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2014,老鬼“环塔”记
嘿嘿,环塔——说起来似乎好笑,老鬼快七十了,连汽车、摩托车方向盘是扁的长的都分不清楚,还能去“环塔” ? 但是,谁又敢说,老鬼不能去参加“环塔”活动!...
2024-03-24
裹尸人者有三不渡
一不渡血染红罗帐
二不渡来阴把命藏
三不渡白翁气存断身亡
~分割
世间的职业数不胜数,而有一种职业完全则是上天赏了一口饭吃。
裹尸人。
这是这个圈子里面对我们的统称。
在这个世间之上死于非命的的人数不胜数,那些没有栖身之所的尸体往往抛尸荒野,让恶狗,虎豹分尸殆尽。
身死无法安置,魂魄流荡于世,天地之间讲究的便是阴阳调和,如果阴盛阳衰久而久之便会滋生祸乱。
而我处的职业便是尘世之间的“清洁工”,处理那些人们看不到摸不到,但确确实实存在,被现世人们统称为“鬼”的生物。
第一次接触到这个职业是我十岁那年,我的师傅,燕寻,燕先生便是我的引路人。
从记事开始,我便没有见过我的父母,在我的世界里面父母只不过是一个模糊的概念,那所谓家的温暖我更是从来没有体验过。
陪伴我的只有孤儿院那冰冷的铁床,那种只有一个人的人子我一个人待到了九岁,九岁那年我的生命之中出现了一个人,那个改变了我一生命运的人,也就是燕先生。
他是我父亲的挚友,我不知真假,不过燕先生对我真的是百般照顾,曾几何时我也怯生生的向他询问我父亲是一个怎么样的人他每每听到我这样说总会用手抚摸着我的脑袋眼神放空语气充满着怜爱说道:“你的父亲是一个英雄。”
那时的我也会反驳,为什么他人眼中的英雄竟然会抛弃自己的孩子,燕先生看着我鼓起的腮帮子解释道:“他就是因为太过爱你才不认你。”
燕先生也向我承诺,等我二十岁时便会告知我父亲的往事,前提是让我拜他为师,传承他的衣钵。
而燕先生的行业便是将这些尸体入土为安的,俗称裹尸人。
跟随者燕先生的脚步已有四年有余,也让我幼小地心灵愈加受震撼,因为我接触到了另一种人,人们习惯把他们称为“阴人”。
裹尸人者,子时而出,丑时而回。周身蓑衣,右手持黄纸,左手执白酒,在丁字路口出,撒白酒,执黄纸。
丁字路,形如弓,口似箭,破煞之势,亡魂不干当,黄纸散财,白酒敬鬼神,阴间来使度亡魂。
“卓一,你要切记,做我们这一行有三不渡。一不渡血燃红罗帐,二不渡来阴把命藏,三不渡白翁气存断身亡。”
裹尸人三条血一般的铁忌如同刀子一般刻在我的胸膛,无法忘记。
裹尸人者子时而出,丑时而回,是发生在凌晨一点到三点之间,而这一个时间段又是阴气最重的时刻,正好可以压制“金弓”的阳气。
夜间又叫做渡魂,在白天,便渡尸,也就是将抛尸荒野的尸体用蓑衣包裹,掩埋,至此结束。
燕先生的身上充满着神秘,令我想一探究竟,毕竟他做的事情实在是太过匪夷所思,虽然最开始我也被吓得不行,久而久之便也习惯了,或许生长环境的原因让我比同龄人心智上更加成熟了几分。
在我的世界里面那久未谋面的父亲对我而言远没有燕先生来的亲切。
我跟他们生活了四年。值得一提的是,在我面前一派仙风道骨模样的燕先生,在一个人面前便会变的格外害怕,楚瞳。燕先生的爱人,我的师娘。
“燕先生,你说做我们这种工作的,就没有什么报酬吗?”那一年我十四岁,抬着脑袋向着燕先生问道。
燕先生敲了一下我的脑袋笑骂道:“小小年纪就知道钱了,长大了那还得了?”
我笑道:“我也就是随口一说,别介意啊。”
“好小子。”燕先生笑道“我跟你说啊,做我们这一行,是老天爷给我们一口饭吃,虽然说这东西挣钱快,不过都是不义之财,我们都要交给老天爷的。”
“啊?那么多钱烧了多可惜”我说道。燕先生恨铁不成钢的说道:“谁说要烧的,卓一我跟你讲啊,咱们的资料啊在阴间的生死薄上面都记载着,你所赚的每一笔钱都清清楚楚的记载着,要是你不用这些钱来抵消你使用道术所浪费的功德,那么便会扣除你的生命,直至死亡。”
“生死薄真的存在?我还以为是骗人的。”我长大了嘴巴说道。
燕先生道:“不只是生死簿,黑白无常,十殿阎罗都是确确实实存在的,你要是相见的话我可以帮忙的哦”
“不不不,我才不想见。”我的手摇的跟拨浪鼓似的。
“哈哈。”燕先生笑道“卓一啊,你今年已经十六岁了,看来这个东西是时候交给你了。”
燕先生说着从茶几的抽屉里面抽出一张黄布包裹着的东西,摊开黄布,《荆门术法》四个大字映入我的眼帘。
“这是什么,”我一脸好奇的接了过去,打开书籍满满的都是各种各样跟燕先生用的黄色符咒一样的东西。
燕先生笑呵呵的看着我的动作道:“这本秘籍呢是我机缘巧合之下得到的,里面记载了符咒的画法,以及鬼怪的大全,从现在开始你就要好好学习书籍里面的东西,有不懂得地方可以请教我。”
我点点头。仔细的翻阅起来前面的几页。
至于书里面记载的那些光怪陆离的神怪故事,我也是十分相信的,因为燕先生带我看了很多。
接下来我的世界里面,除了每天的必要工作之外,其他的就是在燕先生的指导之下钻研着《荆门术法》
按照燕先生所说,学习道术跟自身的资质有很大的关系,如果资质不好就算一辈子也难有成就,而资质好的更是佼佼者。
或许我的资质算是比较好的吧,书中的内容我已翻阅了两年,早已滚瓜烂熟,加上燕先生的教导我到现在为止也可画出一些符咒。
符咒者,天地之生气也,以气灌输,落笔之际不可停,一气呵成,全神贯注,将自身的气渡入黄符之中,加之七星步,施法口诀便可达到伤害“阴间人”的效果。
做我们这一行,遇到过很多那些应该离去,却不愿离去,满怀着憧憬流浪于现世的“阴人。”我们要做的便是渡它归去,一些保命的手段还是必须需要的。
那一年我十六岁,那一日,我记得非常清楚,四月四日,清明节。燕先生没有像往常一样渡魂,而是草草的交代我几句便离开了家门。
燕先生走的很急,似乎有什么紧要的事情,而今夜便只有我一人前去渡魂。
子时,准备好一身的行头,便出了门,大街上空旷异常,至少在现在我的眼中是这样,从旁边道路的柳树之上拽下两片柳叶,拭过白酒,将柳叶覆盖在自己的眼皮之上,擦过,我的眼中那些空旷的道路之上便出现了许许多多的“人。”
柳叶属阴,可覆盖自身的阳气,达道短暂开启冥涂的效果,而现在我看到的便是“阴人。”
裹了裹身上的蓑衣,走到那些人之中,用手蘸些白酒撒向天空,每走十米便点燃一张黄纸,同时嘴里轻唱:“莫问何人复停停,孤魂野鬼自清明。亡魂不是此间物,不留心念挂亲友。七爷八爷渡阴人,牛头马面镇关口。奈何桥头孟婆汤,亡魂自饮断离殇,十殿阎罗判生死,来世再投富贵家。上路咯”
跟在我身后的众多阴人,行色各异,掩面痛哭,似笑非笑,甚至破口大骂,这些在我看来在正常不过,因为他们觉得自己根本没有死,不过尘就是尘,土就是土,就算你不愿意也是这般。
“我没死!我没死!我还有很多钱没化,我不信。”
“我不甘心啊,害我身死的恶人还没有付出代价,我竟然就这样死去,我不甘心啊。”
我皱眉,心中有些不好的念头浮了上来,同时手中陶进了口袋,将“破煞符”窜在了手心,抬头看了一下天空,乌云遮挡起来了月亮。
“尘归尘土归土,来世人不可现世留。”我淡淡的对着这一群阴人说道。
“小娃娃,你根本不知道我所受过的痛苦,不亲手杀了那个人我绝不会投胎。”
我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不过表面上还是一如既往的冷静淡淡道:“已经死去之人莫谈那些空话,来世投个好人家,恶人自有恶人磨。”
“笑话,我偏不那么做。”
我的眼光一闪,快步上前,因为我看到那个说话的阴人已经动作了,向着后方想要跑去,我自认我的动作已经够快的了,谁知等我赶到他身边的时候他已经距离我十几米的距离,不行,不能让它就这么走,不然肯定会是一条人命。
脚下的动作越来越快向着他追赶而去,可是我们的距离越来越远越来越远。
燕先生是因为相信我才会放心的把任务交给我,我不能辜负他的希望,我的心中暗暗的下定了决心。
眼见那个阴人的身影渐渐地暗淡了下去,我的心也有些绝望,却不想这时,只听在我正前方,那阴人身影消失的地方,传出来一声凄惨的叫声,我急了,三步并作两步的向着哪里赶去,那个阴人,那个阴人,留不得,我窜着手里的黄符下定了决心,如果它伤人的话。
等我赶到那叫声传来地方的时候,只见一道黑色的人影在哪里晃悠。
“站住。”我半蹲下来气喘吁吁的说道。
“有事?”一道清冷的男声传来,我一愣,这声音不是那个阴人,抬头看去,只见是一个周身穿着黑色衣服的男人,带着墨镜,黑色的鸭舌帽。
他打量着我,虽然我看不到他的眼神,不过我能感觉到,他的眼睛在我身上游走。
“没事,这里不太平,你赶快走。”我深吸一口气说道。
“裹尸人?呵”这是那个男人嘴里发出一声冷喝。
正要准备继续追赶阴人的我停住了步伐,侧过头看支着他皱眉道:“你是谁?”
“呵!一个死人没必要知道我是谁?”他最后一字罢,身形向我冲来,好快。
我没有跟人动过手,我也相信我不招惹别人,别人也不会招惹我,可是我觉得现在我错了,有些人并不是这样,正如眼前这个黑衣人。
毫不费力,我的身体直接到飞出去,周身如同散架了一般躺在了地上,如果眼神可以杀人的话,这个男人早已经被我千刀万剐。
“别用那种眼神看着我,我知道你有疑惑,怪就怪你是燕寻的徒弟。安心去吧,”他的右手包裹着黑气冲着我的心口就抓了下来。
我第一次感受到死亡的威胁就是这一次,毫无还手之力,就这样轻飘飘的被这么一个不知所云的人要击杀,那一瞬间我恐惧了。
“孽畜!敢尔?”这时只听我的身后传来一声爆喝,那个黑衣男人就要抓到我心口的手猛的缩回,飞快的倒退,与我保持几米的距离,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不过在我挣扎着要爬起来的同时,一股巨大的威压铺天盖地的向我冲来,僵持着那个动作,不敢移动,就如同被狮子盯上的小白兔一般。
那个黑衣男人脸上僵硬,良久从嘴里面吐出来两个字:“七爷。”
“孽畜,近日地府冤魂无故而少,害得你七爷连日奔波,原来是你在从中做手脚,你所按何心?”身后传来了,如同炸雷一般的声音。
我感觉到我身上的威压小了,可以活动了,向后一看,顿时如同五雷轰顶。
白无常!白七爷。
白无常名叫谢必安,黑无常名叫范无救,黑白无常自幼结义,情同手足,黑白无常专管阎罗王帐下鬼域丰都的无常殿,负责勾魂夺魄。
也称「七爷」、「八爷」。
据说,谢范二人自幼结义,情同手足。有一天,两人相偕走至南台桥下,天将下雨,七爷要八爷稍待,回家拿伞,岂料七爷走后,雷雨倾盆,河水暴涨,八爷不愿失约,竟因身材矮小,被水淹死,不久七爷取伞赶来,八爷已失踪,七爷痛不欲生,吊死在桥柱。
阎王爷嘉勋其信义深重,命他们在城隍爷前捉拿不法之徒。有人说,谢必安,就是酬谢神明则必安;范无救,就是犯法的人无救,当然这都是民间传说。
黑无常青衣青帽,狞目切齿,相貌凶恶,高帽上写着“见吾死哉”或“你也来也”,使人胆战心惊。这位无常爷六亲不认,手提铁链,专门捉拿人间作恶的亡魂。而白无常则是白衣白帽,慈眉善目,满面笑容,高帽上写着“见吾生财”或“一见有喜”,让人感到亲切可近。
他手摇蒲扇,专门迎接行善积德的亡魂归地府。据说白无常喜欢拿活人寻开心,他看不起胆小鬼,谁要是看他就跑,他就会紧追不放的,一边追还一边怪叫连连,逃跑的人往往被吓破胆而死。
第一集 东边日出西边雨
这是一个莫名其妙的早晨。我还在极其尽兴地与周公大老爷下棋时,好死不死的电话铃响了。哎,好不容易盼来的周末,被人搞得像午夜凶铃般吓人,我才懒得理呢,从被子里伸出玉足一脚踢翻话机,继续大睡。哈哈,周公,等急了吧,我来也。
可是天不助我,没过30秒,掉到地上的电话竟然又响了。
“猪头,人家在睡觉……”耶?不对呀?怎么没人说话?
“你,你,你……小魔女……我……我,我,我……”好像是清风的声音耶?妈呀,怎么把这事搞忘了,说好了今天和他约会的,他一定是等不及了。我以平生最快的速度起床,刷牙,洗脸,出门,狂奔……我就是这样:无法淑女,一天到晚游泳的鱼。
清风在生气时叫我“小魔女”。在心平气和时叫我的名字“蔷薇”。在恳求我帮他做事时叫我“丫头”。
“丫头,告诉我,你为什么叫蔷薇?”我跑到云岭公园第十棵椰子树下气喘吁吁,还未站定,清风就双手猛摇我的肩膀,一脸的惶恐和茫然。摇得我双腿发麻,脑袋发疼。
我们的约会不欢而散。
确切地说,是我把他骂了一顿。我无法忍受自己喜欢的男孩问我如此无聊如此猪头如此没有IQ的问题。我姓什么叫什么是前世就注定的事,何必这么大惊小怪,好像天马上就要塌下来一般……搞什么东东嘛?
可他就是不愿告诉我。
看来一天的好心情就这样泡汤了。回到家里,我气愤地翻开《现代汉语词典》,在第448页上写着:[蔷薇]灌木、蔓生、枝多刺、花芳香,供观赏,果实可入药。
我?蔷薇?灌木?蔓生?
我越想越气,我越气越想,恨不得把这词典撕碎烧成灰。就在我拿起它准备伸向点燃的蜡烛时,突然在“果实可入药”几个字后面看到一行小字:欲知详情,请看第668页。哼,本姑娘今天就要见识见识,看还能搞出什么关于本“蔷薇”的解释来。急翻至668页,只见中间夹有一张小纸条,上书:此系广告时间,想知道请回看第228页。有这个必要吗?又不是拍电视,还广告,去见鬼吧!又找到228页,又一纸条:蔷薇出生乃千古绝秘,非常人一般简单。如能寻到一株千年灰色蔷薇,此谜顿开,还能练成一种“蔷薇魔法”。它能助你穿越时空,在前世与今生行走。等找到了千年蔷薇,请继续翻到118页。对不起,广告时间到了。切记,保密,否则后果自负。
想我小魔女竟然遇到这种游戏,铁定是哪个死党从《整人宝典》上学来的招术。想整我,不要说门,连窗也没有。
可是,第二天上学时,我竟然在路边一片荒地上发现了一株奇怪的植物。细看,蔓生,枝多刺,耶,还有花,芳香扑鼻。更奇怪的是,它居然呈灰色状。看来,它是一株灰色蔷薇无疑了。
我猛然想起了昨天词典里那些纸条上的话。“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一股强烈的好奇心驱使我疾速返回家中,把“清风”把“学习”把“迟到”统统抛之脑后。
打开词典118页,果然有一张纸条。可是,我还未来得及看上面写了些什么,一股强大而有劲的旋风从窗口吹向我全身,我感到整个人在慢慢缩小,缩小,再缩小,向上飘,再向上飘,直至什么也看不见听不着感觉不到,沉沉的睡去。
当我眼开眼时,发现自己站在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
只见自己立在一条十分古旧的街巷,两边的房屋十分的低矮,最高者莫过二层楼,全是清一色的木制、土墙结构,黑漆,偶有朱红色。虽然古旧,甚至有些破落,但街上字幅飘扬,车水马龙,店铺林立,红男绿女来来往往,很是热闹。最显眼的还是他们的穿着打扮,男人几乎都着长袍马褂,女子呢,清色衣袖,颜色单一质扑,左提右拎的都是竹篇提篮。
再看看自己,半长不长的头发,削剪得清秀如丝,大红上衣,紧身牛仔裤,橙色皮鞋,修长的指甲上紫色的指甲油……还挎着一个别致乖巧的书包。
我忙用双指按住自己的太阳穴,甩甩头,清醒清醒。慢慢的我想起了那本奇怪的词典和词典里的纸条,天,难道我真的练成了“蔷薇魔法”?我意识到自己一定是穿越时空,稀里糊涂地来到了古代。小魔女啊小魔女,该如何行事才好呢?对了,虽然我对历史了解不多,想我堂堂21世纪的精灵女生蔷薇还不能对付这些古人的脑袋瓜子吗?主意打定,我急忙拉住身边一位行路的大爷:“请问这是什么朝代呀?”
“大清乾隆年间。”说完抬头看向我。
这一看不打紧,他一见我这身打扮,竟然像见了神经病一样拔腿就跑。我欲再问旁人,只见他们都纷纷绕开我急行,还不住扭头惊恐地看我,指手划腿,指指点点,视我为“鬼魂”一般。
也难怪。好在这是大清乾隆年间,史称太平盛世嘛,想毕不会有强盗匪徒赶我这个“异物”吧。
刚想至此,只见一群人急行到我面前,穿着官服,腰上都佩着官刀。带头的壮汉恭敬地拱手对我说:“小姐,老爷在家都急疯了,你还是跟我们一起回府吧!我们找您都有半月有余了,老爷怪罪下来,小的可担待不起。”旁边一位副手也一脸恳求地拱手说道:“是呀,求求您了小姐。您看您在外边都穿成这样了,肯定受苦了,快回府吧。”话毕,抬来一顶红色木轿,等着我上座。
哼,说我穿得差是吧!这叫时尚,懂吗?一群木头,刚想开骂,可一想,他们定是认错人了,或是我与他们府上的小姐长得一模一样。这样纠缠下去,定不是个办法,到时识破了我,给我扣个什么“冒充”等罪名,一刀砍了头岂不白送了小女子的性命。于是,我心生一计:三十六计之上计——跑。
可是,我跑,他们也拼命的追上来,口里直呼“小姐、小姐”。我心一慌,突然停下来强作镇静:“谁再喊本小姐,我把他咔嚓了。”说完做了一个砍头的动作,然后再跑。他们愣了一下,又心一横追了上来,(一定是想:不准喊,可没说不准追呀。)这次他们只顾着追,口里没喊了。我猛然明白过来,停住,厉声指着这帮官差:“听好了,本小姐自然会回府。再胆敢追我喊我者,脑袋搬家。”
这招真灵,他们没敢再追我。真是猪头一群呀,跟我还敢耍小聪明。
我在待上左晃晃右晃晃,到处看稀奇。是呵,谁叫我是小魔女呢,到了古代,爱逛街的习惯仍然改不了。真是本性难移。只可惜,身边没有清风陪伴,这次天助他,让他躲进了一次陪逛。清风,你可别在21世纪得意哟,哪天本小姐心血来潮一蹦又回到学校来“粘”死你,让你永世不得安宁。
耶,那边围了好多人呢,看什么热闹,不能放过,边想边移了过去。人越来越多,里三层来又外三层,哎,中国人就是如此爱凑热闹,21世纪的现代人如此,没想到古代的人更有过之而无不及。没办法,只有充分发挥“挤”的功夫了,好不容易才从高大混杂的人墙中挤进去。原来,他们在笑话一个衣衫褴褛,约摸十二三岁的小乞丐。再定睛一看,只见他的旁边立着一块木板,上书:只接受十文钱以上的施舍。可是,在他右边地上的一个破碗里却空空如也,根本没人向他施舍银两。人们纷纷对他指手划脚,脸上满是嘲笑讥讽的表情。“没听说过乞讨还有标价的……”“就是嘛,岂有此理,我看是穷昏头罗……议论声四起。
“大爷大婶大哥大姐……行行好,我陪我爹进京赶考,不想途中遇到盗贼,被枪得身无分文,救救我们吧,以后定重谢各位。”小孩边说边哽咽着。
“哼,就你这个臭样,还是举人的儿子?这样吧,本大爷今天高兴,出一联,你对出来了,我就相信你,赏你一两银子。”一个身着长袍,手拿两个圆形铁球的中年人边玩弄着手中的铁球边一屑不顾地道,“听好了:四面春风风四面。”
旁人开始附和:“对不出来就是假冒。”
“这有何难,听好了:平湖秋月月平湖。”小乞丐轻松对出。旁人无不拍手称“好,好”。想不到,这小子还真有几滴墨水,我越看越来劲,只觉好玩。
“这次不算。这样,你帮我把这鞋上的灰擦干净,我再加一两银子。怎样?”那男子显然挂不住脸了,摆出一副欺负人的架势来。说完,把脚伸向小乞丐的脸前。可是,他的脚还未伸出半尺,却横空踢出一脚来,此脚来势猛,风劲足,只踢得那人抱脚而叫:“哎哟,哎哟。”
顺着这只结实的脚看去,原来是一英俊少年。
哇,好帅哦!头上扎着一灰色头布,后边露出半截,飘飘扬扬,一身短衣紧裤绑腿打扮,足有1米8高,我敢打赌,他比香港的谢霆锋、陈冠希要帅上好多倍。耶,这人怎么越看越觉得眼熟?莫非我们在哪见过?也不对呀,我刚来到古代,什么人都不认识呀!
“嗖嗖。”正在我思索时,两团黑黑的东西从我眼前飞射而过,直奔那英俊少年的面门。可他不躲也不闪,一伸手,轻轻将两团铁球稳稳地接在手中。
先前还得意非凡的中年人一见,吓得连滚带爬般逃去。
人们一哄而散,眨眼间便没了影儿。少年从腰间摸出一把散银,轻放进小乞丐的破碗,然后飘然而去。
一言不发。酷,冷酷至极。
“小姐,人早没影了。”我一惊,才从刚才的痴呆中回过神来。只见小乞丐用双手在我眼前来回晃动,边晃边笑得合不拢嘴来。“你是喜欢上他了吧。”
哇,死小子,敢笑我。得了银子高兴了吧。
“卖包子啊,卖包子呀,新鲜的包子,一个铜钱一个。”一个小商贩挑着一担热气腾腾的包子一路吆喝着走了过来。
更气人的是我那不争气的肚子竟然在这当儿“咕咕”地直叫,搞得我是伸长了脖子望着那香香热热的包子直吞口水,甚至是吞得喉咙“咕噜咕噜”的叫,让这小乞丐也看我出糗了。不自觉地将手伸向钱包,摸出一张10元纸币来。
“来,给我拿5个包子。”小商饭高兴地跑过来,但看到我手中的钱时却骂骂咧咧地走开了。
“站住。”我学着刚才那少年侠义的样子。“本小姐要买包子,怎么不卖?”
“小姐,你就放过我吧,我们挣的是辛苦钱。你拿张纸就说是钱,这不明摆着欺负人吗?”
“放——”“屁”字刚到口边,我才明白过来,清朝哪有人民币呢?这可怎么办呢?没有银子就等于死路一条,难道要我堂堂小魔女——也像小乞丐一样去乞讨度日吗?
“饿了吧,来,吃吧!”小乞丐不知什么时候已将包子递到我嘴边。我嘴上推辞说不要,可肚子极力反抗,还“咕咕”的说我死要面子,没办法,为了肚子着想,就把面子先放一边吧,我一口气吃下了他递过来的5个包子。此时我才发觉,他手上的包子被我吃了个精光,而他却一个也没得吃。
原来,小乞丐真是举人王大全的儿子,他叫豆豆。豆豆从小失去了娘,与父亲(豆豆叫他老豆)相依为命,这次是陪老豆进京参加二月十日举行的会试,期望着中举回乡报答父老乡亲的。没想到在途中遭盗贼暗算抢劫,才落得个如今这样的乞讨度日。眼看会试的日子一天天临近,而路程还十分遥远,万分焦急之下才出此下策,希望多讨些银子赶路,没想到却在此地遇到了恶人欺负,好在有贵人相助。
此地叫南全县,是江南一处重地。县令叫蔷万福,也就是“蔷薇”的爹。
这些都是我从豆豆那里听来的,这家伙人小鬼大,什么都懂,边给我讲故事边拿双眼瞅我身上的衣服,书包,好奇极了。
看来,这里真有一个和我长得一模一样的女孩无疑了。正在我和豆豆“互相交流”时,一群官兵打马从街上向我们直奔过来,路人纷纷躲避。我深感不妙,可没有弄明白是怎么回事时,我和豆豆就被他们绑了个结实,然后被人抬着离去。
“放开我——,放开我——。”豆豆拼命挣扎着喊了两声,嘴就被人用东西堵上了,鬼知道是布还是臭袜子。
我不想被堵,所以没有大叫。
一切见机行事吧。我就不信本小姐斗不过你们。干脆闭上眼睛享受你们抬着晃来晃去的感觉好了。
很快就来到了一座大宅院前,原来这里就是蔷府。进得大门,亭台、楼阁、假山、花园、流水、小桥,一应俱全,极尽奢华之能事,却又俗不可耐。古代当官的,富人都如此吗?每个建筑都涂上金漆,刺眼得很。
他们把我和豆豆放在一间大厅里,然后帮我解下绳子,狠狠瞪了一眼豆豆却不松绑,然后退出房间。
一个苍老而有力的声音传来……
“老爷,小姐已经没事了,正在大厅候着您,只是她身体不太好,心情也十分坏,一路上一言不发闷闷不乐的。看来明日会亲之事,恐得推迟两天才行。”
“知道了,你们都退下吧。”
会亲?是相亲吗?和谁?为什么?我才16岁呢。
一位精神矍烁的老人进来了,一身素衣打扮,与我想像中的官衣官帽相差甚远,但那飞扬的剑眉下,是一双清冷深透的眼,高挺的鼻子和干净利落的脚步显示出他的威严和骄横。我赶紧闭上眼,不见为净。
“你死了就可以一了百了吗?死不了又想方设法逃跑,离家出走,与那些身份卑微的人混在一起,成何体统。其实爹呢,也就是想让你嫁个好人家,幸福地过一生。和府那么好,和公子又明事理,文武双全,可你为什么就偏偏不喜欢?你这一闹,就把和府给得罪了,你这个样子明天怎么好让人家上门来会亲。反正这事已经定了,迟早的事罢了。你再敢反抗,休怪当爹的不讲父女之情。”
我一眼开眼,看到的是他狰狞的脸孔,我忙倒吸一口冷气。天,蔷薇呀蔷薇,你怎么有这样一个爹呀!而且,以后还要口口声声叫他“爹”。
“老爷,四夫人来了。”门外传来一个清脆的声音。
“进来。”老人粗暴地命令着。
声音刚落,两个丫环便扶着一个中年妇人走了进来。那中年妇女非常美丽,又显得非常的纤弱。
“这就是你生的女儿,刁蛮,任性,不听话,离家出走,你倒好,不严加管教,还纵恿她逃跑,以后还敢违背我的意愿,看我不打断你的双腿。”老爷大吼,几乎是咆哮,根本没把她当人看待。说完轻轻弹了一下左边的衣袖,迈了出去。临了不忙吩咐:“把那个小杂种给我关进地牢。”
两个大汉架着豆豆往外走去,我的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可怜的豆豆,他的老豆还在南门外的破庙里等他回去呀!没想到在街上躲过一劫却又因我而稀里糊涂就打入地牢。我忙跑过去拖住豆豆,却被那粗鲁的大汉挡开,我站立不稳,一下子跌倒地上,疼痛难忍。
那中年妇女忙过来扶我,满脸泪痕。
“蔷薇,我的好女儿,是母亲对不住你,不但没有把你成功救出去,却又落得这等下场。我不想你同母亲一样,成为官场的牺牲品,任人欺凌……”妇人泣不成声,哭得肝肠寸断。
莫名的泪水再次涌了出来,我紧紧搂住她。在这里,她就是我的妈呀!可怜她骨瘦如柴,受到爹这般的欺凌,看她隐约可见的伤痕,肯定经常受老爷的拳脚棍棒。可她看上去是那般美丽。
天!古代的男人都这样对待女人吗?哎,我反正是来了,就代那个与我同名同龄的“蔷薇”活下去吧。即便是为了可怜的“母亲”,我也要好好的活着。
所以我必须摸清这里的一切情况,好好想个办法对付这帮男权主义者。
哼!骑驴看书,走着瞧!
第二集 道是无情却有情
话说那豆豆的老豆王大全在城南的破庙里看书吟诗至天黑,肚子饿得唱歌了方才反应过来,豆豆呢?原本他是不愿意让豆豆去乞讨的,却又想不出个十全十美的办法来,总不能放弃这次好不容易盼来的科举考试吧,就这样半途而废不被乡人耻笑一辈子才怪呢!可是他一出去就是一整天,天黑了还未归,莫非出了什么状况?
想至此,王大全心慌了。豆豆还是个孩子,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哎!王大全是个出了名的才子,痛失爱妻后一直未娶,他的玩伴和生存的乐趣全在儿子豆豆和幻儿身上。幻儿不是人,是一条小狗的名子。这次进京,他和豆豆一路带着它。
王大全牵着那条喂得白白胖胖的幻儿在南全县里逛了个遍,直走得腰酸背痛腿抽筋也没找到豆豆。伤心之佘忍不住在大街上哭了起来。此时已至夜深,江南正月正是寒风逼人的时候。又冷又饿的他连哭声都在不住地打颤,有的街坊听了心烦,睡不着觉,纷纷起来把他当神经病赶出了城。
这一切都被一个人看在眼里。
一个高大而身手敏捷的蒙面人。
待王大全摸黑回到破庙时,抱着幻儿欲哭却又无泪。
正在这时,只见蒙面人从庙顶翻了个空翻,蜻蜓点水般一掠便站到了王大全面前。王大全见从天而将一黑衣人,以为又是盗贼。可他却不慌,因为他早已身无分文,不值一抢。
“王解元(科举乡试高中后称解元)必害怕,我来是要吿诉你豆豆现在何处?”蒙面人拱手礼貌地说。
“你知道?”王大全见他来路不明,不敢相信,围着他左瞧三圈右瞧三圈。
“不但知道,而且我还能把他救出来。只是——”
“只是什么?有何条件?请明示!”王大全不再小瞧此人。心急如焚地问道。
“只是救出豆豆后,你们必须尽快离开,赶赴京城,别错过了会试。我这里有些银子。”
话毕,放下一小包沉甸甸的银子,一闪身就无影无踪。弄得王大全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只是祈祷豆豆能尽快平安地回到身边。
此时已是三更时分。
可是我怎么也睡不着觉,连这样的官宦大富人家的床铺都是这般的硬冷,真是气死人了。更重要的是,我禁不住怀念起在21世纪的家来,在家里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睡的是舒服的席梦思,看的是大彩电,还有许多卡通书好看,最气人的就是那部超级偶像剧《流星花园》我还刚刚看到十集,哎,这一切我都在一眨眼间失去了,什么时候,我才能回去呢?
是啊,我能回得去吗?
那本诃典里的纸条上说:只要练成了“蔷薇魔法”,便能在前世与今生,甚至在任意时空里自由行走。这么说,我还是回得去的了。可是,我该怎么操作,在什么样的时宜下才能自我穿越时空回到现代呢?这我可是一头雾水呀!
佛说“一切不必刻意为之,顺其自然,水到渠成”。
我突然想起这句话来,这句话是清风在平日里安慰我必用的一句经典台词。好啦,清风,我在古代的三更听你的劝告了,你可要等我回来喔,敢在学校里花痴,看我哪天水到渠成重回学校,不罚你为我抄作业才怪。
那么,在这之前,就既来之则安之了。一切老鹰捉小鸡——见机行事。
呵呵,爹(现在我只有这样称呼他)他说的那个什么和公子长得帅吗?文武双全,我倒想看看他到底有多么厉害。不过,本小姐才16岁,才不要这么早就嫁人呢!看看嘛,倒也无妨。可是,我这样做会伤了娘吗?娘说爹把我许配给和公子只不过是把我当作他升官发财的一粒棋子罢了。虽然嫁进豪门是许多人梦寐以求的事,可是那个和公子作恶多端,横行一方,仗着有个当官有钱的爹,为所欲为,结果定没有什么好下场。
娘说她拼命也要把我救出火炕。话毕从颈上取下一条珍珠项链,轻柔地为我戴在脖子上。娘的话让我感到一丝莫名的沉重,似乎将要发生什么。
我如梦初醒。
这时,我发现一道黑影掠过窗户。我心一惊,莫非是有人看穿了我,想对我下手?还是欲谋不轨?不管那么多了,小命要紧,我顺手操起床前的一条木凳,快速闪到门后,如果他是一个人进来,我就一凳下去解决了他,如果是二个人,先打昏一个再对付另一个也要轻松一些,主意打定,我屏住呼吸。
一把匕首的尖端从门缝里伸了进来,轻轻地挑开了门闩,我举起凳子用尽全力,似有千斤重。
门缓缓开了,一个黑衣人敏捷地闪了进来。
我使出吃奶的力砸向他的头。耶?奇怪了,怎么没有一点声音,他也没有被打倒呀!而且,我的嘴被他的右手死死地封住。
天!他竟然轻而易举就把砸过去的凳子接住,还顺势制住了我。更不可思议的是,他竟然“嘘”声叫我莫说话,然后扯开了脸上的黑布。你猜我看到了谁?呵呵,原来是白天出“脚”救豆豆的少年。
“你不想救豆豆吗?薔薇小姐。”他的声音很低,却能清楚的听见。他的声音好好听呢,简直是刚中带柔,柔中有刚。第一次叫我,声音就这般温柔,好听,亲切。哇,几乎要醉了。
“你到底救不救?”不行,他发火了,天,他发火的样子最好看耶。别人笑的时候嘴角才有酒窝,你看,他生气时嘴角也有两个小小的圆圆的酒窝,好可爱哟!
“救,当然救了。”不能让他跑掉,况且豆豆是无辜的。“只是我不会武功呀,你虽然武功高强,可那是地牢耶?娘说地牢日夜都有许多官兵把守,机关重重。”
“所以才来找你,不然用得着吗?”他的口气缓和了些。废话,当然了,小瞧我蔷薇,看有机会不让你尝尝我的厉害。别忘了,我可是21世纪的小魔女,可气人的是这话只能在心里说说。
“必须巧取。”我学着古人的样子捻着下巴(可惜没胡须),踱着方步,“嘿,有了。”
“快说。”他来了精神。
“你猜。”我逗他一逗。
“都什么时候了,人命关天,还猜?”哈哈,他又生气了,两个小酒窝真好看。
“除非——”我故意拖长声音,欲说还休。
“哎呀,急死人了。”他的样子恨不得把刀架到我脖子上。哼,小瞧我,知道本姑娘的厉害了吧。
“除非你男扮女装。”
“我?男扮女装?”
“对呀,而且要装扮成本小姐的模样。这样,你就可以顺利进入地牢,至少,要省去许多关节的盘问。除此,莫有他法。“这招真好,一箭双雕,既能进入地牢又能整他一整。妙!绝妙!我真是佩服自己的IQ。
他默想了一会儿,点头同意了。
事不宜迟,马上动手。我急忙从书包里拿出画妆用品,眉笔,唇膏,口红,指甲油……这些东西看得他目瞪口呆。再找来一套“薔薇”的衣服,几翻操弄。活脱脱一个翻版“墙薇”嘛,照照镜子,嗯,真是一摸一样。
“那进去总不能不说话吧!”他又急了,不过说得倒有几分道理。一败涂地
“这好办。”我从包里拿出我的最爱:微型收录机。放进一盘空白磁带,按下录音键,对着它表演一句:“怎么,不认识本小姐了吗?”稍作停顿,再说:“我是受爹之意前来为那小囚犯送断头酒的。闪开,不要脑袋了。”秒秒钟的事,OK,搞定。然后把收录机递给他。
这一连串的动作把个冷傲的他看苕了,还以为我在装神弄鬼呢!真是的,21世纪的东西让你这个傻瓜提前享用,真便宜你了。接着教会他怎么使用这东西,一切就绪后,他信心十足地“飞”了出去。
真气人,把我一个人凉在这儿。
他叫什么名字?还会来见我吗?他怎么对薔府这么熟悉?是不是暗恋着“薔薇”呀!这么说他一定还会来见我的了,说不定带我逃出去与他一同闯江湖也未可知。
我边想边沉沉的甜甜的睡去。
那少年穿着我的衣服,巧妙地躲过守门的家丁和衙役径直来到地牢的入口,倒也顺利。
可是地牢不比一般的地方,有六道关口,每一道都有六位武艺十分了得的兵役把守。他深吸一口气,沉住气,移着碎步摆着细腰娇羞地走了过去,手里还拿着一方纯白的手帕,形态神态皆像个十足的女孩。他感到十分别扭,很是难受,忍不住在心里骂我这个死丫头,想扯下头上的丝巾一拳打过去,但这样势必引起众多兵役的围攻,没有办法,男子汉能屈能伸了。
“小姐这是?”六位兵役一起站正。
“怎么,不认识本小姐了吗?”他忙按下手中的收录机的放音键,恰到好处再按下停播键。嗯,虽说有些答非所问,却也应付过去了。
“老爷说这里关的都是死囚,任何人不能轻易进见的。你看还是请……”六位兵役显得很为难。小心翼翼地说。
“我是受爹之意前来为那小囚犯送断头酒的。闪开,不要脑袋了。”再按放音键,我的声音凶狠有力。
少年一甩手大步从他们身过跨了进去,六人面面相视,却也没敢再阻拦。如此这般他竟也顺利地闯过六道大门,轻易将豆豆提出大牢,急忙闪了出来。这出去的事就难办了,兵役们见“小姐”要带豆豆出去,一致挡住了去路,可又没敢动手。清风气吸丹田走近他们,突然手脚并用了,快速点住六人穴位,拉着豆豆往外急奔,又如此这般,将所有的兵役都点住穴位,动弹不得,顺利地跑出了地牢出口。
然后携着豆豆跃上房顶,消失在一片漆黑之中。
接着,蔷府上下一片混乱。“有人劫狱了。有人劫狱了。”许多兵役打着火把边追边喊(人早都没影了,简直是瞎追瞎闹,真受不了这些猪头古人)。不知是谁突然冒了句:“人是被小姐带跑的(我有武功吗?又是一个猪头),快去西厢房,看看小姐在否?”一群人立刻包围了我的房间,带头的人推门闯了进来。
“哇——”查到我的房间来了,这次小命难保了,我吓得大叫,身子一挺坐了起来。
耶?怎么没有人呢?屋外也一片宁静呀?!
气死我了,原来刚才看到的一切是我在做梦啊。可梦是真是假暂且不管,而那少年被我男扮女装去救豆豆却是事实。想毕,他早将豆豆救出了地牢,远走高飞了吧。
可是,如果这样,不就成了是我救走了豆豆吗?是我的衣服?我的声音呀?到时那些守牢的兵役一定会指证是我劫狱,天啦,不敢想了,我还在这里安心睡大觉,不是等死是干什么。虽然我是他女儿,但不受罚也是绝不可能的。哎!想我小魔女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啊。
对,我得想法逃走,而蔷府大门早已关闭,我又不会轻功,这下可是插翅也飞不出去了。怎么办呢?那该死的家伙,怎么救了豆豆不来救我呀!亏我还在心里夸你是大侠是帅哥!
我一边想一边将枕头上的书包紧紧捏在手中,心想如果谁先闯进来抓我,我就用这书包绳勒死他。不对,我摸到了一样硬硬的东西,拿出来一看,我终于松了口气,原来是我在21世纪下晚自习后回家照明用的电筒,推开开关,它还同以往一样发出亮亮的光来。对,用这个做武器也是可以的,反正他们没见过,说不准还真能吓得了人呢。
正想着,两团黑影闪进了我的房间。耶?我的门拴好了的呀?好像手法很眼熟呢,是不是……还来不及多想人已至眼前,我一慌,急忙用电筒光扫向他们,口里直喊:“看招,打狗棍法。”
哇!真的假的?两团黑影竟然吓得抱成一团往床底下躲去。
“蔷薇姐姐,我是豆豆啊。”我欲再施展这“神奇”的打狗棍法时,传来一声小孩熟悉的哀求声。
豆豆?莫非另一团黑影是他?难怪这么眼熟。
“死鬼,滚出来。”我终于止住了剧烈狂跳的心,好在本姑娘没有心脏病。
果然,“死鬼”先后“滚”了出来。
“你们怎么来了?”我急切解开心中的疑问。
“救你啦,清风大哥说你不走必当替罪羊。所以我们又折回来了。”
“清风?”我没听错吧。
“是呀!他就是清风少侠,嘿嘿,现在我称他清风大哥啦。怎么了?蔷薇姐姐。”豆豆眨着一双调皮的大眼睛不解地问。
“你叫清风?”我指着他不可置信地问。
“嗯。”他也感到我莫名其妙,“有什么不对吗?”
“哦!没有,没有。”我忙掩饰道。
“那我们快离开这是非之地,等那些兵役的穴位自动解开后,我们就麻烦了。”还是他处事细密。
随后,我们离开了蔷府。凡是有过不去的地方,他就把我和豆豆左右各抱一个跃了过去。他的手臂好结实好有力,胸膛好宽好温暖。
我喜欢被他抱着的感觉。
匆匆来到南门外的破庙时,王大全还在破稻草铺就的“床”上打座祈祷。听到豆豆一声清脆的“老豆”时连滚带扑地奔向豆豆,紧紧相拥,原来睡在他怀中的幻儿显然没有料到会有“地震”,从“床”上一下子滚到了冰凉的石地上,痛得“汪汪”大叫,好似在向豆豆质问“你为什么抢我的怀抱”!
这时,天开始发白。我大叹一口气,转身走到破庙门口,想着这一切于我来说不可思议的事情,可是我不能也无法对他们说出自己的真实身份,没有人会相信什么21世纪,更不可能说人能穿越时空这等荒谬的说法。在这里,我只能是一个大清乾隆年间的女子——蔷薇。
不知什么时候,他已站到了我身后。
“你有何心事?舍不得你娘吗?”他猜出来我在想心事,却猜错了内容。
“你真叫清风,‘清’朝的清,‘风’雨的风?”
“嗯。”
“今年17岁?5月23日生?双字座?”
“双子座?什么叫双子座呀?”他显出十万分的惊奇。
“哦,没什么,你不懂的。”我忙改口。
“不过,我确是17岁。5月23日生。”他肯定地告诉我。
我没了语言。我也无法语言。
这一切难道只是偶然的巧合?!
我的男朋友也叫清风,也是17岁,5月23日生,双字座。难怪我第一次见他就觉得有种不可阻挡的亲切感。虽然他们的长相不尽相同,但细想来却又有几分相似。
“如果你担心你娘,让我去把他接出来。”清风再次提醒我。也许他认定我在想娘。
对了,那真正的蔷薇会不会还活着?她的具体情况又是怎么样的?这些恐怕只有再问娘才知道一二了。况且,她真的怪可怜的,不如救她出来一起走。走?去那里?我也不知道!先救人吧。
“嗯。”我答应了他。
清风向我微微一笑,转身离去。他居然笑了,对我笑了。
“蔷薇姐姐。在想什么呢?你应该高兴才对呀!”小鬼豆豆歪着脖子问我。
“去去去,谁答应做你姐姐了。”
“不要这样嘛,清风都答应做我大哥了,难道你不答应?”他嘟起了小嘴,还有几分生气的样子。
“凭什么他答应了我就得答应,我是我?他是他?”
“我们有缘嘛。”小家伙不再争论,很失望的样子。
有缘?他这句话倒真说到点子上了。也许只能用这个词来解释这一切了。
约摸过了一个时辰,清风就回来了。
一个人回来了。低着头。
“我不怪你。”我安慰他说。
“四夫人蓉荷上吊自杀了。蔷府上下正在举丧。”他小声地说,好像这是他的过错一般。
“自杀?”我的头一昏,差点倒地。可怜的娘啊!我说过,为了你,我会好好地活着的,没想到你却先我而去。我不自觉地摸住颈上的项链,向家的方向祭拜。
“不要太过伤心,我们已经尽力了,重要的是以后你不要让她失望就行了。”清风轻拍着我的双肩,“南全县到处都是官兵在搜查你的下落。此地不能久留,必须立刻离开。”
稍作休息和收拾,我同豆豆父子俩一同向京城方向进发。
而清风一直站在庙前目送我们的身影消失在极目尽头。
(欲知后事如何,请看下集《无可奈何花落去》)
4、我成了杀人嫌疑犯
钟楚博走进茶馆的时候,整个“水无忧”的光线都跟着暗下来。
茶艺小姐们调笑:“卢小姐真好本事,男朋友个个都又帅又有钱,出出进进全是好车子接。”
我赶紧更正:“这位可不是我男朋友,是我老板。”
钟楚博笑着向小姐们点头,他高大的身材与茶馆小巧精致的装修风格颇不谐调,使我有种莫明的压抑。可是他的态度却很放松很自然,而且奇就奇在他与无忧居然也是识得的,熟络地招呼:“自打你开了茶馆,就同老朋友疏远了,其实,我可以帮你联络几个免费广告嘛,怎么,瞧不起?”
无忧微笑:“哪里。有时间来喝茶,我给你打八折。”
“我这种粗人,哪里懂得喝茶?喝酒还差不多。”钟楚博说着,还是坐了下来。
我惊讶:“你们认识?”
无忧淡淡地说:“以前我在报社做记者的时候,曾委托钟先生承揽过几版广告。”但是她的眼底,却分明有些什么比合作广告更复杂的故事。
茶过三巡,钟楚博亲手替我斟满一杯,催促说:“喝完这一杯,我们也该走了,谈点正事去。”一边回头问无忧,“现在几点了?”
“十一点整。”无忧低头看表,她的态度本来一直很淡,这时候却出言挽留说:“有什么话,不可以在这里谈么?我怕以然等下会来这里接琛儿,或者,先打个电话通知他?”
我略觉诧异,无忧不是多事的人,可是今天似乎有点反常,很不放心的样子。她那种神情,仿佛在有意提醒什么,她在担心什么?有什么是她知道而我不知道的呢?
无忧的态度影响了我,当车子驶上滨海路,我有些不客气地问钟楚博:“这么急找我出来,什么事?”
“有些帐目上的细节财务说你知道……”
可是我已经听不清他下面的话。
忽然有极浓的倦意袭来,我睡着了。
梦里有缠绵的槐花香,把我带回遥远的童年,那时每到春天,我都会采来最新鲜干净的槐花,交给妈妈兑在上等面粉里做槐花馒头……
直到手机铃声把我吵醒,我的舌头上还依稀留着槐花的芬芳。
是钟楚博在说电话,只几句对白我已经听明白,关于珠海的一宗生意,是我经手的。我不由有些歉然自己突然辞职给公司造成的交接上的不便。
车子这时候已经停了,窗外有隐隐的涛声传来,我望出去,才发现位置竟是在海滨公园。
钟楚博关掉手机,笑问:“醒了?”
我点点头:“真不好意思……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我看你睡得熟,不忍心打扰,也不方便去别处,就把你带到世外桃源来了。”
我推开车门,立刻有海风携着清新的海腥味迎面扑来,沁人心脾。那是同槐花香全然不同的气息,可是一样令人心旷神怡。我深深呼吸,赞美:“果真是世外桃源。”
“只可惜,我们要谈的却全是最俗的金钱勾当。”钟楚博笑着,忽发雅兴,随意地说,“琛儿,宾主一场,合张影怎么样?算是给我留个纪念,将来也好想着,嘿,这么漂亮的绝色美人儿曾经给我做过秘书。”
“水无忧的女经理才是真正的绝色呢。”我笑,随和地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站在一樽华表下等待拍照。这种华表在大连许多公共场所都有,除了12点、3点、6点、9点四个时间有小小金箔标志外,别无花纹,十分古朴沉厚。
钟楚博摆弄着三角架,随手脱了西装外套,里面居然只穿着一件夏天的T恤,无领无袖的那种。
我骇然:“你不怕冷?”
“很冷吗?”他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对了,听说你要结婚了,我特意给你准备了件礼物,可不许推辞啊。”说着俯身到车里取出一只盒子。
我本来担心礼物太过贵重不便接受。但是打开包装,那不过是一件大红的羊绒披肩,宽幅的,足以把我整个人裹起来。
钟楚博说:“现在就披上,留张影,有纪念意义的。”
礼物很普通,也就不必推辞,我道声谢顺从地披在肩上。
钟楚博调好焦距,跑过来站到我身旁站定,说:“一、二、三、笑!”笑过了,却又叫:“糟糕,焦距好像没对准,来,再拍一张。”说着重新跑回来。
“咔嚓”一响,钟楚博扬起相机:“好了,这将成为我一生中最重要的一张照片。”
当他这样说的时候,我只当作一句恭维话,却没想到,竟然一言成谶,那张照片,真的从此改变了我的一生。
然而当时,在海浪涛声之中,我却什么也没有想过。大海一望无际地铺向天边,让我所有的思想都变得澄明简单。
钟楚博提议:“不如我们都把手机关了吧,省得又打断思路又打扰兴致。”我笑着同意了。
我们坐在礁石上讨论着公司急需交接的几项重要业务,看一会儿浪花,说一会儿广告。不知不觉,太阳已经由黄转红,渐渐西沉。
滟滟的夕阳平铺在海面上,波光粼粼,仿佛揉碎了无数的金屑在水中,那情景,真是美不胜收。涛声拍岸,喁喁诉说着一个个不为人知的故事。是海的女儿的情话?还是老船长的辛酸?望着浪起浪伏,我几乎听得呆了。
我告诉钟楚博:“我一天中最喜欢的时候,就是黄昏。而最大的理想,就是有一天可以什么也不做,什么也不想,只等黄昏来到的时候,搬一把躺椅坐在海滩上看夕阳。”
钟楚博似乎很震惊我会那样说,不禁讶异:“看夕阳,那么重要吗?”但是不等我回答,他又了解地点头,“不过,能够无忧无虑地看夕阳,的确是一种理想的人生。只可惜,这世上少有要求那么低微而平静的人,而那些人,又多半没有看夕阳的条件。要有钱,要有闲,还要有心情。”
我问:“你呢?你现在有钱也有闲,会有心情看夕阳吗?”
“我从来没有想过有人会把看夕阳当成人生中的一件大事。”钟楚博犹豫地说,“我的理想是赚钱,再赚钱,赚最多的钱。”
“赚了钱做什么呢?”
他想了又想,好像被这样一个简单的问题给难住了,半晌,忽然哈哈大笑:“赚了钱,好来这海滩,什么也不做,什么也不想,光是躺在椅子上看夕阳啊!”
我一愣,也忍不住大笑起来。
夕阳仿佛禁不住我们这样的盛赞,彻底地沉入了海中。几只木船在远处荡漾,天海一片青苍,那船剪出几个黑色的倩影,像一幅不真实的画。天水相接处,几座山沉静地卧在那里,稳稳地矗立了千百年。他们知道海浪所知道的一切,可是他们不说。
月亮渐渐升起,如银如水,清朗明澈,深不可测的茫茫夜空里只有一颗星在静静地亮着。潮声越来越响,一排排白色的浪花涌上岸来,倏然绽放,又在眨眼间香消玉殒,真比昙花一现还来得矜贵,比电光石火还来得匆促呢。雪浪卷起的刹那,更有无数亮光一闪,晶莹诡秘,让人从心底里感到清冷。
我惊觉:“只顾着看日落,原来已经这么晚了,我必须回家了。”
钟楚博也似乎刚刚醒来似,不禁失笑:“已经这么晚了吗?我现在才知道海边的月夜原来这么美,以往真是虚度了好时光。”又遗憾地说,“可惜,以后虽然还多的是机会看夕阳,却没有了你这样一个好陪伴,良辰美景也就都只好辜负了。”
车子经过市区的时候,我意识到今天是清明。
几乎每个十字路口都有一丛燃着的火,成叠的黄裱纸在火中化为蝴蝶,因风飘起,打着旋儿灰飞烟灭,那是阳间的人送去冥间的钱,据说死去的亲人可以从中受益,因为这些纸而在另一个世界里丰衣足食。
有个婆婆守着一双带虎头的童鞋在哭诉:“娃呀,回来……”
我有些冷,裹紧身上的红披肩。没想到钟楚博的礼物这么快就发生作用了。
刚下出租车,已经看到以然站在门前正焦急地徘徊,看到我,长舒了一口气,却又摇着头埋怨:“你可回来了,去哪儿了,这么晚?”
他英俊的脸星星一样照亮我的心,我轻盈地蹦跳着投进他的怀里,两只手挂在他脖子上,惊喜地问:“以然,你在等我?什么时候来的?”
“下了班就过来了,无忧说你跟钟楚博走了,怎么走了这么久。”
“我们在海边谈业务,一谈就谈晚了。”我抱歉地说,“我不知道你会来,不然,早就回来了。”
“在海边?谈业务?”以然满脸狐疑,“谈业务要谈到这么晚吗?”
“我突然辞职,给公司造成好多不便,钟经理约我谈一下工作交接,开始只是谈工作来的,可是你不知道海上的落日有多美,我一时贪看美景,就忘了时间了。”
如果我稍微留意一下,就该觉察出以然语气中的不满与介意,可是因为自己太坦荡,也就对别人的怀疑浑然不觉,只是幸高彩烈地向他描述着夜晚的海滩:“那些渔船在夕阳下成一线缓缓摇近沙滩,渔人像箭一样定在船头,好看极了,就像一幅画。只可惜你不能同我一起欣赏。”
“那有什么关系?”以然冷冷地讽刺,“就是我不在,不是还有人同你一起欣赏吗?”
我愕然:“以然,你在生气?”
“不敢。”以然仍然继续着他冷嘲热讽的口吻,“我只是不明白,谈工作为什么一定要去海边?又同落日渔船有什么关系?”
“你在怀疑我?”我的怒气也上来了,“以然,我们就快结婚了,如果连最起码的信任都做不到,还说什么心心相印白头偕老呢?”
“信任?信任也要一个前提,就是你的所做所为必须有让我信任你的理由啊。”
“我的所做所为怎么了?以然,如果你要吵架的话,恕我不奉陪,我累了!”我下了逐客令。
可是以然仍不收敛,反而更加刻薄地说:“对了,我忘记你大小姐已经寻欢作乐一下午,的确是很累了,是我太不知趣了……”
“以然,这么说,你安心要吵架了?!”我退后两步,让距离在我们面前驻起一道屏障。
以然的脸色更加难看了,他逼近一步:“你说话公平点好不好?是我要吵架吗?我在你家从下午一直等到天黑,好不容易等到你回来,结果你告诉我你是在海边同昔日情人看日落……”
“以然,你说话放尊重点!”
“比起那个钟夫人许弄琴,我已经很尊重了……”
他的话是一把刀,每一句都是,深深地刺进我的心。我再也忍耐不住,一转身跑进了楼洞。以然没有再留我,他自尊的底线就到那儿,他对我的爱与容忍也就那么多,再高的要求他已经达不到了。
我从三楼的窗户上望出去,原以为他还会站在楼下等我,却发现他一分钟也没有停留,已经快走到街口了,那里也有人在烧纸钱,纸灰打着旋儿飞落在以然头上,他用手拂了一下,头也不回地继续往前走。纸灰飞扬里,他高大的背影显得坚定而绝情。我想喊他,却本能地咬住了嘴唇。不,是他怀疑我,乱发脾气,明明是他的错,他竟然比我还生气,丝毫没有向我赔罪的意思!
一转身,我又重新跑起来,一直跑上了七楼。
妈妈看到我,惊讶地问:“琛儿,你回来了?以然呢?他不是接你去了吗?”
“他,他走了。”我含糊以对,生怕妈妈再盘问,赶紧跑回自己的房间去。
将脸埋在被枕中,很久很久,心中一丝细细的痛慢慢延展开来,面积越来越大,疼痛越来越强,频率也越来越紧,将自己折磨得几乎喘不过气来。
我这是在做什么?又一次为了钟楚博同以然闹翻吗?太不值得了!以然,我们不要吵架,不要吵架好不好?没有什么事情是值得让你我彼此怀疑,彼此伤害的呀,为什么你这么不在乎我们之间的平和相处呢?爱,一定要以互相的痛苦为营养为代价吗?是不是爱得愈深伤害就愈重?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一定要伤害呢?任意伤害一个自己深爱的人是爱的理由吗?或者是表达爱的方式?伤害,是因为爱得太深,还是恰恰相反,因为爱得不够,甚至无法做到起码的了解和信任?
我想起我们的初识,在电梯里的邂逅,在茶馆里的初约,卢仝七碗茶,祖母绿项链……握住颈上的祖母绿钻坠,我的悔恨与疼痛每一分钟都比前一分钟更加强烈。可是,我该怎样同以然解释,让他知道我对他的忠诚,知道他在我心中的不可替代,让他知道,没有也不应该有任何人介入我们之间,这世上,我们才该是最相知相信相依赖的两个人,为什么要让无聊的猜疑疏隔我们?
不知道这样子躺了有多久,天快亮的时候,我听到敲门声,是以然,他一直走到我的床前,浑身滴着水。我翻身坐起,想抓住他的手,一边问:“你一直在外面?为什么不进来?”
可是我的手抓空了,根本没有以然,根本没有。
而敲门声却在继续。
我揉揉眼,知道自己是在做梦。可是,心中那股凄凉的情绪却是这样刻骨铭心,让我一时不能从梦中醒来。
敲门的人是妈妈,她说:“琛儿,有人找你。”
“是以然吗?”我迷迷糊糊地问,一边想,我一定要告诉他,我刚才梦见他了,梦见他我才知道自己有多么爱他,而同他吵架让我多么伤心。我要说,我们不再吵架了,今后要会好好地温柔地对待他,我要拉他同我一起去看夕阳,告诉他落日有多么美丽。同他解释,我回来得晚,真的不是因为钟楚博,而只是喜欢落日的海滩。
可是妈妈眼中的惊异打断了我的绮念,她说:“琛儿,有两个警察找你,说要请你去协助调查。”
“协助调查?为什么?”
说这话的时候,我已经坐在了警局审讯室里。
“别那么多问题,你先回答我们的问题。”一个警察面无表情地呵斥,“你同钟楚博,是什么关系?”
“过去是同事,他是老板我是秘书,但是现在我已经辞职了。”
“就这么简单?”
“那你们希望什么样的复杂?”我沉不住气地反问。
做记录的警察抬起头睃了我一眼:“老实点。问什么你答什么,不要那么多废话。”
什么协助调查,这分明是在审犯人!然而在人屋檐下,焉得不低头?我只得放弃:“好,你们问吧,可你们到底想知道什么呢?”
“今天下午,你是不是同钟楚博在一起?”
“是,他约我谈工作交接,我们在海边聊了一下午,刚刚分手。”
“为什么不开手机?”
“因为头绪很乱,思路要清楚,所以不想被打扰,就关了机。”
“就聊工作?”
“还聊了些别的闲话。”
“什么话?”
“风花雪月,海浪和人生。”我又沉不住气了,“你们到底想知道什么?可不可以直奔主题问明确点?”
一个警察失笑:“我们不急,你倒急了?”
另一个较严肃的却毫无所动,只用一成不变的声调继续问:“你同钟楚博,除同事关系外,是否有过其他交往?”
“没有。”
“你撒谎!我们调查过,你同他的关系十分暧昧,还为此被他老婆追到办公室打过。”
我只觉脑子“嗡”地一声,又是这件事!我被人打了一掌,我才是受害者,可是这件事怎么竟成了我的铁证如山,水洗不清了呢?!我撑住桌子:“我是冤枉的,他老婆神经病,冤枉我!”
“所以你恨她?”
“我当然恨她!”
“所以你杀了她!”
“什么?”我呆住了,“我、杀、她?”我有一点点明白过来,却仍然不可置信地,“她死了?”
“别装蒜了!”警察忽然“霍”地站起,“啪”地将一叠照片摔在我面前,“你自己看看吧!”
照片散开来,是法警拍的现场写真。许弄琴披头散发,圆睁两眼,舌头吐出,脸色铁青,吊死在自家跃层楼梯的梯台上;还有一些,则是解开之后的照片,她已经被平放到地板上,然而圆睁的眼铁青的脸一成不变。
而最可怕的,却是旁边简简单单的一张纸,上面力透纸背地写着六个大字:卢琛儿,我恨你!
我晕倒过去。
5、福尔马林的气息如影随形
许弄琴死了!
那个曾追上办公室当众掴我一掌,认定我和他老公有私情的疯婆子许弄琴死了,在死前留下六字遗书:卢琛儿,我恨你!
她恨我,至死恨我,死不瞑目。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要恨我?与我何干?
我痛哭:“不关我的事!我没有,我没有杀她,我没有对不起她,我没有做任何事!”
柯以然抱住我:“我相信你,琛儿,我当然知道不是你。静一静,静一静,没有人说是你干的,法律是讲究证据的,你现在不是已经没事了吗。”
这已是审讯后的第三天。
审讯的结果是我和钟楚博一起被无罪释放。
我在警察局的门口看到他,隔天不见,他憔悴许多,胡子全长出来,眼中布满血丝,看到我,嘶哑地说:“琛儿,对不起,拖累了你……”
他没有来得及把话说完,因为以然及时地出现并把我带走了。
我心里很清楚,案子能得以这样快结束,全赖以然大力周旋。他的身份和为人让人不难相信,我既然已经选择嫁入柯家,便没有理由再与钟楚博牵扯不清,甚至合谋杀妻。
而且,许弄琴的死亡时间已经验定应在午时11点到12点之间。可是水无忧全体员工都可以证明,我是11点整离开茶馆的,而钟楚博提供的我和他在公园华表下拍的合影则表明,当时的华表时间大约是11点35分。而从茶馆到公园的车程和从公园到钟家的车程差不多都在半小时左右,钟楚博根本没有时间在11点到11点半之间回家杀妻再赶到公园拍照,亦不可能在拍完照后于11点35至12点钟这短短的半小时内赶回家并把妻子杀死。
同时,柯以然验尸后发现,死者在上吊前曾服用大量安眠药,换言之,这是一起双料自杀。死得十分绝决而义无反顾。
“她竟这样绝望,不愿活下去!”我哭泣,“她这样恨我!”
“她错怪了你。”以然拥抱我,吻我的额,试图安抚我,“不要再自责,这件事和你无关。”
“可是,为什么我总觉得欠了她?她那么恨我,至死都要留下遗书诅咒我!以然,我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
我的心疼得更加紧了,比起许弄琴的死来,我同以然的争吵简直就不算什么。我们都没有再提那天晚上的事,就像从来没有吵过架一样。在孤独和恐惧中,我抓紧以然的手臂,就像抓住自己生命的力量,以然,帮助我,不要放弃我!我真的,真的很害怕!
无忧听说消息也赶来了,不住地自责:“那天,我真不该放你走的。”
“无忧,你早猜到会出事是吗?”我抓紧她的手,“你知道些什么?”
无忧有明显的犹疑。
以然也觉察了:“无忧,你真的知道一些内情?”
无忧终于点头:“其实,你遇到的事,我也经历过。钟楚博以前是我的客户,我做报纸那段时间,因为广告方面的业务同他有过几次接触,许弄琴也对我起过疑心,纠缠过几次,还逼我写保证书不许再同他丈夫往来。我觉得无聊,也觉得无所谓,虽然不会当真给她写什么保证书,但是耐心地同她谈过几次话,那以后也真的断了同钟楚博的业务往来,反正大连的广告公司那么多,何必惹事生非。”
“难怪你们那么熟,你却对他那么冷淡。你早猜到我同他交往不会有什么好结果,是吗?”
无忧歉意地:“可是也没想到会那么严重。”
“怎么能怪你呢?”我叹息,“无忧,如果我有你一半的坦诚理智就好了。”
我虽不杀伯仁,伯仁终因我而死。我后悔没有像无忧那样,及早向许弄琴开诚布公地面对面谈一次,把误会解释清楚,如果那样,也许她不会死。
她是带着恨与绝望自杀的,都是因为我,因为我!
我向以然提出要求:“带我去看看许弄琴。”
以然犹豫:“你不害怕?”
“怕,可是我想面对。”我擦一把泪,“我要当面同她说对不起,即使她听不到,我也要说清楚。”
以然看着我,半晌,点点头:“好,我带你去。”
于是我见到许弄琴。
已经开膛破肚、浸泡在福尔马林池中的许弄琴。
不知道法医们是怎么弄的,她的舌头已经缩回去,眼睛也闭上了,可是满脸的怨忿依然触目惊心。
我觉得头晕,可是强自忍耐,清清楚楚地说:“对不起,我该早点向你解释,我同你丈夫,毫无关系。”
话未说完,池中的许弄琴忽然睁开眼来,黑眼珠白眼球狠狠地向我一瞪。
我只觉一股冷气直袭脊背,再忍不住,狂叫起来。
以然急忙抱住我:“琛儿,你怎么了?”
“她!她……”我指向池内,可是许弄琴好端端地闭着眼睛,并无异样。难道,是我自己的幻觉?
“琛儿,你太紧张了。你已经看过了,现在,我们回家吧。”
“不,以然,我想去茶馆,我想见无忧。”
我想见无忧,她永恒的从容沉静可以给我莫大安慰。
我握住她的手,泣不成声:“无忧,我看到许弄琴,她恨我……”
无忧轻拍我的肩背,递上一杯极苦的苦丁:“琛儿,喝口茶。”她深思地拧紧眉头,忽然问以然,“你是验尸官,你真觉得案子没有一点疑点吗?”
我一愣:“无忧,你有怀疑?”
以然也明显震动:“无忧,先说说你的看法。”
“我总觉得,许弄琴,并不像一个会自杀的人。而且,据我所知,许弄琴好像特别容易出意外。”
“意外?”
“不错,在这次以前,单是我知道的,许弄琴便有至少三次濒临死境:一次是在海上游泳时太平圈忽然漏气;一次是因为把手松动从自家二层楼上摔下来;还有一次则是在奔驰车后备箱里取东西时,身后有一辆中巴无人自动疾驰下来,与奔驰相撞……但是巧的是,三次遇险都恰好有人相救,所以大难不死。更巧的是,三次意外,钟楚博都在现场……”
“你的意思是……”
“我只是说事实,没什么特别意思。”
以然也深思地点了点头:“我也一直觉得这件事有些蹊跷。”他拉着我的手坐下来,冷静地分析,“根据我的经验,通常服了过量安眠药的人会在短时间内产生幻觉,当她想做一件事的时候,她往往会在幻想中已经把这件事给完成了,根本不会再亲自动手去做。换言之,就算她已经打定主意服药后上吊,真正服药后,也未必还有那份清醒真个去找绳子上吊,因为她会幻想自己已经吊死了……”
“可是你们还是判定她是自杀。”
以然无奈地摊摊手:“没办法,理论只是理论,理论也要讲证据。证据表明,屋子里除了许弄琴和钟楚博两个人再没有其他人的痕迹或气味留下,而钟楚博的确有不在场证明,你是人证,而照片是物证,人证物证俱全,你让警察怎么办?”
“我是人证?”我苦笑,不安地转身,“好浓的怪味,无忧,不好意思,把你这里的茶香都冲淡了。”
“怪味?什么怪味儿?”
“药水味儿呀,你没闻到吗?”我嗅一嗅,皱紧眉毛,“大概是刚才在解剖室里染的,这么久了还不散。”想到解剖室,我只觉心有余悸,背上的那股冷又来了。
无忧拍拍我的手背,递过一杯茶:“你是太紧张了,来,喝杯茶,静一静。”
茶叶在杯中舒卷,沉浮,旗枪分明,绿意盎然,我轻轻旋转着茶杯,忽发奇想:“水无忧,忘忧草,无忧,你这里有没有一种茶,可以让人喝了之后,忘掉所有不开心的事,就当它没发生一样?”
无忧笑了:“我也很想自己有那样一种茶,不仅有‘忘忧’,还有‘还魂’,有‘渴望’,有‘如愿’,有‘永不变心’,有‘长生不老’,有‘两情相悦’……”
以然大笑起来,我却幽然神往:“是呀,多希望可以有那样的茶,不论生活中出现什么样的烦恼,都可以一杯在握,万虑齐除,那样,这世上就再也没有不如意了。”
“可是,正是因为世上有许许多多的‘不如意’,才教会我们什么是‘珍惜’,什么是‘努力’,珍惜此刻的‘如意’,努力把握‘如意’,或者把‘不如意’改变成‘如意’……”
无忧的话总是那样睿智,温和,充满哲理,我轻啜一口茶,抬起头羞涩地笑了:“且无论这是不是一杯‘忘忧’或者‘如意’,但是现在,我的确已经感觉好多了,那么,我们就姑且称它做‘开心’吧。”
无忧和以然也都笑了。
直到回到家,我依然清晰地闻到自己周围有一股子极浓的福尔马林的气味。
我把自己浸在浴池里洗了一遍又一遍,恨不得一时三刻脱胎换骨,就此忘掉所有不愉快往事。
然而就在这时,异事发生了,浴室的莲蓬出水忽然一窒,接着喷出血来,腥浓而殷红,如怨气勃发,汹涌不绝。我惊呆了,久久不知反应,只任那血水喷了我一头一脸,将自己瞬间喷成一个血人。
“啊!”我尖叫起来,心胆俱裂。
“琛儿,怎么了?开门!快开门!”
是妈妈在敲门。我顾不得羞耻,赤条条跳出浴池打开门来:“妈,妈,你看……”
我哑住了,看着自己赤裸的身子,水淋淋的,并没有溅上一滴血。
“琛儿,刚才是你在叫吗?出什么事了?”
“没有,没什么事。”我闷闷地答,不敢再洗下去,裹上浴袍,只觉心力憔悴,回到房间就躺下了。
梦中也不安稳,见到许弄琴披头散发地向我索命。我哀告:“不是我,为什么总缠住我呢?我没有对不起你,我没有!”
满头大汗地醒来,只觉呼吸困难,浑身酸痛。我坐起身,想下床取杯水来喝,然而就在这时,恍觉一阵风吹来,屋里忽然又布满了那种福尔马林的气息,接着我看到许弄琴,披头散发,满眼怨毒,居然就站在我床前直勾勾地看着我。
“啊——”我毛骨悚然,惊叫着直跳起来,冲过去打开房门,狂拍妈妈卧室的门。
门开了,妈妈急匆匆迎出来:“琛儿,怎么了?”
“我,我……”我不知道该怎么说,只觉心酸得流不出泪来,“妈妈,我可不可以搬过来同你们一起睡?”
再见到以然时,他惊讶地叫出声来:“琛儿,才几天不见,你怎么憔悴成这个样子?”
我转向镜子,那里面是一张因为严重睡眠不足而显得异常枯涩的脸,面色青白,嘴唇干裂,一头长发纠缠在一起全无光泽,因为双颊深陷而显得一双眼睛更大了,可是没有神采。还说见鬼呢,我自己现在的样子已经不比一只鬼好多少。
我拿起梳子胡乱地梳了几下,扯下一大缕头发来,只得叹口气抛掉了。
“以然,我失眠。”我简单地回答,疲惫得连起身的力气也没有。
以然心疼地环抱我:“你是我的准新娘,为了我,你有责任好好保重自己,可不能这副样子踏进礼堂。我可早把牛皮吹出去了,说我柯以然要么不娶,要娶就娶天下第一美女,你可不能砸了我的招牌呀。”
我被他逗得终于有了一点笑容:“以然,就算我状态最好的时候,也称不上天下第一美女呀,除非是倒着数。”
“胡说,你是不相信我柯以然的眼光吗?”他拉住我的手,“不过没关系,我自有锦囊妙计让你恢复美女本色。”
他像押特务那样将我押到美容院去。
在美容小姐纤纤十指温柔的抚摩下,我终于昏昏睡去。
以然坐在一边等。
已经很不容易了。
能让一个大男人心甘情愿地等在美容院里守着女友做美容,已经福份不浅。
我告诉自己要惜福,绮年玉貌,又嫁得如意郎君,享尽温柔,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吃过晚餐,我同以然在月上柳梢头的黄昏楼下吻别。
“明天早点下班来看我,好不好?”
“好,记得回家早点睡觉,不要胡思乱想。”以然叮嘱我。在月光下,他显得益发英俊,有种挺拔冷峭的美。
我忽然觉得无比辛酸,有种说不出的绝望的留恋,我紧紧地贴着以然,不知道怎么样才可以更近,近得就此钻进他的心,永世不再拔出。
“以然,答应我,不论发生什么事,不要放弃我、离开我,好吗?”
“当然。”以然温柔地抱着我,轻吻我的发梢,接着,又将我稍稍推开一点,凝视我的眼睛,“琛儿,发生了什么事?”
我张了张嘴,却还是什么也没有说,只是深深地深深地望着他的眼睛。
他的眼中,有一个小小的我;我想,我的眼里,也该有一个他吧?我们的影子印在彼此的眼中,我们的爱也走进了彼此的心,在眼睛不再看到的时候,心却是依然紧密相连接。
我再一次拥抱他,轻轻嚷着:“没有什么,什么事也没有,我只是不敢离开你,怕一眨眼,你就消失了,再也不属于我。”
“说什么傻话?再过几天,你就是我的新娘了,再也不离开。”
是吗?再过几天,我就会成为他的新娘,从此相亲相爱,永不分离,会吗?我真的可以顺利地踏上红地毯,成为以然的新娘吗?
我的突如其来的伤感终于弄得以然也有些神经兮兮起来,不放心地问:“要不要我送你上楼?”
“不要,我妈看到你,又要罗嗦半天。现在,她见到你这个准女婿,比见到我还亲呢。”我笑着拍拍以然的脸,看到他这个样子,我的心情倒又好多了,于是再吻他面颊一下,轻盈地转了个圈,跑进了楼道。
但是刚上楼,我就已经后悔没有让以然送了。那种如影随形的福尔马林味不知何时又潜潜冥冥地拥围上来,越来越浓,夹着血腥的气味。
恍惚有人在声后喊我:“卢琛儿,卢琛儿。”
我回头,弯弯曲曲的楼道里除我之外并没有一个人。是的,没有人,可是谁敢保证,也没有一只鬼呢?
我奔跑起来,一步两个台阶,只想赶紧回到家中,投入母亲的怀抱,求取温暖。可是,那短短的三层楼仿佛在忽然间变成了万级天梯,怎么跑也跑不完,而身后异样的药水味已经渐渐汇成薄薄的有形的白色雾气,湿搭搭地粘住我,渗入我每一寸肌肤。
我寒毛竖起,知道是许弄琴在追我,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不肯放过我?我到底做错什么?我奔跑得精疲力竭,而家门依然那样遥远,仿佛永远也达不到。我绝望地想,我回不去了,我就要累死在这楼道里。也许,这早已不再是我家的楼梯,而是误入歧途,闯进了死亡之路,而这,便是通往地府的黄泉路。
仿佛有一只湿湿的手抚上我的后脑,长发忽然被拽住了,我猛地仆倒在地,尖叫起来,一声接一声,不能扼止。
对面有一扇门打开了,走出熟悉的邻居张大妈,她那张微胖的脸此刻看起来是这样亲切可爱。
异味忽然便消失了,白色的雾气也在眨眼间散去,我发现自己有一绺头发夹在了木楼梯的裂缝处,而右腿足踝处疼得欲碎裂开来。
张大妈犹自狐疑地望着我,说:“哟,这不是琛儿吗,怎么摔倒了,大喊大叫的,是不是摔得很重?”
“是,我的腿可能摔断了。”我愁眉苦脸地求助,“您能不能帮我把我爸爸找来,我走不动了。
6、心理医生与天桥大仙
检查结果出来,我并没有摔断腿,只是踝部韧带受伤,需要暂时卧床休养。
以然拧着眉问:“怎么搞的,好好走路怎么会把腿摔伤了呢?”
我嗫嚅不知以对。
以然更加烦恼:“琛儿,也许我不该逼你辞职,你这段日子好像越来越呆了,是不是婚前紧张?要不,等你腿好了,还是找份不太累的工作去上两天班?或者到水无忧帮帮忙也好。”
我抱住以然,辛酸地流下泪来。
本来我们应该是非常幸福的一对,郎才女貌,佳期在即,一切都谐和而美好。可是我已经隐隐预感到,事情不会那样顺利,有什么东西不对劲儿了,有件不为人知的阴谋正在我身边悄悄发生并进行着,而我除了被动承受之外,毫无对策。那,到底是什么呢?
我对以然说:“要不,我们把婚期押后一段时间吧。”
“为什么?”
“因为……”我吞吞吐吐,不知该怎样解释。难道跟他说我被鬼缠身,怕结婚会对他不利吗?以然是唯物主义者,绝对不会相信我的鬼话。
是的,鬼话。这真是千真万确的“鬼话”!
我不得不告诉我自己:我是遇到鬼了。
鬼,这个词经常出现在我们的日常谈论中。同事们闲着的时候喜欢讲鬼故事,有好鬼也有坏鬼,有吓人的鬼也有聊斋里那样的艳鬼。心情不好的时候我会骂人“鬼东西”,心情好的时候则想象自己做了故事的主人公同一个善良的鬼经历一场奇遇。
现在这个愿望果然实现了。
我真的见了鬼。而且是一只厉鬼。
一只死不瞑目苦苦地向我索命的吊死鬼!
我日渐一日地被自己的幻想弄得发狂,腿稍好一点,便拄着拐一个人跑到兴工街,在天桥上悠来荡去。
在“忠实”时,曾经听同事们聊天,说这一带常有“仙人”出没,算命测字之类,虽然几度封逮,仍然驱之不尽。以前说起这些话题,我每每一笑置之,认为无稽。可是今天,却不由得我不逼上天桥,寻仙问卦,这件事若被以然知道,一定会笑我三八,白念了那么多书竟然会迷信江湖术士。
可是所谓“病急乱投医”,既然心中的烦恼没办法对亲人诉说,也就只有向玄学寻求帮助了。
果然只走了一个来回,就有“大仙”上来兜揽生意:“这位小姐,我看你气色不佳,最近可有不顺心事?我们既然相遇,便是有缘,让我送你几句话吧。”
我拄了拐,回头问:“什么话?”
“你到这边来,我细细对你说。”
那位大仙是个五十开外的半老妇人,黑瘦精干,说话时不语先笑,就是那种专门吃开口饭的人特有的谄媚的笑。她将我引至旁边小胡同一角,神神秘秘地说:“这位小姐,你是个好人,所以该当遇上我,这是你命中注定万事逢凶化吉。”
大凡算命准不准,其实只看所言是否合了当事人心水,当下我立刻追问:“那你看我遇上了什么事?”
她眯细眼睛,向我脸上看了又看,沉吟着:“是烦心的事儿,很不顺利……你命中犯小人,有人要对你不利,令你烦恼,是吧?”
我沉重地点头:“就是,你说我该怎么办呢?”
“这样吧,我既然把你叫过来,就是想帮你,你给老祖上点香钱吧。”
我知道这是明白讨钱了,可是宁信其有不信其无,也顾不上那么多了,随手抽了一张五十元钞票塞到老妇手中:“快说吧,我到底该怎么做呢?”
“你气色不好,阴气重,所以七七四十九天内应该尽量晒太阳,常出来走动,多吸收点阳气,没事儿不要一个人呆着……”
我听她说的似颇有道理,不由地信了,连连点头说:“那么四十九天后,事情是不是就可以完结了呢?”
“那也不一定,这说的只是避祸之法。要想逢凶化吉,遇难呈祥,你还得再破费点。”她的手又伸上前来了。
我只得再放一张钞票:“那你说阴气哪里来的?”
“你命中的小人带来的,那个人,是女的吧?”
“是。”
“你看,对吧?这件事,和感情有关吧?”
“是。”
“果然。来,你再添点,我好好替你做一回法。”
“还要钱?”我有些戒备了,“你要做什么法?”
“打小人呀。”
我更加怀疑了,果然灵通,她会算不出那所谓“小人”其实早已成了“死人”了吗?我存心试试她:“那你说,这个小人现在在哪里?”
她掐指算一算:“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我不得其法,只得又问:“那你打算怎么样来制住她呢?”
“兵来将挡,水来土淹。”
看不出,这老妇人倒是一部成语大全。我半信半疑,却也看不出什么破绽,只得又放一张钞票换她一张画了符的黄签条,据说放在枕头下可以镇妖除魔的。
回到家时,发现桃乐妃在家里等我,一边翻着一本时装杂志,见到我,笑着说:“你最近是在挑婚纱吧?放着这么多杂志。我可跟你说定了,我要当伴娘。”
“我正说哪天要下帖子请你呢,你倒自己送上门来了。”我很开心,这段日子发生了这么多事,使我再见到她时竟有种隔世重逢的感觉。
我们头挨着头一本本地翻阅杂志,对那些婚纱经典品头论足,近日来徘徊不去的阴郁恐惧仿佛忽然消散了,我吁一口气,心想大概真是“仙女”起作用了吧?五十多岁的老丑“仙女”。
桃乐妃说:“听说你的新娘头纱上会镶真的钻石,真让人羡慕。”
“是吗?”我一愣,“我自己倒不知道。”
“是‘柯一瓢’说的。”
“以然?”我更加奇怪,“他什么时候说的?”
“电话里。我昨天跟他通电话讨论伴娘礼服的事儿。”
“原来你先问过他才来问我的。”我笑起来,桃乐妃自打同以然认识就喊他‘柯一瓢’,十分亲热。不过她对谁都是这么风风火火自来熟的,我打趣她,“没见过想当伴娘想得像你这样热心的人,先就跟新郎把位置订下了。”
“‘柯一瓢’说配新娘婚纱要用钻石项链,配伴娘礼服最好用珍珠项链,都由他来准备。”桃乐妃充满向往地问,“伴娘的首饰过后是不是就送给我了?”
我看住她,不明白一个人的贪念怎么会如此张扬得理直气壮而不觉难为情,但是面子上却不敢表露出丝毫的不恭,只得答应那当然,你当然可以带走那串珍珠项链。
桃乐妃高兴起来,高帽开始一顶一顶地向我飞过来,说:“公司新来了个女秘书,长得个十不全,还以为自己是绝世美女,牛得不得了,成天腻着钟经理发嗲。你真应该抽个时间回办公室看看,也好让她知道什么是美女。”
我不感兴趣:“离开那个是非地,我再不想踏进办公室一步。”
“你的事我们也都听说了,都替你冤得慌。”桃乐妃同情地说,“听说你还被叫进局子里审了半天,真替你叫屈。那个许弄琴也是,死了死了,还要拖人下水。我听说她留了个什么鬼遗书,还提到你的名字,是不是真的?”
我忽然恼了,一用力抽回杂志:“都说了我不想再提这件事。”
桃乐妃一时尴尬得起坐不是,呆着两只手愣住了。
我过意不去,急忙道歉:“对不起,我态度不好,你别生气。这段日子身体不舒服,弄得心情也不好,就跟更年期提前了似的。”
但是好气氛已经被破坏了,桃乐妃勉强又坐一会儿便告辞了。我十分郁郁,这是干嘛呢,神经兮兮的,把朋友也得罪了,再这样下去,非弄得众叛亲离不可。
我决定调整自己,睡前深呼吸,对自己说:“我问心无愧,我神鬼不怕,我勇敢坚强。”一连念了十几遍才熄灯睡去。
这一夜居然无梦。
一觉睡到天明,我只觉精神大好,哼着歌儿走进洗手间,一边梳头还一边继续唱歌。可是慢着,那镜子,那镜子!
屋里那股熟悉的福尔马林的气息又来了,镜子上迅速蒙了一层白雾,雾气朦胧中,那穿着白色睡袍的人,那穿着我的睡袍的人,却不是我!
那明明是我的身体,青春的丰满的穿着白色睡袍的身体,可是那睡袍之上的青白的脸,那头短发,那不是我!
我愕然地低头看看自己手中的梳子,缠在梳子上的浓黑的长发,明明是我的,可是镜子里的,镜子里的头,为什么却是短发?!
我颤抖着抬起手去擦拭镜面,看清楚了,那,那竟是许弄琴,大睁着眼,吐出舌头,脸色青白,怨毒不堪……
不!我举起梳子用尽全力砸向镜子,镜子“哗”地碎了,血顺着玻璃碎碴流下来,我呕吐起来,软倒在洗手池边。
以然终于怀疑了:“琛儿,你这段时间的意外好像特别多,到底出了什么事?”
“以然,我不知道该怎么同你说。”吞吞吐吐地,我终于将近日的遭遇合盘托出。
以然越听越奇,最后下结论说:“你这是严重的心理疾病,必须马上跟我去看心理医生。”
“大仙帮不了我,心理医生就能吗?”我嘀嘀咕咕,可也抱着一线希望,顺从地答应听以然安排。
那是一间装修风格十分特别的心理诊所,整个布局就像某部怀旧电影的拍摄片场,以暖黄色调为主,搜集了各种高龄玩艺儿,像菱花镜,樟木箱,四只脚的梳妆台,甚至还有手摇的电话机。
医生姓程,叫程之方,是以然的大学同学,戴黑边眼镜,穿竹布长衫,清瘦,略略有点少白头,未老先衰,假扮成熟。他对我说:“别紧张,慢慢来,试着说出你的感受。”态度亲切温和,一副很有经验的样子。
窗外有一树茂密的紫丁香,随风传送阵阵芬芳。
我坐在会吱吱响的木摇椅上,望着正午的阳光从百叶窗里一格格地照进来,在墙上映成一道白一道灰。
有细细的尘在光与影间忙碌地舞。
旁边一架老旧的碟机,正在播着上海三十年代名歌星白光的老歌:“你为什么还不来,我要等你回来。我等着你回来,我想着你回来,你为什么还不来,我要等你回来……”
一遍又一遍,无限幽怨。
与歌声绝顶合拍的,是天花板上一只六叶风扇慢悠悠的转动。并不是为了制造冷气,因为屋里并不热,而且,如果真是酷暑天气,窗帘后自有一只隐型空调会制造清凉。
那只是道具。
电风扇,留声机,百叶窗,摇椅,还有忧怨的白光,都是道具。催人入眠,讲出心里话。
程之方一遍遍温和地劝慰:“不要紧张,慢慢想,慢慢说。”
他认真的样子让我觉得好笑,一方面很想提醒他不要这样矫情,不是穿上一件长衫就可以使他看起来博古通今,直达人的心灵;可是另一面,我又不得不承认,他身上那种旧旧的气息很安抚我,让我身心舒泰,且有一点点慵懒,忍不住讲出心底最深的秘密。
“我见了鬼。”我这样进行自己的开场白,也不管是不是吓坏人,“她是我老板的太太,前些日子自杀了。可是她的魂缠着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所以到你这里来了。”
令我感激的是,在听我滔滔不绝地说着那些“鬼话”的时候,医生的脸上并没有露出任何惊讶或者怀疑的神色,这让我觉得心定,于是越说越多,渐渐把当年许弄琴那一掌也一并托出,说完之后,只觉宽心许多,仿佛已经好了一半。
难怪心理医生这一行这样吃香,实在城市人的心理压力太重,又太忙,太多顾虑,能够有一个人这样平和宽厚地听自己诉说已经是一种享受,同时因为他是医生,职业道德要求他必须为自己守秘,所以倾诉起来格外放心。
“你来得很对。”程之方推推眼镜,“其实鬼有什么可怕呢?从来都是鬼怕人,哪有人怕鬼的。”
现在我怀疑,那眼镜只是平光镜,也是一种道具,他很可能并不近视,戴副镜子,只是为了同长衫配套,使他看起来更有神秘感,故而,也就更有权威感。
一切的细节都太假了,但是假到这样认真的地步,也就弄假成真,以至于让人怀疑,是否窗外的阳光和花树也都是搬来的道具,是人为,是假象。
在这样的假象里,是很容易让人说真话的,因为一切像做梦,而梦是不必负责任的,故而可以率真任性,可以毫无顾虑,可以肝胆相照,尽诉初衷。
那种感觉,仿佛偷情者面对牧师忏悔,把所有的罪恶交付给上帝,只是为了更好地卸下包袱,重新做人,也继续做恶。
但我不是罪人,我只是一个看到了不该看到景像的迷途羔羊,所以,我不需要上帝指引方向,只想向心理医生寻求帮助。
“可是,她纠缠我,又怎么办呢?”我无助地看着医生。
“这不过是一种心理作用,因为你总觉得自己欠了她,有愧于她,心中有鬼,才会眼中见鬼。这都是自己吓自己。如果你能解开自己心中的那个结,鬼也就自然不见了。”
“你没有见鬼,当然会这样说。可是你不明白身在其中的那种痛苦……”
留声机“咔”一下停住了,医生站起来换一张唱片,这回,是周旋的《夜上海》。我笑起来,轻轻随着唱:“夜上海,夜上海,你是个不夜城……”
医生问:“听到这首歌,会让你想起什么?”
“三十年代的旧上海喽。那些香烟广告画片上的旗袍美女,霓虹灯,美酒加咖啡,周旋,白光,阮玲玉,还有张爱玲和苏青,倾城之恋,孤岛,美国大兵,骆驼牌香烟,百老汇,白俄脱衣舞娘,还有狐步舞,那真是一个迷乱而美丽的时代……”
“你的想象力相当丰富。”医生胸有成竹地又推一推眼镜,“你到过上海吗?没有。可是你对上海却这么熟悉。为什么?因为是电影和书本教会了你这一切。如果你走到上海街头,这些记忆就会自动跑到你脑子里去,让你觉得似曾相识。同样的,你其实并没有真正见到鬼,只是因为恐惧和内疚唤醒了对鬼故事的记忆和联想。刚才已经证明,你是一个想象力非常丰富的女孩,而许弄琴之死又触动或者说激发了你对鬼魂的想象力,所以你认为自己见了鬼。”
“你说一切都只是出自我的想象?”我瞠目,“这就是一个心理医生的解释?如果我想要这样的答案,随便一个中庸的老好人都会用这些陈腔滥调来安慰我。可是我告诉你,我是真的见了鬼。”我有些激动起来,毫不掩饰地表现自己的不满,才不管他是不是柯以然的同窗好友。
然而程之方或许不是一个好医生,却的确有副好脾气,他毫不动怒地摇摇手,继续温和地说:“好好好,我们且假定这世上的确有鬼。可是即使这样,灵魂学中也有定义,所谓鬼,不过是人死之后羁留在人世上的精神力量。而你之所以能见鬼,也同样是因为精神力,即所谓‘阴阳眼’,这并不是一件坏事,只说明你的精神力量比常人更强而已。所以,只要你在拥有精神力的同时,还可以拥有勇气和定力,就什么也不必害怕了。”
“精神力?我看你不如说我有精神病还更好。”我悻悻,“医生,在我之前,有没有其他的来访者告诉你他见了鬼?”
当我这样问的时候,原不指望会得到答案,可是他却回答了。“有过。”他说,面部表情忽然柔和起来,“以前,我在西安开诊所的时候,还遇到一位女客人,声称自己见了唐朝的武士魂呢。”
那大概是另外一个故事,我并不想追问,我们又聊了两句关于鬼魂的话题,便散了。他给我开了几种安神的药,叮嘱我睡前服用,又约了下次就诊的时间。
但是说老实话,在我心中,并不觉得他比大仙有何高明之处。而且他和大仙一样,都收费不菲,却又都收效不佳。
一出门,我就把预诊单给撕了。
7、爱与信任是一对双胞兄弟
那以后我开始喜欢寻仙觅异。只要听人说哪里算命的最灵,就立刻毫不犹豫地赶了去,报出自己的生辰八字,伸了手让人看相。
并不相信所思所想真的会写在那横横竖竖的几道掌纹中,可是不信他们也不知道该信谁。只得自己安慰自己说,这一个不灵,也许下一个便灵了。
渐渐地,我自己也成了半仙,端着别人手掌也能煞有介事地侃上半天,吹些“智慧线”如何又“婚姻线”云云的闲话。也知道所谓测字其实就是拆字,把好好一个生字拆了偏旁部首同“金木水火土”重新结合,再依时依境地说上些模棱两可似是而非的话,怕不把人迷得一愣一愣的才怪。
可是明白归明白,还是忍不住向子虚境中寻求安慰,同江湖术士们拆招已经成了我生活一大主题,不然也实在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有一次遇到一个很特别的驱魔人,是个九十多岁的老头,既不看手相也不问八字,只将我的右手中指微微一捏,便很肯定地说:“是受了惊了。”而后命我平躺,将一只罗盘放在我胸口,于是那罗盘的针蓦地狂转起来,老头凝视半晌,说:“是个女鬼,冤魂不散。”我悚然而惊,知道这次遇上真仙了,立即央求:“大师,该怎么办?”
然而他的办法也无非是书符洒水,事实证明,根本不灵。
还有一次,“大仙”的对外身份是个画家,兼职算命,所以格外令人信服。我们从周易八卦谈到吴带当风,正谈得兴浓,他忽然说:“看你的脚。”我低下头,愕然发现自己脚上的一双鞋不知什么时候竟给左右颠倒了。那画家压低声音说:“她来了。”我只觉浑身寒毛都倒竖起来。于是画家开始画咒念法,又命我在观音相前烧香磕头。可是事后仍然一无用处。
婚期一天一天地近了,以然催促我:“我已经替你订了包月美容,你要记得按时去;还有程医生那里,他说你已经脱诊好几次了,为什么?”
“因为我最近好多了。”我骗他。如果骗他能让他放心,又何乐而不为呢?
事实上我根本没有好,而且越来越不好。事情已经发展到一到天黑或阴暗处就可以闻到福尔马林味,而我一闭上眼睛就可以看到许弄琴青白的脸,我觉得自己濒临崩溃已经不远,不知道哪一天早晨我就会突然在尖叫中疯掉,或者,我其实早已经疯了,只是自己还不承认,而周围人还不曾发现而已。所以我得骗他们,以一个疯子的审慎和精明来骗住他们,免得被送进疯人院去。
镜子里看不到我自己的脸,水笼头里流出的都是血,打开冰箱,往往看到一个冰镇的冒着白气的人头,而任何动物的肉嚼在嘴里都令我做呕。
我沉在一个看不见的河流里,一日比一日更加冷而绝望,可是我没有办法,甚至不能发出一个呼救的信号。因为我所可能得到的回答无非是“你心思太重了”或者“这都是你自己的幻想”之类,而所能得到的帮助也只有再重新回到程之方医生诊所这一条路。
不,没有人能够帮我,我已经注定要在许弄琴的冤魂不散中日渐枯萎,直至她大仇得报,将我索命。可是,我到底同她有什么仇?我是无辜的,无辜的,她为什么不放过我?
我找到许弄琴的坟。
黄昏的墓园里寂无一人。找她的坟并不需要费太大的劲儿——那汉白玉的巨型石碑比旁边所有的都高大堂皇——典型钟楚博的风格,不论做什么都喜欢比别人张扬,连造碑都不例外。
碑上嵌着许弄琴的照片,下书“钟门许氏弄琴之墓”,十分老派的一种写法,将一个女人生前死后的身份牢牢钉死在墓碑之上。生是钟家的人,死是钟家的鬼。
可是钟家的鬼不去找钟家人,找我卢琛儿做甚?
我注视着许弄琴的照片。照片里的她娟秀而美好,并无一丝戾气。
那大概是她年轻时代的照片吧,曾经也是一个秀丽的美人,后来是什么迫得她丧心病狂了呢?
风在林梢,枝柯动摇,若有若无的白色薄雾和着似近还远的福尔马林味依依地萦绕在墓碑周围。
有一种冷从心底潜潜冥冥地浮上来,墓园中,有多少无主孤魂在哭泣,在漂泊?
我迫使自己稳稳地站住,一字一句地说:“我不知道你的过去,也无意闯进你的世界。我们根本是毫不相关的两个人,是你自己的误解把我硬拉到你的生活中去。放过我,我没有害你,你也不要再来找我了,好吗?”
林风瑟瑟,我撒目四望,对着荒凉的墓地呼唤:“你来吧,我不怕你,有什么话,你当面同我说清楚,不要鬼鬼祟祟地害人!”
悲哀到极点,我反而轻声地笑起来,“鬼鬼祟祟”,她可不就是一只鬼?我想,我真的就要疯了,已经没有什么机会走进结婚礼堂,我最应该去的地方,其实是精神病院,而我整个的后半生,大概都要消磨在医院里。
我伏倒在墓碑上,忍不住哭泣起来。
身后忽然响起沙沙的脚步声,许弄琴,她终于来了!
我猛地回过头去,可是看到的,却是钟楚博。
这是出事后我第一次见到钟楚博。他已经重新恢复了挥洒自如,刚愎自用,许弄琴的死对他并没有构成太多伤害,相反,他好像因此得到某种解脱似,活得更自在了。
自始至终,受害者原来只有我一个。为什么?
我觉得愤怒,指责他:“是你冷落她,伤害她,迫她自杀。为什么你毫无愧疚?”
“我做人从来不知道什么叫愧疚。”钟楚博冷笑,弯身将一束菊花放到碑前。“她生前不知给我惹了多少麻烦,现在还顶着我钟某人的姓氏安葬,已经算死得其所了。”
“既然这么冷血,你又何必来看她?”
“错了,我不是来看她的,我是来找你的。”
“找我?”
“我听说你到处打听许弄琴葬在哪儿,就知道你会来这里,特地过来碰碰运气。”钟楚博忽然近前一步,猛地抓住我胳膊,逼视我,“琛儿,我们真是有缘,不是吗?”
“你干什么?”我惊得后退,却被他拉扯着动弹不得,索性不再挣扎,只冷冷注视他的眼睛,“钟楚博,我就要结婚了,连日子都定了,你不要再痴心妄想。”
钟楚博“嘿嘿”冷笑:“痴心不错,可不是妄想。你以前几次拒绝我,不过是因为我已婚,现在障碍扫除了,你该没有理由拒绝我了吧?”
“不,我拒绝你,不是因为你已婚,而是我根本没有喜欢过你,我爱的是柯以然,我们就要结婚了!”
“不要一再跟我强调你那个狗屁结婚!”钟楚博粗暴地打断我,“结婚是什么东西?一张废纸!我他妈的这辈子最恨的就是婚姻!卢琛儿,你听着,不论你结婚也好,不结婚也好,总之我看上了你,你就注定要做我的人!”
我愤怒到极点,指着许弄琴的墓碑问:“钟楚博,这是你老婆的墓,你竟在她尸骨未寒之时说这种话。你就不怕惹怒她?”
“她活着我都不怕,死了还有什么好怕的?”钟楚博哈哈大笑,“我是恶人,你没听过鬼怕恶人这句话吗?从来都是她怕我,做人的时候怕我,做鬼也拿我没奈何!”
墓园的风忽然就紧了,雾气也越来越浓,树枝在剧烈地颤动,发出“悉索”的响声,仿佛声讨。我心胆俱寒,厉声问:“钟楚博,你没有听到鬼魂的诅咒吗?”
钟楚博随手折断坟前的一根树枝,猛一扬手抽在墓碑上,凛凛地喝:“谁敢?!”
我仿佛听到一声呻吟,那是许弄琴的鬼魂愤怒的呻吟。我知道她在愤怒,不错,她怕钟楚博,拿他无可奈何,可是她不怕我,所以追着我不放,把她所有的怨愤都发泄在我身上。
“钟楚博,住手!”我已经再也支持不住,“放开我,让我走,我要离开这里。”
“不许走!”他将我推得背部紧贴在松树上,避无可避,然后,一座山似压下来。
我绝望地闭上眼睛,流下泪来。在这寂寂无人的墓园里,便是呼救,也只有鬼魂们听到。被一只鬼追得那样惨已经让我心力憔悴,可是现在知道,人的可怕还远远在鬼魂之上。许弄琴和钟楚博这对夫妻,真是天生地设的一对,虽是生为怨偶,却一样地偏执而霸道,便是幽冥异路,也同心同德,齐齐地追着我不放。可是,为什么?我到底与他夫妇有何冤仇,为什么他们一生一死,个个都不肯放过我?
不知过了多久,奇怪的是钟楚博并没有采取进一步的行动。我睁开眼睛,看到他专注而奇异的神情,有一抹明显的感动和震撼。当与我目光相投,他忽然叹息了:“卢琛儿,你……唉,我送你回家吧。”
“不,请送我到水无忧。”
我没想到会在“水无忧”遇到以然。
而更意外的,是桃乐妃也在。看到我,她脸上有一抹明显的尴尬:“琛儿,你也来了。我正跟柯先生商量伴娘礼服的事儿呢。”
“哦,你们谈。”我木然地说,脑子里空空地一无所思。
桃乐妃显然误会了我的冷淡,态度更加拘促:“不不,已经谈完了,我还有事,你们坐,我先走了。”
我顺从地在她刚刚让出的座位上坐下了,甚至不知道跟她道一声“再会”。
而自始至终,以然一言不发,直到看着桃乐妃走远,才冷冷问:“你见过钟楚博了?怎么不请他一起进来坐坐?”
“你怎么知道我见过他?”话一问出口,我便知道自己有多么笨了,因为“松风”的窗口刚好对着街道,他自然可以清楚地看到钟楚博的“奔驰”在门口停下并重新驶远。我本来满腹委屈,想向他投诉钟楚博对我的侵犯,可是听到他语气不善,知道他已经起了疑心,说实话只能火上浇油,把事情搅得一团糟。只得咽下所有的辛酸,只疲惫地说:“以然,你肯不肯相信,我和钟楚博,只是巧遇?”
“巧遇?真是太巧了一点!”柯以然冷笑,“桃乐妃说,你一听到钟楚博的名字就失态,口口声声说再也不想踏进是非地,可是另一面,你又偷偷和他私会!”
“什么叫私会?”我也恼了,“你不要把话说得那么难听!我还没有嫁给你,你无权用这种语气同我说话。”
“好,那我们换一种语气。我很愿意相信你和钟楚博之间什么事也没有,可是,你可不可以诚实地告诉我,许弄琴出事的那个下午,你们到底为什么会跑到海滩公园去?”
“是他把车开到那里的,我在车上睡着了……”我停住,知道无论如何说不清楚了,越解释越暧昧,而且屈辱。泪水涌上来,我心中有一种大势已去的悲哀,清楚地看到我同以然的距离已经越来越远了,可是无能为力。“以然,我不是你的犯人,你不能这样审我。”
“是你自己无言以对了吧?”
“好,就当是我心虚吧。既然我们之间缺乏最起码的信任,婚姻已经没有意义,我们结束了。”我站起来,转身欲去。
以然叫住我:“等一等。你总是这样,一言不和,说走就走,一点诚意都没有。既然你对我这样没诚意,那么婚姻的确也没什么意义了。卢琛儿,请你想清楚,到底要不要走出这一步。如果你走了,我们就真的完了。”
我听到有一种破碎的声音发自胸膛之内,完了,我们真的完了。以然,你知道我是多么爱你,多么不愿意结束,我独自在无助和恐惧中苦苦挣扎,多么希望你能拉我一把。可是,为什么要怀疑我,放弃我?如果连你也离开我,我就真的一无所有,甚至了无生趣了呀!以然,为什么不留住我,却要逼我做出选择?如果走出这一步,我们就真的完了。
不,我不想完,可是,在这样的冷漠和盛气凌人之下,我又如何能够留下?爱情对我是生命中最尊贵的,可是自尊,却甚于生命!
我回头看他一眼,再看一眼,如果他真的爱我,如果他真的懂我,他应该读得出我眼中的祈求和软弱,然而,他的眼睛沉默。我叹息,转过身,推门欲去,可是我的心在祈祷,在呼救:以然,留我,只要你再留我一次,我愿对你坦白一切,其实,我早就渴望对你坦白,只是怕你不信……
“等一等!”
我心中一喜,以然,他终于留我了。我回过头,望着他。
可是,他要说的,只不过是:“你不用走,我走!”
他走了。那么绝然而无情。
他——走——了!
门“嘭”地一声在身后阖上,心的碎片洒落一地。我软软地重新坐倒下来,无意识地拿起一只品茗杯呆呆地看着,大脑被抽空了一般,再也没有任何喜怒和思维,甚至不再晓得伤心。
有脚步声走近,接着门被重新推开了。可是我知道那不是以然。
我抬起头,看到无忧清秀绝尘的脸。
她自我手中取过茶杯,厌恶地看着上面留下的一抹唇膏印——那是桃乐妃刚才留下的,大概是靳羽西的牌子,极其张扬鲜艳的一种红。她说:“你那位有个外国名字的中国朋友嫉妒你。”
我点头:“可是以然宁愿相信她。”
“以然才不会。”无忧轻蔑地说,“一个喝茶前连口红都不知道清理干净的庸脂俗粉,以然怎么会看得上?”
“但是以然放弃我了。无忧,爱与信任,为何不能并存?”
无忧同情地看着我:“琛儿,你知道吗?你最大的可爱之处就在于易于信任,可是这也是让你最容易受伤的致命弱点。也许你说的不错,爱与信任,是一对双胞兄弟,是并生的,可是兄弟们小时候亲密并不等于长大了也要永远在一起,总是越来越疏远越隔阂,所谓求全反毁,不虞之隙,简直防不胜防,想一辈子手足相亲,不能靠道理,要用心思,把爱情当成一件事业来经营,来挽救危机。”
我凄苦地笑了:“无忧,谢谢你,你真会安慰人。可是我已经没有力气挽救爱情了……”
忍了又忍,忍了又忍,眼泪还是流了下来,压抑得太久太久,如今以然的背弃终于成为骆驼背上的最后一根草,将我压得整个崩溃下来。
我抱住无忧的腰,软弱地哭出声来,“无忧,我输了,输给了一只鬼!”
8、午夜的烛光演了一出皮影戏
自从许弄琴的鬼魂出现,这已经不知是事发后第几个失眠的夜晚。
如钩新月挂在窗户一角迟迟不见移动。我抱着自己的双肩瑟缩在床上,仿佛一只受伤的鸟在不住地用小小的喙舔舐自己溅血的羽毛,苦苦地等待长夜过去。
天亮之后我会有短暂的睡眠,接着便在无限恐惧中等待下一个充满阴郁的黄昏的来临。
没有尽头。
柯以然已经一个星期没有露面了。我没有去找他,也不许爸爸妈妈问理由。
钟楚博大篮的鲜花一天一个送到家里来,都堆在屋角,不等天黑已经开败了。
这屋里阴气太重,养不住花。
花凋的淡淡霉味儿充溢在屋子的每一个角落,闻着和福尔马林的气味儿倒也差不多。这一向我也闻惯了,见怪不怪,只等许弄琴像收拾花儿的灵魂那样尽快将我收走。
可是一个人的命总比花儿硬一些吧?神通广大的许弄琴竟也无奈我何。
哦不,应该说,“鬼通广大”才对。
精神很差,嗓子又发了炎,肿得疼痛不已,吃不下饭也说不出话。双重的有苦难言。
头发大把大把地脱落,铺满一枕,不甘地缠绕着,黑里发着灰,没有光泽,没有生气。
好像我的心。
说不清许弄琴的纠缠和柯以然的绝情哪一个更令我伤心。
伤得千疮百孔,渐渐不大懂得疼痛。
困意阵阵袭来,我真的很倦很倦,对生命的渴望其实很简单,只不过希企没有噩梦打扰的一夜好眠。
这样的孤独与无助,我最爱的人在哪里呢?以然,他竟连一个电话也不打给我。
我在梦中对他说:“以然,我们不要再斗下去了,骄傲,真的比爱还重要吗?”
可是他看着我,眼中一无温情,不肯回答。
我的心疼得要炸裂开来,揪住胸口恨不得将心一刀剜出,让他知道,我是真的爱他。
有人敲窗。“哔剥,哔剥”,清脆而急促。
我睁开眼睛,看到窗外的许弄琴。她站在对面楼顶,迎风飘举,头发披散,夜色苍茫中,她的面容那样清晰,带着狰狞恶意的冷笑,向着我无声地招手。那么敲窗的又是谁?
我爬起身,木然地走过去,隔着窗子对她凝望。
许弄琴离我原有一段距离,可是这时候她的手臂忽然无限度地伸长,对着我伸过来,伸过来,不住地拍打窗棂,状若疯狂。
我已经不知道害怕,豁出去猛地推开窗子,对她喊着:“好,你过来!把我的命拿去,我和你一起做鬼,我们到黄泉底下去理论!”一边伸出手去抓她的手。
这时房门被撞开了,爸爸妈妈冲进来,看到我的样子,大叫一声,冲上来紧紧抱住我,哭着喊:“琛儿,琛儿,你可不能想不开啊!”
我惊愣莫明,半晌才明白过来爸妈是以为我要跳楼自尽。我想笑,可是眼泪却流下来,接着眼前一黑,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后来我常常想,如果不是那天晚上无忧来访,我是否会就那样推开窗子纵身而下,就此一了百了,化为虚无。
说是无忧救了我的命也毫不夸张。
我一直说不清无忧在我的生命中扮演了一个怎样的角色。她是美的,清丽绝俗,无所不知。她又是善的,真诚地关心着我,帮助着我,并且每每出现在我最软弱的时刻。可是另一面,她影响我的命运至深,使我茫茫然地走进一个轮回而不能自知。我们就好比前世有缘的两朵云,曾经漂浮于同一片天空,而在飓风的吹拂下,分别化为露水或者飞雪,于红尘中拥有了各自的命运,却又不能完全分割清楚,总是不自觉地发生着这样或者那样的联系,彼此纠缠,完成一世的因缘。
但无论怎样说,我从不后悔认识无忧,不论她带给我的快乐更多还是苦恼更多,如果可以拥有再世的缘份,我仍愿与她做姐妹,做朋友,永远相亲。
是那瞬间的黑暗让我看清了自己同无忧的缘份。
那是一条长长的隧道,我独自游荡在黑暗中,孤助无援,漂泊无依,慵懒而无力。许弄琴的幽魂在前面指引着我,我告诫自己不可以听随她,不要向她靠近,可是身不由己,轻飘飘地向她迎过去,迎过去……
这时候我听到了无忧的呼唤。
我不知道为什么母亲不能唤醒我而无忧能够,也不知道在那万籁俱寂的黄泉路上为什么独独可以听到无忧的呼唤,也许是因为她身上带着驱魔人书写的符咒,也许是因为她自身与生俱来的过人之处,她清冽的声音有一种冰凌般的穿透力,刺过黑暗与阴霾,在暗无天日中为我掌起一盏明灯。
昏迷只是一瞬间的事,几乎是身子一着地我已经醒来,朦胧间听到母亲嚷着要给以然打电话说我要自杀,便是在思想最不清楚的时候我也还记得“自尊”两个字,努力挣扎坐起,叫着:“妈,如果你给他打电话,我就真的从这楼下跳下去!”
无忧抱着我,温柔地劝:“伯母,琛儿已经很累了,让我劝劝她,没事的。”
妈妈拭着泪,不情愿地往外走,看了我一眼又一眼。
终于,屋里静下来,只留下我和无忧两个人。我感激地问:“无忧,你怎么会来?”
“我找到一位驱魔人,他给我说了一个办法,想告诉你试一试……”无忧心有余悸,“可是一进你家就听到你在屋里大喊大叫,赶紧撞门,就看到你要往楼下跳……”
“我不是想跳楼,”我疲倦地笑,“我是想同许弄琴的鬼魂理论。”
“许弄琴的鬼魂?”无忧打了一个哆嗦,“她又来了?”
“夜夜都来。”
无忧恐惧地看看四周。我笑了:“你看不到的,她恨的人只是我,吓不到别人。”
无忧的眼睛落在墙角的那堆花篮上:“钟楚博来过了?”
“没有,是花店的伙计送的。”
无忧叹息:“偏是好事多磨偏是小人做怪,你和以然已经弄成这个样子了,又多出一个钟楚博,可怎么办呢?”
“有什么怎么办的?我们已经分手了。”
无忧注视我的眼睛:“琛儿,你想清楚了再说话,你真的不在乎失去以然吗?”
“我在乎,我当然在乎。”我哭了,“可是无忧,我有什么办法呢?一个许弄琴的鬼魂已经让我也跟着魂不附体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突然身不由己随她跳楼还是跳海;又加上一个活着的钟楚博,天天送花送礼的纠缠不清,我真的再也经不起了。以然他,不仅不安慰我帮助我,还要怀疑我,你是我,你会怎么办?让我跪下来祈求他的爱情和信任吗?我做不到。我已经被折磨得一点自信都没有了,我不能再没有了自尊!”
事实上,我已经开始怀疑我的爱情的纯度。如果这样的小风小浪也不能承受,那么就算我同以然结了婚,我们的婚姻会幸福么?爱里有吟诗品茗风花雪月是不够的,还要有同甘共苦肝胆相照,可是以然的肝胆在哪里?满腹猜疑满心妒忌,爱情在他的天平里,到底占据多少份量?以然要的是一个身家清白无忧无虑可以在风清云淡天同他坐下来煮茗清谈红袖添香的甜姐儿,而不是一身辛酸经历复杂沉浮在坎坷多事秋需要他援手相助雪中送炭的灰姑娘。
数月以前,我曾经是他理想中那样一个单纯甜蜜的漂亮女孩儿,可是许弄琴之死改变了一切,我色彩明丽的生命画板上忽然平添了许多暧昧的中间色,而且层层郁积,直至混沌不清,难以识辨,于是他烦恼了,厌倦了,隔膜了,疏远了,最重要的,是他不会承认这是由于他自己的没有担当,而只会归罪于我的不再纯粹。
我怀念那些轻颦浅笑风和日丽的日子,可是那已经成为春闺梦里永远的回忆,一去不再。今天的我,颟顸而疲惫,如何再披上婚纱若地做柯家的儿媳?在死亡的气息里准备婚礼,世上还有比这更荒谬的事么?
无忧说:“还有不到十天就是吉日,连帖子都下了,你们真的要毁约吗?”
我想起来,真的,已经快到月底了,原本约好这两天就同以然去登记处领结婚证的。但是现在,现在这一切都成为永远无法继续的梦里残片了吧?
像一次轰轰烈烈的火烧云,烧到最旺处,也就是黑夜来临的时候,而最初人们看到那彩霞满天的旺势,却误把它当成一次黎明的宣言。
爱情和温柔,原来都只是假象。
我改变话题:“你不是说替我找了一位驱魔人吗?”
“是的,我把你的经历完完整整地对他说了一遍,他告诉我,那是一种阴鸷,一种怨气,所有鬼魂作崇都是因为有心愿未了,所谓死不瞑目,所以才阴灵不散,滞留阳间。民间往往有新死的魂灵借助活人的口讲出生前心愿的事发生,就是我们常说的‘附体’,和这其实是一样的缘故,通常帮她把她要挂心的那件事办了,她的心愿也就了了。”
我握紧拳头,是的,我听过那些故事,大学住宿舍时农村来的同学常喜欢搬一些乡间古记来听,吓得同寝室的女孩子惊叫一声又一声,以为好玩。没想到有一天这种事会真的发生在我身上。没想到我真的可以活见鬼。
“可是我并不是被许弄琴‘附体’,而是被‘缠身’,那又怎么说呢?”
无忧胸有成竹:“这个问题我也问过驱魔人,他说了,大概是因为许弄琴死在清明的缘故,所以特别厉害,那一天是鬼节,阴气格外重,这样的鬼,叫‘厉鬼’,通常是因为仇恨太深才会与人做对的。其实只要你不怕她,她就不能把你怎么样,而且做为一个阴魂,在阳间毕竟不能停留太久,一般来说,只要捱过九九八十一天,等她魂飞魄散,种种异象自然就会消失的。再或者,如果能同她和平交流,打开她的心结,发泄出她的愤怒,帮她完成心愿,也可以告慰她的阴魂,让她真正入土为安。”
“九九八十一天?”我匪夷所思,那不是还要两个多月?我一边暗暗计算时日,一边问,“可是,怎样才能同她交流呢?”
“来,他给了我这道符,并且教了我这个方法,你不妨试试。哪,先点起一根白蜡烛,然后开始念咒,把你心中的话说出来,努力同鬼交流……”
无忧轻声诉说着,灯光映在她的脸上,一边明亮,另一侧投下深深阴影,莫名地有种凄艳的美。她的鼻梁高而挺直,中上端有块小小突起,人家说拥有这种面相的人通常都个性倔犟而有主见,我想这一论点可以在无忧身上得到充分证明。她从来都是这样地镇定,从容,举重若轻。此刻,她轻声诉说着非人间的语言,将幽明两界连接起来。
望着她,我的心渐渐定下来。
无忧走后,我依照她的说法点起了白色的素烛,开始照着符咒轻声祈祷。
那感觉,仿佛守着谁的灵位,说不出的诡异。
窗户是早已关上了的,可是忽然之间,有一丝阴冷的风吹进来,蜡烛的火焰剧烈地抖动起来。
我屏住呼吸,目瞪口呆地盯着烛焰的舞蹈。
那是一场幽灵之舞。蛇一般狂烈而扭曲,仿佛有无限怨恨与不甘,俱化做阴柔压抑的一舞。
屋子里福尔马林的气息越来越浓,浓得令人窒息。我强忍住心中的恐惧,清楚地说:“许弄琴,我知道你来了,有什么怨恨,尽管说出来吧!”
蜡烛又跳了几跳。接着,奇迹出现了——对面雪白的墙上,本来映着蜡烛的巨大投影的,此刻忽然幻作一个奇特的画面,就像过去乡间的皮影戏那样,深深浅浅地勾勒出一个人的影子,一个女人的影子,越来越清晰,高高的额头,凌乱的短发,尖尖的下巴,吊死在一间屋子的楼梯扶手上,那是——许弄琴!
许弄琴,她来了!她终于肯走出来当面同我对质。我知道,真相就要大白了,我不害怕声讨,我怕的只是不明不暗的纠缠。
我站起身,将那道黄色的符咒在火苗上烧毁,平静地说:“许弄琴,我知道你死得不甘心,但我是无辜的,你为什么要缠着我不放?”
火苗又抖了几抖,仿佛是一个人在摇头。接着白墙上又出现新的映像,那是一个男人,他在调制一杯饮料,接着把它端给了先前的那女子……
我惊异,忍不住出声问:“那男人是谁?”
那是谁?根根直立的短发像毛刷子一样,身形伟岸,微微弓身时仿佛一座山……
我的心收紧起来。可是,不可能的,那是不可能的呀!
女子端起了杯子,我本能地感到危险,脱口而出:“不要喝!”
可是影子里的许弄琴听不到我的呼叫,她接过杯子,喝下了那杯水。然后她站起身,想走近那男人,但身形忽然摇晃起来,不得不扶住桌子,接着坐倒在椅子上,仿佛失去了所有的力气。那男人站起来,他的手上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条绳索,当着那女子的面把绳子系在楼梯扶手上……
“不!”我惊叫,心痛苦得几欲停跳。我知道,这是我在代她而恐惧。
这一刻,我深深地理解了许弄琴的悲哀与愤怒。太残忍!逼着一个人清醒地亲眼目睹死亡之神的来临,听着死神的脚步越来越近却无力抗拒,这是惨绝人寰泯灭人性的一次谋杀。
是的,是谋杀!有人要杀她!是谁?为什么?
我愤怒,可是无能为力,只有呆呆地站在当地,眼睁睁看着那男子从容地结好绳套,然后抱起女人把她的头往绳索里套去,女人软弱地摇头,可是没有一丝力气,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厄运逼近,她想喊,可是绳索已经扣上了她的脖颈,她发不出一丝声音……
蜡烛火苗剧烈地抖动着,宣泄着极度的愤怒,福尔马林的气味潮水一般地涌进。我本能地用手护住脖颈,仿佛真切地感受到了那份勒紧和窒息。
不!不!不!我忍不住叫起来:“原来你是被人杀害的!你不是自杀,是谋杀!”
就在这一刹,蜡烛“扑”地灭了,白墙上的影像戛然而止。
而我跌坐在地,被这惊人的新发现震呆了!
9、亲密爱人和红颜知巳
天一点点地亮了。
而我彻夜未眠。
许弄琴的死亡真相让我从心底里感到寒意,我打电话给无忧:“你可以马上来一趟吗?”
无忧很快来了,带着新出炉的面包和牛奶。
我大喜,立刻接过来狼吞虎咽。同鬼魂的交谈耗尽了我的力气,这个时候,最需要的就是一顿饱餐。
吃饱了,我满意地抚一下肚皮:“谢谢你,无忧,你真是善解人意。”
她微笑:“昨晚一夜没睡?”
我点点头:“你的方法很管用,我现在终于知道弄琴魂为什么老缠着我了,她是被谋杀的,可是我的供词令她含冤莫白,所以她恨我。”
无忧惊讶:“你真的招来了弄琴魂?”
“是的。”我将昨晚的整个经过对她细细诉说,“她在白墙上演出了一折皮影戏,清楚地告诉我,是钟楚博杀了她。”
“钟楚博?!”无忧震惊,脸色苍白起来,“没想到真会有招魂这回事……不过,要说谋杀,在我心里,也早就有些怀疑了,有一件事,也许我应该早一点告诉你:以前,我同许弄琴曾经有过一次深谈,她亲口告诉过我,钟楚博要杀她。”
“什么?”我越发惊讶。
无忧的脸色越发苍白,缓缓地说:“许弄琴告诉我,钟楚博早已经不再爱她了,又嫌她多事,所以一直想杀她。当时我并不相信,因为我发现她的神智不太正常,只当是她神经过敏。可是后来回头想一想,很多细节联系起来,就觉得也不是没有可能,但是苦于找不到证据……”
“这些事,当初你为什么不说呢?”
“说什么?说我怀疑钟楚博杀妻?证据呢?”无忧叹息,“连警察也找不到蛛丝马迹,我又怎么能单凭一次对话做疑点呢?”
我有些明白了。难怪上次无忧提醒我说许弄琴好像特别容易出意外,而钟楚博每次都出现在事发现场。原来是这样!
到了这个时候,我已经清楚地知道,是钟楚博,只能是钟楚博!他一直图谋杀死自己的妻子,可是一再失手,又怕引起警方怀疑,所以不得不暂停计划。直到那天约我出来,终于找到机会骗许弄琴喝下安眠药,然后在她无力反抗之际将她吊死,制造自杀假像。而后又借我的证供逍遥法外。
换言之,我做了一次伪证。是我的供词令钟楚博诡计得逞,而又置身事外。我是他杀妻灭迹的帮凶,不折不扣的助纣为虐。试问许弄琴的鬼魂又怎能不对我恨之入骨呢?
可是,那天我的确是同钟楚博在一起的呀,他怎么会有时间回家去杀妻的呢?我想起许弄琴喝的那杯水……那天钟楚博从茶馆把我接走之前,曾亲手替我斟了一杯茶……一定是他在茶中做了手脚,所以我一上车就睡着了……然后他又趁我睡着之际回家去杀了许弄琴,再回到车上等我醒来,诱使我做了假证供……
可是,做案手法虽然很清楚了,做案时间呢?连警察也说,我睡着的那一点点时间根本不够他回家杀妻再回到海滨公园来。而且,我们还有那一张华表下的合影可以做证明……也许,钟楚博让我陪他在华表下合影根本就是预谋好的一步棋局,为的就是取得一份时间物证……
我一点点地回忆发生在那个日暖风清的春天下午里的每一个细节。
水无忧的“松风”包间里,我同无忧在批驳一本关于紫砂陶壶的狗屁名著,忽然钟楚博打电话找我,接着他来了,大家一起喝了一轮茶,然后我上了他的车,我睡着了,再然后我们来到了海滨公园,经过华表时我们合拍了那张照片……
我想得头疼,忍不住抓住无忧的手央求:“无忧,你那么聪明,又旁观者清,一定可以替我找到答案,你帮我,你帮帮我!”
“我帮你,我一定帮你!”无忧连声答应,“琛儿,但是现在,你不要再多想,你已经很累了,趁天亮,先好好睡一觉吧。等睡醒了,脑子清楚了,说不定就会想出办法的。”
我终于睡了许久以来的第一次好觉。
当我醒来,听到客厅里传来轻快的谈话声,中间夹着爸爸爽朗的笑。
是什么令他们这样开心?我推门走出,一眼看到正坐在沙发上的以然,看到我,他立刻站起身,关切地问:“琛儿,你好些了吗?”
妈妈欢天喜地地说:“琛儿,你总算醒了,以然已经来了好久了,我本来想叫你,以然就是不让。”
我不知道妈妈为什么这样高兴,是因为我醒了还是因为以然的到来。保住这样一个鸡胁女婿是值得如此高兴的一个理由吗?
天知道经过昨夜,我心中对以然的感情已经淡了许多。在我生命最危难之际,他与我的距离是远的,而如今我上岸了,他再敲锣打鼓地欢迎又有什么用?
可是冲着爸妈的面子,我不得不勉强地招呼:“以然,你来了,真抱歉让你久等。”客气平淡一如招呼寻常来客。
以然察觉了,脸上露出尴尬羞赫:“刚才我去了‘水无忧’……琛儿,我是特地来同你商讨一下钟楚博的事的。”
又是无忧。好心的多事的无忧啊。我在心里轻叹。
“钟楚博?钟楚博有什么事?钟楚博和咱家琛儿一点关系也没有。”老妈立刻焦急起来,急急地表白着,“以然,你可不要听信人家瞎说,琛儿清清白白的姑娘家……”
“妈!”我不耐地阻止妈妈,心中的不快更加深了。为什么要这样急于表白?是因为太怕失去以然这个女婿么?嫁入豪门真的那样重要?
我更加迟疑自己同以然的婚约,如果这份婚姻带来的是老爸老妈从此以后永远的仰人脸色小心翼翼,那我宁可嫁个平头百姓过一种举案齐眉的舒心日子,好过这样子攀龙附凤小题大做。真不明白,咱家也算小康之家了,虽然远远谈不上富贵,可也自给自足,不愁吃不愁穿,而我自己,正像以然托人调查到的——大学本科,多才多艺,相貌秀丽,家世清白,不过辞职月余,已经有数家猎头公司与我接洽新职位——这样才貌双全的儿媳,嫁到谁家也不会辱没门楣,实在没必要这般巴结。我觉得悲哀,长到二十多岁头上,才发现父母本来面目其实势利庸俗。
“好,你们谈你们谈,我不管你们的事,真是的,就要结婚的人了,还闹什么小孩子脾气?”老妈唠唠叨叨地,同老爸互相搀扶着回避开了。
客厅里只剩下我同以然两个人,以然歉疚地说:“对不起,是我心胸狭窄,误会了你……”
“以然,别说了。”我轻轻打断他,“都过去了。”
“琛儿,你能再给我一个机会吗?”
我凝视以然,他依然是那么英俊,帅气,可是这张在半年以前还如此吸引于我的脸,此刻看来却只觉得陌生。许久,我终于开口:“以然,对不起,我想,我们的相遇是错误的,我们两个的个性,相差得太远,又缺乏足够的信任和了解……”
“琛儿,不要这么说。”以然举起一只手,“我知道你还在生我的气,恨我心胸狭窄,我柯以然发誓:如果以后我再误会卢琛儿,让她生气,就把我千刀万剐,死后进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我心悸,赶紧拉下他的手:“以然,不可以乱起誓,不要以为这是开玩笑,地狱和灵魂,都是有的……”
他反手握住我的手,放在他自己的唇边亲吻,那温柔的摩挲让我的心又怆恻地疼痛起来,忍不住轻轻颤栗。
以然怜惜地看着我:“可怜的琛儿,你真是被吓坏了。都是我不好,在你最需要帮助的时候,我却误会你,冷淡你,让你孤军奋战。琛儿,别生我的气好吗?我答应你,以后再也不会了。”
泪水涌出来。还有什么不可原谅的呢?在这温存的表白前。我哽咽着,无法说出一句完整的话:“许弄琴吓我……我的态度也不好……以后再不吵架了……”
以然紧紧地拥抱着我:“琛儿,多么可怕,我差点就失去了你。你知道吗?当我第一次在电梯口遇上你时,我就爱上你了。你问我,怀疑一个人比相信一个人更需要理由吗?那时候我就知道,不会再有比你更好的女孩了。那么聪慧,又那么善良。这世界上聪慧多疑的女孩很多,善良软弱的女孩也很多,可是那么聪明却又那么充满信任的女孩却只有你一个。琛儿,帮助我,让我也可以像你一样美好,那样,我就不会再惹你生气了。”
我被他夸得羞涩起来,胀红了脸挣脱他的怀抱:“你把我说得太好了,都不好意思听下去。”
“可是,我却觉得还没说出你百分之一的好来呢。”
我不知道他还要说出多少肉麻的话来,赶紧改变了话题:“以然,你快去把钟楚博抓起来吧。”提到这个,我便心有余悸,“昨天晚上,许弄琴的鬼魂明明白白地向我演示,是钟楚博杀了她。”
“许弄琴的鬼魂可以上法庭做证吗?”以然摇头,“琛儿,就算我愿意相信你,法官会相信你吗?这份报告该怎么写:说是卢琛儿遇到了许弄琴的鬼魂,鬼魂亲口告诉她自己是冤死的,是被自己的丈夫谋杀的……连重新立案的可能都没有。”
“那,我们就真的拿钟楚博一点办法都没有了吗?就让许弄琴这样冤死了吗?”我想起昨夜白墙上的影像,想起那凄厉的烛焰之舞,想起许弄琴无法宣泄的愤怒与悲哀。若不能为她伸冤,她必定永不瞑目,就像以然刚才说的,堕入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我打了一个寒颤,“不,以然,我们一定要帮她!你是法医,你想想办法好不好?”
“我当然要帮。”以然严肃地保证,“不过,不是帮她,而是帮你。我再也不想看到你焦急憔悴下去了。”
“以然,你不是一个好警察呢。”
“我只想做一个好丈夫,卢琛儿的好丈夫。”
“不害臊,人家还没答应原谅你呢,不知道结不结得成婚,就开始自称丈夫了。”我笑话他,以然不依,做势要呵我的痒,两只手还没接近,我已经觉得浑身奇痒起来,急忙大笑着求饶。
这个下午,就在我们肉麻的情话和彼此的凝视中飞快地度过了。然而,就是在最意乱情迷的时候,我也不能忘记弄琴魂带给我的震撼与压力,或许,只有解除了她的仇恨,我的心,才可以重新真正轻松起来吧?
小雨。
以然驾着“宝马”缓缓行进在滨海路上,海风将雨丝吹进开着的车窗,沾湿了我和无忧的头发。
这是一个不冷不热最适合游玩的好日子,若有若无的细雨非但不足以扰人清兴,反更增加诗情画趣。可是,今天我们三个人来这里,却不是为了游玩,而是想循着那日钟楚博自茶馆接走我载至海滨公园的路重走一遍,做一次往事回放,希望可以找到一点线索。
这是我同柯以然的约法三章——如果不能破解许弄琴冤死之谜,绝不结婚。
以然一边驾车,一边不时抬起头来看一眼后视镜。
我明知道他在偷偷看我,故意不说破,只若无其事地同无忧打闹说笑。
若无其事。
自从那个烛光舞蹈的夜晚之后,许弄琴的鬼魂很久没有再来找我。
早晨水笼头里正常地流出清澈而略带来消毒水味的自来水,冰箱里苹果是苹果杨桃是杨桃再不会有冰冻人头出现,就算一个人走在偏僻的街上也不会看到什么幻像,夜夜一觉睡到天明,连梦也没有一个。
但是我知道事情不会就这样结束。
我希望查到真相。活在阴谋里的日子是难过的,我不能想象有一只冤魂在地底不甘地哭泣,而自己却走在大太阳底下无忧无虑地去结婚。
但是无忧拼了老命来劝我,再不领情,就说不过去了。
妈妈也每天从早到晚在耳边嘀嘀咕咕:“你爸爸副研究员已经做了十年了,早该升正研了,可是每年就那么两个名额,人人抢得头破血流,哪里落得到他身上?可是这回你和柯家结亲的消息一传出来,他们所长立刻就找他谈话,要他准备升研的材料。现在你忽然说不结婚了,你叫你爸和我的面子往哪儿搁?”
面子面子,这是汉语字典里最奇怪的一个词,没有任何实际形状,一无体积二无容积,却偏偏比什么东西都大,比什么份量都重。
以然也说:“我们结婚的日子都已经定了,亲戚朋友也都通知过了,你现在变卦,太没面子了。”
啧啧,又是面子。
我只得说:“好,我原谅你,可是你要记得,我这可是给无忧面子。”
原来我也不例外,也活在众多面子的包围里。可是,谁又是“里子”?
以然送我大盆桅子花,说:“花店店主告诉我,最多一个月,这花就会开了。知道我为什么会选它吗?桅子花的花语是‘我很幸福’,我把幸福送给你,就是说你嫁给我之后,一定会永远幸福的。”
“说的比唱的好听”这句俗语,就是替以然这种人准备的。
于是婚礼重新轰轰烈烈地筹备起来,除了新郎新娘的礼服,重要配角诸如主婚人证婚人的服装也都准备妥当。仍然请桃乐妃做伴娘,仿佛我们之间从没发生过任何不快。
一切又回到一个星期前一样。
可是我的心觉得寂寞。就连桅子花也不能安慰。
“你同‘柯一瓢’和好了?”桃乐妃问我,语气中竟有丝丝遗憾。
我觉得抱歉,真不好意思,令她失望。
不过,就算我同以然分手,只怕也轮不到她桃乐妃渔翁得利吧?
我忽然想起无忧说的话:一个连喝茶前连口红都不知道清理的庸脂俗粉,以然才看不上。其实无忧比我更了解以然,也更了解桃乐妃。我白白和他们认识这么深,却缺乏识人之明。也活该我被朋友出卖。
涛声阵阵传来,车子在北大桥口停下了。
以然说:“都说这座桥应该步行过去,来,你们也别赖着不动了,下来走走吧。”
这是大连的一个独特规矩,称北大桥又做“情侣桥”,说是相爱的人若能一同并肩走过这座桥,那么也一定会携手白头,一同走过今生今世。
我微笑,看不出以然还这样迷信。他口口声声不信鬼魂,却偏偏相信传说。但是难得他有这番心思和雅兴,也便不忍推拒。
无忧赖着不肯下车:“你们管你们走,这种规矩是定给你们这种人的,我才不要没事淋雨玩,呆会儿病了,又没人送免费药吃。”
以然板起脸来:“胡说,你也要下车,难道没听说‘三人行必有我师’吗?路天生是给三个人一起走的。”
我也笑:“朋友也要做一辈子的,当然你得下车。”
无忧摆手:“罢了罢了,我一张嘴不够你们两个人说,什么叫‘夫唱妇随’,现在我可算领教了。”
我们三人手挽着手走在北大桥上,男的潇洒女的俊俏,引得桥上的人纷纷侧目。以然得意:“都说人生得一知己足矣,我柯以然何德何能,既拥有琛儿这样一位亲密爱人,又有无忧这样一个红颜知己,真真羡煞人也!”
我笑起来,忽然想起茶史上那段著名的“墨茶之辩”来,笑着问以然:“记得有个‘斗茶’的典故,是说司马光和苏东坡这两位茶人的,我有个问题问你,肯不肯诚实回答?”
以然立刻两手相叠,学小和尚一休做入禅状:“请问。”
“司马光和苏东坡两个人都爱茶,而苏东坡同时又喜欢收集名墨。于是司马光就问苏东坡:‘茶欲白而墨欲黑,茶欲重而墨欲轻,茶欲新而墨欲陈,君何以茶墨两爱?’这问题真是问得好。喂,我也想问一问:你说,何以两爱呢?”
以然发窘,“嘿嘿”一笑:“奇茶妙墨皆香,春风秋月同美,各擅胜场,无分轩轾!”
我笑着鼓掌:“算你会说话,特颁天下第一马屁奖!”
以然左瞻右顾:“奖品呢?”
“马屁是空的,奖品也是空的,这么大海风,连味儿也吹散了。”
我们一齐大笑起来,以然向着大海张开双臂,高声呼:“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
无忧倚在栏杆上,长发长裙一齐随风轻扬,微笑说:“提起斗茶,我倒想起另一个典故来:曾经著有《茶录》的宋进士蔡君谟也与苏东坡斗过茶,特意取来著名的惠山泉煮茶,而东坡赴天台山收集竹梢上滴下来的露水,最后蔡襄输给了苏东坡。我就像那惠山泉,琛儿却是竹沥水,我终究比不上她的清新自然。”
这次,连以然也鼓起掌来:“好一篇论水说,果然是茶道中人别有情操。”
我诚心诚意地说:“有你们两个人这样帮我,其实我才最应该感到幸福,才最应该感谢上帝。”我学着以然的样子对着大海张开怀抱,高声呼:“大海做证,我——卢琛儿,愿和以然、无忧相亲相爱,终生不渝!”
以然也同无忧一齐大喊:“大海做证,终生不渝!”
我们三个喊了一遍又一遍,凭海临风,多日以来的郁闷一扫而空,我第一次真正舒心地笑了。
10、梦中的华表
从茶馆到海滩的那段路已经不知道走了多少次,“明前”龙井也换成了“雨前”,可是案子却仍然毫无进展。
以然说:“问题一定出在琛儿喝下茶水睡着的那段时间里,可那不过是短短的半小时,钟楚博哪里来的时间一边回家杀妻一边开车载我去海边呢?难道他分身有术,或者世上有两个钟楚博?”
讨论沿着这个方向进行下去。
以然问我:“会不会是钟楚博趁你睡着的时候溜回家杀了许弄琴,却派另一个人开车载你到海边等着你醒?”
“怎么可能?”我不满,“你当我是白痴,连真钟楚博假钟楚博都认不清?好歹给他当了两年秘书,何况我们谈了整整一下午,都是关于公司的业务,哪里有人可以冒充得来?”
无忧说:“那么或许是颠倒过来,陪琛儿的是真钟楚博,回家害人的才是钟楚博雇的杀手。”
以然摇头:“那也不太可能。许弄琴是个非常多疑的人,钟楚博是她丈夫,她怎么可能认错?如果是别人,又哪有那么容易骗她喝下安眠药水?”
“左也不是右也不是,那到底会是谁呢?”我焦躁起来,恨不得重新招弄琴魂上身,对着空气喊:“你在哪儿?怎么不再来找我了?是不是你也不知道那凭空多出来的时间是怎么一回事,不敢出来了?”
我神经质地笑起来。
神不知鬼不觉。可不是连鬼都瞒过?钟楚博也真是天才,竟可以把事情做得这样滴水不漏。
可是成语词典里说的: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他不可能一点漏洞都不留下。他不能连天都瞒过。除非他真能瞒天过海,偷天换日。
偷天?我忽发奇想:“或者他进了时间隧道,在我睡着的时候,他启动时间机器,把半小时变成一小时,那就有足够时间杀了人再回到车上载我去海边……”话说到一半,自己也觉得无稽,只得打住。
以然摇头:“琛儿,再这样下去,我担心你真的要走火入魔了。我们已经尽力,算了吧,其余的事,就交给警察去伤脑筋好不好?”
“警察?警察根本就不知道许弄琴是被杀。不是你打的报告说许弄琴的死因是自杀吗?不负责任,草菅人命!”
“喂喂!”以然怪叫起来,“怎么是我不负责任?好像我才是杀人凶手似的。我也是照章办事,她身上的确没有任何伤痕表明有他杀的可能嘛。你不要不讲道理好不好?”
同以然的争吵忽然频繁起来。
也许是这样的吧,男女之间,初相爱时,视对方为完美瓷器,小心翼翼不敢轻触,忽然一日不慎失手掉落,才发现原来不过如此,于是破罐子破摔,视为等闲。
婚期已经屈指可数,酒席菜单、新娘化妆、摄影摄像乃至主婚证婚人选、种种繁琐细屑也都如尘埃落定,我和以然的吵架却格格升级,直如火石与镰,一触即发。
似乎在热恋的时候,我们已经预支了婚后所有的爱与温柔,给未来留下的,就只剩没完没了的争吵、嫌隙、疏离和厌倦了。
连最耐心的无忧也不禁抱怨了:“简直不想再管你们两个人的事。爱情是不是一定要弄成这样子,眼泪鼻涕的,很浪漫吗?”
我还含着泪,却忍不住笑了:“经你一形容,觉得自己特别无聊。”
“知道无聊还吵?”无忧瞪我一眼,“再过三天就要做新娘子,难道带着冲锋枪进礼堂?”
“要是肯进礼堂当然不会带枪,只不过,怕我没有勇气当真踏上红地毯。”
“这算什么?婚前恐惧症?难道到了这种时候你还想变卦?”以然也急了,“琛儿,吵归吵,婚礼可不是玩的,你可不要学香港电视剧里的那些烂镜头,到头来玩一出逃婚闹剧啊。”
“我们有约定的,许弄琴的案子不破绝不结婚,可你……”
“破案破案破案……你整天就知道破案。你知不知道,破案是警察们的事儿,如果凭你就能破得了案,还要警察做什么?”
无忧也劝:“琛儿,破案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你可不可以先安心结婚,然后再慢慢找线索?”
“可是你也说过,再过九九八十一天,许弄琴就要魂飞魄散了,我怎么能忍心让她大仇未报就离开阳世呢?”
“天哪!”无忧叫饶,“我真后悔教你什么鬼方法招魂,跟你说那些话,本来想让你从此睡个安稳觉的,没想到更惹麻烦。”
“什么?”我大惊,“你说那些话原来都是骗我的?你不是说你请教了驱魔人?”
“我的确有请教驱魔人,不然也编不出那些话来,那张符咒,也是驱魔人帮我画的。可是那样做只是想给你一个心理安慰,压根儿就不相信真会有什么用处,更没想到让你走火入魔……”
“你也觉得我是走火入魔?”失望兼震惊,我不禁恼怒起来,“无忧,连你也觉得我在多管闲事,自找麻烦吗?”
“当然不是。琛儿,我只是觉得,事情有轻重缓急,当今之机,结婚才是你最需要用心的事儿……”无忧急起来,“日子已经近了,你不能再把破案放在第一位啊。”
以然在一旁帮口:“就是!你的当务之急是结婚做新娘子,不要老把自己当成特工狂花好不好?”
看着两人一唱一和,我再也忍不住,发作起来:“我就是喜欢当特工狂花怎么样?我真要到时逃婚怎么样?”
“怎么样?那我就临时另抓个新娘跟我拜堂成亲,两条腿的蛤蟆找不着,两条腿的大姑娘还不是满街都是?死了王屠户照样吃猪肉,你卢琛儿不露面,凭我姓柯的还会打光棍不成?”
看,这就叫现实。还没结婚呢,已经成老夫老妻了,说话再也不需要遮遮掩掩,都赤裸裸摊到台面上来一笔笔算,威胁恐吓羞辱贬低十八般武艺行行上演,才不管你大小姐的自尊心受不受得住。
我气极反笑:“好好好,你柯以然英俊潇洒,人见人爱,满大连的女孩子都争着要给你当新娘,是我不识趣挡在这里碍了你的路,我就此拱手让贤好不好?”
无忧掩起耳朵:“真不要再听你们两个这样斗下去,这都说的是什么跟什么呀?”
而柯以然最大的缺点就是不懂得在什么时候适可而止,他接下去说:“本来嘛,结婚是两个人的事,你可好,一点不上心,整天就惦记着破案破案,耍大小姐脾气……”
对付无礼的人只有采用无礼的办法。我故技重施,站起来转身便走。无忧在身后喊我,以然阻止:“不用叫,她总是这样,一次又一次……”
在街上走了好久,我的心情才渐渐平静下来。
若说有多么生气倒也未必,我只是觉得疲倦。
我就要结婚了,从此嫁入柯家做以然的新娘,胼手胝足,过掉下半辈子。可是到了这一天,我才觉得我们其实还很陌生。
无忧说的,人与人相爱不会毫无理由。我爱上以然的理由是什么?
英俊,有礼,不过如此。
可这都是给别人看的,作为他的妻子或者作为他的同事甚至路上每一个擦肩而过的陌生人,从他的英俊有礼中得到的愉悦是一样的。而他的家世,他的权与利,我并不认为这些是他的得分处而恰恰是我们爱情的障碍,因为正是这些劳什子物质砝码改变了周围人尤其我家里人对他与我的正确评价。虽然没人开口那样说,但是我知道,人人都觉得我高攀了。
问题是,我并不想高攀。富贵并不是他的错,但是如果以然可以稍微平凡一点,普通一点,也许我们会更容易平等相处,彼此无猜。
太阳一点一点地向西斜落,小风缓一下急一下,已经变成城市文物的有轨电车“空隆空隆”地响过,在每一站吐出一些人又吞进另一些人,把东边的人送到西边,再把西边的人载到东边,不知道这些人为什么每天从早到晚扑来奔去,渐渐风里开始有海水的腥味儿,原来,不知不觉,我又来到了海滨公园。
或许这段日子把这条路走得太熟,已经习惯成自然了
顺着石子路,我一径走到华表前,仰起头轻轻问:“你到底看到些什么?告诉我。”
海浪依稀,我听不到华表的回答。
连弄琴魂也沉默。
被她缠了那么久,忽然平静下来,倒真有些不习惯。
我坐下来,自言自语:“不可能一点痕迹都不留下的。他计划得那么周详,还特意拉我在华表下合影,制造时间证人,这就说明问题肯定是出在时间上。他趁我睡着的时候偷走了一个小时的时间。他是怎么偷的?什么时候偷的?”
太阳彻底地隐没了,海浪声好似大起来,风也渐渐地冷了。
我咬着手指,怎么也想不明白时间的奥秘。都说时间大神是天界最诚实的神,可是偏偏就是这诚实的化身同我开了一个关于时间的玩笑,撒下弥天大谎,蒙蔽了所有的人,并让罪恶在它的庇护下得以逍遥。
夜深沉,有人说过夜的阴影里躲藏着许多不甘心的鬼魂,可是今夜,它们也都变得安静,寂无声息,只有不知疲倦的星子在闪闪烁烁,那是一只只夜的眼。
有游人经过华表,诧异地对我望了又望,走到快不见了还要再回一两次头。
我哑然失笑,起初想他们也许当我失恋,但是抬头看天已经黑透下来,又猜说不定人家会以为我是流莺,跑到这里来等客人。
我在黑夜中对自己无声地笑了一笑,再看一眼沉默的华钟,抬起腿开步回家。
爸妈已经睡下,大概因为他们知道我是同以然一起出去的,所以并不为我的迟归而担心吧?
我自己用钥匙开了门,尽量轻手轻脚,可是经过他们卧房时,却听到他们还在窃窃私语,因为话里不时提着我的名字,不得不听清楚点。
“琛儿不能说不孝顺,可是好像总长不大似,不知道替父母分忧。”这是妈妈的声音,“一提婚事她就着急,那样子,好像我们拉她去卖。柯以然也是她自己挑的,又不是我们塞给他,闹了别扭,怪谁呢?”
爸爸说话之前先叹足一口长气,然后才接下来说:“要说也不能怪琛儿,还没好好恋爱呢,我们就催着她结婚。年轻女孩子没享受过青春就一下子步入家庭,心理上是难免委屈。”
这话说得窝心,我眼圈一热,差点就要流下泪来。
但是接下来,爸爸又说:“可是让他们慢慢谈下来呢……唉,现在的年轻人,个个都喊着谈恋爱,岂不知那恋爱是不能谈的,谈久了非散不可。”
这倒是新见解,我不由微笑,只听妈妈附和说:“谁说不是呢?其实柯家财大气粗,和他们攀了亲家,虽然得利的地方儿多,吃哑亏的地方儿也多着呢。不说别的,每次柯太太招我去打麻将,三次我总得推两次,输不起嘛。每次玩,心脏病都快要发作……他们大家子规矩多,琛儿嫁过去,第一件就是从此得收拾起小脾气来,不能像嫁个平头百姓那样撒娇撒痴,举止说话略错了点儿,人家不说她任性,倒要说咱们小家子气没教养,听不了的闲话将来准不少,还不知要受多少冤枉气呢。”
爸爸又是一声长叹:“可是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他们已经谈了这么久……要是平常人家呢,管她谈七个八个,只要没嫁都没关系。可这是柯家,来头太大,她选了柯以然做男朋友,将来再不结婚,传出去,名声吃亏的总是女孩子,那时候想再嫁就难了。”
我一呆,倒是从来没有从这个角度想过问题。一直以为爸妈催我结婚是为了升职,却原来还担着这一层心事。最难天下父母心,一股热辣辣暖流自腹至胸腾升上来,我差点就要推门而进,大声告诉爸妈:“别再替我担心了,我明天就把自己打包送进柯家去。”
但是当然不会真的半夜发神经,又怕惊扰了爸妈不好意思,再不敢乱走乱动,没有梳洗就睡下了。
久久不能入眠。
每晚不情不愿地睡去,早晨再不情不愿地醒来,真不知活着是为了什么。
《诗经》里说: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悠哉悠哉,辗转反侧。那说的是一个男子在为一位窈窕淑女费心思。可是我的寤寐思服,却是为了一只鬼。
耳边总似听到有人在走来走去,幽幽叹息。我问:“许弄琴,是你吗?”
没有人回答。
当然没有人回答,即使真是许弄琴,她也不会现身与我对话,而且,既然是一只鬼,便不可能有走步声。以然说的对,我就快走火入魔。
这样子胡思乱想良久,终究还是睡了。
梦里尽是药水、绳索、和华钟。
时间到哪里去了?
优哉游哉,辗转反侧。
就在掌管时间的钟表下,有人偷走了至少大半个小时的时间。
他是如何做到的?
引 子
我很难断言我为什么只能是一个爱作梦的文学青年而不是其他。其实很多人存在都是偶然和必然的结果。偶然是开始,必然是结束。
我深信这不是一个偶然,是多年煎熬的结果。妈妈却相信这是一个偶然,因为她许多朋友多年煎熬而没有结果。爸爸却乐于他的残棋布局,不思考此类问题。于是,所有所有的问题与思绪只能由我自己来承担。
这样的状况没有几个人可以忍受。只有像琼瑶阿姨那样伤感千年或者像妓女一样地去生活。我觉得对什么都失去兴趣,没有什么可以让我激动万分,包括出入各种场合和各种各样的人打交道,我总是竭力避免遇见陌生人,然而身边却全是些千奇百怪的陌生面孔。
这种不大正常的心态一直持续到冬季的来临,我想一切都该可以结束了,因为天气如果达到极度寒冷的话,我就可以也就能够安安心心地准备冬眠了。
然而事情总是在你即将罢手的时候出奇不意地发生,一个“穿着衣服的美丽姑娘”给我再次披上文学的外衣,说时间能改变一切,然后又让我莫名其妙地爱上一条广告语:生活充满激情。
这可能是为了寻求一种安慰或者说在痛苦即将消失殆尽的时候,有梦想依稀的家园可以居住,并且以精神当作肉体的睡眠掩藏黄沙落日般的情绪,并且将之镌刻成岁月冥冥的历史,并且宿命。
或者说当一个故事可以再继续下去,我始终相信不会有遗憾的感觉,只是我依旧没有找到隐居的现实生活,一部文学一样的书籍,一个可以爱可以恨可以走的女孩。这样的想法十分接近于我文学青年的身份和命运。
至少不要问我答案或者为什么?
在某个时候,大概有两到三个月的时间,我有一个朋友,她的名字叫做梅丽,我和其他认识她的人一样把她叫做美丽。美丽长得很漂亮,像美国好莱坞电影名星梦露。我知道梦露其实过得不开心,郁闷是我精神深处为她精心准备的唯一语言。她美丽的五官和性感的身材正预示着她在那个地方的将来不会有好结果。
认识美丽的时候,她正值高三下学期。我们当时的相识没有什么认为可以达到特别之处的地方,因为在大街上有的是让两个人或者更多的人相识的机缘。比如说对方在大街上买东西包括护身符玉器之类的信仰饰物时不小心摸掉了揣在兜里的五十元钱,我又是一个拾金不昧的人,这当然是小学老师教导有方的结果,因此在当然之后结果就是不必多说了,因为这是属于是人都应该知道的范畴。唯一值得我顺便说的一句是在望着她远去的背影时我曾被打动和吸引了无数次。
不久,得到一个不幸的消息,美丽疯了。
到目前为止,我还是一个处于不知道是第几个知道这个消息的城堡式之类的人物,这足以证明我在对待外界事物的渗透能力上还存在着不小的障碍,对一名文学青年来说,是一件很可悲的事情。所以从某种意义上说,我是一个将自己锁在黑暗里面的梦游者而非游牧者,不愿太过主动地同外面的世界发生冲突。
同时值得一提的是梦游者不同于游牧者,二者之间存在的区别在于前者不需要带任何地图,后者则属于徐霞客之类的人物。换句话说,前者没有明确的目的,后者有十分清楚的行者理想。
又或者说前者是一个“精神病人”,后者是科学时代的产物。一个是容易被人忘记,一生都得忍受孤独和寂寞,一个情系大人物诗篇的光环使者,功成名就。
小钟认为,这个就是诗人用他的第三只慧眼窥破出来的东西,必须沉着冷静。按照我的说法,诗人和思想家是相通的,甚至在某些时候还是相等的,假如没有了这两种人,日子就会变得茫然失措起来,假如思绪停止的话,那损失可能会挺大的。
我相信小钟也会如此认为,因为他不仅是一个能写诗的诗人,且能画好几幅类似于毕加索那样的画。
现在要说点传统性的东西。因为美丽的父母哭得很伤心,所以表现出一把鼻涕一把眼泪,肝肠寸断,缕缕无魂的样子。其实的其实之中的在他们心中更多的是重复千百年来自从有了后悔之后的同样的单调的后悔,又因为后悔己没有用了,所以哭得让人胆颤心惊。
令人遗憾的是我们的父母他们还大言不惭的说;瞧,我是多么地爱我的孩子啊,因为她是我生命中唯一过后的最后一个唯一。
而我只想说,有时候,爱也会害死人的。
再次值得一提的是大家的家长们的心情可以可怜天下父母心地理解,大家的家长们把考上重点大学当作是人生最好的最唯一的出路出口方式,若是没有考上或者考上的是一般性的垃圾般的大学就等于拿上足够的钱去一个到处都是猫叫春的地方领取一个潇洒过后剩下的东西。工作,好工作,是四望无影的。
所以有时候的有些时候我在想是不是因为有了重点大学之后失业的人就更多了呢?但是我又想,这种观点也许在某一时期是正确的,但以后也许就是错误的,如果人人都能上重点大学,那将会是什么样的一个样子,我不敢去想,因为那会让我心惊又肉跳的,那样聪明的人岂不一文不值了吗?在如果之后就是所以为什么用也许的缘故——那是不能确切的。
幸好我只是这么的单独的去想了一回,而没有去做其他的任何作为,否则,我就有麻烦了。
有一个罪名我己替我想好了,妖言惑众。
对此,我发现我们每个人拥有的权利甚少,只是我们好歹也权利了一回,他奶奶的,我们能不能把权利也克隆了。这样至少我们也前进了一步。
据梅丽的父母透露和我所知,梅丽的成绩并不差,一直是处于全年级前三名之内。有一次在学校年度表彰大会上红榜有名。出现高考落榜这种反常理的这种情况是让人没有想到的。拿到成绩单那天有无数个不相信的理由充斥着她的判断意识,事实然而还是事实,她不能和我一样地去知道有时希望越大,失望也就越大,这种希望与失望的直线坠落距离是非我一样的人所不能承受的,又因为她很伤心,所以接不接着受分数这个事实对她来说,不具任何意义。我知道,这个世界有太多的挫折等着我们去承受,如果承受不了,就应该安于现状,这是我们为一名文学青年心里极其想说的东西。又因为这是我极其想说的,所以我觉得超越了一切。
道理应该是这样的。
这年秋天的时候,我在心里有一种很强烈的愿望,企盼有一天她能突然好起来。我发誓想来想去一定要想明白我为什么有这样的愿望,以后才明白,只因为我是一个爱作梦的文学青年,即使在梦碎之后,依然会有一些无名又永远即兴的希望般的感觉。
事实上是我在文学青年过后没有得到任何值一提的东西,然后依然又执著得无以复加地继续下去,等到生命结束的那一天为止。
2
现在要回想起,我17岁正在洋平中学读高中时的一些事情的时候的那时候的读书用一句话就可以说明一切的内容是,纯碎是为了一个女孩,就像一个为爱情而活的人一样,为了他心爱的人可以毫不犹豫地去死。真的,我见过不少为了得到爱情而奋不顾身的人,我们学校附近的一幢居民楼里曾发生一起至今还令人感叹不己的事件:真爱无敌啊,露水情人为何双双致命。
这好像是我不怎么喜欢的《知音》《家庭》里常发生事。
但我,绝对不是一个为了爱而要死要活的人,只不过在对待我喜欢的一个女孩黄莺表现得近乎有些自我煎熬罢了。
我如此认为,那时我之所以这么去做,到洋平中学就读,纯属我一厢情愿自作多情造成的结果。
值得后悔的是那个女孩其实根本就没有喜欢过我,我却心甘情愿地在考试的时候,把答案全部毫不保留地贡献给她。
我简直太傻了。
3
现在要说的是关于我为什么要选择离校出走,我想有十万分的必要说一句,绝对不是因为什么愤青之类的原因。除了到书店看到一些下三流的书成为畅销书会愤青一回外,其余时间都不曾怨天尤人。
同时,得解释一下什么叫做一鸣惊人。一鸣惊人的含义就是身上只剩下两元钱拿去买彩票,突中500万,然后跑去兑奖最后被人追杀。
我想我是不会相信那些受到过高等教育的道貌岸然的家伙会真正给我宽恕的。所谓宽恕只不过是他们故作的理解之态。因为他们根本就不了解像我这样一类的逐梦少年是不需要宽恕的。再者又因为上帝是不存在的。所以又根本无从宽恕。我相信思想是无边的,谁也不能成为谁的精神领袖,再者说,英雄时代己经过去,高大全只是互弄人的鬼把戏。
在这个时候,又有一条罪名我己为自己想好,只等有人来批评教育我,语不惊人死不休是很错误的。
不久,我忽然在这个时候之后只是觉得,与其因为有这帮家伙在讨论自己而让我获得了少得可怜的精神安慰,还不如去做点什么。这场关于我为何离校出走的讨论对我是没有多大的实际意义的,反而让我觉得浑身不自在,因为那帮家伙口是心非,又摆出一副尊容者的姿态让人受不了,谁都没有权利去改变一个人,当然,这只限于在政治上没有任何问题的自然人,作奸犯科之类的人除外。
我一向觉得自由自在是很重要的,尤其在读中学的时候,因为我们都没有长大成人。在我念初中的时候,有不少刚步入社会的人告诉我,他们才是最自由的,以至有些忘乎所以,造成这种情况的直接原因是他们想自由的时候,有人却偏偏不给他们,不想要太多自由的时候,自由却多如牛毛。
事实是他们从来没有像现在那样轻松自由过,一时间还不能完全适应。
我以及我们的大一点的朋友站在外滩的防风墙边的时候正好是黄昏夕照,一群小鸟展翅飞向遥远的天边,然后我们站在外滩,看着来往拥挤的人群,无数人的人对我们说过这样的话,这些孩子还不回家,到外面瞎逛些什么。因此,我们在外滩几乎找不到一个可以容身时间稍微长一点的地方。
4
我想起我的语文老师在我离校之前告诉我的话,没有性格之人一生都会活得很平庸,只有有性格之人他的一生才会充满钻石一样的光茫。
此话让我萌生出快点逃离这个可怕的地方的念头。
我当时“啊”了一声。
我的语文老师见我很认真且迷惑不解的样子,就教悔我说:千万不要狭隘地理解,要知道做任何事情都要把握好分寸,不能抛弃一些人类无法改变的自然法则。我们个人住在自己的衣服里,有一天,我们会冲破它的。
此话让我萌生出快点逃离这个可怕的地方的念头。
大约在冬季的时候,我终于个人住在自己的衣服里了。
所以我发现有一段时间其实根本就没有出去过。而生活看上去毫无希望,因为我己经不知道理想在何方,这可以能是我同样被裹得太严实了,以至我想努力冲破它,都感到无所适从。
而这是事实。
我们说点有建设的东西。比方说——我不是你们想象中的那般美好。因此,我有必澄清一下“优秀”二字的含义。优秀就是一些无知之人自夸自诩的外在表象。对我而言就像作秀一样,不足之处在于,我的表情很尴尬,所以我很讨厌这种状况,我不需要别人假装关爱似的说出一大堆不想让我离开又不能不离开的美丽绝伦的理由。
那样,我会逃离得更快的。
这时,我听到一丝来自身边的话语,唉,多么的如此的优秀就这样被浪费了。
而我在一分钟过后从整个脑子里搜出这样一句话,去你奶奶的的,装什么好人。
5
我的离校出走让父母很恼火。
母亲说:这孩子是不是疯了。
我说:没有。
父亲说:赶紧给我回校去,否则永远别回这个家门。
我说:不,绝不。
我离校出走那天特意到学校外面的杂货店买了一串鞭炮,然后把它高高地挂在树上噼噼啪啪地放了起来。我听到这种响脆的声音就好像即将走进天堂那扇门慢慢地有声响地打开了一样,这可能是我讨厌这所学校的缘故所致。
我怀着对美丽城市漂亮姑娘美好城市生活的向往,在学校外面的石壁上用粉笔写了一句话:老子再也不会回来了。不料被看守校门的那个牙齿都掉了一半以上的老头发现,拿着扫把追赶至八百米之外,我只听见那老头一边跑一边说给我回来,给我回来。我没有理会他,并不准备投降,那老头终因年老体衰,无可奈何地放弃追拿。
事后我猜想,那老头肯定极度不平衡,在喝了一口暖茶润润喉咙说,要是换了当年,我一定轻而易举地将之拿下。
当我面不改色地坐在公园的石凳上四处张望时,我渐渐觉得有些忙碌过后的茫然,并且还陷入一种很莫名其妙的感伤中,不能自拔,虽然当时从我面前走过了不少漂亮又性感的美女,依然不能抵消这种感觉。
我在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明白这是怎么回事,后来,快天黑的时候,我想起该回家了。我走在回家途中的时候,心里琢磨着,这可能只是暂时性的一种心绪,以后会慢慢好起来的。
这句话的另一层意思就是,总有光明的东西的在未来。
第二天,我到学校教学楼的二楼的高一二班的窗外的走廊上停留了约五分钟的时间。那个我喜欢的女孩正埋头写着作业,我在开始的时候没有吱声,只是呆呆地隔着玻璃窗望着她。此时,红霞正满天。我觉得好低着头的样子就像天边的晚霞,美丽又金黄。
这个名叫黄莺的女孩是我邻居家黄叔才的女儿。那时候,我还没有开始注意她,那时候,我也很小,我喜欢上她是在她上初三的时候。
黄莺在她抬起头朝窗外看的时候发现了我。我朝她使劲地招了招手,她才很快地从教室里走了出来。我没对她说什么话,从口袋里摸了几遍才把纸条摸出来,然后交给了她,并告诉她说不见不散在学校的后山坡。
1998夏天的时候我顺利考上洋平中学并且高出录取线20分。考试的时候没动什么脑筋,呼呼啦啦一头做到尾,也不检查,提前半个小时交卷。
在我上高一的时候,我是一直保持低调的。老师在课堂上千百次地教育我们一定要好好学习,考上大学,将来有一个辉煌的出路,报效祖国,西部大开发需要你们。
我当地只在想,慢慢来,还早呢。
这一年的一个冬天的上午,学校因为有重要事情,决定放假半天,星期六要补回来,晚自习照上。
我心里有一个念头,找个女孩一起去看恐怖电影。为此我第一个想到了黄莺。这事说起来总感觉被羞辱了一回。当我怀着满腔热情去邀请她同我一起去时,没想到被她当面泼了一盆冷水;没空,找别人去吧!于是,我转折回校,找住校女生韩露,她可能是突然想起我的种种好处,居然答应了,这个结果我未曾没想到。
坦白地说,我的初衷是报复她在老师面前打我小报告,说我经常不扫地就跑了。
我生韩露的气是因为她没有实话实说,歪曲情况。我们都是生活在美丽新世界里的阳光孩子,爱好干净是我们崇尚的。我怎么会不扫地就跑了呢?因为我是一个干活特快的那种人,所以往往比别人快上好几步,以至于就这样给人造成假象,我好像就没有扫地一样。再者说,说点有建设性的意思,我们应当把主要精力放在个人身人,比如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这件事给我带来的后果就是罚我扫一个星期的地。惩罚理由是好好扫地,天天向上。
如果你体会到一个男孩子像姑娘一样在地上点点滴滴你就会觉得这是一件多么悲哀的事情,从此以后再也不能对别人说,瞧,我是一个做任何事都讲究效率的人。
真的,这对我来说太伤心了,以至到了有点哭的程度。而此时,身旁正站着一个面带笑容的好好女生韩露。
若干时间以后,我很不幸地进入了一个文学圈子。我的死党小钟成为我志同道合的朋友,此人毕业于一个师范,他先是一个诗人,而后和我一样转为写小说。转为的原因是在中国写诗没有多大发展潜力,大部分人都热衷于创造故事去了,这点比较符合同情。而那个时候,韩露己是一个腰缠万贯的女人。
6
女孩大都胆小,所以我的目的达到了。所以说这就是为什么很多女孩都懂得怎样靠在男孩身边做出小鸟依人的样子。有人调查过,女孩在这种情况下最容易失身。这句话的意思是说恰似你的温柔,我们一不心就做了一些大人们做的事情。
韩露在看恐怖片《吸血僵尸》大概一个星期后我发现她喜欢上我了。
大概在两个星期以后,我发现我也有一点喜欢她了。并且让一个我靠近了她。
然后在有一天,我突然发现内心深处好像缺少点什么,之后又好像多了一点什么,于是,在我得知她从一个不怎么发达的城市转移到一个中等发达的挣钱城市后,挣了不少钱,我就往她父母家打了一个电话。那时快要过春节了,彼此寒暄几句,最后才谈入正题,问她干什么去了,过得怎么样,她的母亲说做生意去了,过得不怎么样,我猜她有肯定误会我的意思了,我之所以问她干什么去了,过得怎么样,是因为我曾经在一个中等发达城市的一家五星级宾馆打过一天的工,在我准备离开宾馆到一家比较低级的酒店打工时,看见一个和韩露长得一模一样的丰满的女孩正挽着一个约五十出头打着领带穿着皮尔卡丹西装的大肚皮的男人有说有笑地进入宾馆,我本想叫一声韩露以此来证实是不是她本人,结果却感觉喉咙好像被什么东西堵住,等我悄悄的住离宾馆附近不远的一个阴暗处吐了一口水回来时,人己不见了。韩露的母亲准以为我是一个穷光蛋,因为据不少人士分析,在春节前夕给人打电话只有两种可能,一是问候问候。二是没钱过年,想去别人家过年。中国人大都爱邀请人吃饭,虽然心里不是那么愿意,但表面礼数还是要的。
韩露的母亲告诉我说,唉,现在钱不好挣呐,做生意亏了,还欠人家债呢,不晓得这个年怎么过哟。
我说:那她春节回来吗?
韩露的母亲说:她很忙,恐怕回不来了。
我说:哦,那就这样吧,再见,祝你春节愉快!
对方也吱唔了一声,电话挂断了。这是我做的一件类似于没有意义的事。
我对自己说:人家韩露多敬业呀,春节也不回家。
在我经过一个卖劣质名牌录音机的小摊的时候,我听见一个小型的机器里在放,爱拼才会赢。
以后我和韩露再次相见的时候我很尴尬,想韩露和我究竟该说些什么,然后我又该对她说些什么。最后我又应该恰当地露出一个怎么样的表情。我思考得很痛苦,结果韩露让我爱拼了一回。
我内心深处缺少的和多了一点的皆那次在宾馆发现她和一个老头在一起和我在她身上爱拼了一回所致。但她为什么要和一个老头在一起而且还是大肚皮,难道那个老头是香港人吗?
我一直搜寻的答案是香港人有钱。
我对自己说,我也是多想去一趟香港啊!
而韩露笑嗔地对我说,你们男人好坏啊!
7
很久以后,我才想起有一件事情还没有交待清楚。
我曾经问过梅丽的母亲为什么要给她的女儿那么多的压力,她告诉我说因为我的女儿和别人的女儿不一样,她无论哪方面者算得上是优秀的,所以我希望她能成为一个容美貌、智慧与事业于一身的三高女性。
这点我当时也觉得同意,一段时间觉得有必要给一个人尤其是优秀的人施加点压力。
现在想起来是我思路不清,比如说,假如一个人如果都己经很优秀了,还要让他更加优秀,那么是否会造成物极必反呢?
不幸的事的是,事情己经发生了,而且没有挽回的余地。因为就她那件事情就连亡羊补牢的机会都没了。除非等到医学水平能够达到对人脑部结构详细了解的那一天,事情也许可以得到一个迟到的解决,同样不幸的是这可是一个遥遥之期啊!
在很多年以后的一天,我陷入无限痛苦之中,然后十分偏激激动,想选择跳楼自杀以了此生,幸好一位“穿着衣服的美丽姑娘”及时出现,而后是生活充满激情,以后虽然对城市困惑不己但始终充满美好的希望。那时,我和小钟以及一个名叫江郎的家伙臭味相投,报以桃李,玩味文学没有什么出路。
8
那次黄莺失约了。在这个时候我注意到时间的紧迫性。若照平时老师教导我们西部大开发需要你们,我会说还早呢。然而,据说当一个人认起真来的时候,一切就变了模样了。因为据黄莺说那天放学后,刚走出校门不远,就发现自己身后有人在跟踪她,她当然害怕了,于是赶紧上了一辆白色小的回家了。
抱着解救美人心然后感动美人心的意图我决定去教训那个可恶的国产007。于是,我把作战的计划给上钟说了,他考也没考虑下,满口就答应了,这源于我和他之间的深厚情义所至,和他诗人身份无关。经过周密布署,我们让黄莺当诱耳,引狼出洞,这一招虽然古老,但依然很厉害,很凑效。这是猎人一惯采取的方式,或者说是聪明之举。
我们将那个坏蛋带到一个僻静的地方,本想狠K他一顿,并警告他,不要在我们的视线里出现否则见一次打一次。结果是这家伙是吸毒的,己经是骨瘦如柴了,实在不忍心再打他,他跟踪黄莺的目的是想要点吸毒钱,没别的意思。小钟很忧国忧民地说:唉,想不到生活竟如此灰暗,吸毒是一件多可怕的事情,祝你还能活得愉快。
事后我觉得小钟他做了一件很爱国的事情,因为他觉得那个吸毒鬼还有药可救,应该给他一次机会。
在我和小钟离开然后找到黄莺的时候,我是这样对她说的;我们把那个坏蛋狠狠地教训了一顿,现在一切都太平了。
这是我生平第一次对一个女孩撒谎,其心路人皆知。
当天晚上小钟建议出去吃一顿。结果是因为今天星期六学校放假,无事可做。于是我们三人共同出资到一家“好又来”的大排档吃了个痛快。
我们走出生活区进入精神区或者说是情感区,我十分诚恳又执著地告诉黄莺,说我很喜欢她,希望她能答应我。一分钟以后。她的回答具有莫棱两可性,让我觉得好像是答应了,又好像是个未知数。但不知为什么。
之后,我总觉得阳光明媚,我仿佛见到了生命中最美丽的彩虹。然后是不幸的事情在你最灿烂的时候发生,以后的事情很残缺,所以我感到无比寒冷。黄莺的母亲知道我和她女儿之间的事后,把我叫到她跟前,用她那根又细又长的中手指在我额头上狠狠地戮了几下,疼得我直求饶,于是我就说:
阿姨,我再也不敢了。
然后她就说:小色狼,再跟我女儿来往,我就阉了你。
这件事情经过一段时间后,终于风平浪静,而我这段没有剧末杀青的爱情故事,就这样被一个凶恶的女人扼杀在摇篮之中。
事后我仔细地朝某一方面琢磨了一下,难怪黄莺连手都不让我牵一下,肯定是她妈教的。
其实我真正想说的一句是;我没用你女儿干什么呀!
9
现在要回过头让时间往后退。
父母对我的离校出走表现得异常激烈。一直到后来,我很长时间不曾和他们有好的联系,直到有一天我实在憋不住想对他们说点什么报歉之类的话却发现我无话可说。此间有客人来到我家,谈笑风生,我由此感到孤独和愁悔皆万分。尽管受到不良情绪的围绕,我还是为能听到一个关系不怎么好的同学打来电话的声音而感到非常高兴。
这就好像几年后一个从事玄学工作的朋友给我介绍的一个女朋友一样,那天上午我在上厕所的时候,心情不是很好,给她打电话的时候没说上几句她就突然把电话挂了,我马上觉得不幸的事情要发生了。
事实和我想的一样,她打断我极需得到安慰话语的意思,说:我还有事情要做,再见。
然后就是在一刹那的时间里听此人挂电话的声音。
现在想起来其实当时我该直截了当地要求对方为我做点什么,比如说,我真的好想你,你能到我家里来一趟吗?但是我觉她的反应一定会令我失望。一直到有一天我问到她你是否还记得我的手机号码的时候,她回答不知所云且让我觉得自作多情的时候,我彻底绝望了。
然而我做的最让我自己觉得难堪的事情是,一天晚上我没有打电话给她说我要过去找她耍便过去了。结果在我准备买一束玫瑰花送给她的时候,却发现她和一个男孩手挽手漫步在城市的夜色里,我悄悄地尾随其后一直到他俩进入跳舞广场,此时播放的舞曲是伍佰唱的《挪威森林》,所以我的心情慢慢平静下来。主要是因为我己明白她的心原来己早有所属,先前的承诺只是天边飘过的一朵浮云,一笑而过。以后我又明白她喜欢我的时候完全是因为建立在对我的好奇以及崇拜所致,一个文学青年在她眼中并不能像陈年老酒那样越来越香,经历一些日子过后就会淡而无味。最最重要的是我没有事业基础与出路。天天只能写一些莫名其妙的文字。我想要的她始终不能给我——比如从精神以及物质上支持我,她想要的我也始终不能给她——比如让她过上舒适的日子,她若跟着我就注定只有飘泊。所以说,文学青年只能是一个苦命人。没有过多的幸福感,只有源于内心狂热又执著的文字追求。但我的内心深处对她的爱恋却是热情似火,只是她不明白而己。
几天以后我和她不欢而散。
我宁可相信此人是属于目光长远之类的,确如她说你空有一身的才华,却终无出头之日,因为文学青年终将是文学青年,不能像那些作家那样光环四射,名利双收。我所能拥有的只是被遗弃的无尽悲哀。你他妈的虽是一块金子,老子不让你发光,你奈我何?
当那个女孩对我的热情与好感消失时,一切都结束了,而这个结束让我痛苦不堪。
事情出现了Bad Luck的局面,学生要读书竟然报投无门。我原先就读的洋平中学说什么也不再要我。他们给的态度,感觉就像我是他们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所谓泼水难收,大致是这样的了。“去他妈的。”我在心里暗骂道。
这是句姓代名君的家伙用他像四眼狗的眼睛盯着且用长满胡须的大嘴巴咬牙切齿拒绝我引起我极度愤恨不平之后我唯一所奉送给他的话。
这个大傻×家伙伴可能还不知道我是怎样的恨他,以至我说;你他妈的像一泡稀屎,他还假装君子风范一本正经的说:何必非到我们学校读呢?
我回答说:因为我太爱这所学校了。
对方的回答依旧是含有否定意思的话。
于是我无可奈何地说:打扰了。
经过漫长的等待,终于迎来春暖花开的时候,我到一所普通中学去就读的时候也是这般的时候,这就意味着我到了一个有无数只猫叫春的地方完成我未完成的学业。
10
我现在回想起读高一时唯一做的有点成就感的事情。
一定是让很多人失望的是我的文学热情没有像他们预测的那样迅速死亡。我所有的青春激情都大汗如雨地发挥在这项对不少人充满着无限诱惑的职业上,以至我到很多年以后都没有发现其实这是一个十分愚蠢的职业。因为他会让你一事无成又十分执著。
我一直搜寻为什么的答案是这个行业存在着许多能让你真情难收的卑鄙家伙。
进校的第二个星期是在天气较热的时候,一场据说是由一帮大学中文系毕业的家伙在本着发现人才培养人才的宗旨的演讲比赛经过两个通宵谋划终于等出水面,而参加此项比赛的评委中却有2/3的所谓高级评审团中的成员中竟然有被自然科学呆出病来的类似于分数天才的老者高高在上指点江山。这令我有些愤然。然后有些失望。
第一个上去演讲的是一个像机器猫一样的女生,此女生一上场首先就鞠了一个大于90度的躬,然后说了一大堆问候评委与现众的话,约摸过了三分钟的时候,她终于以一句我认为目前我们学生应该以什么什么为主的话作为演讲主题。不久,又以一句以上就是我什么什么的缘故作为总结,最后又是以先前开场类似的话作为结束,在她准备下台的时候,可能是因为心情过于紧张,险些摔倒在地上。引得台下一片雷鸣般的掌声。
第二个上去演讲的是一个长得十分性感的披肩长发的美丽女生,她浑身上下最能引人注目的部位多少让一帮平时一向以严肃著称的育人家伙怦然心动了一回。按照一些自称为美女的一向标榜以女权作为己任的作家的观点,在所有男人都是一匹色狼的狼中就数这帮家伙最色狼。一副正人君子的样子,其实心里甭提有多坏了,见了能轻易或不轻易要花上一些功夫与技巧的美女会在无人知晓的时候好好作弄几回。然后对外界封锁消息。即便是被一些专门从事花边新闻的狗仔队知道后也会大言不惭的说,这绝对是为了艺术。
他妈的,艺术,艺术是什么样的一个东西。难道是属于个人的专利吗?
这个美眉女生是属于说话甜美型的,几乎每一句话的最后都有一个感叹词,而且极具魅力性,我怀疑此女生定是个韩国剧的忠实观众。不少帅哥美女衰男丑女沿着韩国剧为他们描绘的生活方式游戏人间,在任何时间地点仿佛都能拥有情调或者说调情,并大言声称这是最具时代意义的潮流。具体的意思是此美眉女生一再强调现在的中学生应当多看电视,诸如韩国剧什么的,又因为我曾在电视上看到几个被教育界权威人士称之为育人专家的戴着眼镜的男的和女的将早恋改之为早练并加以精辟的用专业术语来论述的节目,所以我比较同意她的观点。于是我就带头鼓起掌来,三秒钟过后,台下响起一阵热烈澎湃的掌声。
第三个上场的是一个比赛之前反复练习并准备大显伸手的家伙,这家伙似乎胸有成竹,胜权在在握。然而,我以及一些和我谈得来的同学却认为这家伙肯定会丢人现眼。所以,这也注定我要长时间坐在台下参加这么无聊的活动,目的是要看他上去献丑。
这家伙果然不负我所望,在演讲到约摸五分钟的时候,突然忘了词了,我以及几个兄弟在台下发出嘿嘿的比较小的笑声,不巧被评审团中的一个高级评审发现,将我奚落了一顿,并扬言有本事上去说去。
此语一出,台下倾刻鸦雀无声。
好戏要出场了。大家一致这样认为。
这使我对学校充满了一丝希望,我坚信一个人对一样东西完全失望的时候,他的意见只有四个字,保持沉默。而这个让我获得一个发言机会的育人老者多少让我醒悟了一回,对于我现在生活这般模样,我想说,感谢这个让我失望的学校多少让我权利了一回。
我的发言很成功,这令校领导很是吃惊,尤其是我的班主任也是我的语文老师吃惊。然后我大为自得。
事后我琢磨着他们一帮书呆子一定是接受了一次从来没有的洗礼,也许他们一帮傻子在我还没有出现在他们面前完全不知道或者不敢去想原来学校与学生之间现存的关系是不平等的,总之我让他们明白了什么叫做共和宣言和什么叫做独立宣言。
演讲比赛在半个小时后结束。
我拒绝评审团给我的奖励。因为在为数重多的奖品中没有一个是我想要的,也没有一个是属于我的。
之后,我在某一时期的时间里,我倍受关注。然而,让我越来越感到悲哀的是一股清新的空气即将要在校园散开的时候,很快就被学校的权使们扼杀了。从这以后,我发现我是一个愚蠢之极的蹩脚医生,做了一些异想天开的事情。
鲁迅当年也这样。
11
直觉告诉我我虽然相信自己有文学方面的天赋,相信我的祖先来自北方,但是也有疑点,疑点出在家谱上。我的祖父以上好几辈都是经营布匹的,也就是商人。但我总觉得到了我祖父,我爸以及我这三代好像都没有商人的气质,而且从事的职业也与商业没多大联系。
至于为什么这样说,我一度认为这是自给自足经济的表现,所幸我们家中出了一名军人,就是我母亲,这使我一直倍感荣耀,最直接的原因是我们都沾了她的光,所以生活倒也过得富裕。母亲入伍不到三个月就进入文工团,之后又当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官。那时候和这时候娱乐行业都是挺火红的,常有演出的机会与节目。因此渐渐的我母亲也就成为了我们家的经济支柱。
我很想念我母亲,我觉得她比我父亲更关心爱护我,至少在若干时间以后,我很不幸地进入文学青年这个圈子,她没有反对我。
我的梦想是当一名机械工程师,这种愿望是在我一次随母亲进入部队小住几天后油然而生的。原因是我在看了解放军叔叔开着坦克横冲直撞,开山劈林之后,被坦克的气势给震撼了。所以我一直希望自己能有一天制造出各式各样的坦克,为祖国的国防事业做出一点贡献。
这是我压在儿时心里没机会说的话,现在有机会说了,心里却难免有一些幼稚可笑的感觉。
其实我内心真正想说的是这是小学老师辛勤培养的结果。
这使我想起人民群众的一句话: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
这也注定了我以成败论英雄,也把一个光荣的文学职业别开一致。
12
一九九九年的某一天,我发现报刊亭里有一种很好卖的杂志《女友》大家都兴致勃勃地翻阅着,难道这些人都失恋了吗?他奶奶的,没理由啊!
13
那次离校出走事件给我印象很深刻。我差点把父亲给气死。从这点可以证明: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的孔孟思想对千千万万的中国人影响很深。
14
我终究年少,还没经过什么大风大浪,对源自任何一方的压力的抵抗性还不强。所以,我转到了一所普通中学就读。
刚到这所学校的时候,一切都感到陌生。还有一丝莫名的空虚和伤感。空虚的是自己挣扎了一回,到关键时候我就退缩了。至于伤感的是什么我也说不清楚。也许是想到自己过早的苍老罢了。
我那个时候还不知道什么叫做精神寄托或者称之谓精神安慰。我拼命地抗拒自己对外面世界的冲突,到现在才明白,我是在迷茫中茫然寻找。
的真相和经过是这样的。我当时着装很前卫。当然引起这所烂学校的众多人士不满。一个名叫“铁公鸡”的龙头老大想揍我。挑战书是一个身高不足1米六的乖乖女生负责起草并亲自送达的。我觉得这种人是属于生活在余秋雨先生写的“历史的暗角下面的人物,小不丁鬼点子多,害人不少。
我想我是没有退路非去不可了,尤其在被那个小不丁阵鹃冷笑的神色电击过后,更为强烈。我决定豁出去了,单刀赴会。当时地方电视台正在播放一部热门动画片《大力水手》,我几乎天天看,大力水手爱吃菠菜,一吃了就力大无穷。我到商店买了一瓶北京牛栏山出品的二锅头,咕咚咕咚地喝了以后,辣得我直跳,嘴里喊着:劲真大他妈的啊!
决战时间周六放学后,地点,学校后面小山坡。时间选择周六主要是考虑到学校治安室的老伯爱管闭事碍手碍脚的。周六的时候他不值班,回家和老伴去剧院看大戏。地点选择学校后面的小山坡则是因为场地合适,地皮上面长满了绿草,适合踢球之类的力量型运动。遗憾的是没有球门。铁公鸡是个一毛不拔的铁公鸡,人长得倒挺粗壮。他叫了七八个跟屁虫帮他压阵。乘着酒兴,我点燃了一根烟,吸了几口,吐了一个心,站在铁公鸡左边一米处的一个黄头发女孩那惊异的表情让我有点飘飘欲仙。太帅了,吐烟圈的烟民倒不少。但像我这样的假烟民能吐出一颗心来那就太不可思议了。铁公鸡冷笑了几声,脸都气得发青了,从嘴里吐出几个字:好小子倒挺狂的。他的意思我明白,下一句肯定说:看我怎么收拾你。
铁公鸡张牙舞爪的向我扑来,我闪身一躲,他向前踉跄了几步,由于重心不稳,摔倒在地上。不过这家伙倒也挺厉害的,迅速一个鲤鱼打挺,然后使了一个扫腿,我惊急一跳,躲过这阴险的一招。看来我先前的判断有失误,低估他了。
我觉得头有些晕眩,酒力发作了,牛栏山出品的二锅头最大的特点就是后劲大。而就在这个时候,我身上挨了一脚,我向后退了好几步,才站稳。那些站在一旁的压阵这伙哈哈大笑。我咬了咬牙吐了一口水,铁公鸡这一脚真他妈狠,疼得我有些钻心。我转眼看了一看离我不远处的那个黄头发女孩,她面无表情地注视着我的一举一动。我隐约觉得自己太丢人了。无论如何,我也要打败铁公鸡。然而情况比我想象的要糟。我的脸上又挨了一巴掌,嘴角流血了。
我再次咬紧了牙,凝了凝神。脑海之中回忆了一下刚才之前的情形,这铁公鸡似乎就会这么几招。
我在这样被人包围的环境里为自己努力,身单力薄,我无路可退,唯一的办法就是豁出去了。于是我学了几声李小龙般的咿呀叫声,连带转身动作踢了四腿,有一腿没有踢到他,就是足第一腿踢出的时候,原因在于距离太远了,另外三腿全中,铁公鸡倒在地上的半天没有爬起来。
情况发生了戏剧性地转变。压阵的家伙们一窝蜂地逼了过来,以多欺少。这一场混战人数超过了八人。抱着西班牙流血事件的想法。我不知挨了对方多少脚,对方也不知挨了我多少脚,总而言之,肯定吃亏的是我。
就在这关键的时候,那个治安室的老伯出现了。原来他在我们放学后就觉察到我们这帮小子有点不对头。所以,在检查完学校里面的公共设施过后,便出了校门。听到学校后山坡有打斗声,便气冲冲地跑了上来。
这么一场恶斗由于老伯的出现划上了一个句号。
相关文章
嘿嘿,环塔——说起来似乎好笑,老鬼快七十了,连汽车、摩托车方向盘是扁的长的都分不清楚,还能去“环塔” ? 但是,谁又敢说,老鬼不能去参加“环塔”活动!...
2024-03-24
青春因你而美丽 一切本应冬眠,雪啊!你为何要飘洒人间? 元旦晚会,在病房。每个人的脸上都挂着笑,可这阳光笑容的背后都提着一个个脆弱的心,为她,一个勇敢与病魔...
2024-03-24
1:刮眉能使眉毛浓黑 专家观点:给孩子刮眉毛害多利少。婴儿的眉毛一般在3~6个月时会自动脱落,这是人体的新陈代谢现象。而且眉毛同头发一样,与刮不刮没关系。另...
2024-03-24
你们看过馒头日记吗?就是那个馒头和花卷的故事,看了之后哭得停不下来啊! 真的很感人。如果你对生活失去了信心,或者正遇上人生的低谷,那你最好来看看这个漫画。之后就...
2024-03-24
故事从很多年以前说起,那时的男孩象个小呆瓜,女孩个子小小的,乖乖的,绝对是只可爱的丑小鸭。 XX中学新生入学那天,第一眼,男孩就喜欢上了这只丑小鸭。...
2024-03-23
发表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