疑惑,查病历。
见该病人:梅毒(+)
¥#%……amp;amp;—*##!.!!!!
2、帽子
一哥们儿哈韩,发型酷毙,不肯戴帽子,被患者投诉。
护士长劝解:处置时一定要戴帽子,不是为了美观,而是怕毛发、头皮落进病人创口感染。
哈韩族点头:理解理解!以后换药前医生先备皮~~
还是那哥们儿,护士长统计血型,问他:xxx,你什么型?
答:F型。
护士长记:F型。
过一会追打,你你你你!!有F型么!!
3、晚9点多,一个脑干出血的病人急诊。瞳孔一大一小,提示脑疝。非常危急!
总住院遂带领大家紧急抢救,特指令一个老实巴交的男医生专门负责观察瞳孔大小的变化。
抢救进行中。
问:瞳孔?
答:一边大一边小。
继续抢救。 问:瞳孔?
答:一边大一边小。
继续抢救。
问:瞳孔?
答:还是一边大一边小。
继续抢救。
忽听他说:一般儿大了!
集体长出一口气,却听他继续说
“……都大了!”
于是全体医护人员丢盔卸甲,哄堂大笑,造成悲愤欲绝的家属极大不满~~
4、
半夜3点多,被手机的叫声惊醒,是个短信息:有急诊,速回电话5234!
赶快拨医院总机,接分机,占线。
再拨,占线。
总算接通,传来咆哮的吼声:打错了!!!!!这是太平间!!!
诧异。
早晨,科内一哥们儿被全院通报,缘故是:借愚人节之际捏造急诊谣言,导致数十个电话午夜骚扰殡仪馆老头儿~~
急诊室里大多都是精英人物~~~
我让急诊室的同事看这个帖子,他们说绝对经典,所以转贴给大家看看,不代表我个人意见,仅仅只是转贴而已。
急诊室的故事1——关于问路
这几天我很不爽,一直咳嗽。缘故是上星期某一天,我不幸着工作服在门诊大厅里经过,远远的一个患者举张单子飞奔而来。鉴于一贯的经验,我知道他是问路。作为一个公民,我不是不能提供简单的咨询服务,诸如200次:心电图在一楼大厅西部。可是问题是这样的,几乎所有人在医院里都迷路,更重要的是,坚信自己一定在医院里迷路。这个信念使得所有人都在医院变成了文盲。虽然地面画着四通八达的箭头,头顶是白地绿字的标牌,拦腰还有墙壁上的说明,从逻辑上来讲基本上照顾了国人老中青三代的平均身高+-2个标准差,可是这些人就是看不见。譬如昨天,我刚出办公室,在门口犹疑不决的一哥们儿就追了上来,并且高喊大夫大夫。我在意念中展开凌波微步试图甩开他,可还是在50米的拐弯处被擒。丫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大。。大。夫,2诊室在。。在哪儿?”你看,事实证明,我并非完全没有医德。门上比我脸还大的字病人就是看不见,我们这儿也不是他XX的眼科啊。
我调整心情,好脾气地告诉他“如果你不跟着我,已经坐在2诊室里了。------刚才你就站在门口。”
扯远了。话说我知道他要来问路,没有洗手间可进,没有一张白纸可以充耳不闻地读,情急之中我低下头爆贩⒁徽罂人裕?颊呒复斡?实氖焙颍乙丫鹊乃挡怀龌傲恕Q劭匆桓霾恋氐牧偈惫ち嘧哦詹脊?戳耍易芩憬夥?---可是就此居然真的咳嗽起来了。并且在事过一星期之后隐隐有愈演愈烈之势。万般无奈我到街坊放射科去照像。是这样的:我们急诊科跟放射科事实上只一厅之隔,每天无数次回答:照像在对面。以至于在科里开会时大家提议是否该雇用个下岗女工站在门口,每天的职责就是告诉每个来急诊科的人:放射科在对面。虽然由于经费的出处问题这一提议被否决,你们也可以想象这事儿带给我们的困扰了。
照完像刚走到放射科门口,迎面过来一大群人,为首的中年妇女急火火地揪住我问:大夫!急诊科在哪儿?!
#.%@!@—**,faint~~~,逊加ed。
这一瞬间,我所有的苦恼都得到了补偿。
急诊室的故事2——医生的怪癖
所谓怪癖的划分标准,其实也因人而异,我把我不理解的事情就称为“怪癖”,例如我对油炸臭豆腐的痛恨超过一切耳熟能详的丑行,但是偏偏有些人围着摊子吃的不亦乐乎。怪。
所总结的关于医生的一些职业习惯,大抵也就是这个数量级~~
一、洗手。相当一部分医生有洗手过勤的毛病。比如我一个普外的朋友,他的特点是看完一个表抗阳性(HbsAg+)的病人必须洗一次手,为此已被患者投诉n次,罚款逾千元,仍痴心不改。当然可以理解为医生有洁癖,但怪就怪在医生并不卫生,因为我不止一次看见
一个大手术完毕,主刀的教授根本不洗手,甚至连手套也没摘就抓起面包大啃~~
二、搔痒。首先要澄清医生这个群体发生皮肤病的几率决不会高于普通人,事实上,大多数医生也不会动辄撩起白大褂搔痒。痒这件事,最大的魅力就是发生在坚决不能搔时,例如你披挂整齐,严格遵照无菌术的规范剪了指甲,刷完三次且泡完三次手臂,穿上了手术衣、带上手套,自己的手臂、前胸变成了神圣的无菌区之后,立刻痒痒就来了。多数是前额有一缕头发跃跃欲试从手术帽里钻出来,这种情形比较好办,招呼个护士就搞掂啦~~
比较糟糕的是后背、肩胛骨周围的痒,除了手指甲或类似的尖利器具无法化解,那就惨了,因为非但你的手是禁地,别人的隔衣搔痒也很难解决问题——说不定搞得更痒,知道手术室医生的常规解决办法么?呵呵,蹭~~ 是啊,就是两个人眼神一递,然后就背对背开蹭~~
三、说话。马季有个相声是说医生吃饭聊天的职业病,虽然较夸张,但是也确有类似事件。比如上次,我们几个朋友在一家小饭店吃饭,席间一个朋友夹起一块肝,对另一个说:你说,这是肝左叶还是右叶?
另一个也不含糊,研究一会,肯定地说:左叶!你看门静脉的分支走行角度比较平直,这是肝左叶的特点。
然后他夹了块肥肠,问那个,你说这是哪段肠管?
前者回答:这是乙状结肠,脂肪成分不多、粘膜光滑,TMD这家饭店蒙人!用乙状结肠冒充直肠卖给我们,老板!!!
老板没过来,旁边桌一个哥们儿脸色苍白地来了:求求你们,你们这桌我结了,别聊这个了成么?!
急诊室的故事3——关于称谓
要是你到医院去看病,你一般管那些穿白大衣的人叫什么?
在我读医科大学之前,我以为医院里只有医生和护士这两种人。不过那时我还小,即便倒医院去,也是父母领着,轮不到我亲自说话。
后来在医大附属医院工作,延续下来的称呼就是“老师”。很奇怪吗?在医院里,我们称呼较自己参加工作早的人为“老师”。当然随着工作时间的延长,逐渐地,叫我老师的人也慢慢多起来。在医院里,“X大夫”,一般是上级医生对年轻医生的称呼,或者本院的
医生称呼那些进修大夫。如果你胆敢称呼某洗蠓蛭按蠓颉保鞘且魑齑味?獾窖党獾摹?
但是,“大夫”在日常工作中却成了奢望,尤其是我辈年轻女医生们。当然,这是指广大的患者对于我们的称呼。
一、护士。这是使我最不愉快的称呼,比较多见于某些30岁以上的妇女。不仅由于身份与地位的差异,还有一种莫名的气愤。怎么我就那么没有医生的气质吗?并且往往追着你叫“护士”的人,多数都是需要做诸如拔点滴、换导尿管、处理大小便这一类比较让人不愉快的事情,你需要耐心解释你不是干这个的,一般他还会反问一句“那我找谁?”你找谁我管的着吗?当然你不敢这么说,否则一定遭到投诉,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二、小姐。比较洋派一点的病人称呼年轻女医生。这称呼本身是没什么的,我是说--如果我穿着休闲装,戴着太阳镜,走在街上的时候。可是我白衣森严、胸卡齐备,对着那些多数带点戏虐的眼神时,心里就颇不愉快。尤其是现在,小姐代表的含义~~~
三、大姐。如果说“小姐”只是让你觉得不那么严肃,“大姐”这称呼简直能折磨死你。
此种多见于北方中年汉子。常常一群人跑进来,为首的满面殷切地问你“大姐,这病怎么看?”,望着他那饱经沧桑的脸,你简直恨不得唾他一口。天啊,我有那么老吗?!可是若你浓妆艳抹一番强调你的年轻,除了遭病人不信任的白眼,就是被理所当然地称为“小姐”。
四、同志。常见于老年人,尤其是那些老革命。这称呼倒没什么不好,是我较喜欢的称呼,不过很难的听到。而且这一类老革命往往在和颜悦色背后都有非同寻常的要求,比如,上一次有位老同志就不卑不亢地要求我这位“小同志”讲明他92岁的母亲“低蛋白血症”的问题。我口干舌燥讲了10分钟,他仍表示没明白。无奈我只好告诉他老人家:我读了5年医大本科兼2年多研究生,尚且不敢说明白这个问题,您看……
其实,在医院里,最合理的称谓莫过于“大夫”,不论他是干什么的,只要你称“大夫”,基本上100%接受(包括院长:-))。所以,在下一次全院年会时,我打算建议在医院的大门上,“患者是上帝”的下方,打出一道横幅:“请您称我大夫”。
急诊室的故事4——医生的笑话
虽然医生面对的是生老病死,但是苦中
主题:急诊室的故事之——医生的笑话
虽然医生面对的是生老病死,但是苦中作乐,倒也不是整日死板板。可惜你们要听,就要
先普及点知识啦!
备皮,是手术前的处置,即用剃刀刮掉手术区的汗毛,病人一般称:剃毛。
双侧瞳孔散大,是临床死亡的一个指标。好啦,开侃~~
1、扎手。
主任青眼有加,升我做二助,不慎被手术针刺破了手指。
主任再三道歉,中午请我吃肯德基。
感动,婉拒。
主任请我吃晚餐,生猛海鲜加泰式按摩。
不敢造次,婉拒。
主任送我礼物。
受宠若惊,婉拒。
主任找我谈话,年底评我做先进。
疑惑,查病历。
见该病人:梅毒(+)
2、帽子
一哥们儿哈韩,发型酷毙,不肯戴帽子,被患者投诉。
护士长劝解:处置时一定要戴帽子,不是为了美观,而是怕毛发、头皮落进病人创口感染
哈韩族点头:理解理解!以后换药前医生先备皮~~
还是那哥们儿,护士长统计血型,问他:xxx,你什么型?
答:F型。
护士长记:F型。
过一会追打,你你你你!!有F型么!!
3、晚9点多,一个脑干出血的病人急诊。瞳孔一大一小,提示脑疝。非常危急!
总住院遂带领大家紧急抢救,特指令一个老实巴交的男医生专门负责观察瞳孔大小的变化
抢救进行中。
问:瞳孔?
答:一边大一边小。
继续抢救。 问:瞳孔?
答:一边大一边小。
继续抢救。
问:瞳孔?
答:还是一边大一边小。
继续抢救。
忽听他说:一般儿大了!
集体长出一口气,却听他继续说
“……都大了!”
于是全体医护人员丢盔卸甲,哄堂大笑,造成悲愤欲绝的家属极大不满~~
4、
半夜3点多,被手机的叫声惊醒,是个短信息:有急诊,速回电话5234!
赶快拨医院总机,接分机,占线。
再拨,占线。
总算接通,传来咆哮的吼声:打错了!!!!!这是太平间!!!
诧异。
早晨,科内一哥们儿被全院通报,缘故是:借愚人节之际捏造急诊谣言,导致数十个电话
午夜骚扰殡仪馆老头儿~~
急诊室的故事之——病人篇
病人是一个沉郁严肃的团体,似乎不宜作为笑料。但是有些场景却也离奇隽永,就算作黑色幽默吧!
1、职业患者
大凡在医学院附属医院住过的人都有类似体会:最讨厌实习学生。我们实习那会也是,每次被带到病房去的时候都惴惴不安,生怕被患者唾弃。印象中一个尿毒症的病人,显然早已厌倦了这种活体标本生涯,又对主治医敢怒不敢言,一脸的官司。我一同学乍着胆子敲了两下他的腰,他就满脸鄙夷地扭头说:你敲那是肾区吗?!
被我们奉为职业患者:)
毕业前考查体,一男生被指令扣诊肺内过清音(据后来看过胸片的人说,才巴掌大一块气肿)。那些教授们一脸不虞之色,他就只好不停地扣啊扣啊,满脸的汗珠滴嗒嘀嗒落在病人的肚皮上……后来教授终于放行时,病人的胸被扣的没感觉之外,肚脐眼儿竟然被我同学的汗水填满了,呵呵~~
2、奉献。这个病人是我所知的最离奇的患者了:11年前乳腺癌切掉了左侧乳腺;3年前肺癌切除了右肺;去年结肠癌切除了右半结肠;目前则因为肝转移而预计切掉肝左叶。她总结说:我已经把一半的器官和毕生的积蓄都献给了你们医院。
3、醉鬼:
醉鬼真是有趣。某天夜班来了4个坠楼者,其中最重的一侧肢体全部粉碎性骨折。事情经过:这4个人是好朋友,在3楼家中的封闭阳台上喝酒,都高了以后提议打扑克。主人说:我去买,于是拉开窗户“走”了出去。另一人说:我也去!…… 第三人猛然醒悟:这是阳台啊!我得去拉他们……
第四人大惊:你一个人怎么拉得动……送他们来的群众说:黄昏时分,突然从一个窗口里接二连三地掉下来4个人……
4、见鬼
夜班,后半夜3点多,按铃响,我懵懵懂懂地爬起来去开门,赫然看见2个白衣女鬼站在门口,披散着鲜黄的长发。我拼命的揉眼睛,她们忽然转过来了,两张惨白的脸,黑眼圈、鲜红的血盆大口。我惨叫一声,撒腿就想跑,2个警察却拉住了我…… 原来是几个男人在夜总会为这两个妖精争风吃醋,大打出手,受伤很重,警察无奈先带他们来看病,把证人也带来了:)
不过我的经历与一个放射科的哥们儿可差远了。他也是后半夜值班,两个中年妇女抱着一个白布包的刚出生的婴儿来照相。他边调节机器边告诉两人打开包裹,把孩子放到照相床上,一回头发现床上的孩子俩脑袋:)
(畸形啦~~)
不过我那哥们儿当时就faint了,丹田里一热,据说“差点”尿了裤子~~
5、齐人之福
说的是病房一个周姓肝癌患者。50多岁,又黑又瘦。可是就是这个其貌不扬病入膏肓的农民企业家,竟然有3个女人,50多岁已经离异的原配,40多岁雍容华贵的续弦,以及20多岁的妙龄女秘。她们虽然从不搭话,但是却不失默契三班倒,伺候得老周无微不至。羡慕得那群男医生咬牙切齿。呵呵,早知不当医生。。。
西大的故事
最 终 幻 想
Everything will be gone……
Everything will go on……
一
2001年的夏天,西大的上空开始频繁传来飞机掠过的阵阵轰鸣声。当时我正在这所学校读大三,下学期。
那段日子我们在宿舍里常感到百无聊赖。有一天,小磊把那架平时我们用来偷看女生的望远镜对准了窗外发灰的天空,结果意外地发现:那些平时只闻其声的家伙竟然是清一色的军用机!但看不清国籍。大家沉默了,一个个眉头紧皱,表情严肃地用眼神探询着对方。最后,小磊由鼻孔长吁了一口气,紧盯着天空说,大概要打仗了……
事后,辅导员在生物系大教室的讲话证实了我们的焦虑。他要我们别慌,说一切课程安排照旧、休息日照旧,但我们将时常听到响彻全校的警报声,这意味着我们要立即隐蔽——藏到防空洞去!(我们也不知道那些平时出入口就隐藏在紫藤园、木香园的防空洞是由何人何时挖建的。)于是,一段不知终日的非常时期就这样来临了。
我们要学习文化知识,还得学会及时隐藏,再就是必须投入每周二四六的"战时体能训练",以适应说不定哪天就将上前线的紧急而光荣的需要。辅导员就是这么跟我们说的,他说校领导对我们充满了期望,他还说让我们时时刻刻都得记住——要乐观!
正式训练前的一个夜晚,我和小磊提着吉它、揣了两瓶那时流行的"蓝岛"啤酒去了学校的大操场。在此之前那里曾是我们在西大最钟情的地方。你可以看见砖砌的看台周围长满了碗口粗细的白杨,隔着跑道望去则是令人感到解放般的开阔而平坦的大操场!我和小磊在许多个夜晚透过了头顶斑驳的树影看着天上遥远的月亮和星星,在地上
喝酒、弹琴……走至校园最东端的操场入口时,我们惊呆了。寂静依旧、月光依旧,可正是借着依旧的月光我们看见昔日的乐土竟是满目疮痍,一道道新挖的壕沟和翻出来的泥土不堪入目地堆挤在一起,遍布整个操场。我和小磊伫立半晌,小磊问我,回吗?我说,不,那不还是有人的吗?我一手提吉它一手提酒,只好用下巴指了指右侧不远的看台,那儿有一对正在亲密的黑影。走吧,我说,我们要像他们一样顽固!于是我们就沿着环形看台的阶梯打扰了那对黑影向操场深处走去。那晚,小磊和我都没弹琴,只是或抬头或低头地喝酒抽烟。丝丝缕缕的雾带泛着淡绿色的月光在空气里无声游走,一切显得出奇的宁静。我记得小磊每咽下四五口酒、抽完两根烟,便会凝视着眼前的壕沟和土堆慢慢地说一句,要打仗了……他说这话的时候我听见风从我们身旁吹过,杨树叶沙沙地响。
六月中旬,旷日持久的战时体能训练开始。那一天晚饭后,全校一半的同学集中在了学校操场上的土堆边。(另一半人据说被安排在周一三五。)训练是依次以院、系、班为单位的。训练的内容初定为环绕壕沟长跑——壕沟是彼此连通着的,像一个硕大的迷宫——以及翻越壕沟间厚高的土墙,从南往北、再从东至西纵跨横跨整个操场。
肖萧是我们的女班长。我至今仍记得那天她早早地便一人在操场边站着,头顶开阔的天幕布满了鱼鳞般的层层晚霞,脚下不远却是一派沟壑纵横的景象。那套绿底的迷彩服将略显丰满的她裹得线条毕露,相当迷人,以至于我在距肖萧十米远的地方就像给定住了似的。我可以发誓,我对肖萧稍纵即逝的感情是直到那天才产生的,因为当我在心里准备用"刚强"与"性感"来形容她时,她却转身回报了我忧怨的眼神。
刺耳的集合哨声仿佛蝎子似地在我身上蜇了一下,我唰地便跑到了自己班的队伍当中。我看见小磊隔了几个人头在对着我笑,还不等我对他竖起中指训练就正式开始了。
一个学校不知从哪儿请来的方脸教官用铿锵的口令整饬了我们的队伍,指挥着长跑及翻越训练。
二
飞机仍几乎每天从我们的头顶掠过。有一次那仿佛雷阵袭来的轰隆声直接传到了正在地上紧张训练的我们的耳中,所有人都几乎在一刹那停止了一切动作,表情惶恐地仰望着天空。远处看台上的方脸教官大怒,他通过手里端着的那个白色扩音喇叭,厉声训斥了我们,许多人都联想起了某种令人嗤之以鼻的家畜。于是很快地,操场上又是一片尘土飞扬了。
一星期下来,大家都觉得自己体力不支快撑不住了。由于白天出汗太多,回到宿舍我们就拼命大量喝水。以至于晚上好几个睡上铺的家伙(也包括我在内)都被尿憋醒,可又手脚酸疼得不想下床,只好微闭着眼睛忍上一会儿才去解决。这样一来,同舍们都知道了那几天晚上欧大打起了粗重的呼噜,还说一些诸如"累死我了"、"哎哟,好疼"以及"别扔下我"之类的胡话。
带文化课的老师们似乎对在学生中间早已传得沸沸扬扬的即将到来的战事还一无所知,成天仍像以往那样平静地来上课然后收起讲义徐步离去。当时我想,这些老师肯定是知道关于战事消息的,好几回课堂上我都亲耳听见了那来自室外空中的隆隆声。他们之所以能做到看上去静若止水,也许是因为拥有了极深的知识与修养真正达到了人所向往的超然;但也许,他们仅仅是不想引起学生们的恐慌。
当年我在西大认了一位教我们现代文学的老师作姐姐。有一天午饭时我们在食堂里碰见了,于是共进午餐。当我试图向她想验证我那些对于老师们的想法时,姐竟矢口否认,说根本就不知道要打仗这回事要我别瞎说,她还说如果真要打仗为何不见各大报纸上有所报道。姐是个坦诚、随和的人,在学生间很有种自然而然的亲和力。可就连她都无法给我个满意的答复。但姐后来又向我询问起有关战事的情况来。在听我讲完所知道的一切并要她有所准备时,姐微微地笑了笑仍像以往语速很慢地对我说,别担心,会没事的……于是我便决定不再去猜想那些老师们的心思了。
三
接下来的日子就像那过去了的一星期一样度过着。我们每天上课,二四六训练,晚上让尿憋醒听欧大说胡话。天气倒是一天天热了起来,窗外那棵梧桐树上的蝉鸣也越来越多、越来越响,吵得我们午时难以入睡。六月底的时候我发现傍晚去澡堂洗澡的人突然多了起来,而干脆在水房冲凉的人也与日俱增。但即便是这样,澡堂里的每个喷头下还是挤满了三四个光着的身体,我知道这是很不合逻辑的。我不愿花了钱还要去那些肉林里挤,于是个人卫生与冷却身体都是在水房完成的。之后的夏天我再也没有那样过,因为后来我得了严重的风湿症,想来与那时将躁热的身体一丝不挂地交给冰凉的自来水有关。
这期间的训练中我闹了个笑话:在壕沟里给跑丢了。那天我在队伍里跑着,忽然发现左脚的鞋带松了,就蹲下来系紧它。可当我直起身准备继续跑时却发现我们的班队不见了!哦不,确切地说应该是我掉了队。我当时紧贴着壕沟壁站着,翘首左顾右盼。别的队伍从我们面前不断地经过,全场都是绿底的迷彩服在跳动。方脸教官的目光朝向了我这边,我慌忙硬着头皮又跑了起来,只盼望在胡乱跑中能恰巧遇上班队。可不一会儿我就给这迷宫绕晕了,我无法看到以往熟悉的路线,我懵了。我装作鞋带又松了再次蹲下,内心慌乱不已。我不知道怎样在训练结束点名前回到队伍中去,甚至不知道我现在是在第几坑道。数不清的绿色腿脚不停地踢打着地上的沙石从我眼前晃过。想着可能要受到一百五十个仰卧起坐或一百个俯卧撑的体罚,我不由怒从心起,太他妈的死板了,不分青红皂白!我想爆发我想发泄了。要怎样就怎样吧,反正不是我的错!我从蹲着的地上一个雀跃而起,这使我跳得很高。就在这一瞬间我突然看见了肖萧,她依然一身绿地混杂在班队的大片绿中,他们正在操场西侧休息,但肖萧那熟悉的掏出纸巾擦汗的动作还是引起了我的注意。我找到队伍了!肖萧的身影为我标明了方向,我一下就兴奋起来,不知从哪儿来了一种很强的方位感一下在坑道里七拐八绕地便到了操场边,顺利回到了班队中。当我在小磊身旁坐下时,我偷偷打量了一下坐得不远的肖萧,她正用双手抱了膝、下巴压在上面一动不动地凝视着眼前那片跳跃的绿海,若有所思又似乎什么都没想。
小磊还以为我找了个什么隐蔽的地方躲了老半天,于是我就劫后余生般地跟他讲我是怎么跑丢的,又是经历了怎样的慌乱最终还是坐在了他的身边。当他听完关于肖萧的那一段时拍了拍我的肩膀,目光狡黠地说了一句好像是从哪儿套来的话--肖萧可是救你于迷失的明灯呀!我们说这话时是在宿舍里,我正点燃了一支烟叼在嘴上。看着眼前渐渐弥散的烟雾,我只是奇怪,我怎么会在那片也不算大的壕沟里给跑丢了?又怎么会在一片整体的绿海中认出了肖萧?说实话,这些问题我想我一辈子也无法搞清楚。
四
其实那时侯我们最羡慕的要数那些大四毕业生们。他们不用训练,不用忍受那烈日下的行将崩溃,更不用承受那被淹没再绿海中让你透不过气来的沉重压抑。过不了多久,他们就可以离开西大、离开西安永远地远走高飞了。有天我在路上遇到了一帮看上去像是一个宿舍的大四学姐们,擦肩而过的时候我听见她们彼此询问着,哎,今天晚上是吃呀是玩儿呀?……而晚上正是我们为了期末考试忙着去教室占座位然后焦头烂额的时间。我也看见过出去喝酒归来的师兄们,个个光着上身斜搭着T恤,互相搀扶着从天桥上、人堆里东倒西歪而过。让人想起梁山。
离学期结束还有三个星期的时候,毕业生们开发利用了校方向来禁止践踏的那块青翠诱人的大草坪。之后其他年级的休闲男女也都隔三差五地接踵而来。于是每个夜晚大草坪上便烛光点点人声鼎沸起来。说笑声、碰杯声,还有哭泣声混成一片。我曾好多次地自习后打草坪边经过,远远看着微弱烛光散射下的人影,各种声音不断传入我的耳中……一切都仿佛一场末日来临的狂欢,但每一次都让我感动。(你知道,这并不矛盾。)
那时的我便是在这样气氛中期盼着自己大四时光的到来。
飞机的轰鸣声在晚上是听不到的。不过有天夜里我却听见远处不断传来隐约的枪声。后来小磊对我猛烈的摇晃,以及在寂静里显得震耳欲聋的警报响告诉我那不过是一场梦。
嘿--嘿!快起来呀你,警报!我于是猛地想起了一个月前辅导员在大教室里的讲话。是要钻防空洞了吗?我费劲地睁开朦胧的睡眼边下床边问蹲在一旁迅速换球鞋的小磊。
小磊显得很焦急,是是!还不快点儿--哎,你怎么不换鞋呀?嗨,就这么走吧。我看了眼下午才晾晒在窗台上的球鞋说。
楼道里已满是往下跑的人。到了楼下,大伙更是像某场运动来临似地一个目标朝紫、木二园涌。我、小磊以及同舍们去了紫藤园。随着慌乱的人群进了防空洞里依墙安顿下来之后,我发现身旁蹲着的竟是肖萧。
起初地洞里安静得出奇,同学们都心存惊恐地屏气聆听着外面的动静。阵阵阴气夹杂了厚重的霉味在地道里迂回徘徊。我打量着拱形的洞壁,年色久老的青砖上零星散布着将干未干的灰白色苔藓。我突然想起当年修筑防空洞的灵魂来,他们是早年间浪迹西安的民工?还是西大本身青布衣衫的学生?……
不知什么时候人群开始叽喳起来,似乎已没有什么异样情况将再发生,洞外一片宁静。由于彼此挨着,我和肖萧便也零碎地闲谈起来,关于战事、关于刚才的警报,以及暂停了的累人的训练还有期末考试等等。但那一晚我始终困得厉害,对肖萧从身体到感情的渴求又由于近一个月的潜心书本复习而有所冲淡,所以在肖萧扫视了我脚上的拖鞋一眼复而含了微笑对我说"你胆子挺大的呀!真羡慕你,什么也不怕"时我只顾对了砖壁大口地打着哈欠。
后来,有人在防空洞口用了似有回荡的偏老声音喊到,嘿--没事啦a--a--,出来吧--a--a,都回宿舍去吧--a--。于是大家便相拥着出了洞口来到地面上,又顺着来时的路潮水般地涌回了宿舍。在貌似汹涌的人流中,我举目四顾,却怎么也找不到肖萧了。
五
西安的夏天即使在阴霾的日子里也同样的燥热无比,你甚至偶尔可以听见空气里类似身体般的炸响声。我和小磊呆在老麦狭小拥挤的屋里看他迅速地喝着稀粥,身上跟裹了层胶水似的黏得发慌。我们是在考完了最后一门功课的黄昏时分去看老麦的。自从有年春天我跟老麦学琴却成了极好的朋友之后,我便每年放假回家前都去向他告别。
我在学着生活,老麦喝完了粥在屋内昏暗的光线中点燃了一支烟说,我要学会生活。
我拉亮了灯,看见老麦吐着烟雾说这话时神态安详。刹那间,老麦当年怀内仅揣了四十块钱到西安流浪的种种困境在我眼前恍惚掠过。我知道在他说要学会生活时,我是明白了老麦的意思的。
小磊不知什么时候躲到了外面的走廊上乘凉。我和老麦出去时正看到他凝视着天空。我突然问老麦,你最近有没有看见很多飞机从天上飞过?老麦拧了眉紧盯着我说,没有呀!我连听都没听过。怎么了?
我不禁一下怔住了,半天才木然地答道,没什么,他们说要打仗了……
老麦就咯咯地笑了起来。这时临家的女人来到水管上冲拖把,一下将水龙头拧到最大,冲得水池哗哗地响。
我拽了拽大笑中的老麦,又一次很严肃地问他,你跟我说,你到底有没有看到飞机?
没、真没有。老麦喘着说,我每天早晨醒来站到这儿,只看到天上有成群的鸽子带着呼哨响地飞过,哪儿有什么飞机?
老麦突然看着我说,唉,你没病吧?
我将老麦快要触及我额头的手一下挡开,心烦地说,你要小心!信不信由你,反正要打仗了!
我骑了自行车带着小磊往回走时,我问小磊,刚才怎么不帮我说话?小磊在我背后沉默了一会儿说道,这事我觉得有些蹊跷……
西大的校园随着大四毕业生的陆续离去以及学期末的结束已日显凄清。这种凄凉感的出现与绿树成荫的炎炎夏季相配总是显得不合时宜。我们的战时训练在此也终于暂告一段落了。
小磊和我的火车票是在决定回家的前一天买到的。
挤出拥挤的售票大厅时,小磊付出了在他看来极其惨重的代价--在人群中挤掉了一只皮鞋。X他妈的!小磊在徒劳地找寻后满头大汗地朝身后的人群愤愤骂道。
他这人就这样,平静起来一言不发,怨恨起来却愤怒得要死。
我和小磊走时宿舍里只剩下我们两个了,楼道里也已空空荡荡,以至于我和小磊大包小包地往外走时,我突然莫名地大吼一声,只听见我的声音在无力地空洞回荡,之后又是小磊和我的一串大笑。
当然,这些都是我们再次奔向火车站那片拥挤之前的心情了。
我们那个时候的火车已不是早些年的颜色了,但红白相间的簇新车色以及车内清爽的环境反差仍会让人们不由想起曾经混乱肮脏的“绿皮”年代。西安的毕业生们在列车前痛哭流涕、相拥惜别的伤感与悲壮很快就取代了它们。我至今仍印像深刻地记着,那一晚,一位泪流满面的女孩在列车开动的一刹那奋不顾身地挡开了正准备关车门的乘务员,猛地就跳到了站台上与他男友紧紧相拥,直至从我的视野里消失……
一切只为了爱情,我凝望着他们对小磊说。
是呀,——要是肖萧也对你这样就好了是吧?小磊突然又目光狡黠地对我说。
我看着他不由笑了起来,你是怎么知道的?
小磊故作高深地回答我说,老兄--其实我很早就知道你爱上她了。
六
我们那年的假期有四十八天,在与朋友聚会玩乐到第十天的时候我全身突然有三个关节红肿疼痛得厉害。勉强能走动的情况下,母亲搀扶着我去了市医院。抽血化验结果表明我得了严重的已有可能危及心脏的风湿病。
之后的二十多天里,除了吃饭、上厕所、去医院打吊针、做抽水治疗之外,我就躺在床上再也没起来过。在足不出户的孤寂与夜晚难以入睡的疼痛中,我感到自己忍受着巨大的煎熬。而红雾弥漫下尸体横陈遍野的场面却又在我入睡后的梦境中无数次闪现。
母亲对我的病显得忧心忡忡,但每次面对她那探询的目光,我总是显得异常平静,反而给她以安慰。(虽然在一次倚床斜靠的昏厥中我几乎预见到了死亡。)
关于西大的战事我始终对她只字不提。我之所以这么做,除了是为了让母亲不必担心外,更多的是缘于对那些红色梦魇的恐惧以及对西大战事本身的深深迷惘。
我在那个假期大量地读书,努力试着让自己平静下来,同时也忘记肢
体的阵痛。后来病情稍好能下床走动的日子里,我急切地拿起闲置已久的纸笔,开始了我一直热爱着的写作。——病痛好像让我真正领悟到了生命的宝贵与不可虚度。
对了,那段时间我还养成了一种怪癖:深深地迷恋上了打吊针。从那以后,每当我得了重感冒但用肌肉注射即可解决的时候,我都央求大夫给我安排一个床位,转成输液。
我喜欢躺在病床上看药水在我身旁滴淌然后流进我体内的感觉,那仿佛置身天堂,令人恍惚。
更重要的是,我后来告诉小磊,针头刺进你血管的瞬间,有种难言的快感!
我也不知道接下来该怎样向你清晰地讲述自己的大四生活,因为在我的记忆里那段日子显得难以捉摸、混乱不堪……
还是从秋天讲起吧,因为在我看来的最后一年青春时光就是从秋天开始的——
西大有一栋体积庞大但已然老旧的仿苏建筑。绿色的藤蔓疏密不一地爬满了上面那些表层剥落的青色砖体。楼内桌椅破旧、走道昏暗,使得原本看上去就死气沉沉的楼体愈发显得人迹稀少,宛若闲置一般。
重返西大后的许多个午后,我便是将自己放置在了那里面顶层的一处平台上,看书或发呆。现在我还感觉得到那时秋天明媚的阳光温暖地洒在我身上,并在远处的树叶下闪烁、跳动……
那是我大学生涯的最后美好时光。
我是逃了紧接上学期的战时体能训练去享受这一切的。
我学会了逃跑,但不是出于对训练的恐惧,一切只因为我再也看不到、听不见战机从天空飞过了。
也许所谓的战争已悄然消失?然而即便真有那么一天兵荒马乱、炮火连天起来,眼前的这种训练对我来说也已变得毫无意义。——生命是珍贵的,秋日午后明媚的阳光令人陶醉,我想。
九月末的一天,天空下起了绵绵细雨。在我全身被雨水湿透之前,我在操场看台上当着全场的人为我的逃跑受到了惩罚——五十个拳面俯卧撑。
当时方脸教官站在我身边,同底下的人一样表情严肃,一言不发。我很奇怪自己在众目睽睽之下竟没有感到丝毫的耻辱,只觉得大家是在做一种上下起伏的舞台表演,剧情简单且有些滑稽。
可最后我单薄的体力与脆弱的皮囊还是让我露出了拙劣的演技,整个人在数至四十五的时候訇然到下。
真他妈的失败!……我一动不动地趴在地上想到。
我看见自己手背关节处被沙石磨得皮开肉绽,沾满了污浊的泥泞,我很担心将来它们会不会长到我的肉里。
七
从那一天起,西安罕见的雨水在之后的一个月里几乎没有断过。阴暗潮湿的天幕下终日游走着五颜六色、质地不一的伞,酷似南方的梅雨季节。护城河里河水荡漾着不断高涨。
我在受到体罚的一星期后重新爬上了苏式建筑的顶层,远远看到人们在那个骤雨初歇时刻疯狂地挤满了城墙下面的街道,争先恐后地捕捉护城河里漫出的鱼……
当时周围一切静得出奇,我看着远处无声的骚动画面,觉得自己像个局外人。我将缠满创可贴的手插进裤兜,突然又听到了那种熟悉的阵阵轰鸣声。
我越来越觉得一切都是个阴谋。而阴谋是什么、背后的策划者又是谁,我一无所知。我所能确切感受到的只是一种不可捉摸,但它本身就是另外一种形式的阴谋!它让我感到恍惚不安和隐隐的恐惧。
我和小磊数次在轰鸣声响起时拿着望远镜朝天上观望,终都一无所获。于是我们开始相互质疑起对方上学期看到了满天战机是不是真的,甚至去拉着别人问同样的问题。但在别人将身体后倾、目光怪异又不置可否的盯视中,小磊和我无可奈何地进一步陷入了迷茫。
当月亮在一年中最圆的那个夜晚显出前所未见的红黄色时,我的大四生活已经过去一个多月了,而我和肖萧的感情却仍旧一无进展。
我在苏式建筑里想念她,在看到人们在街上抓鱼时想起她,在往手上缠胶带时埋怨她——我觉得她从没担心过我受体罚时手背是否被磨破以及沾染上的泥泞会不会长到肉里,甚至对我受到体罚没有一丝的安慰。
我说过我在众目睽睽下是没感到任何的耻辱的,也就无所谓什么心灵伤痛之类的后遗症,可我仍盼望着肖萧哪天能突然在我面前出现,安慰一下我那颗本没受到伤害的心,然后盯住我缠满胶布的手,眼中闪过一线恻隐之光……
我说不清自己为什么会做这样的设想,也许每个人都无法摆脱这种矛盾的纠缠,好似儿时跌倒不疼却总要哭叫着向母亲求救一般。
我突然明白了那次体罚在我身上其实是留下了后遗症的,那就是在安然无恙中苦苦乞求着肖萧给我的慰藉!这种乞求与那段日子里我与肖萧近乎真空的交往紧紧地绞织在一起,让我怅然若失。
我只有通过想念与夜晚的幻想表达对肖萧的爱,她就像一个万花筒般地令人眼花缭乱无比痛苦却又深深为之陶醉。那时候,我对肖萧最终破灭的一厢情愿便是沉浸在了这样的一种陶醉之中,看不出丝毫的端倪。
八
黄底泛青的西大医院隐匿在校园南端一条玉兰花路的尽头。春暖花开时节里的雨后,你会看到那幢黄色的三层建筑笼罩在丝丝缕缕的充满了香气的湿雾里,周围先于绿叶而出的乳白色花朵总是星星点点地闪现其中。然而到了暮秋时节,那些玉兰树上便很快什么也没有了。去向不明的阵阵寒风不断吹来,从树下挟走日渐增多的枯枝败叶。于是
依然黄底泛青的建筑便罩入了一片枯黄与干涩之中。
我就是这个时候住进西大医院的。
西安近一个月的罕见雨水将郊区的几处民房都给泡垮了,我的风湿痛也在潮湿的空气里复发起来。
我与数月未见的老麦和姐便是到这时才得以谋面的。
在我记忆中他们对我的探访是很有意思的。我又与老麦围绕西大盛传的战事消息发生了争执。
口说无凭!老麦说。于是我就时时盼望老麦在西大医院时,警报或飞机的轰鸣声能够恰好响起。但现实总是一次次地捉弄着我的这个念头。在感到快要绝望的时候,我使出了最后一招——你自己去东端的操场上看看吧,那儿正有人为了一场战争而训练!我恳求老麦道。不去!人多的地方我觉得压抑……于是,我对说服老麦彻底绝望。
而姐每次总是在放下带来的一大堆水果后给我讲起课堂上的情况。比如有位一贯淑女形象的女生有天突然在教室最后一排喝起了酒继而号啕大哭让人给抬出去啦;或是哪位留了平头的谁谁谁在国内一家大刊物上发表了一篇关于作家谁谁谁的评论从而动摇了以往对该作家的定论震动不小啦之类的事情。
然而也仅只是课堂,除此之外对于我最关心的早已涤荡校园的战事消息,姐便显出了毫不沾其边际的令人失望。
姐与老麦素不相识,也从没同时来看望过我,但我发现不管他们各自之前与我说了些什么、争执了些什么、哄笑了些什么,最后都将殊途同归于一点——将视线久久停留在我那红肿得已令人不堪目睹的关节上,继而表情痛苦而关切地再次操心起我的病情来。
其实,姐和老麦都没想到,那时的我正沉浸在了针头一次次插进血管的瞬间快感中。这种嗜毒般的欲望已远远超过了我对自身病情好转的关心程度,更别说还会在乎什么被病房单调白色所包围、只有大夫护士定时闪现、病房外的楼道里只传来器械碰撞的乒乓声以及死者家属的失声恸哭之类的乏味与寂寞了。
可即便是这样,我也仍然时常盼望着姐与老麦的出现。这其实是一种想念,源于爱。病痛中的思念告诉了你爱的人是谁,他(她)可以是一个,也应该是很多。从那以后我常这样想到。
九
病房墙上的日历每天都是由护士来顺手撕掉旧页的,这为我住院的那段日子提供了时间凭据。因此我能清晰地记得沈婕和我住到一个病房是十一月十九号,我已在医院呆了大半个月。
沈婕是个极其文静秀气的女孩,属于打吊针都疼得想哭的那种。刚开始我们都不大说话,我想主要是因为她腼腆怕生的缘故。她时常用了一种探询与防备的目光迅速打量我一眼,又扭头或低头干别的事去了。我看到她右臂上打满了厚厚的石膏。
后来在一个窗外刮起了遮天蔽日的沙尘暴、屋内一片昏黄的寒冷天气里,她告诉我她是在操场上训练时从壕沟壁上摔下来跌断了尺骨住进医院的。
再后来她告诉我其实她是认识我的,两年来她一直在读我在校内各种刊物报纸上发的文章。
之后我们就谈开了,滔滔不绝的说话声、时而迸发的欢笑声充溢着整个冬日昏暗的病房。沈婕说她是大三新闻系的,说她喜欢文学音乐电影,和我一样讨厌运动、憎恨操场上的战事训练。
我一直是很关心战事消息的,虽然我逃避训练并为之受到惩罚,但不知为什么,和沈婕在一起的日子里我极不愿意提起它。
那是一个充满了红雾的梦魇,份量逼人,我不愿它出现在我与沈婕之间,压抑某种美好而又隐约的感觉。
沈婕只住了一星期就出院了。她走的前一天,在吊瓶挂起来之后,她突然给我讲起了她在南方的家。她说母亲得了罕见的白血病,已到晚期。接着沈婕就难以抑制地哭了起来,哭得很厉害。泪水不断涂抹着她那白皙清秀的脸庞,又打湿了垂在胸前手臂上的纱布……
我手足无措,不知说些什么好。我一直都害怕女孩在我面前哭泣,沈婕的泪水却在那个时刻将我的心慢慢湿透、打散,继而颗颗粒粒地稀释……
我那时还不太明白一个女孩将她不轻易告人的心事告诉给你意味着什么,沈婕也什么也没说,只在第二天走时对我说等她的手完全好了她会来看我的。
一如她刚住到病房来的时候,我记住了沈婕走时的日子,十一月二十九号——之前的整整十天,她和我在一起。
当时我看着沈婕由同学搀扶而出的背影,只感谢不经意间上苍赐予了我们一份深深的友情,但到事后半年,我开始为自己当时的懵懂后悔至今。
沈婕出院后,病房里又只剩了我一人。护士们仍每天或早或晚地来撕去对面墙上的旧日历。我突然觉得自己异常的寂寞无聊。滴着药液的纤细针头对血管的刺激开始变得索然无味,甚至让我感到了钻心的疼痛。
十
半个月后,我终于出院了。
之前小磊和肖萧一同来看过我两次。肖萧说她是代表班上的同学来看我的,每次都抱了一大簇我叫不上名的花儿。
我的病其实是由他父亲治好的。肖萧来看过我之后,见我的病老不好便叫来了她的父亲。之前我们一点都不知道,她父亲竟是一位西安治疗骨伤风湿的著名中医。他开了两付分别内服与外敷的中药给我。之后几天我关节处的红肿便很快不见,接着就能勉强挪动了。然后肖萧的父亲在电话里对我说,你可以出院了,出院后记住呆在屋静养。
于是那天小磊便扶我走出了西大医院——那幢已掩映在了一片灰黄之中的建筑。
道旁玉兰树上的叶子已经所剩无几。我突然想起秋天苏式房屋上的那些绿色藤蔓,它们一定也已枯萎,只剩下了大片网状的脆弱藤条。
快到宿舍的时候,小磊忽然用了一种诡秘的语气对我说,他发现以前的那些一定来自空中的轰鸣声最近好像转到了地面,从四周将人们紧紧包围。
他说他怀疑一切真的是个阴谋,可能来自校方!但他又无法解释昔日我们亲眼所见的那些飞掠空中的战机。
我当时心里一怔,感觉仿佛有种令人慌乱的危机就潜伏在周围,而且随时即起。但不知为什么,我很快就释然了。战事好像已经不那么重要,我只对自己长达一个月的已是一种折磨的住院生活心有余悸,又为沈婕要来看我而我已然出院万分地惆怅。
同学们还像以往那样整天忙着上课与训练。重回宿舍后我一直躺在床上静养。看着周围忙碌的身影,我觉得自己就跟墙上那个已经挂了多年的破旧风筝一样,形同虚设。
多年后的今天我仍清晰地记得,那年的整个初冬时节空气里始终飘荡弥漫着一股中药夹杂了油漆的味道,随风阵阵盘亘,布满了整个楼道。我知道中药味源自我仍在敷裹的药粉,而油漆的气味却让我难以捉摸。后来能走动了,舍友们才告诉我,那些刺鼻的味道来自楼下空地上更换、刷染暖气片所使用的银白色液体。
那段时间我常常失眠,也许是白天躺得太久的缘故。我常看着看着一本书就睡着了,梦中尽是些童年往事以及我所有学生时代的老师和同学的莫名杂乱的大汇合。
红雾的梦魇已从我的梦中世界消失了。我半夜难以入睡的时候再也听不到木头的胡话,也很难见到舍友们谁让尿憋醒起身上厕所的黑影了。我不知道他们的膀胱是否已在长期的大量饮水中增加了容积,亦或是他们已训练有素地控制了进水。总之,所有曾经熟悉的一切都让我感到有些变化与陌生了。
病愈后我再也没去过操场。同舍们都告诉我,自从我住进西大医院那天起,方脸教官就再没点过我的名,他对我病情是否好转以及几时归队只字不提,似乎是把我忘了。
我后来在校园的林荫道上走时曾与方脸教官狭路相逢。我用狭路相逢这个词是因为当时我是用一种冷漠与鄙视的目光紧紧逼视着迎面而来的他,但他居然当我是个陌生人般地就与我擦身而过了。
看来方脸教官真把我给忘了!刹那间我好像抛弃了什么厌物般地如释重负,心中一阵狂喜。
我知道从那一刻起,我便真正像西安那年突降又随后消失的绵绵细雨一样,从西大操场上的绿色水域中彻底蒸发掉了。
那里的一切与我无关,我对自己说道,一切与我无关!
十一
同学信中提及的西大嵌满钢化玻璃的体育馆,十年前还只是块周末放映露天电影的所在。我永远忘不了那片空地在一个寒冷冬夜给我学生时代留下的冰凉感觉。
因为后来我约了肖萧,在那个夜晚我拿出所有勇气约了肖萧,而就在那片空地上,她拒绝了我的爱情。
当时前方高处随风扭摆的荧幕上正放映着那部国外有名的前卫电影——《发条橙》。长方形的光影下面是一片因为怕冷和欲避开障碍捕捉刺激镜头的人头攒动。电影放到一半就被校方以不健康为由终止了,西大的学生在骂骂咧咧的抗议无效后只好在无可奈何的抱怨声中各自散去。
我有意放慢了脚步和肖萧走在最后。一阵冷风吹来,我听见远处有人学着电影里的主人公用了扭曲夸张又饱含愤怒的声音喊了一声FUCK YOU!
我笑了笑,看见肖萧因为怕冷将脖子缩在了她的白色高领毛衣中,像个小兽似的楚楚可怜。那天晚上,她一直很少说话。我的心跳却越来越快,心慌的感觉几乎让我窒息。我不敢对她说出那句话,不敢想象被她拒绝,也不敢想象被拒绝后该怎样无地自容地重新面对她、面对我自己以及小磊他们。
这时,肖萧扬起一只手拢了拢毛衣领子,望着前方含了微笑说,好冷呀。我瞟了一眼她的衣角嗯了一声,极力想压制住心中的汹涌,沁出了汗的手却不由自主地触向了肖萧的指端。肖萧的脸倏地变了,她躲开我的触摸,头也不回地轻轻说道,这样不好。
我发慌的心反倒释然了,我想,这也许只是女孩子的矜持,这样冷的天谁不期望温暖?如此的念头在我脑海中瞬间闪过之后,我又一言不发地试着去拉肖萧。
这样不好。肖萧慢慢抽出了我握着她的手,淡淡而轻声地说。她朝我回过了头,我又看到了肖萧那熟悉的忧怨眼神。这时,我突然觉得心中有些类似玻璃般的东西破碎了,嘎嘎地响,一股清热的液体泛滥开来,在那些碎渣间无声迂回着……
寒风再次袭来,我又听见了里面夹杂着的那种声嘶力竭夸张扭曲的怪叫,FUCK YOU!
后来,我回忆起那天晚上触摸到肖萧手指的瞬间,她的手指冰凉。真的,那晚肖萧的手和十年前那片空地上刮起的寒风一样,冰凉刺骨!
十二
西安第一场雪袅袅婷婷地染白了整个世界。雪后放晴的日子我开始了早出晚归的游荡生活。要么从南往北,要么从东至西,再或是绕着体积硕大斑痕累累的城墙作环形游走。
西安的柏油马路和青石街巷在我的脚下渐渐由泥泞变成昔日的尘土飞扬。我想那些日子你要是在我身旁定会看到这样的一些景象:几个孩子聚集在街角的一棵树下谈论着成熟;大人们脸色忧郁在为未来的晚餐担心;商场终日傻张着大嘴吞吐着疯狂的人群,而著名诗人的自选集在书店里被打折出售;自行车和夏利的主人在十字路口发生了争吵,围观的人们烤鸭似到伸长脖子抢看热闹;不远处广场上居然有人在放风筝,地上的老头乐呵呵的背了手翘首张望。
你若是晚一些才同我回校,你还会见到二环路上浓装艳抹的妙龄女郎,她们于黄昏时分斜倚街旁,寒风吹来便随风摇曳,宛若一朵朵苍白的花……
我常在夜晚的宿舍中借着微弱发红的烛光写下一些关于白日游走的文字。最初的日子里,我收起纸笔仰倒在床上抽烟时,肖萧的身影便会来到我身旁,我的心就再一次痛了起来,夹着阵阵酸楚的遗憾与失落。那时我通常是这样安慰自己的——和肖萧好了又能怎样?我那位已经毕业的老乡去年告诉过我,他和相爱两年的女友在毕业的最后几天上了床,事毕后女孩看着床单上的那摊殷红的血迹呜呜哭了起来,她说,我们为什么要这样?将来又不能在一起……他们真的不能在一起。一星期后,我陪那位老乡去机场送走了他的女友,三天后又去火车站送走了我的老乡。他们一个朝南,一个往北。
我们又不能在一起。是啊,又不能在一起,我即便和肖萧好了又能够怎样呢?于是白天醒来的时候,我又会若无其事地孤身一人出去游逛,并且尽可能地延长回校时间,日渐晚归。
之后就出了那件事。
那天晚上好像是平安夜,西安城墙西侧的回民烧烤摊前一片熙攘。我看着眼前晃动的情侣和从崇洋媚外出来过节的年轻人们,自顾喝了一晚上的酒。
远处钟楼传来十二响钟声前半个多小时,我起身离开了那片吵闹之地,步履沉重地往西大走去。我知道西大西边的正门二十四小时都是开着的,随你进出,而我却在学校南侧已经关闭的铁门前停住了脚步。它径直通向我们的住宿区。
我说不清那一夜怎么会那么急于回到早已让我觉得形同虚设的宿舍去,怎么会那么急于见到自己那张简陋的木板床。总之后来我就昏头昏脑地爬上了那道铁门,然后重重地落到了地上大声呕吐起来。我看到半小时前被我嚼得稀烂的烤肉混杂在一片泛着泡沫的酒水胃液中摊在地上,眼前一阵金星乱冒。
直起身的瞬间,我瞥见了不远处站着的隐隐绰绰的几个人,他们正提着啤酒瓶喝酒抽烟,他们是西大的学生,他们突然冲我喊了声傻x。我就这样与他们遭遇了。
十三
我觉得自己是飘一般地走到了他们的面前,对着他们阴沉地说,你们他妈的骂谁?!我看清他们总共是五个人。他们哈哈大笑起来,满不在乎地冲我说道,就骂你呢,傻x,看你喝的那x样!
我身上的血唰地便涌了上来。我x你妈!我骂着抄手就夺过其中一人的酒瓶,朝他头上挥去。可酒瓶不知怎么砸歪了,擦着那人的耳朵落到了他的肩上。
就在他痛叫一声过后,我听见自己额上嘭地响起一声玻璃碎裂的声音,接着便有一股钻心的疼痛从那里蔓延开来。我下意识地用手捂住了伤口,看到指缝间溢出了在黑暗中发黑发红的血。我被他们用酒瓶袭击了。
我x!还敢叫板?!他们一边骂着一边把我撂翻在地,拳脚相加。
我的脸紧贴在结了层薄冰的地面上喘着粗气用含糊不清的声音回骂他们,算什么东西,我x!有本事来一对一!
但我的咒骂在他们人多势众的叫嚣与踢打中显得无济于事,或许只有我自己能听得见。我在他们的脚下挣扎着,对他们服不服的喝问充耳不闻。当时我脑海里的念头只有一个,我恨我自己怎么不随身带把刀,我要捅死他们!
真的,我当时只想杀人。这个念头在后来我们被一片来自校联防队的电筒光芒照住之后仍然存在着。
西大令人心颤的警报声就是这时候再次响起的。我至今仍记得那个平安夜的晚上西大校园里的骚乱场面。住宿区的所有路面刹时间就拥满了衣衫不整的人群,紧接着就像河归大海般地塞住了通往紫、木二园的大道。
我们几个打架的家伙在联防队员的挟持下混迹在拥挤的人流中,路过了防空洞口,被径直押向学校的保卫处。我在保卫处办公室里依旧是一副桀骜不逊的样子,我不肯屈服。我为什么要屈服?是他们先无端挑衅动手打人的。那五个家伙倒是在联防队领导的盘问下心里发虚唯唯诺诺起来。这时,我得知他们是大三化学系的。哼,小屁孩!我在心里冲他们那副软骨头嘴脸骂道,就凭你们这付架势怎么和我斗?
后来,联防队领导厉声训骂了他们一顿,并要他们向我赔礼道歉,还说要把他们上报到学生处处分。而对我只是轻描淡写地说了几句什么以后早点回宿舍,不要喝那么多酒之类的话。我想这也许是他对我桀骜不逊的一种肯定?
那五个小屁孩在对我道歉之后便和和气气的了。他们带我去校医院急诊室包扎了伤口,并口口声声地求我为他们在老师面前说点好话,显然是怕自己的档案袋里将来多份材料的。我当时答应了他们的请求。他们便受宠若惊似地对我说,要在元旦放假那天请我去外面的大排挡吃顿饭,聊表他们的深深歉意。
于是,我在后来元旦那天去赴了他们的酒席。席间他们掏出三百块钱塞给我,我没收。我只摸了摸额上撤下纱布换上的一块创可贴说,喝,喝……
那天,我把他们全都放翻了。在一片微朦的迷醉中,我突然想起了关公和他的大刀。
之后我并没有去学生处为那几个家伙说好话。十天后,我在西大的布告栏前看到了写在白榜上的他们的名字。当时我很想找支毛笔冲上去,在他们的名字下面打上重重的红勾。
十四
小磊后来向我描述过平安夜那晚钻防空洞时的情景。他说他那天去了木香园。他说他那天晚上精神很好,进了防空洞安定下来后,竟鬼使神差仿佛要探个究竟似地往地道的深处走去。在防空洞的尽头处他便遇到了肖萧。
小磊说他发现肖萧那天像个小兽似地独自一人蜷缩在木香园防空洞的尽头,脚上只穿了一双拖鞋。
和你上次一样,脚上只穿了一双拖鞋就跑防空洞了!小磊说。
接下来他就开始跟我抱怨起地道里的霉味是如何之大,他的黑外套让砖壁上的苔藓擦得一片惨白。他还表情严肃地说,信不信由你,当一个老气的声音在外面告诉我们可以出洞时,我向肖萧的脚上瞟了一眼,看到她的拖鞋上竟已长满了一层丝丝缕缕茸毛状的霉斑!很像食堂伙房里的臭豆腐。
我打手势制止了丘子令人恶心的叙述,仍旧一言不发。我是不愿相信他那时常忘戴眼镜的高度近视眼里所看到的模糊世界的。
我想起平安夜晚的一切,我知道藏在防空洞中的只穿了一双拖鞋的肖萧是决不可能知晓我当时正去了西大的保卫处,头上还渗着红黑的血。我怀疑小磊这家伙最近让那些翻越训练和出其不意就突然炸响的警报声搞得有点神经衰弱、恍惚不安。
于是我随意向他问起X大的战事情况——你知道我终日在外游逛,对于操场、训练,甚至宿舍来说都已蒸发掉了,而有关战事的一切消息我更是一无所知——小磊却说,西大里的战争传闻还不是原来那个x样!所有一切全都不死不活地拖在那儿,全他妈扯淡!整个儿一阴谋!
小磊说他不想去训练了。班上的好多同学都不想去训练了,他说,你知道现在最重要的是什么?……找-工-作!他义正词严字字铿锵地说。
找工作?
对呀!我说你回来吧,别再整天在外面闲逛了,一个破西安有什么好逛的?看你头上那块胶布!……你成天不去上课连你姐都问起你了,你不会让肖萧伤成这了吧?……
靠!这家伙怎么絮絮叨叨个没完?我觉得小磊真的病了,在他面前我烦躁不安。
虽说是烦躁,但最后我还是结束了游荡生活回到了学校里。不过对于操场上的训练,我还是一粒蒸发了的水珠,微小而无痕。
西大的苏式建筑我已经很久没有上去过,我猜想经历了一次次雪水的洗涤,那上面的老旧砖块一定日显青蓝,而那些早已干枯萎缩的脆弱藤条肯定经受不住积雪的压折,陆续脱落坠地,被苏式建筑周围的清洁工人们打扫干净了。
我和小磊后来就四处奔波地出去找工作,时常辗转于西安各大高校间。之后又乘火车或汽车地去了北面的北京、东南的江浙、南部的广东,以及西南的四川。
多年以后的事实证明了那时侯小磊在旅途中不止一次对我说过的话。他说,法不责众,班上的大多数同学已经像我们这样出来找饭吃了,但还有几个家伙留在西大的操场上继续什么狗屁训练。谁还不知道他们那点儿猫匿,无非是想巴结讨好老师毕业留校罢了。你看着,西大迟早会让那几条狗给控制,他们他妈的太会来事了,西大早晚得毁在他们手上!到时候你就看吧,西大真要让他们主宰了,不定又有什么消息在那儿疯传!
那年春节,我和小磊是在外地的一间旅社过的。除夕那天,同旅社的几个民工和打工妹来敲敲我们的门,说要叫上我们一起动手包饺子合伙过个年。他们是因为转车耽误而没能回成家的。吃饺子的时候,我不时地瞟着他们,心里很害怕自己将来会跟他们一样,虽然我和小磊是出来找工作的,虽然和他们只是暂时地殊途同归……
不过后来,我和小磊的工作最终还是得以落实了。他定在繁华的广州,而我在南方一座四季如春的小城里找到了安身之处,我在这里的一所高中当生物老师。
其实,那时侯我很想豁开了起身便去一个地方--西藏!但得有个条件:必须有一个爱我的女人在身边。我没有,所以就没去。可你不能就此把这当成是废话。
十五
"一切总在无声无息中慢慢消逝/一切总是那么难忘记",这是我大四那年找工作的途中听街边一位流浪歌手唱到的。时间永远在人们的身旁无声流逝,有时候它顶多在某处停下来打个回转的旋涡,然后便又流淌掉了。这其中卵石永远是卵石,只有化石与琥珀沉淀了下来。
那个流浪歌手长发披肩的形象总是不断地让我想起老麦。老麦曾在那年元旦过后的一天来西大看我,之前我们已经很久没见面了。
他摸了摸我头上的胶布说要为我报仇,说要干净利落地让那几个小子住进医院,不会让任何人知道与我有关。我扬手制止了老麦,说,不用了,你看着吧,一年以后他们就会吃到现在存下的苦果,学校已经对他们处分了,处分是要进档案的。
那时侯我和老麦都把这个世界想得太美好,仿佛到处充满了公平的因果报应似的,眼中便双双挂上了会心的笑意……
那是我最后一次见老麦。等我找到工作返回西安后,他便消失了,永远地消失了。
起初我还以为老麦遇上了个什么机会,去了他一直向往的北京音乐圈,只是走得匆忙我又在外地而没能跟我联系上。但后来我就绝望了——我不止一次地造访老麦住过的地方,期盼着说不准哪天他就能给我的突然重现,直到那里住上了新的人家……
我再也见不着老麦了。
我还记得那次送老麦走出西大校门时的情景。天上飘洒着夹杂了冰粒的雨雪,稀稀落落地打湿了我们的头发和眉毛。老麦说他前段时间养了一只可爱的兔子,陪着他度过了一段极为孤独失落的日子,就好像一个亲人。但前天晚上他忘了给兔子盖上御寒的棉絮,第二天醒来便发现兔子死了。
当时我哭了,老麦说,它是冻死的,我忘了给它盖棉絮。它死了的样子好可怜……
老麦说他后来并没有把兔子埋掉,而是提到街上放在了一棵很安静的树下。他说他最后还在兔子的肚子下面压了一套崭新的琴弦,算是陪它……
十六
冰雪是没有未来的,冰雪的未来只能在晶莹剔透过后等待春暖花开时节里的消融。西大的一切便是在来年春暖花开时节恢复到去年的模样的。大量轻小细微的杨絮再次轻盈浮现在空气里,明媚的阳光倾斜下来,将它们分解成无数纷扬的泡沫,恍若置身海底城市的巨大梦幻便这样笼罩住了西大里的每一个人。
我知道我所见到的一切并不是佛家所说的那种轮回,一切只是对去年夏天之前的重复。西大在重复校园的宁静;我在重复上下课及读书写字;人们在重复这或者那,他们自己的事情。伴随着这种重复,没有人再谈论起与战争有关的任何话题,而所有与战争有关的迹象或征兆——飞机、轰鸣、警报,以及体能训练——都仿佛在惊蛰过后万物复苏的季节里刹那消失掉了。但操场上仍旧是一片沟壑纵横。我许多回地走在那些垄堆上面仰望西安晴朗却依然发灰的天空,看到了老麦所说的那种伴着哨音的鸽群在怡然飞翔。
来年春天的一切就这样在泛滥着泡沫的阳光海水中荡漾、摇晃着,晃来晃去时光也就把整个春天给吞噬掉了。——我此刻十分惊讶竟如此简略地讲述了西安的春天,简略得就跟《圣经》里的"创世纪"似的。可我又有什么办法?西安的春天就是这个样子的。你才看见树上抽出嫩黄色的小芽,一转眼就变得茂盛无比可以和炎炎夏日抗衡了。这个过程很短暂,总共才用七天!这并不是我的错,我向来尊重事实。——A市的春天只有七天。
阳光于是再次变得灼热逼人。当紫、木二园里的蚂蚁都不敢在午后轻易出来走动时,我们过上了去年大四毕业生们的生活。这也仅仅是一场游戏,你可以转瞬就由艳羡过渡为参与,也可以立马就由狂热转为旁观,一切全看你的喜好,轻而易举。
女生们开始讨论关于夜间的吃和玩儿以及由此引伸出来的吃啥喝啥的问题。我们则几乎每晚在外喝酒之后于天桥上、人堆里光着膀子招摇过市。这样的生活明显地压抑着奔走在自习路上的学弟学妹们,我们感到洋洋得意并乐此不疲。然而这种快乐对我来说却只持续到某天晚上便嘎然而止了。
我听到一个男生在与我们擦肩而过时对他旁边的朋友说,这些人好像梁山好汉……我刹时间就回想起了什么。一切竟然如此雷同!原来所有一切全都是重复,宣泄与快乐、潇洒与无忧、自由与放纵,我们所向往的一切在旁观者的提示下原来仅只是重复!我觉得自己快疯了……
我不再和他们出去喝酒,借口是囊中已羞涩不堪。之后的夜晚却变得索然无味起来,我开始频繁地独坐在西大的绿色草坪上,于某个角落里不动声色地注视着在烛光阴影里哭笑的人群。他们又在狂欢了。
那时侯唯一让我感到有兴趣的事情只剩下了在白日里的林荫道旁摆摊卖书和兜售小杂物了。你可以以极便宜的价格(一元两元或是几角的零钱)就将那些昔日令你苦不堪言的书本扔给低年级的孩子们,简直就是一场饱含着践踏与蹂躏的近似报复行为,充满了发泄的快感。我们把换来的钱全都买成了美国的可口可乐,而去年的那帮毕业生只懂得去吃西安本地产的奶糕。谢天谢地,这回终于没有重复了,我喝着可乐暗自高兴地想。
十七
沈婕在一个黄昏时分再次出现了,那时我已即将离开西大。
我想你知道我说的沈婕是谁,我在前面提到过她,她和我在西大医院一起呆了整整十天。我还说过我会为自己当时的懵懂后悔至今。不管你想起来没有,在我一生的时间里那个黄昏和女孩,还有她的眼泪是无法抹去了。痛入骨髓的记忆就从那天开始——
沈婕当时扎了马尾,穿着一套白色的连衣裙在徐风中走来,背景是已然快要落下去的夕阳残照,昏黄中透射着些许血色。……
这当然不过是我的想象罢了,沈婕来到我跟前的时候我正在发呆,我不知道她是如何在一片杂乱的地摊堆中找到我的。
你好。一声极其轻柔的声音飘来,我猛地抬起头,沈婕便伫立在我面前了。她依然是那么的文静秀气、目光胆怯。
是你,我笑了笑,好久不见!是呀,很长时间了。上次我们没有留电话……
沈婕嘴角动了动表情却忧郁起来。我的记忆一下被拉回了那短暂的十天。
你的手好了吗?我问她。
嗯,她点了点头笑了一下,看着我的膝盖反问道,你的腿呢?好了吗?依然是那么轻柔。
好了,完全好了。你看——我曲伸着关节说。
沈婕咯咯的笑了。
然而印象中沈婕那天的笑容总是稍纵即逝的,她很快又变得神情忧郁起来。我们便陷入了沉默。她为了掩饰尴尬似地在我的摊前蹲了下来,用手撩拨了一下垂到眼前的乌黑的发梢,默默打量着那些待售的小玩意儿。
我便小心翼翼地说了,你需要什么吗?我可以送给你的。沈婕只是轻轻地摇了摇头,突然看着我说,你就要走了吗?
是呀,我吁了口气又斩钉截铁地说,终于可以离开这个鬼地方了!这里的一切已让我厌烦透顶……
但沈婕仿佛没听见我说什么似的,自顾出了神般地说道,你还记得我说过我一直在看你的文章吗?
当然记得。我冲她笑了笑却不知沈婕究竟要说些什么。
这时沈婕就说,那,把你的手稿给我吧?可以么?……
一股凉风刚好旋转着刮来,我脑子里顿时一阵晕眩。我想我是听清了沈婕的话的,她那楚楚闪动的目光透射出令人心寒的光芒紧紧刺射着我。……
你等着——我唰地便起身在一片晕眩中冲到了二层的宿舍楼上,翻箱倒柜地寻找着自己在西大四年来写过的所有文章手稿。
玻璃杯、暖水瓶、衣架书堆被我疯狂地不顾一切信手扫倒。宿舍里充斥着杂乱的噼里啪啦的巨大混响,几乎将人挤压碎裂,地上一片狼藉……
当我捏着一沓厚厚的稿纸走出那幢暴露着红砖的宿舍楼时,我看到一身洁白的沈婕依然安静地站在原地,南风把她的发梢和裙角吹得向一旁倾斜。
我走到她的跟前,将那些稿纸递给她,说,拿去吧,这已经是全部了。
我记得沈婕在接过我手稿的瞬间,嘴唇翕动,眼里却有些晶莹闪烁的东西在不停地扩散着。
她最后看了我一眼,什么话也没说地便猛然转身走掉了。
就在她转身的瞬间,我看到了熟悉的眼泪,流淌在她那白皙的脸庞……
这是我最后一次见到沈婕,我发现我的生命里总是充满了最后一次。
最后一次见到沈婕的分别时刻她一句话也没有说。我以后悔至今的手足无措姿态僵立在原地,看着沈婕被南风吹斜了发梢和衣裙的身影柔弱地奔走在纷乱的树荫下面、人群之中,间或抬臂掩面……之后她就从我的世界里永远消失了。
十八
那天晚上我又去喝酒了。
无以记数的的酒精在我体内肆意奔涌冲撞,烧灼着我的每一寸血管和肌肤。我知道我是醉了。
被同学搀扶上天桥过马路时,我突然赖着不肯走。我死死地抓住身边的金属栏杆,恶声咒骂着每一个拉拽我的人。当小磊伸到我口中帮我抠挖导吐的手指被我狠狠咬了一口又松开后,我哭求似地喊了一声,我要抽烟!给我,一根烟!......
于是便有支香烟点燃了塞在我的嘴中。我含着烟卷扭转身体死狗似地瘫趴在护栏上,死死盯望着天桥下面过往的车辆,禁不住号啕大哭起来。我看到泪水和烟雾同时在我眼前升腾起来,脚下左右两道的车灯分别以亮黄和昏红的色彩背道飞驰而去,呈现出一种节日礼花散射般的瑰丽景观。
西藏,爱情,肖萧,沈婕……西安这个城市暗涌的夜流,消逝——我的视线和大脑都被模糊了……
我猛地就扬起了烟头,朝自己的手臂上狠命地摁了下去。
嗤!——一朵火星四溅的菊花在我胳膊上刹那绽放开来,撕心裂肺的呻吟刺破了我的胸膛,飘逝在西安流光溢彩的冰冷夜色里……我的酒醒了大半。
记忆中的那个夜晚到处充满了红色。遥远孤寂的月亮是赤红、天桥下面飞驰右侧的车辆尾灯是暗红、烟头与手臂相撞的瞬间是黄红,就连我体内奔涌的酒精也被我看到了是岩浆般的火红色。
在这片红色光影的包围中,我整晚没遮没拦不知羞耻地哭得跟个孩子似的。我知道就在那些夺眶而出的泪水拼命倾斜流淌的同时,我曾经热血的年龄也随之逝去了。因为事后在六月底当我又听到阵阵悉熟的轰鸣声从天而降,看到操场上空又是一片尘土飞扬时,我已经无动于衷了。甚至就在我离开西大的前夜,面对楼上传来的砸碎玻璃以及一串“狗x的西大,我x你妈!”之类的咆哮声,我依旧是麻木不仁。
我的青春已经出窍而去……
十九
2002年流火的七月,我告别了姐和小磊,怀揣着红底烫金的毕业证书走出了西大的校门。
那天我出奇的倔强,执意不肯让人送行,就那么孤身一人走了。从此以后我就和姐成了同行。我时常会觉得像我们这种一辈子呆在所谓象牙塔里的人生就此循环往复不止,生命因而可能是不完整的,永远处在了暂停状态。
但姐却不这么认为,她很乐观地说,一个非正常人在青年时代与众不同,那么他到了中年以后就是一个正常人了,那时侯早已变得世俗圆滑的人开始软化、衰老,而你却保持了生机勃勃。——这是一种幸运。
姐说,我们应该为此充满了希望。
小磊也曾拍着我的肩膀说过,唉,那什么,你就去学校吧,面对一帮孩子总比对着一帮长了胡子的家伙好吧?我被小磊的话逗得哈哈大笑,却觉得自己同时已没有了思想。
七月里火热的午后,我踏上了南下的0166次列车。我展开了强大的想象与记忆力穿越西安古城层层叠叠的钢筋水泥建筑,回首遥望着西大。突然间,我觉得那里的一切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
一切,都是幻觉。
我有些惊讶地想起我们当初刚进西大的时候是没有经过国家所规定的军训的,那一半被安排在周一三五进行体能训练的人我也从来没有见到过。难道西大借口战争降临,亲手弥补上演了一出高校的军训?!可是那些漫天飞舞的战机从何而来?就住在西大近旁的老麦怎么就会听看不到它们?那令人心悸的轰鸣、警报声在战机消失后又何以还将我们层层包围?!再说了,就算西大再神通广大,它又如何能调动得了战机?……
我感到力不从心,车轮与铁轨碰撞的阵阵咣铛声搅得我心烦意乱,头绪全无。无奈之中我只好索性什么也不想了,反正我已经远远地逃离了那个梦魇,永不再来。这就很令人庆幸了。
不是么?佛总对我们这些凡人说,人生如梦,世事如烟……
二十
床头的台灯此刻正散发着蓝白色的柔光,由卧室的一角渐远变淡。妻静静地依偎在我的身旁轻轻抚摸着我右臂上的汗毛。我转了一下头,猛地就瞥见了手臂上的那块若隐若现中的凸起扭曲的疤痕……
对于往事的回想仅限于一次次地沉湎散碎残破的记忆罢了,我如今有限的精力和平淡的生活早已使我厌倦了对事物的追根究底……我现在在南方的一座小城里安居乐业,我教书,妻从事新闻记者工作。
妻子是西安人。
相关文章
、成功并不像你想像的那么难并不是因为事情难我们不敢做,而是因为我们不敢做事情才难的。 1965年,一位韩国学生到剑桥大学主修心理学。在喝下午茶的时候,他...
2024-03-24
意外得宝 曾有愚人,生活极度贫困。他欠了别人很多债,又无力偿还。他除了逃走之外,别无它法。当他来到一个沙漠时,他意外地发现了一个装满宝贝的盒子,在盒盖之下、珍宝...
2024-03-24
小的时候,我睡觉前最大的爱好就是缠着父亲给我讲故事,而且最喜欢听的几乎都是有关动物的。几乎每天如此,到后来爸爸实在找不到新故事了,就把老的故事来回的讲。我好...
2024-03-24
很多的,比如昂起头来真美--别看它是一条黑母牛,牛奶一样是白的。 珍妮是个总爱低着头的小女孩,她一直觉得自己长得不够漂亮。有一天,她到饰物店去买了只绿色蝴蝶...
2024-03-24
最经典是西游记 孙悟空的故事,可以说是—个由个人奋斗失败后转向团队成功,最终实现个人价值的经典案例。 孙悟空成长的故事,告诉我们这样一个道理:当我们学会了做...
2024-03-24
那天,妈妈看到我在玩游戏,站了好久,轻轻地说:"东东,游戏……还是少玩点吧。"妈妈是在家上班的自由职业者,对我一向火柴还是很理解,可能与她时尚的职业有关吧。...
2024-03-24
发表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