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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阳关林记

发布于:2022-06-07 作者:admin123 阅读:42

  如果说西安(古长安)将王者大气演绎得无以复加,随便一跺脚就是汉砖唐垣的话,洛阳却将王气、富贵气和忠勇仁义的英雄气男人气完美结合,王气自夏朝开始就有了,而传承富贵大气的,除了武则天,就是甲天下花卉的牡丹,而因为有了关羽的缘故,洛阳就褒有了一股股忠义仁勇的豪气、英雄气。刘备身上的仁义之君的气息,多是后人强加给他的,跟千百年来曹操被看成是奸贼的命运是一样的,其实并非完全如此。同样,在孙权身上,不仅能见到贯穿周瑜全部生命的小家子气,还有小人气,也没有刘备曹操等同时代枭雄的文韬武略和卓越胆识。刘备不归还荆州,自然是刘备战略的缘故,并非借了故意不还。孙权政权一方面诅咒刘备全家死完之外,着力于讨回荆州。关羽对刘备无二心,自然死心塌地地为其镇守荆州。但他的命运比张飞好不到哪儿去,而且很相似,张飞镇守中国古今最著名的风水城市——川东北重镇阆中七年,结果死于部下之手,尸首分别葬于阆中和重庆云阳。公元二一九年,孙权偷袭荆州,关羽败走麦城,人们都知道。他不肯投降,孙权只得将其杀害。但关羽是何许人也,孙权不可能不知道,因此便心虚了。心虚之余,便想到自己和刘备共同的敌人曹操。那时曹操呆在洛阳,为了嫁祸曹操,一方面坐收渔翁之利,一方面不让刘备知道真相,从而来讨伐自己,便令人割下关羽首级,张张皇皇鬼鬼祟祟地送到洛阳。岂料曹操到底还是个英雄,是个有血性的男人,他关羽的本事和品德的爱慕、欣赏和敬重,世人皆知,因此,曹操不仅没有上当,或者置身事外,而是按照现在很多三国迷和专家的说法,将计就计,雕刻沉香木做了一副关羽的身躯,与其首级一起厚葬。那便是现在关林的前身,即关羽庙。现在人们见到的关林,是明朝时候,在原关羽庙的基础上扩建改建的。

  在夏日炎炎中,我站在关林大门前的广场上,默默地注视着眼前这座只有圣人才配拥有的墓冢。再也没有哪个朝代能比得上三国在中国历史上的独特地位,也没有哪些英雄人物和故事能比三国英雄和他们的故事,成为文化和文本中的典型,而整个三国的时间和空间所容纳的所有元素中,关羽是最为显赫,也最为后人惦记、纪念、敬重和祭拜的。洛阳当地的文化人都愿意将关羽的忠义仁勇和后世对其的真挚感情和永不间断的祭拜,看成是文化,即关公文化。另外,在全国古今残存的寺庙墓冢之中,只有孔子和关羽的墓冢叫做“林”,曲阜那边有“三孔”,其中之一叫“孔林”,孔子作为圣人永世享受的殊荣。另一个就是关林,座落在洛阳城外的关林镇。古今无数帝王将相,一个个趾高气扬,自命为天之子,富人贵人,但他们大多敬重孔子,尤其是敬重关羽,尽管这些敬重和在行动上体现出来的修建寺庙墓冢,题字等,究其实质,还是为其统治和江山社稷永存服务的,说白了,就是利用孔子和关羽的思想、言行和名望而已,但从文化文明的角度,也不啻为“好事”,最低程度为后人留下了可供瞻仰和祭拜的场所,心灵有了寄托,精气神也就不敢随便萎顿,在两人的忌日,要买上香烛,好好地祭拜祭拜的。回过头来,矗立在广场上的那座“千秋鉴”楼突然从民间的舞楼挣脱出来,还原为一座古老的宗祠,但很快,它被艳阳高照时的神态不失肃穆威严。它带着一丝古老的孤独与关林大门正对,也算是见证了历史的匆匆进程和英雄的喜怒哀乐乃至生生死死,自然全都是“灯影锣鼓话兴亡”的歌舞或叹息,与关林的主旨和意义相宜。

  相信每个靠近关林大门的人,先都会感到无比的惊讶,之后又心领神会。大门是按照帝王的规格建造的,尤其是门上八十一颗金色乳钉(九排,每排九个)给人以极强的震撼力。历朝历代,王宫大门上的金钉最多便是八十一颗,象征着至高无上的皇权。王侯将相府邸大门的金钉只能钉七排。关羽在世,乃属蜀汉王朝的五虎上将之一,并未成为皇帝,死后,却享受如此殊荣,之前也就只有孔子有这福分了。关羽被封为圣人,是在明万历三十三年,即公元一六零五年,牌位为“三界伏魔大帝神威远镇关圣帝君”。满清顺治时期,又被敕封为“忠义神武关圣大帝”。后来,好大喜功的康熙也来凑“热闹”,在康熙五年敕封洛阳城外的这座埋葬着关羽首级的墓冢为“忠义神武关圣大帝林”。“关林”之名自此流传于天下,至今未变。大门牌匾上的“关林”二字乃洛阳本地书家王铎所题。大门总共三门道五开间,建造形制为硬山式。在大门的东西两侧为八字墙,从东到西分别写着“仁”“义”“忠”“勇”四个字。这四个字极为准确地概括了关羽戎马生涯、忠心耿耿、仁义为本的一生。而对关羽了解得最深的,大概就是刘备和曹操二人了,曹操为关羽建造关羽庙,绝对算得上是义举,最低程度也是善事一桩。我始终认为,曹操对关羽的了解,器重,尊重和情义,不在刘备之下,甚至之上。说句题外话,刘备在战术和文学才华方面逊于曹操,尤其是文学方面,但在用人,笼络人心,政治韬略方面,丝毫不必曹操差,甚至比曹操更甚。

  在敬重关羽的显赫人物中,还有慈禧太后。这个垂帘听政的老娘们儿,虽说不敢做第二个武则天,但她到底还是在大辫子大肚子大屁股男人充斥的清宫里飞扬跋扈了几十年,早年为在后宫站稳脚跟,在朝堂上有说话的份儿,从而拥有至高无上的地位而不惜颜面和尊严地巴结上司,其中就有割自己身上的肉炖给慈安太后吃,治慈安太后的病的“壮举”,尽显她的心机、胆识和谋略,尽管在晚年在紫禁城闹了不少笑话,1900年八国联军造成了“庚子之乱”,她带领文武百官逃到西安,也是狼狈之极,比当年躲避安史之乱的大唐皇帝要可怜可笑多了,但她毕竟还是西太后,死了那样子也是气哼哼威仪无边的,之前还把可怜的皇帝光绪毒死,手段十分了得。令人颇感兴趣的是,慈溪极其欣赏关羽。这不,关林仪门匾额上的“威扬六合”四个字便是慈禧所题。清代皇亲国戚大多爱题字,最为著名的无外康熙乾隆,全国各地,包括庙宇等地,都有他们的题字,人们多因为他们是皇帝而使劲地拍他们的马屁,至今这风尚仍然不衰。慈禧题的字词并不多见,其汉字书法也比不上康熙乾隆等。她之所以要为关羽墓冢题字,多半还是为关羽的气节和品德所折服。尽管很多人都说关林慈禧的题词端庄厚重,气度不凡,实则夸赞过度,因为她是慈禧,换着一般女性,那字体也只能说过得去而已。

  在仪门与大殿之间,是被赞誉为“洛阳小卢沟”的石狮御道。这种御道原本是皇帝或文物朝臣在庙宇宗祠中祭拜时的专用通道,也称为甬道。洛阳关林中的这条御道,是国内所有祭祀关羽的庙宇中唯一现存和使用的甬道,足见其稀有和珍贵。因历史久远,被香客信众的鞋子踩踏、摩擦、风雨侵蚀和时间的摩挲,甬道上的青石板泛着幽幽清光。御道长三十五米,宽四米许,两边雕刻着一百零四只狮子,雕刻得极为生动形象,威风凛凛。除了狮子,还有三十六根望柱。所谓望柱,就是栏板之间的短柱,也叫栏杆柱。关林的望柱多是明朝时期随同御道一起建造的,跟宋朝的望柱形制基本一致。令人惊讶的是,这条石狮子御道两边的树上望柱上挂满了数不清的红布条,栏板和望柱上也雕满了铜钱的纹饰。原来这御道,栏板等,都是普通民众集资修建的,出资最多的都是学业有成,金榜题名,官运亨通,大富大贵之人,普通人有点闲钱,集资也就集资了,实在没钱的,凑个热闹,沾沾光也就满足了。渴求升官发财,乃人之常情。我仔细查看那些铜钱纹饰,显然,都含有招财进宝的意思,远远近近,高高低低拴着或挂着的红布条,则有祈福,尤其是祈求平安和发财过幸福日子等意思。民间神龛神庙中雕刻有关公坐像,皆因都将关二爷当成了财神爷,是老百姓金银财宝的守护神。别怪人们爱钱爱财,那是物质基础,万分重要,堪比人之小命。如此贵重的东西只有关羽这样的忠义守信之人才可胜任守护的职责。而御道两边高大的苍松翠柏,则让御道显得庄重典雅,又不失威仪,人间金银财宝等俗物,则相形见绌。

  大殿是关林是重要建筑,包括拜殿,正殿和平安殿。

  现存的大殿,主体建筑乃明朝时期多建造,技艺精湛,堪称关林的精华,其正门上的有关“桃园三结义”“三英战吕布”“水淹七军”“三顾茅庐”“火烧赤壁”等十二幅明朝时期的木雕作品,雕刻手法极其精湛独到,结构精巧、合理,人物也基本切合了普通过人心目中的三国英雄的形象,可谓件件都是精品,艺术价值和历史价值都很高。我见到许多美术爱好者,建筑学者等站在这些作品下面,不停地啧啧称赞,拍照,讨论,指点,合影留念。我在欣赏的过程中,想到了浙江的东阳木雕,但因为对其不大了解,无法拿来同这样的木雕进行比较对照,分析其异同。

  近些年,洛阳打造的“关林国际朝圣大典”便是关林一年中的春、秋、诞三大祭祀活动中的秋祭,地点设在拜殿。旅游文化的开发早就在全国各地蓬勃地开战起来,成为最近三四十年经济发展的主要运作模式之一,老祖宗们遗传下来的文明成果与大自然慷慨无私的馈赠,以及在好大喜功和急功近利的心态驱使下形成的经营模式,是主要模式,短时间内确实也达到了经营者和决策者的预期,至少在宣传和经济效应上是这样,在中国产生了比较大的影响。像三皇五帝,两汉三国等文化元素,加之海外华侨思乡心切,乡愁阵阵,这样那样的精英形式自然不可缺少。像祭奠关羽这样的忠义之人,更是民心所向。关林打造的三祭,自然也在这些运作模式之中。至于效果咋样,只有决策者和参与者最清楚,但核心仍然是政绩、经济利益和面子。具体讲,关林的春祭时间在阴历正月十三;诞祭,即关羽的诞辰日祭祀,在每年阴历五月十三。秋祭则在每年阴历的九月十三。阴历十三看来是洛阳关林文化中的重要数字,跟西方视十三为最不吉利的数字在心理和文化上刚好相反。这也是文化不同造成的。三祭中,秋祭最为重要和浓重,目前已经称为每年关林的国际性活动,可见关羽的影响早已超越国界和文化,是一个实实在在名副其实的文化名人。拜殿匾额上的“声灵于铄”乃乾隆手笔,两侧是一副楹联,上联为:翊汉表神功龙门并峻。下联为:扶纲伸浩气伊谁同流。

  大殿是关林的中心殿堂,而平安殿又是大殿的中心殿堂,又叫启圣殿。只见庄严宏伟的殿堂,雕梁画栋,气度恢弘,加之殿堂外的千年翠柏,更增添了大殿的威仪。游客最感兴趣的是参拜平安殿正中的那尊关圣帝君像,以寄托他们的哀思和崇敬之情。在塑像的两侧,竖立着关平、周仓、王浦和廖化塑像。

  大殿之后就是二殿。二殿又称财神殿,建造于明万历年间,是现存的关林历史最为长久的殿堂之一,门上匾额上的“光昭日月”乃康熙所题。据我目测,来关林祭祀和观瞻的游客中,到这里祭拜的人最多,大殿和后面的三殿,游客往往是走马观花,匆匆而过,充其量用数码相机拍几张照片,或者心不在焉地听导游的讲解,专注度并不够,但到了二殿,他们就显示出加倍的虔诚,单个的游客,先是姿态各异地三叩首,然后双手合十,长时间闭目跪在蒲团上,腰身直直的,要么念念有词,有么不动声色,内心却也涌动着,祈祷着。要是闹喳喳的一家子,或一旅行团,则哗啦啦齐刷刷地跪在蒲团上,在僧人一声声敲打铜钟的声音中,祭拜,祈祷,俯首,让人感慨不已。为什么呢?因为这是关二爷作为财神爷坐镇的财神殿,人们最为关心的不是英雄的英雄业绩,忠义仁勇的高尚情操,自然也不大在乎精神、灵魂和信仰,更不关注人生价值和审美需求等,他们最在乎和关心的是钱财,乃至在钱财护佑下的平安、健康、幸福和安逸。但愿关二爷不要生气和失望,需知“不是关林不值得看,而是众生都爱钱”。殿的雕像和分布形式,也与其他地方的关庙大同小异,即,关平、周仓持刀捧印站在关羽身后,其身前站着的是招财童子和利市童子。

  有时我想,《三国志》和《三国演义》和各类艺术样式中的关羽形象是完美的,其习性和操守,大概离钱财虚名很远的,其终极追求是至高的武功带来的对战争的态度和追求胜利的渴望,对刘备的忠诚,对天下苍生的仁义等,后人在其死后将其歌颂,但否认们却将其看成是财神爷,怎么看都很滑稽,甚至荒唐,尽管前面我说过,人们将他推选成自己钱财的守护者,甚至是自己的摇钱树,是因为崇拜他的武功,欣赏他的人品,敬重他的节操,但要将这样一个忠勇仁义的人生拉活扯到钱财上来,不得不说我们的文化和文明有时实在牵强附会或蛮横霸道,不管关羽爱不爱乐意不乐意,先将神像塑好,贴上金,不由分说地摆放在庙宇中,除了人声喧哗等无尽的聒噪,还有灰尘,蛛网,风沙乃至千百年无边的冷清和寂寞。事实上,古往今来,达官贵人们的钱财多是不义之财,尽管上层人和读书人会说:“君子爱财,取之有道。”以此来为自己“辩解”,但大多收入仍然是不义之财,到了今天,可以说是达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不管是合法收入,还是不义之财,在积累到一定的程度,就不完全属于自己了,而是属于社会,财富的本质就是这样的。但古今的国人却希望钱财永远属于自己,千秋万代,永享福祉,不能散财,因此就需要藏好钱财,但偷盗也是人生的常态之一,偷盗者瞄准的当然不是穷酸之人。不过,有钱人都说自己不偷不盗,不抢不劫,那是胡说,他们偷盗的是大钱,甚至窃国,普通人偷盗,虽说是生活所迫,但也是劣根性作祟。既然天下强盗横行,那怎么办?钱庄,银行好像都不大安全,最好是请一帮武功高强的人来镇守钱财。但既然是武功高强,一旦动了邪念而偷盗烧杀起来,那可是一般人无法比的。咋办?就请一个人品武功都好,而且是公认的好,而不是单位上怀着各种心思的人所谓认可的人出来替自己做事,而且不费一分一文的工资。于是,不幸败走麦城的关二爷就成了不二人选。是啊,有他为人们守财,为人们带来钱财的鸿运,简直是在合适不过了。人们仰慕杨雄豪杰,古今建造的寺庙,家庙和如今在天底下堂而皇之地祭奠的各类英雄人物的的活动,更是让人目不暇接,但话又说回来了,有几个是懂得英雄豪杰,愿意做英雄豪杰,或者真正在赞美英雄豪杰的?他们多是借英雄之名,实现自己的目标和理想而已,说白了,也就是利用,真让他们在关键时刻,需要义气和公正的时刻,他们就没那个勇气和品格了。

  三殿也称寝殿,与二殿紧紧相连,但看起来不怎么显眼。倒是殿门前的两株高大挺拔的古树吸人眼球。古树为古柏,一株取名为玄生树,另一株取名为结义树,与桃园三结义息息相关。既然是古树,名称又富有文化含量,拍照的游客就很多。看了两古柏,便进入殿内。寝殿名不虚传,给人印象最深的是关羽睡觉的神像。但这印象并不是好印象,因为关羽的睡姿和衣饰,看起来既不讲究,也很粗糙,尤其是睡姿,显得唐突和僵硬,无法将人带入关羽深沉入睡的境界中。那是一只木头雕的人像 ,就那么随随便便地摆放在一叫做床的台子上,身上也是随随便便盖上花花绿绿的布匹,上面还落满了灰尘。即使极力让自己的想象力发挥出来,努力进入千百年前的某件屋子里,伟大的关羽累了,要休息了,然后忽地一声倒在床上,打着呼噜睡去,豪爽大气的男子汉嘛。但效果仍然不好,虽说已经有了一丝睡觉的意味,也只不过是木头雕像变成了尸体而已,而且极像一个浑身散发着汗臭,五大三粗的男人胡乱挺身在厚重的被子下面,极力躲避室外的冰寒,睡姿自然就不敢恭维。在这里,我丝毫没有亵渎睡梦中的关公的意思,我也理解建造关林的人在这里建造寝殿的良苦用心。但企图通过睡觉这一人生重要但又要自然的生活形式,将关羽生活经历展示出来,是很难切合人们心目中的那个英雄形象的。人最自然,最不矫饰和做作,但也是最丑陋的形象,便是在睡着时的那副样子,要是没有梦和外界因素作乱,人的睡眠堪称人生的一大绝美景观,显然,关林的艺术创作者和建造者们给出的作品不咋地,他们难道真的没有想到过睡眠与人的微妙又极富艺术感染力的关系?我不大相信。寝殿中,除了那座关羽睡觉的雕像让我不爽之外,另一个雕像看起来就很不错了,也很合人们的口味,那就是关羽夜读《春秋》的雕像,令人想起刮骨疗毒的情形来,更让人肃然起敬。中国人只要逮住这样的机会,是绝对不会放过教育他们的子嗣的,我就听见几个大腹便便的中年满脸肃穆和崇敬地给几个小屁孩讲解着这个故事。讲解者言辞谆谆,但二目混沌,听者两眼放光,却四处游移,颇有情趣。究竟谁进入故事和人物灵魂中去了,只有他们自己知道。

  继续往前走。凭直觉,前面就是关于墓冢。

  墓冢前,有一座石碑,石坊和八角亭。其中前两者给的印象很很神。石坊看起来年代很久远了,高约六米,宽约十米,属于三门道形制。第一道石坊的正额上题写着“汉寿亭侯墓”。我注意到石坊中还有很多楹联,都是歌颂赞美关羽的。第二道石坊规模和高度上略逊于第一道石坊,门额上题写着“中央宛在”四个大字。有解释说,中央,乃关羽墓所处位置,也有人说,中央是指心脏,心灵,还有一种解释,“中央”乃“头颅”,指的是关羽墓中葬着的是首级,而非全身,尽管极端欣赏关羽的曹操令人用沉香木制作了关羽的躯体。这几种解释似乎都有道理,与关羽的品格和死后情形联系紧密,只不过最后一种解释更贴切。穿过石坊门,便见一座奉敕碑亭,亭内有一座石碑,碑上题刻着“忠义神武灵佑仁勇关圣大地林”字样,碑文言简意赅地记载了关羽的生平事迹、封号、建庙,尤其是对关林为何成为“林”作了必要的解释,也是一个十分重要和依据,也就是说,关羽死后首级葬于此地,为何能享受如此殊荣,尤其是此地被称为林的重要原因。由此可以看出,明清两朝从民间到皇帝,都无比崇敬关羽,而来自朝廷的封号,进一步说明皇帝等尊贵之人,将最高的评价和封号都赐予了关羽,甚至高过了他们自己。不敢说就是关羽作为个体在历史进程中的胜利,但正是作为个体,生前身后都又如此名声和受到敬奉和纪念,才具有深渊的意义。碑亭的建造极为精美,雕凿技艺极其精湛,也与关羽的身份、地位、荣耀、名望和品格相符。

  终于看到关羽的墓冢了,尽管感到有些不真实,就像在四川阆中的张飞墓地前感觉一样。三国英雄实在太深入人心,人们几乎都将那些耳熟能详的故事看成了只有英雄才能从事的伟业,他们也一一被神话,放置在性灵世界的最深处,要用最高的礼节去尊崇和祭拜。因此,每每站在他们的坟墓前,不管是首级墓冢,还是衣冠冢,都让人浮想联翩,心潮澎湃,热血沸腾,甚至不能自已,却不敢有丝毫造次。但见一座高约十七米的圆形巨台,巍然而又庄严地矗立在关林位置靠后的地界上,绿荫如盖,一棵棵古老的翠柏在墓顶和墓地四周组成了一副幽雅又肃穆的图画,既有中国画的意,又有西洋画的形。据资料记载,关冢翠柏,乃洛阳八小景之一,而这景致的中心元素就是关羽,也永远是关羽。据说,每每雨后初霁,便见云烟缭绕,团团将墓冢围住,或绕着墓冢浮动、升腾、飘移,丝丝缕缕,或团团簇簇,亦真亦幻,十分神奇,曼妙无比。人们都说,因为这里葬着大仁大义大忠大勇的关羽,自然造化都与他有关,一日复一日,一年复一年,一代复一代,一世复一世,便成为人间美景,最终成为文化胜地,与享受“圣城”之名的洛阳相匹配。每年都有大量来自国外内的三国迷,尤其是热衷于宣传三国文化,关羽文化的人,在每年的九月二十九日,都不辞辛劳、年迈,千里迢迢,风尘仆仆地来到洛阳,来到关林,祭拜他们心中的英雄,然后带着无数收获回去,向旁人或他们的子孙讲解三国故事,传承包括三国文化在内的华夏文明。同时,因为关羽的存在,关林也是很多人心目中的风水胜地,那不是迷信,而是信仰,这信仰照旧是因为一个人,或由那个人带来,人们万分虔诚地笃信着这个信仰,那就是忠、勇、仁、义。这四个字是这个信仰的核心意义,也是中华文明和文化的核心元素。虔诚的人们围绕着巨大的关冢行走,一则祈求关羽的护佑,更祈求英雄给予自己仁义和勇气,抵御世上所有的不公和不公带来的苦难,一则通过行走,寄托自己的哀思和对关公的无限崇敬之情。几乎每个莅临关冢的人,莫不如此,否则,等于没来,即使来了,也是遗憾,更是对关羽的不恭不敬,其实也是对自己的不尊不重,说到底,就是对三国文化,甚至是中国文化的不敬,或者是肤浅的认知。尽管这个说法显得过重,也不完全准确,但只有亲临关林的人,才会理解这个说法。只见人们严肃地,不紧不慢地走着,思想着,然后仰望着参天大树,仿佛它们瞬间就成了关公,那个英雄关二爷依旧活着,依旧驰骋沙场,依旧以忠勇仁义的形象伫立在天地之间。在历史的浩瀚星河中,关羽无疑是最闪烁的那颗大星。在生命的演绎中,关羽就是最伟岸、最义气、最忠诚、最彪悍的那个男子汉。

  我慢慢平静下来,默默地站在巨大的墓冢前,让自己回到阳光灿烂的现实之中。在离开前,我走到石墓门。这是建造于康熙年间的一座墓门,厚重又不失精致,沧桑却不失庄重,优雅又不失威严。门额上题写着“钟灵处”三个大字,门两侧照旧是一副楹联。上联为:神游上苑乘仙鹤。下联为:骨在天中隐睡龙。

  是的,关羽是人中之豪杰,更是天地之间的一条飞龙,如今沉睡在中原大地一侧,依旧是一条酣睡中的巨龙。而所有为传承关羽忠勇仁义的精神和文化的人,古往今来,都与巨龙并肩而行,成为龙的新的传人和新的文化演绎者,孜孜不倦,永不停息。

一、再谈奥运会开幕式与中国传统文化

北京奥运会开幕式以其大气磅礴,精美绝伦,巧妙构思赢得了空前的成功和赞誉。以老谋子为首的创作团队把中国传统文化元素演绎的淋漓尽致,荡气回肠。今天把开幕式里面所有中国文化元素都细数一遍,觉得很是过瘾,供品味欣赏。

  日晷:

  日晷又称“日规”,是我国古代利用日影测得时刻的一种计时仪器。最能体现科学魅力和艺术品味的时间雕塑!利用太阳投射的影子来测定时刻的装置。又称“日规”,是我国古代利用日影测得时刻的一种计时仪器。通常由铜制的指针和石制的圆盘组成。铜制的指针叫做“晷针”,垂直地穿过圆盘中心,起着圭表中立竿的作用,因此,晷针又叫“表”,石制的圆盘叫做“晷面”,安放在石台上,呈南高北低,使晷面平行于天赤道面,这样,晷针的上端正好指向北天极,下端正好指向南天极。在晷面的正反两面刻划出12个大格,每个大格代表两个小时。当太阳光照在日晷上时,晷针的影子就会投向晷面,太阳由东向西移动,投向晷面的晷针影子也慢慢地由西向东移动。于是,移动着的晷针影子好像是现代钟表的指针,晷面则是钟表的表面,以此来显示时刻。

  古缶(FOU):

  缶本是用来装酒的瓦器,敲打起来就算是音乐了。公元前279年,秦王派使者约赵王在渑池(今河南渑池县)相会,名为促进两国友好,实则想要挟赵王,赵王知道秦王脆计多端,担心秦国暗算故借故不去,但谋臣蔺相如与大将廉颇等考虑再三,却主张赵王赴会为上,如果不去,反而被秦国笑话,灭了自己的威风。赵王认为二位大臣说得有理,决定应约去渑池会见秦王,并命令蔺相如同行,大将廉颇在边境上布置重兵,以防不测。宴会上,秦王盛气凌人,并假装酒醉,旁敲侧击,戏弄赵王,说道:"寡人听说赵王善于弹瑟(一种古代弦乐器),今日盛会,请赵王弹一曲助兴"。赵王不敢不依,勉强弹了一曲。哪知,赵王正中圈套,秦国的史官赶快把这位事记载下来:某年某月某日,秦王令赵王鼓瑟。蔺相如见此情景,非常气愤,上前对秦王说道:"赵王听说秦王很会击缶,今日胜会,也请大王击缶助兴。"秦王不肯,厉色拒绝,蔺相如再次相请,说道:"大王如果一定不依,在这五步之内,我愿意以颈血溅在大王身上。"秦王左右立即拔出刀来,要杀蔺相如。蔺相如面不改色,大声喝斥,众人吓得口瞪目呆,空气异常紧张,秦王为了解除眼前的危机,迫不得已在缶上敲了几下。蔺相如立即命令赵国的史官记下来:某年某月某日,秦王为赵王击缶。

  这里秦王所击的缶,就是窑字里面的缶,它是古代的一种陶器,用来盛酒的。春秋战国时候曾经拿它当作乐器。我国的文字最早是象形文字,"窑"字形成这样的结构,有它一定的依据。这使我们从某一个侧面考证到,最原始的窑炉是利用现成的山洞,或者挖掘洞穴,用石头砌成,在里面焙烧"缶"一类的陶器。直到后来的龙窑,阶级窑,甚至今天的倒焰窑,隧道窑,也都有一个"洞穴",这就是烧成室,在里面焙烧各种制品,它是用各种耐火材料砌筑的;里面焙烧的制品不是古老的简单的"缶",而是各式各样的精致的陶瓷制品。

  千里江山图:

  《 千里江山图》宋代画家王希孟作。画卷表现了绵亘山势,幽岩深谷,高峰平坡,流溪飞泉,水村野市,渔船游艇,桥梁水车,茅蓬楼阁,以及捕鱼、游赏、行旅、呼渡等人物的活动。全面继承了隋唐以来青绿山水的表现手法,突出石青石绿的厚重,苍翠效果,使画面爽朗富丽。水、天、树、石间,用掺粉加赭的色泽渲染。用勾勒画轮廓,也间以没骨法画树干,用皴点画山坡,丰富了青绿山水的表现 力。人物活动栩栩如生。充满了作者对美好生活境界的向往。

  造纸术:

  中国造纸术的起源同丝絮有着渊源关系。东汉元兴元年(105)蔡伦发明造纸术。他用树皮、麻头及敝布、鱼网等植物原料,经过挫、捣、抄、烘等工艺制造的纸,是现代纸的渊源。

  活字印刷:

  北宋平民发明家毕升发明了活字印刷术,改进雕版印刷这些缺点。毕升是北宋中期的一个普通平民知识分子,当时人称布衣。他总结了历代雕版印刷的丰富的实践经验,经过反复试验,在宋仁宗庆历年间(公元1041~1048)制成了胶泥活字,实行排版印刷,完成了印刷史上一项重大的革命。毕升活字印刷术的方法是这样的:用胶泥做成一个个规格一致的毛坯,在一端刻上反体单字,字划突起的高度象铜钱边缘的厚度一样,用火烧硬,成为单个的胶泥活字。

  文房四宝(笔墨纸砚):

  旧时对纸、墨、笔、砚四种文具的统称。文房谓书房。北宋苏易简著《文房四谱》,一名《文房四宝谱》,叙述这四种文具的品类和故实等。这些文具,制作历史悠久,品类繁多,历代都有著名的制品和艺人。如安徽泾县(原属宁国府,产纸以府治宣城为名)的宣纸,歙县(原为徽州府治)的徽墨,浙江吴兴(原为湖州府治)的湖笔,广东高要(原为肇庆府治,古名端州)的端砚,以及与端砚齐名的歙县(原歙州府)的歙砚.

  古琴:

  古琴,亦称瑶琴、玉琴、七弦琴,中国最古老的弹拨乐器之一,古琴是在孔子时期就已盛行的乐器,它在中国历史上流传了三千余年不曾中断,本世纪初才被称作"古琴"。在中国古代社会漫长的历史阶段中,“琴、棋、书、画”历来被视为文人雅士修身养性的必由之径。古琴因其清、和、淡、雅的音乐品格寄寓了文人凌风傲骨、超凡脱俗的处世心态,而在音乐、棋术、书法、绘画中居于首位。“琴者,情也;琴者,禁也。”吹箫抚琴、吟诗作画、登高远游、对酒当歌成为文人士大夫生活的生动写照。

  太古遗音:

  古琴造型优美,历来为制琴家所重视,南宋芝翁的《太古遗音》,是我国最早载有古琴样式的古籍。在存见的古琴中,最常见的为伏羲、仲尼、联珠、落霞和月型等式样,古琴型式虽多,但只是在项部和腰部向内弯曲上有所不同而已。宋代以来,琴制由大渐趋狭小。一般说来,《太古遗音》琴制为中琴,唐琴属于大琴二列。我国制琴历史极为悠久。唐、宋是古琴制作的黄金时代,出现了许多造型美观、工艺精巧、音响宏亮、音色优美的珍品。“太古遗音琴”出现于晚唐,长122厘米,额宽22厘米,尾宽14厘米,背面龙池上方刻行书“太古遗音”,池下刻篆书“清和”印。曾由已故山东琴家詹澄秋珍藏。古琴音乐主要受儒家中正和平、温柔敦厚、“德音之谓乐”和道家顺应自然、大音希声、清微淡远等思想的影响。

  卷轴画:

  在中国绘画史上,魏晋南北朝是一个非常重要的时期。全国长期战乱,南北对峙,朝代频频更迭,却使当时的学术思想格外活跃,并促进了艺术的发展。这一时期的石窟壁画、墓室壁画、石刻、砖刻以及漆画等都已蔚然可观,出现了开宗立派的专业画家、书法家,而且,作为奠立中国绘画理论基础的“传神传”、“六法论”也在这一时期提出。在绘画上,被尊为画祖的顾恺之和他的卷轴画最具有代表性。

  书法:

  书法是中国特有的一种传统艺术。中国汉字是劳动人民创造的,开始以图画记事,经过几千年的发展,演变成了当今的文字,又因祖先发明了用毛笔书写,便产生了书法,古往今来,均以毛笔书写汉字为主,至于其他书写形式,如硬笔、指书等,其书写规律与毛笔书写规律相比,并非迥然不同,而是基本相通。基于索本求源(指甲骨文之后),这里重点介绍毛笔书写汉字的规律。只要我们对书法有了“狭义”的理解,那么对领会“广义的书法”也会大有裨益。

  山水画:

  五代南唐有位著名画家叫董源.董源中国五代南唐画家。一作董元,字叔达,江西钟陵(今江西南昌附近)人,自称“江南人”。生卒年不详,主要活动在南唐中主(934~960)时期。事南唐主李璟时任北苑副使,故又称“董北苑”,南唐亡后入宋。

  董源不仅以画山水见长,也能画牛、虎、龙及人物。作为山水画家,董源也是不专一体的。宋人称许其大设色山水景物富丽,宛有李思训风格。但其最有独创性而且成就最高的是水墨山水。他运用披麻皴和点苔法来表现江南一带的自然面貌,神妙地传写出峰峦晦明、洲渚掩映、林麓烟霏的江南景色。他用笔甚草草,近视几不类物象,远观则景物粲然,在技巧上富有创造性。他的名作《夏景山口待渡图》和《潇湘图》,将夏天江南的丘陵,江湖间草木畅茂、云气滃郁的特定景色表现得淋漓尽致。其笔墨技法是与他所表现的特定景色充分适应的。

  陶器:

  陶器是指以粘土为胎,经过手捏、轮制、模塑等方法加工成型后,在800—1000℃高温下焙烧而成的物品,坯体不透明,有微孔,具有吸水性,叩之声音不清。陶器可区分为细陶和粗陶,白色或有色,无釉或有釉。品种有灰陶、红陶、白陶、彩陶和黑陶等。具有浓厚的生活气息和独特的艺术风格。早在商代,就已出现釉陶和初具瓷器性质的硬釉陶。陶器的表现内容多种多样,动物、楼阁以及日常生活用器无不涉及。陶器的发明是人类文明的重要进程--是人类第一次利用天然物,按照自己的意志创造出来的一种崭新的东西。从河北省阳原县泥河湾地区发现的旧石器时代晚期的陶片来看,在中国陶器的产生距今已有11700多年的悠久历史。

  青铜器:

  主要指先秦时期用铜锡合金制作的器物,简称“铜器”。包括有炊器、食器、酒器、水器、乐器、车马饰、铜镜、带钩、兵器、工具和度量衡器等。流行于新石器时代晚期至秦汉时代,以商周器物最为精美。最初出现的是小型工具或饰物。夏代始有青铜容器和兵器。商中期,青铜器品种已很丰富,并出现了铭文和精细的花纹。商晚期至西周早期,是青铜器发展的鼎盛时期,器型多种多样,浑厚凝重,铭文逐渐加长,花纹繁缛富丽。随后,青铜器胎体开始变薄,纹饰逐渐简化。春秋晚期至战国,由于铁器的推广使用,铜制工具越来越少。秦汉时期,随着瓷器和漆器进入日常生活,铜制容器品种减少,装饰简单,多为素面,胎体也更为轻薄。中国古代铜器,是我们的祖先对人类物质文明的巨大贡献,虽然从目前的考古资料来看,我国铜器的出现,晚于世界上其他一些地方,但是就铜器的使用规模、铸造工艺、造型艺术及品种而言,世界上没有一个地方的铜器可以与中国古代铜器相比拟。这也是中国古代铜器在世界艺术史上占有独特地位并引起普遍重视的原因之一。

  瓷器:

  中国是世界上率先发明瓷器的国家,为人类历史写下了光辉的一页。瓷器的发明,堪称我国的“第五大发明”,它在技术和艺术上的成就,传播到世界各国,并深刻影响了其陶瓷和文化的发展,为我国赢得“瓷器之国”的盛誉。

  中国是瓷器的故乡,中国瓷器的发明是中华民族对世界文明的伟大贡献,在英文中“瓷器”(china)一词也有"中国"的意思。大约在公元前16世纪的商代中期,中国就出现了早期的瓷器。因为其无论在胎体上,还是在釉层的烧制工艺上都尚显粗糙,烧制温度也较低,表现出原始性和过渡性,所以一般称其为"原始瓷"。

  “瓷器”的发明始于汉代,至唐、五代时渐趋成熟;至宋代为瓷业蓬勃发展时期,定、汝、官、哥、均等窑。名重千古;元代青花和釉里红等新品迭出;明代继承并发展了宋瓷传统,宣德。成化窑制品,尤为突出;清代风格古雅浑朴,比前时稍逊,却胜在精巧华丽、美妙绝伦,康熙、雍正、乾隆时所制器物,更是出类拔萃,令人叫绝。

  孔子:

  孔子(前551年9月28日~前479年4月11日)名丘,字仲尼,春秋末期鲁国人,汉族。英文:Confucius, Kung Tze 。中国古代伟大的思想家、政治家、教育家,儒家学派创始人,世界文化名人。孔子的言行思想主要载于《论语》及《五经》中。

  孔子兄弟排行第二,所以也有人称之为“孔老二”。春秋后期鲁国人。公元前551年9月28日(夏历八月二十七日)生于鲁国陬邑昌平乡(今山东省曲阜市东南的鲁源村);公元前479年4月11日(农历二月十一日)逝世,享年72岁,葬于曲阜城北泗水之上,即今日孔林所在地。

  孔子他的祖先是宋国贵族,大约在孔子前几代就没落了。孔子年轻时做过几任小官,但他一生大部分时间都是从事教育,相传所收弟子多达三千人,其中贤人72,教出不少有知识有才能的学生,“桃李满天下”就出自此处 。孔子任鲁国司寇;后携弟子周游列国;最终返回鲁国,专心执教。在中国五千年的历史上,对华夏民族的性格、气质产生最大影响的人,就算是孔子了。在世时已被誉为“天纵之圣”、“天之木铎”“千古圣人”,是当时社会上最博学者之一,并且被后世尊为至圣(圣人之中的圣人)、万世师表。因父母曾为生子而祷于尼丘山,故名丘,曾修《诗》、《书》,定《礼》 、《乐》,序《周易》,作《春秋》。

  春秋战国服饰:

  春秋战国服饰(公元前770~前221)春秋战国时期织绣工艺的巨大进步,使服饰材料日益精细,品种名目日见繁多。河南襄邑的花锦,山东齐鲁的冰纨、绮、缟、文绣,风行全国。工艺的传播,使多样、精美的衣着服饰脱颖而出。春秋战国时期,不仅王侯本人一身华服,从臣客卿也是足饰珠玑,腰金佩玉,衣裘冠履,均求贵重。

  论语:

  《论语》首创语录之体。汉语文章的典范性也发源于此。《论语》一书比较忠实地记述了孔子及其弟子的言行,也比较集中地反映了孔子的思想。今本《论语》共二十篇。儒家创始人孔子的政治思想核心是“仁”、“礼”、“义”。

  《论语》一书名的含义为:主要将孔子及其弟子的许多言论论纂起来,其次还包括记录他们不少的社会实践活动。

  《论语》共分二十篇,每篇的篇名大都由该篇第一章的前几个字附加顺序数来构成,每篇由若干章组成,从表面上看似篇与篇、章与章并不存在必然的联系,但实质上却为浑然一体。

  自汉武帝罢黜百家,独尊儒术以后,孔子的思想就被确定为至尊的地位。孔子的思想在中国历史上的影响极其深远广大,他的思想几乎渗透到了中国历史的每一个领域。

  我国自汉朝以来,由孔子创造的儒家学说就成为一直是在社会上占统治地位的思想。儒家学说对于我国社会的巩固、发展和延续起到过不可替代的作用,它深深地渗透并影响于我国的政治、经济、哲学、文学、史学、艺术、民俗等等文化思想领域,它规定了我国文化的特质,造就了我们民族的风骨,塑造了我们民族的精神面貌。

  竹简:

  战国至魏晋时代的书写材料。是削制成的狭长竹片(也有木片),竹片称简,木片称札或牍,统称为简,现在一般说竹简。均用毛笔墨书。 册的长度,如写诏书律令的长三尺(约67.5cm),抄写经书的长二尺四寸(约56cm),民间写书信的长一尺(约23cm)。在湖南长沙、湖北荆州、 山东临沂和西北地区如敦煌、居延、武威等地都有过重要发现,其中居延出土过编缀成册的东汉文书。

  竹简多用竹片制成,每片写字一行,将一篇文章的所有竹片编联起来,称为「简牍」。这是我国古代最早的书籍形式,用于书写文字的木片称 木牍,多用于书写短文。古代竹简也是可以用现代工艺来进行体现的。

  提线木偶:

  根植于历史文化名城泉州的提线木偶戏古称“悬丝傀儡”,又名“丝戏”,民间俗称“嘉礼”,乃流行于闽南语系地区的古老珍稀戏种,数百年形成了一套稳定而完整的演出规制和700余出传统剧目。

  在全国各类木偶戏中,泉州提线木偶戏又是唯一仍有自己剧种音乐“傀儡调”的戏种,至今仍完整地保存将近300支曲牌旋律曲调及南鼓(压脚鼓)、钲锣等古乐器。

  泉州提线木偶形象结构完整,制作精美,尤其是木偶头的雕刻、粉彩工艺,独具匠心,巧夺天工,泉州木偶头轮廓清晰,线条洗练,继承了唐宋雕刻、绘画风格,当代木偶头制作,在师承的传统技艺基础上,更侧重于夸张与变形,尤为强调性格化和表现力,乃驰名中外的民间工艺珍品。

  泉州提线木偶形象,一般都系有16条以上,甚至多达30余条纤细悬丝,线条繁多,操弄复杂,与我国多数传统木偶戏相比,技巧表演难度最高。

  京剧:

  京剧,也称“皮黄”,由“西皮”和“二簧”两种基本腔调组成它的音乐素材,也兼唱一些地方小曲调(如柳子腔、吹腔等)和昆曲曲牌。它形成于北京,时间是在1840年前后,盛行于20世纪三、四十年代,时有“国剧”之称。现在它仍是具有全国影响的大剧种。它的行当全面、表演成熟、气势宏美,是近代中国戏曲的代表。 中国京剧是中国的“国粹”,已有200年历史。京剧之名始见于清光绪二年(1876)的《申报》,历史上曾有皮黄、二黄、黄腔、京调、京戏、平剧、国剧等称谓,清朝乾隆五十五年(1790年)安徽四大徽班进京后与北京剧坛的昆曲、汉剧、弋阳、乱弹等剧种经过五、六十年的融汇,衍变成为京剧,是中国最大戏曲剧种。其剧目之丰富、表演艺术家之多、剧团之多、观众之多、影响之深均为全国之冠。京剧是综合性表演艺术。即唱(歌唱)、念(念白)、做(表演)、打(武打)、舞(舞蹈)为一体、通过程式的表演手段叙演故事,刻划人物,表达"喜、怒、哀、乐、惊、恐、悲"的思想感情。角色可分为:生(男人)、旦(女人)、净(男人)、丑(男、女人皆有)四大行当。人物有忠奸之分、美丑之分、善恶之分。各个形象鲜明、栩栩如生。

  昆曲:

  昆曲(原应为“昆”),是我国古老的戏曲声腔、剧种,原名“昆山腔”或简称“昆腔”,清朝以来被称为“昆曲”,现又被称为“昆剧”。昆曲的伴奏乐器,以曲笛为主,辅以笙、箫、唢呐、三弦、琵琶等(打击乐俱备)。昆曲的表演,也有它独特的体系、风格,它最大的特点是抒情性强、动作细腻,歌唱与舞蹈的身段结合得巧妙而和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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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纸上豫章

  纸上豫章

  李晓君

  日常生活的悲歌

  豫章,就是南昌。不过我觉得前者无论是发音还是字形,都比后者要好。多少年来,我迷恋形式成癖,喜欢过着徒有其表的生活;来到豫章以后,作为一个写作者,我完全可以把幻象当作真实的生活场景度过,而不至于招致别人笑话。写作,像上帝赐予我的意外权柄……豫章,在长江之右(江西也称为江右,恐怕是由此得名吧,不过我是个对考据毫无兴趣的人),每年冬天,成吨成吨的寒风从鄱阳湖及更远些的江面搬运而来,以至于前来看我的北方朋友,无一例外地向我抱怨,对我在这样恶劣气候里写作温情感的诗文大为惊讶。寒风将人们的表情雕刻成僵硬的塑像,但是作为一个外乡人,这样的神情对我构不成伤害。我在冬天标准的室外动作就是,高高地竖起衣领,低着头迎着风迅疾迈步。

  是的,像是自己的内心总是处在高音区,我的胸腔里始终充满着激昂的情绪。这份情绪与我在赣西县城多年来寡默无言的生活,形成了鲜明的对照。譬如铺着青砖的旧院落里蒙尘的悬铃木,它的鲜绿被灰色所覆盖、遮蔽,以至于灰绿成为了他青春的本色。年轻的时候,他在那个县城的乡村中学教书,在一个机关里抄写公文,在岑静的夜晚写作羞于示人的诗歌,一只夜莺,落在流淌着树脂、挂着烂布条的枝丫上,被人当作不祥的鸟来误读。这样的生活,虽然会使人陷入间歇性的疯狂之中,但总的来说还是现实的、理性的,甚至不需要通过幻想爱情,来获得对生活的好感。青春的哑默品质,就像灰色天空月亮无言的光照。

  当我这样将生活度过的时候,不曾预感这是对未来生活的一种过渡。在那个称得上宁静的小城里,我没有一个朋友和爱人,每一天都活在(称心的)孤独的包裹中。我曾经有过几次远足,包括几次来到现在生活的城市,但与文学没有任何干系,我分不清友情和爱情,我来到这城市的郊外进修,但大部分的时间还在原来的单位上班。我来这个城市仿佛就是投奔它的郊外而来的,对城市的中心地带,我一点也不熟悉,一点也没兴趣。我进修的学校在下罗,我记得第一次来到这里的时候是冬天,它用椎骨的寒风招待我,我裹紧身上的棉衣在泥泞的风雪中吃力前行。越是在寒冷的天气里,我越是难忘她带给我的温暖——一位女性,她那时还没有谈过一次恋爱,从另外一所学校跑来见我。我们一起在有些破败感的小餐馆里喝酒;在一片红色的低矮的丘陵间,有成片的满山的墓地,我们坐在公交车上(我们是要到哪里去,我不记得了……),跺着脚,对着通红的手呵气。

  远不像现在,我熟悉它的每一根肋骨,每一条始终流淌着躁动不安的血液的经脉。渊明路、子固路、阳明路、孺子路……这些过去的名人,他们的名字镶嵌在密布着烟雾腾腾的爆炒鳝丝的排档、油迹斑斑的修理店铺、成衣店、按摩院和咖啡厅的弄堂和巷道间,背负在蹲在街头打牌的赤裸着上身的年轻人身上(这城市仿佛要急于消除它的乡里乡气,发起了多少次扫除赤膊的不文明行为而收效甚微,就像青灰色的日光照在发亮的暗含着卑贱意味的皮肤上,多少年来不曾改变,并且永远地不想改变下去),抹在陈旧建筑面部的厚厚脂粉龟裂了,在地上积了一堆白灰,露出了墙面不洁的、带着黑色老年斑的本色。这城市在参与现实的竞争中,多多少少带着一点儿不自信,这不自信却是不能轻易碰触的、激怒的,就像在那种演着粗俗歌舞节目的剧院里一声外省的、轻慢的嘲笑,必将引起周围“赤膊们”的震怒,这股愤怒完全可以配得上拚命的,非要弄得脑浆涂血不可。

  这种强悍的氛围,让人总疑心生活在北方,而这里的的确确是南方。这里是南方,却与温柔甜腻的苏杭和海风吹彻的南粤是完全不可同日而语的。这里是神巫在民间的天空下游荡的南蛮,也是铁血丹心文章节义之邦,这些,作为一种暗示,让我浸淫其中,成为我文字纠缠和隐喻的部分。多少次,我站在高大的建筑的阴影下黯自神伤,像是多年来生活在黑暗中不能自拔。八一大道xxx号,我蜗居在一处,当我的爱人与小孩还没来与我团聚的时候,我经常像个外省青年,散步到八一桥头,眺望宽阔的赣江——这赣江曾经像烧炽的铁水穿越王勃的眼神,“关山难越,谁悲失路之人?萍水相逢,尽是他乡之客,”这份沉郁和悲痛仿佛由来已久,这眼神从千百年前递过来,落在我的眼眶里。在滨江大道,夜晚的灯火把古人的天空擦拭得辉煌壮丽,站在暗夜眺望远处的灯火,竟成为我的一项隐秘的爱好。霓虹灯花自有一份落寞,电流连接着寒夜里颤栗的心脏,落霞与孤鹜已不再,波音飞机像飞鱼滑翔在秋水之上的长空,而货柜车摇撼着八一大桥的栏杆,钝物摩擦和撞击的响声持续轰鸣在耳边。

  我的蜗居,一座陈旧的苏式大院,像绽开的扇形灯花下的灰色斑影,它的局促和谦卑,与周围过分商业化的建筑格格不入。这里曾经是这个城市繁华的中心,现在依然是。解放后第一任省长规划出的一条大道至今看起来依然不那么过时,密匝的车辆在这座弧形的拱门前鱼贯而行,车轮的摩擦,与钢笔在白纸上的摩擦相仿,不同的是,一边是过分的喧嚣,一边是液态般的死寂。迟钝的话语在白纸上艰难地表达着对现世的观察,汉字在模仿神祗的语气说话。我并不因为住所毗邻八一广场而获得一种庄严的语气;花岗岩在垒砌,鲜花在垒砌,橘子香水和充满欲望的心灵在垒砌……一个作家在商业社会的处境,使他的文字变得不那么乐观。心灵牧歌在大众眼里看来是矫情和虚弱的。这样的结果使得写作变得更加寂寞,也更加安静。冬天里,我的大脑有时免不了要承受思乡之痛,在那个僻远的赣西县城,我的妻子还推着摇篮车里的女儿,在黄昏的城南附近散步——在忍受长久的孤独和无爱的折磨后,一个女人,我的妻子,带着她对我一无所知的欢喜走向了我。

  我获得了温暖和爱,却又暂别了她,来到这个城市——豫章,继续孤独和无爱的生活,仿佛我的心脏天生就要为承受更锋利的刀子而时刻准备着。我带着心脏的跳动而不是血液的温度,出现在生活中。我从小形成的对自然的信仰,经常要遭遇缺失对象化的苦恼。对于人造的楼阁和围堰的湖泊,对于刻意修饰出的整饬和光洁,我怀着过分的挑剔。对于这座南方城市近乎酷寒的冬天,除了深陷绝望,找不到更好的更有温情感的词句。而对于盛夏炽热的温度,我也积怨甚多。这里似乎不是一个我喜欢的城市,但要命的是,我这辈子可能注定要和它厮守下去,就像和一个貌合神离的女人维系着世故而冰冷的婚姻一样。

  这是心灵的城市版图。上面安插着过时的大楼,令人反感的时髦的雕像,湮没在蛛网般的巷道里寂寥的古人的故居,掌故、轶事、流言蜚语。城市的马厩豢养着物质的人,当那位大胡子先哲说出“物的世界的增值同人的世界的贬值成正比”时,这一百多年前的预言,所包含的真理性。年轻的拜物教信徒们,他们拥挤、热闹的生活愈发疏离了我们的生活,使我们不断地处在一个被迫观望和局外的位置。

  曾经有一段时间,我常到北京西路的郊外打发时间。在一所成人学院里,我遇到几个学艺术的年轻人。其中一个是我多年的朋友,经由他我又认识了他周围的人。在稀薄的友情和陌生的心灵之间,我似乎找到不少安慰,缘于年少时对艺术的憧憬,使我重新愉快地置入一个充满图像的世界。纯粹的艺术包含着对平庸世俗生活的否定。但我观察到,他们本身就陷入到贫困的生活并由此带来的精神上的不断怀疑的困惑中。这与我的处境相似。当你在这个时代从事着虚幻的精神劳作的时候,往往带来的心理疲惫,大于肉体承受的苦痛更为深刻的体验。尤其当你力求纯粹而不求闻达的时候,你会经常性地陷入到虚无和迷茫中。你会说,在一个氛围更好的城市,譬如BJ,譬如SH,将会是另外一幅景象。对此我无从判断,我生活在这里,仅仅凭着直觉,就能轻易地把握到自己内心真正需要的是什么,这里缺失的是什么。也许,它缺失的部分从来就没有过,以后也永不会到来。而我吁请的虚幻的世界,对于别人来说,难道不是另一种压迫?

  当城市辉煌落日降落在江面上的时候,古人或许同样低吟过悲歌?落日悬在朱红楼宇的尖顶,和投映在海蓝色玻璃幕墙上,没有什么不同。游弋在烟波深处的舟楫,和穿梭在高速公路上的汽车,它们同属于这圆满的空间里,横穿人们悲或喜的胸腔。而我这一个,和消逝的许多个,难道不是来自同一个?我的嗟怨,莫衷一是的慨叹,或者,只是接过古人一句早已厌倦的陈词。

  冬天,郊外极尽潦草,像八大山人笔下的墨汁,我一直幻想着古人的生活,幻想着这城市故去的风俗、丽人、市井生活的艺术……翻开史料,尽是一些兵戈之声,和忤逆、暴力的血腥,譬如有一次我在杏花楼,在一个叛王的妃子故居那里看到的历史残迹(碑石、册页、守园人亦真亦假的说词),看到的一个湖面上消失的历史,为这个城市作了精妙的注解:才子/红颜,逆贼/王权,哭声/笑声,消逝/记忆……不知为何,我在一个王公贵族的庭院却想到埋葬在青云谱的八大山人,这个哭之笑之的老道,无论怎样拼贴都无法将他合适地安放在这城市的版图上去,仿佛他是多余的,却是最不可忽略的、最昂贵的珍藏。我想我在这城市,有一半时间要用来向他致敬。他是一首真正的悲歌,渗透在我的生活里,我无法听懂这是一首什么样的歌,可当他落笔划为墨痕,在我的幻想中,这城市便顷刻间收敛了她的丰腴浮华,而变得郊寒岛瘦、遗世独立……

  小场景

  请让我躺在别处/接受往昔的折磨/最好用沉重的墓石/使我相信我的未来

   ——庞培《夜歌》

  【朱权墓】……现在,一切都暗下来了。时间,和无处不在的风,吹拂模糊的往昔。几个小时前,我们驱车来到这里,新建县璜源村,这里葬着朱元璋的第十六子宁王朱权。现在,墓地的守护人,他们的身影隐没在这片丘陵地的暗影里,他们是宁王的军队还是家奴,谁也无法知晓。他们的后裔,这些耕农、商贩、公职人员、妓女、小额财富享有者、鳏夫、流窜犯、白日梦者……他们共同指称的先祖,曾经被王阳明镇压的叛王,静静地躺在碑石下面,像是被时间所遗忘了。但是村主任朱水党记得,他在这里躺了整整557年。朱水党的脸色看起来和墓石一样的青灰,两只发亮的眼睛,像黄昏的星。墓室前,是一片残砖断瓦的斜坡,两只高高的“符表”刺向天空,似乎让人相信,在那虚无的高处,存在着一个神秘的昭示或者寓言。我宁愿把它看成是一个普通的墓,一个动乱年代的才子、情圣。他身体里流淌的血液,成了他荣耀和痛苦的根源,一个逆子,晚年的道士。他死了,但他的灵魂并不安妥,他的身体被盗墓者粗暴地搬动,那些殉葬品,以他的名义,出现在标示着筹码的精致的绒布台面上。漆黑的河水在不远处静静流淌,散发着属于这块地域的陈腐气味,运送石灰石的汽车,隐现在橘子树林。啊,一切暗下来了,年代,人心,古老的村落,我们无声息地从山坡上下来,仿佛守灵人的后裔,回到一个悲痛的国度去。

  【滕王阁的落日】落日悬在灰蒙的天空,像印象派画家莫奈杰作的重现。锈迹的吊船,把铁臂伸向刺骨的水中,拖船从下游的莲塘带回木材、沙砾、衰老的郊外人。冬天的赣江,水面上时光在航行。诗句在航行。“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朱红的楼阁上,五颜六色的游客,把他们失望的眼神投放到对面的红谷滩上,日语,韩语,还有英语,它们在回廊和楼道里,不知所终地表达。香水,雨水,混合着江面上的鱼腥味儿,飘散在空气中。落日像聆章,盖在无穷远的天空,雨丝落下来,被江水收藏;落日的光辉印在漆黑的柱子上,像安慰的言词,一切皆是淡远,一切皆是喧闹后的静。多少年了,江水不知厌倦地流淌,像人心不知餍足的追逐。终于,一切暗下来了,倦怠了。才子的风流附和了盛事的歌舞,在落日中静默的白帆、柳树、流水落花的江南,像布帛,撕裂开来……

  【夜晚】有时,我在夜晚想起过去的时候,过去的人,过去那些芝麻点大的事情。有时它显得很具体,比如,一座倒塌的无人看顾的寺庙,在野外行走时看到的一户人家的灯火,一个拄着拐棍久久地看着我的贫穷妇人,几个追逐卡车的光屁股的小孩,一条(因偷食)被打瘸腿的老母狗,蹲在柳树下露出半截屁股的洗菜的农妇,一条被污染的溪流,冬天瓦楞上抖瑟的毛草,满月下的车祸,中巴车上一双忧郁的眼睛,一个深夜读书的小男孩(他背后的墙上贴着《中国地图》),一个从坟头下来的遗腹子,一所寒风吹彻的小学(它的表情仿佛写着哀求),一座无人居住的老房子(檐头画着《卧冰求鲤》),一只被压死在路面的老鼠,几只在春天的枝头鸣叫的毛茸茸的幼鸟……有时,我在夜晚什么也不想。

  【某年日记的片断】“他说,她已经离开这个地方多年,去向未明。她的离去,使琴房的时光显得更加漫长、空寂……他踏着地上的积水,看到雨中的琴房荒草丛生、一片喑哑。从前的美术老师(他依然是个光棍汉),仍住在琴房后面的棚子里,空闲的时候,仍然喜欢把屋里的石膏像搬到走廊的阳光下,而写生台上的夹竹桃,紫红色花瓣业已枯萎。他坐在美术老师的棚子里喝茶,墙壁上悬挂的女人裸体像、花卉静物、炭笔素描稿——这些,加重了与他现实生活的反差。他们聊到了过去,聊到了以前的和现在的学生,这里已经换了一拨又一拨的人,而他还在这里,像是快要被这世界遗忘了的。他甚至没有变得苍老,看起来像他的同龄人。这对过去的师生,现在的朋友,握着茶杯,在这个空寂的午后,分享着内心的苦涩,和仿佛积满时间的尘埃的伤感……天突然放晴了。走廊的阳光和屋檐的投影各据一角,半明半晦的植物在这个暧昧的季节,吐露着幽芳——他起身离开了……”

  【即景】夜晚,交谈始终在持续。始终,谈话者用恳切的、乞求的语气在说话,而聆听的人脸上依然显得麻木、冰冷和倦怠。始终,夜晚的凉风,托举着一颗面红耳赤的脑袋,啊,在两个误解很深的人的心里,交谈始终不那么顺畅。它使两颗相爱的心,往冰冷的江面上下沉。这是我在赣江边每日目睹到的景象:争吵、怀疑、抽泣、怨恨……,令人产生无限柔情的晚风,张开了情人的裙裾,像夜晚的昙花,交谈者他们对视的眼睛仿佛写着“哭泣”。交谈,就像田野里优美的草垛,金黄,温暖,芬芳。交谈者倚靠在桥栏上,卡车的灯光,偶尔扫过他们的头顶,他们转过身来,脸上的神情还浸润着幸福的湿漉漉的泪水,在他们的眼中,夜晚的天空像是一盆燃烧的炭火。

  【古桥上】状元桥上,一个卖菜的农妇跌倒了,但这个动作并不为他人所知;桥上没有一个人,她挑着担,在风中行走,一个七十岁的农妇,头上裹着毛巾,身上穿着蓝色的土布衫,她上桥前嘴里吐掉的烟头,还在地上冒着咝咝的热气,她跌倒了,手腕上她母亲陪嫁给她的银手镯像月亮的寒光晃了晃,她的膝盖磕破了,渗出了一点血,这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情,她一个趔趄扑在地上,感到天空也晃了晃,她索性在地上坐了一小会儿,从腋下掏出一块脏兮兮的手帕,吸了吸被污水弄脏的血迹,然后爬起来,拾起担子,继续朝前走。

  【灰雀】冬天,灰雀在天空掠过,飞越了象湖的楼阁、堤岸的杨柳,飞越了老福山的医院、徐家坊的汽车站,也飞越了下沙窝我朋友江子的出租房。这一颗颗飞翔的沙粒,将鸣叫揉进你湿润的眼眶,寒冷的季节,我们才注意到它们的孤单,而在春天,我们容易将它们忽略。我们老家有许多这样的灰雀,像热火朝天的乡亲,在树上、屋檐、田间地头争吵。而城市的灰雀,像进城的乡亲,不敢大声说话,它们只是飞翔,但样子看起来却像落荒而逃。

  【回忆在九华山度过的一个冬日夜晚】傍晚。四个人从黑色桑塔纳里出来,两个中年人,两个年轻人,街道平整、干净,像在一个充满风情的小镇。到处有穿着黄色袈裟、走来走去的和尚,但更多还是花花绿绿的男女,他们簇拥在饭店、商铺和数不胜数的大小寺庙,他们带走一些纪念品,也带走一颗尘世的心。

  入夜。他们将车停在广场,步行在街道,入夜的旅社已没有更多的床位供他们选择,这让他们花去不少时间。起先找到一家不起眼的旅社,但比较喧闹,而且看起来不太干净,虽然价格便宜。其中一位中年人发话了,既然已经出来了,切不能图便宜而将就过夜。于是很顺利地找到一家入住了。

  夜深。《金刚经》。花鼓戏。异乡女子。——所有这些,都是他喜欢的。

   夤夜。呼吸已经平缓。但雨点开始落起来,庭院葱绿的植物一定很可爱。可惜倦意无法使人披衣坐起。也无法掌灯。也无法读两行线装书。隔壁的房间有很大的响动,可以想见他们的表情很亢奋,不过想想在一个矗立着众多寺庙的山头做爱,其实还是一件很风雅的事呢。

  梦:碎片。骑鹤的菩萨。渡河的舟船。天空澄净,心中巨喜如开天辟地。火车穿过海洋,身体浮游水面,但瞬间泥像破碎,但瞬间山岗崩塌……

  黎明。光线涌入。松树下影子在晃动,甘甜的水含在他们口中……

  远眺冬天的赣江

   这块蒙恩的土地要感激上苍的造化,七个湖泊像疏离和相连的内脏,分布在城市的躯体内。一年四季,这城市从未感觉渴意,行政长官兴师动众的造城运动掀起的尘埃,顷刻之间就被这城市的器官给吸收、消化。地图上,长江在这城市的头顶呼啸而过,她的肩头,鄱阳湖浩浩荡荡,像一只敞露的巨大的器皿,上面插着许多吸管,赣江是其中最粗壮的一根。不是吮吸,而是倾注,所有的江河的水汇聚到鄱阳湖里,然后再汇流到长江,以至远方以远的大海。水流途径的村庄、土地、气候、方言,各有不同,但同样被亚热带南方的骄阳所照耀。赣江发端于赣粤交界处,章江、贡江在赣南郁孤台下合为一水,然后曲折着北上。这是古代通往南粤的必经通道,运载茶叶、盐,和瓷器的船只,从这里进入长江,然后转道大运河抵达京城。邑人文天祥被俘后就是沿这条水路而上的。赣江流到这里,仿佛已经非常疲惫,水势渐缓,涛声沉郁。站在高架大桥上远眺,胸腔不由自主地发出悲鸣。

   城市的神话和她粗鄙的枯枝碎叶一同在夕阳中沉陷。赣江两岸的楼群渐高,已经淹没了滕王阁和港口破败的砖房,锈黄的江水像马蜂咬噬着船只的底部,在甲板上晾晒衣物的女人,脸颊上有被经年的江风扑打的紫红色的印记。马达和铝制水壶同样在冰凉的空气里吐着白雾,睡在条凳上的脏孩子把拳头伸进口腔里又拔出来,桥墩下的沙洲,仿佛从水里冒出来的牛群,粉红的舌头艰难地舔噬着枯黄的沙地上坚硬的草根。我记得曾经读过本埠一个年轻作家的小说,描写过这个沙洲,一个自由撰稿人,和一个报社女编辑,被艄公摆渡到江心的沙洲,幽默的艄公傍晚忘记了将他们渡回,结果他们在沙洲上过了一夜,并且一起在水中裸泳,但是没有发生那件事。

   隔那么几天,我就要到江边去一次,她在一点一点地变化,用你几乎感觉不到的方式。我依然年轻,像江水溅起的一粒水珠那样鲜嫩,但在眺望赣江的时候,我感觉到自己的衰老,粗犷和细腻同时出现在瞳仁里,就像人经常体会到的生命的顽强和脆弱,交织在胸口。无非是一些流水、房子、沙地和行人,无非是江滨上空摇晃的风筝,和一些寒冷的气流、稀薄的冬阳。桥洞下面像个城堡,太多的老年人,一些下岗后从事皮肉生意的妇女。老年的时光灰暗、缓慢,他们栖居的格子房屋,已经紧闭,无人眷顾的生活像隔夜茶一样冰凉,年轻人谋生活去了,孩子在学校,而他们在纸牌和鸟笼的狭窄经验内测量欢乐的尺度。穿着鲜艳的劣质棉衣的女人,手里端着毛线,像个乖巧的媳妇在老人身边走来走去,她的目光不在翻飞自如的手上——她希望有人来打断她手里的活计,五块钱,十块钱,你随便给吧,她的眼睛就像磕掉了涂料、白灰、水泥后的砖头那样实在。赣江在身边流淌,就像岁月穿越生命一样,有些塌陷了、丢弃了,有些留下来了,丢掉的部分永远看不见了,而留下了也会像空气一样消失。不知道古代的盐运史、押送瓷器的命官、站在船头袖笼双手的北方兵卒,他们有没有在这个港口停靠休息,可以想见在过去她的繁华,酒肆、青楼、店铺横陈罗列,夜晚的灯火倒映在江面,画舫里琵琶和箜篌的乐音,像水鸟的盘旋,将这里的夜晚变成节日。

  而今这里一如往昔,桥洞之上摩天高楼林立,酒店、商铺和银行的巨大招牌交相辉映。道路的发达使水路的运载功能变得可有可无,我的同事范晓波,老家在赣东北鄱阳湖边的县城,经常舍弃快捷的高速大巴,从这里登船回家,这个不合时宜、郁郁寡欢的年轻人要在漫长的旅途寻觅过时的情趣。这些人,就像这城市大部分人的对立面,希望在更慢的时间里对抗着生活的提速。这些拒绝向坚硬的现实生活献媚的人,不可阻挡地会经常性陷落到枯水期的情绪里。带着两岸稻花香气和红壤、青草气息的赣江,流到这里,被精明的商人作为不可再生的资源,利用在他开发的楼盘广告语中。赣江奔流,为自身,又不是为自身,从前它是载人载物的交通工具,现在它是商业的助推器。从前它是王勃们眼中催生泪水的人文风景,现在它是城市向它不断掏取沙砾用来建筑的污水流。

  一度我是个音乐爱好者,我写作诗歌已经好几年了,从虚无中寻找创造的乐趣,构成了我生活中的大部分内容。现在我荒废了诗歌,滞留在咖啡馆和啤酒店桌沿,终日在钢琴曲和吉他曲中寻找安慰。“多伦多”,一个赣江边高楼顶端的酒吧,透过落地玻璃窗,可以看到赣江以及对岸的新城,甚至比在滕王阁看得更高更远,没有哪个地方比这里更适合远眺赣江。这里是个静吧,低回的乐曲,轻声呢喃的情人,晦暗的灯光,浓稠的夜晚,适宜的孤独。一个居住在城市的人,经常要从它的体内挣脱出来,站在局外人的角度将它和自身的内心打量。在冬夜的孤独的审视中,城市的翘角飞檐被日光照亮,庙宇的钟声悠扬,自然的节奏和城市的节奏融为一体,湖泊上舟船在游弋,赣江在流淌,我竭力想从虚空中捕捉住什么,那种无以名状的情绪,消融在音乐里,消融在夜色里。

  江水也是在虚无中创造,它的命运就是流淌,永不会在哪里停留下来,它有某种让人惊叹的力量,像一种不存在的物质,从这城市逃逸。就像音乐和诗歌一样,它不会在时间中凝固。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眺望江水就是眺望虚无,眺望器物之外的心灵。

  我想我们可能过于关注自己的内心,而忽略了它与整个世界的联系。就像我在桥上看到的江水、沙滩、落日、船舶、行人,它们从来不曾作为一个局部出现在我们的视线里。在唯物论者看来,这条江从来不在我们的任何意志之外流淌,它的奔流,与善良、悲哀,与憎恨、欣悦无关。这只是一条普通的江,不比我们在其他地方见到的江更宽阔、更伟大、更圣洁,我们看到它旁边的风景,并不比其它地方的风景更新奇和独特。譬如,我现在看到的骑着单车从桥上驶过的市郊的菜农,与我们在其它地方见到的菜农又有什么不同?他们穿着同样的绿胶鞋,叼着同样的纸烟,脚踝骨有着同样被风霜擦拭出的红色。我们看到他低着头迎着寒风奋力蹬踏,猜想他的忧愁和困苦,他也许没有像我们想得那么多,他只是想尽快的回到家中,回到他老婆和孩子身边,他只关心他晚餐是否要喝上一点。

   一个有着回廊的庭院

   1、 从前的中苏友好会馆,在失去它原有的身份后,被一个文化艺术机构所取代。高大的罗马柱、弧形的门窗、灰色墙体上爬行的藤萝、深翠的雪松和芬芳的丹桂,这些都还在,紧闭的门窗内,偶尔看见有人从桌前起身倒水,站在窗前眺望。上下班的时辰,一些秃顶或长发绾束的男子匆忙地进出。这些人,像进入枯水期的湖泊,枯涩的表情里已没有了往日的丰盈、饱满。“艺术已经没落”。这些随着转动的光线进出的人,像在舞台上表演哑剧,口中反复默念着这句台词。下午的时辰形同梦寐,穿过弧形门洞的人,下意识地拍打着身上的灰尘,仿佛也将市声的喧嚣、汽车的光影、大街上浮动的面庞一同拂落下来。

   虚幻的气息从雕镂的窗棱、石膏的柱子上显露出来;一个退休在家的钢琴师在阳台上观望,他的表情显得静止、缓慢,在他的内心里,显得还要沉静、缓慢一些;小男孩手拍皮球的“嘭嘭”声若隐若现地在他的心脏里跳动;一扇窗户经受不了下午突起的飓风,而将玻璃撞碎在窗台上——

   “乒乒乓乓”的响声,像一根电话线连着凝视者的耳朵。

   2、 在少年时代,我曾经幻想过这样一个庭院。

   安静、神秘,仿佛直升机下覆盖的浓重阴影。古老的被岁月剥蚀后风韵尤存的带浮雕的砖墙,掩映在植物中的建筑仿如城堡。现在我像个幽居城堡多年的人,不时伸出脖颈呼唤阳光雨露。我的邻居,一位雕塑家,习惯手托下巴在拥挤的工作室沉思,仿佛罗丹那具著名的雕像。他的神情里概括了庭院里大部分人的表情。在过去的多少个日日夜夜,我幻想成为一个默不作声的艺术家,像推土机一样在画布上不分昼夜地掘进。艺术是生活至高无上的原则。是心灵风暴的渊源。顺着倒流的时光,我看到一个孱弱的少年在一盏25瓦的白炽灯下挥毫,墨汁涂满了他的手掌,那是在赣西一个鲜为人知的小县城,一个闷热的夏夜,通过头上的灯光可以看到,他的沁满汗水的头颅,和挥动的瘦弱但有力的臂膀,一只只黑色的骏马在纸上腾空而出,然后消迹于永无穷尽的暗夜。马是少年时代的生命图腾,是一个沉默者的精神气质,代表远方的梦想载体。应该是上世纪八十年代初,流行喇叭裤和卷发的年代,也是少年成群结队在街上闲逛、滋事的年代,是港台歌曲和录像风靡大陆的年代。我记得当时国内有部很著名的影片《少年犯》;多年以后我知道,那也是一个文学和艺术狂热的年代。我没有艺术上的导师,甚至连画板也没有见过,在一个偏僻的小县城,靠临摹连环画和一本印着工农兵石膏像的《素描入门》去接近艺术夜晚小径分叉的花园。我时常在电影院门口徘徊,看新贴出的海报。一个瘦高的鼻子残缺的美工,大约隔三、四天就换上一张新画的海报,足有四个平米大,我在海报上认识了美女刘晓庆、张金玲、唐国强和葛存壮,认识了兵临城下的上海滩的夜幕,以及山路弯弯的有着吊脚楼的湘西……但这些都不是重要的,我着迷的是,这些水粉笔触刻画出的一个个结实、生动的形象,和色彩对比后产生的神奇效果。我想,他的工作大概就是隔几天,用公家的材料画一张海报。这几乎就是我全部的梦想,这个被我认为是全县城最幸福的人,住得离我家不远,他的儿子与我同一个年级,但我始终像一棵羞赧、压抑的葵花,没用勇气将枝头转向那炫目的光源。上学的时候,经过他家门口,我总是怀着强烈的好奇心朝里张望,一直到我二十多岁离开县城。

   3、十六岁我在地区师范学校学习美术。我无师自通,却以第一名的成绩考进了学校。

  十多年后,我在这个省城艺术机构上班,不是画画,而是写作。命运出人意料的安排,充满着戏剧性的色彩。这里曾经有几个全国有名的油画家(文革期间下放来的),都先后回了上海,最有意思的故事,在画家们的口中是这样传的:陈丹青下放在江西的时候,曾经报考了本省师大美术系,结果没有考取;翌年他报考中央美术学院,却直接被录取为油画专业的研究生。这个故事背后,深藏着这里的文化有着一种不可言说的缺陷和偏颇。最优秀的人都不适合在这块土壤上扎根,他们在填写辉煌的履历表时只是在一个不起眼的地方(仿佛极不情愿似的)注上他的籍贯。

  包括这个庭院,已不复当年的生气和耀眼。我常常坐在出租车上,说出要回的去处,而司机却摇摇头,不知去向。

  我获得了一个比少年时代大无数倍的兑现的梦想。像一个长途跋涉者历尽艰难抵达城堡的时候,却发现君王和大臣已经缺席,人们四下溃散。当梦想抵达的时候,却发现是一个神奇但无用的肥皂泡。时代像一辆高速奔跑的盲目的列车,载着憧憬的人们在通往物质神话的道路上飞奔。而艺术,就像透过移动的车窗看到的原野上的牛车,在天空和村庄的背景中,缓步在炊烟升起的路途。

  在哈韩和手机花样翻新的少女们的眼中,梦想在她们橘红色眼镜上倒映:矗立在湖畔毗邻机场的白色房子,铮亮的汽车优美的弧线,它勾连起的欲望与存折上的储蓄等值;去往带有高更塔西提岛风情地方旅游,是一种心灵的美容术……这样一个曾经被视为落后的城市,它的面貌现在也与大都会没有多大区别。主流的力量均匀地分散在它可以到达的地方,它使所有的文化成为一种文化,它使所有的欲望殊途同归。

  在我回乡的几次经历中,路过县城电影院每口,依然好奇地张望,那个投射着少年梦想的银幕,是否依然在欲望的天空高挂。

   4、艺术展览中心,经常人满为患,寻找机会的人摩肩接踵。商业展览已经在绝大部分的时间里将艺术品给覆盖。产品发布会。人才招聘会。巨大的手机的造型矗立在并不宽阔的庭院里,像一件带有波普特征的后现代艺术装置。焦虑和疯狂火焰一样在人们的脸上传递。

   在这个不再适合栽种玫瑰和丁香的庭院,仅有的空地铺上了绿色的地砖,上面停泊着广州本田、奥迪A6、桑塔纳3000、海南马自达、皇冠,他们来自单位临街酒店的食客,鲍鱼和红酒的爱好者们,常常我看到被人架着摇摇晃晃走出来的人,西装撇开着,抓着手机的手依然在空中挥舞,满口酒气地向着涂满绚烂色彩的夜空发号施令。言说的权利,被一个酒醉者紧紧地抓住。这时候,庭院里安静、空旷,楼上的储藏间里,石膏像和发黄的字画在夜晚中沉睡,阁楼里人去楼空,走廊的灯光静静地映在地面,像一个个脱帽致敬的老人,电流在古老的木板和漆黑的石柱间穿梭,办公室里,下垂的窗帘偶尔被风撩起,像往昔不经意地被人说出,茶杯里的开水温度在渐渐冷却,藤椅上的凹印,记录着一个人的生活,书架上的故事在纸页里趁夜航行。

   曾经,在一个个虚构的印着葵花、海神、巨鲸的夜晚,音乐和花冠,以艺术的名义在众生的头顶环绕,幻象以不被亵渎的神圣,在白色的墙壁上呈现着虚假的繁盛……现在,神话落幕了,水晶鞋重新变成了笨拙的布鞋。花园重新变成了马厩。欲望也取代了梦想。

   繁复的生活抽取了单纯的心灵。像一件物质的外壳,裹紧了体内巨大的空洞和虚妄,在加速前行……

   5、这使得一座庭院的历史值得去反省。一座毗邻广场的陈旧的楼房,在一片摩天大楼之间,弃妇一样地存在着,它不被拆除,证明了城市还保有温情;或许它能够反衬出城市的变化,让人们为今天寻找到坚强的理由。一个人从年少时开始积蓄起的梦想是微不足道的,它只存储在个人的银行里,不会给别人带来利息。回廊上缠绕的紫藤,攀附在这白色的柱子上,不会再有人在那里幽怨地叹息,坐在石凳上聊天的老人们,他们的故事也已被时间收藏,无人提及。年轻如我这样的人,在他们面前低着头经过,他们平静的表情宽宥了我们的无知和冰冷。他们偶尔说起几个死去的人的名字,像是提到昨天在街角寻常的见闻。这些交谈者,已经洞悉了时间的秘密;包括对身处的瞬息万变的时代,他们有着孩童般的天真和稚拙。就像一座楼房,当它老了,时间和人为的改变对它来说已经是无效的,光阴和秘密渗透在每一个砖瓦之间,这一切,并不会在今天衰亡。

   在老去的时间的废墟上,落日将城市向夜晚拱手相让。一天的高潮即将到来,年轻的疲惫的白领松开了系紧的领结,在某个以“东方魅力”命名的酒吧,他又恢复了活力。城市在夜晚苏醒,它制造出的分贝,并不比白天逊色。那些在诗人笔下歌颂过的女子(年轻、靓丽、时尚),如果没有她们,城市的夜晚将黯然失色,她们是夜晚培植出的名贵花卉,在那样的时刻,她们显得如此放浪形骸,而又楚楚动人。这使得我在某个时刻的写作,遭遇停顿:我习惯了将最美好的事物用“少女”去指代,当我穷究它的意义的时候,究竟指的是田野牧歌时代纯朴的村姑,还是城市夜幕下坐在跑车内裸肩的白领?这是心灵的暗夜,却是肉体的白昼。城市的夜晚属于阴性,它把最精彩的部分都交给了那些光亮的事物:腾空的烟火、巨大的弧形的玻璃幕墙、迪厅前卫绚丽的门楼、吧台上新鲜的啤酒和果汁、闪亮的乐器、洁白的挥舞的胳膊……

  一座老去的大门紧闭的庭院,获得了真正的夜晚:属于安宁和睡眠。其实它在白天看起来也是这样的,这正是我少年梦想的一部分。博尔赫斯说:“今天我愿意相信另一个世界的存在。也许那是柏拉图梦想的世界,那里有永恒的十全十美的事物。”

  临街之吻

   a街区,超市,下降的电梯,这是我喜爱的。夏天,咖啡,短裙,电影院,也为我所喜欢。

   观察。漫游。做梦……生活如果可以这样度过,我愿意舍弃其它的欢乐。香樟树的婆娑,建筑的阴影,玻璃的反光,红色高跟鞋,哪怕只是出现在我本子上的词语,也让我迷恋不已;更何况,我每日置身在这些事物的甜蜜的簇拥中。

   理发店的招贴,夸张的表情,挑衅的眼神,散发着空调和染发水混合的气息,一个漫步者,每天要几次将身影映在玻璃门上。莫西干发式热爱者,在一个红头发理发师的注视下,进入了被催眠的状态。深蓝色的毛巾在不锈钢架子上飞舞,阳光落在上面,这小小的旗帜,我总疑心它上面的洗面奶、发膏,并未完全洗干净。

   温热的水,躺椅,手指力度适中的抓捏,我的头小心地与她发育不良的胸脯保持着两指宽的距离。

   b阔叶植物肥大的叶片显示了这个夏天的情欲。如果仅仅是空气的骚动气味,并不足以使我们对自身体内的兽保持必要的警惕。炎热的天气更容易使人头脑发昏,漫长的白昼让人加倍地珍惜迟到的夜晚。

   当她弹跳时,年轻的身体,并不能完全将她身上的肌肉绷紧。网球帽,短T恤,白棉袜,绿色、平整的场地,像有着微微弧度的充满弹性的湖面,当她跃起时,我透过铁丝网,目睹她的欢叫,像一条脱离水面的鲟鱼,有着干渴的盲目的快感。

   她是我的女友、爱人或者素不相识的女性中的一个,而我的注视也没有任何的深意。

   c我在看一部言情剧,她的脸突然让我陷入对另外一张脸的怀念中。相似的波浪卷的头发,狭长的眼角,笔挺的鼻梁,厚实的嘴唇。这样的停顿,说不清是愉快还是不快。一个下午,我坐在沙发上,看她周旋在几个男子之间,她的丈夫,一个肥胖的这个时代难得的好好先生,她的情人,其中一个是作家,一个是警察,还有一个是骗子,也许她还会遇见更多。

   电话铃突然响了,我拿起听筒,我的脑海里本能地闪现出她的脸庞,其实不是。我把听筒放回原处,银灰色的机子,蓝屏的彩色的显示,白色的塑胶的按钮,幼圆体的黑色阿拉伯数字(携带者26个细小的英文字母的尾巴),井号键,R键,存储键,免提键,亮度键,IP键,我发现有些键我几乎从来没有使用过。

   需要一些声音,一些人,转移我对自身的注视。我回到客厅的沙发,而她已经消失在我空洞的张望里。

   d铅笔,和钱币,有着同样的发音,有着同样的低哑的光泽。我把铅笔握在三根手指之间,来回旋转,这份娴熟的技艺,使我获得魔术师般的感觉。红蓝铅笔,一边用于书写,一边用来修正。事实上,我通常喜欢用“中华牌”刷着绿漆的黑芯铅笔。事实上,我不喜欢用铅笔来写字,我喜欢用钢笔写下肯定的、不易擦去的字迹。我用铅笔来画画。

   譬如,钱币背面伟人的素描头像,肖像画,是我的长项;我也画点风景。但这些都不重要。

   就像我们的生活,尖锐、脆弱、布满碎屑、需要涂改。我拿出一张白纸(它像崭新的钱币一样挺括、平整),对于生活我们都有涂鸦的兴趣,夜晚的小孩,他们在我住处新刷的白色围墙上喷涂了满墙的图案。现在,他们踏着滑板,在商厦的广场若无其事地俯冲、腾跃。

   商厦始终被年轻的拜物教者所充斥。始终有一只被经济学家比喻为看不见的手,在推搡着他们往物质的深渊坠落。

   e节日,这些逝者,被鲜花和焰火所爱戴。沉重的鲜花压在墓碑上,就像德语诗人保尔#8226;策兰所写的:“他曾如此爱她,她甚至想把他的棺材盖打开——如果她放在上面的花不是那么沉重的话。”

   寒流与节日同时登陆本市,一个异乡小孩,不是一个而是一群,他们拦住广场的行人,伸出他们冻得通红的污黑的手,就像一个烧红的木炭使白雪发出尖叫。女孩子们躲闪着,嬉笑着,米黄色长筒靴像轻快的手指敲击着花岗岩琴键。这脸颊通红的乞儿,也嬉笑着,又去阻拦其他的女孩。这简直就是一幅欢乐的画图,给这个节日平添了几分黑色幽默。

   高大的从南方运来的棕榈树(也许不是),在花坛里竖立默哀,站在它那个高度,也许可以望见死者的灵魂。

   f除了写作,我还真正热爱什么?

   生性孤僻,以沉默战胜喧嚣,在减法的生活里陷入狭小的趣味不能自拔。除了关心自己,我是否真正地关心过别人?

   对精神和友谊过于苛刻的要求,和对饮食起居过于马虎的落实。对最时尚的潮流保持着不必要的敏感,对于最新的话语,保持着掌握的信心。一个习惯用快餐和方便面解决生活的人,在最时尚的杂志开专栏,介绍时装、美容、小姿生活的尖端话题。

   贫穷地富有,在残羹冷炙中演习贵族的举止。需要更多的沉默,需要更多的言说,来消解这沉默和聒噪。关心晚报上的一次事故,一个下落不明的人的名字,一些被拆毁的建筑,一个骗子的把戏……这是与我风马牛不相及的生活,还是我全部生活的源泉,我的黑暗的个人生活中明亮的幕布?

   有时我又怀疑自己是否真的热爱写作。

   g如果我不是个恋物癖者,我一定是个恋词癖者。作为对实物的一个符号反映,我迷恋它,就像迷恋事物的影子。

   这是否与我从来不去落实具体的生活而是凭空幻想的心性有关?

   词语,比图像带着更多的可能性,更容易从事物固定的属性、意义中逃离,就像流水之于冰块,我们不知它将会流向哪里,栖居在哪座意义之所。

   对于纸张,它是否过重?如果我将它像从电脑屏幕上删去一样在白纸上将它删去,是否会减轻纸张的重量?我是否只是迷恋词语本身,让它从事物的身边返回,笔画、偏旁、单个的词、整行或整个段落,像破碎的树叶,重新聚拢起一棵虚拟的事物大树。在散乱的词语空间,存在着世界的多种面貌,可以整合出多种图像。

   词,事物之梦魇。

   h借助一把尺子,我们可以拉直充满弹性的线条。通过望远镜,我们可以取消视觉中物理的距离;我们甚至可以取消人们的戒备,窥视到肉眼无法觉察到的部分。

   借助睡眠,我们对心仪的女人做出非分的举止。借助醉酒,仆人对他的主子道出内心的忠诚。

   借助浮力,我们到达彼岸的岛屿。借助空气,他们逃离到异邦的国度。

   借助围墙,我想象着院子外面的生活。

   i佑民寺有没有桃花,我不知道。假使它有,就像我的诗人朋友三子写的赣州寿量寺的桃花,在春天的傍晚开着,十年前他在那里遇见住持(我不记得他的名字了),十年后还在台阶上遇见,桃花一闪,他们的眼眸对望,然后消失在薄暮中。

   我是个喜欢在八一公园漫步的人,和许多在这里健身、吊嗓的人不同,我用目光收藏美女。公园的湖泊停泊着船只,有时我也会划着游艇到湖心的假山上去,有一次,一个少女在那里被歹徒迷奸了。公园和佑民寺隔着一条民德路,在佑民寺的右侧是苏圃路。我没有像我的朋友三子那样去寺里看桃花(假使它有的话),我常常光临苏圃路的排档。

   佑民寺,据说很有名。但我没有去过一次。

   j我记得那次在长天港,凉棚下湿热的风,吹在身上黏糊糊的,夜晚的江面,偶尔看见一、两个泅渡的人的白亮身子。

   我们开始是喝啤酒、吃爆米花,从外省回来的年轻女士,些许改变特征的脸,世界杯决赛,罗纳尔多一反上届病猫的角色,而像只凶猛的豹子,这给德国人带了痛苦。

   这位女士,当她不在这座城市的时候,我们的嘴里经常谈到她,想象着她的生活,对她的婚姻怀着不怀好意的揣度。现在,她坐在我们面前,我们却缄口不言,目光散乱地停留在别处。

   也许再进一个球,这个夜晚就可以达到高潮。也许我们应该对她说点什么,我想这份隔膜,可能不仅仅是时间所造成的。

   h鲜花盔甲。银指环。一声叹息。十面埋伏。影院是制造幻觉的场所,暧昧的光线,虚拟的悲伤,升起的白雾;每次在影院,我不关心我的眼睛,而是对手的摆放很感焦虑。

   这是不是反映我内心有所企图,借助这不真实的氛围,将它停留在你身上任何的部位。实际上,我每次都是一个人去看电影,我喜欢幽静、更幽静的生活,我喜欢黑暗和更深的黑暗。

   借此我可以从生活中隐身。我喜欢不在生活的现场,喜欢逃避面对真实。

   在光线灰暗的电影院,适合用来不断演习伤感和回忆。

  七个词

  一、女性文学杂志

  原先它在一个被称之为郊外的六层楼里,推开窗户可以看到田野,不过,那里不种植水稻已经很多年了,现在堆积着石料,锈水管,掘土机。失去土地的农民,他们驾驶三轮摩托,载着年轻的学生到他们的出租房去,有的开了炒粉店,油腻的涂满了酱油的棕色炒粉,据说是这个城市的经典美食。昆虫们在路边的草丛扑打翅膀,灰色的连片的平房,甩牌的声音在任何的时辰里回响。我的邻居,女性杂志编辑,提着热水瓶在水磨石楼梯出现,被夜晚折磨得通红的眼睛,隐藏在厚厚的镜片下面,他惦记着那篇未完的小说,为一个更好的结尾很费思量。杂志,大十六开,128页,铜版纸封面印着石虎的水墨重彩,那些称之为作品的文字,五号宋体,分两栏排列,干净、整饬;新出的杂志堆在地上,等待书商来将它们取走。

  春天了,鹧鸪在野地里咕咕地叫着,一夜之间地上多出许多樟树叶,像发黄的卷角的纸币,连同尘埃被风吹起;灰色的天空,风筝在飞荡。春天显示了老年的耐心,迟缓的事物在冬天养成的漫不经心的表情没有任何的改变。这影响到男编辑们敏感的情绪,在他们的笔下,女孩子们已经放弃了风衣、毛靴和牛仔裤,短裙、旅游鞋、遮阳伞已经出现在页面上。眼泪,欢笑,双人床和离别,已经新鲜出笼,报刊亭,在忙碌的人群里甄别着它喂食的主顾。我从来没有注意到,谁是它固定的购买者,闲暇少妇,文学青年,还是年老的中学教师。我的稿子偶尔出现在它的版面上,我不知道谁是它的读者,时间、蠹虫、还是造纸厂的搅碎机?

  我和它保持并不紧密的联系,出于对我的肯定(这其实是值得怀疑的),它给我以稿酬。就像任何的劳动获得报酬一样,虚无(我认为这是一种虚无的创造),也获得了价值(这也是值得怀疑的)的认同。不同的是,大部分劳动是在白天完成,而它是我在夜晚煞费苦心的结果。它带着夜晚的虚无特征,带着我对女性经验狭小的认识,带着我对某些词句和隐喻的癖好,出现在我的邻居——一个男编辑手中。

  现在它在阳明路一座出版大厦里面,面对着开阔的江面,和最新矗立的楼群。它的内部,是衣装笔挺的男职员,和走路带着浓重香水味的时尚女性,一尘不染的光洁地面,灯火通明的穹顶,中央空调和翠绿的盆景——这一切,和它更为相称。在我的意识里,我总把它看成是一位活生生的女性,一位热爱修辞和绘画的白领,我想她也和我的文字相称,每年我要和她发生一两次联系,在车流和人海的大街上,我们擦肩而过,像是不认识,我手里捏着面包和晚报,急匆匆地穿过斑马线,她在对面的站台,肩头披着粉红的披肩,脸上带着红色眼镜,在一瞬间,我盯着她的脸迟疑了一小会儿,但我还是从她的身边走了过去。她略为仰视的脸也没有任何的反应。

  在我的臆想中,她对于我是陌生的,就像对于很多其他人一样。这个特立独行的美人,现在是以一本杂志的面目出现,但我知道,在那些作家眼里,她始终是个陌生的情人。一如那些翻阅她的可能的白皙、秀丽的少妇。在南昌,这是惟一的一个女人,或许应在女人前面加上纸上两字。

  二、彭家桥

  如果,在南昌你听见别人说你应到彭家桥去,意思是说你脑子有问题。原先彭家桥附近有座精神病院,现在没有了,但这个称呼一直保留下来了。如果有人对我说:“你应该到彭家桥去。”我将感到非常荣幸,在这个被异化得差不多的年代里,我也许是少数的清醒者之一。

  当然,这种说法是可疑的,有一次,我坐在南昌开往上饶的班车上,看到一个录像,讲的是一个机器人控制整个世界从而使人沦为被奴役者的故事。这当然也是可笑的,虽然在录像里看似真实。车厢里的人看得前俯后仰、哈哈大笑,证明他们对这个虚幻的故事并不在意,根本不当一回事儿。那些正常的人士,不会被精神焦虑所控制,他们按部就班,实实在在地收支他们的利益、欲望。他们永远不会到彭家桥去。

  对于我这个喜欢在白纸上饶舌的人来说,困境似乎就一直存在那里,像彭家桥一样高大、坚固;对于我来说,生活永远是另外一副模样。譬如,一个四平八稳、正襟危坐的男人,在我的虚构出的生活中,我乐意把他打扮成一个行为乖张、举止可疑的人。现在,让我们来跟踪这个男子——他穿着风衣,带着墨镜,你不要想象他戴了帽子,他是个秃头——我们设想他从一个旅馆里出来,他看起来像个密探、歹徒、行贿者、贩卖假货者、勾引者、持不同政见者……等等,他也许靠近几个人企图搭讪,也许他东张西望地独自走在人行道上,目前我们不知道他要到哪里去,他的身份如何,我们不知道他的婚史,他的情人从事什么职业,我们不知道他姓甚名谁,他是谁的父亲,受雇于哪个机构,我们不知道他的饮食习惯和睡觉喜欢朝向左侧还是右侧,我们不清楚他脖子上的刀疤,来自于亲人的愤怒还是敌人的利刃,但我们大约可以看出他的年龄、个头,从他脸上的表情和走路的姿势对他的性格大致可以猜出一二。这个人的形象,我们会说在哪个电视里看过。很遗憾,我不知道他要到哪里去,是不是一个应该到彭家桥去的人。我只是在纸上描绘出这样一个人,不像是写小说,将要进入到一个故事中,这里没有故事。并且像你一样,我对这个男人开始失去了兴趣。

  但我们永远对生活津津乐道,我们永远喜欢在生活中区分正常的人和异常的人,并且对那些异常的人保持戒备。我们总是小心翼翼地不要让自己走到彭家桥去,但我们永远,希望看到别人走到那里去。我们永远在等待说出嘴里的这句:“你应该到彭家桥去。”如果一辈子,我们没有将它说出的机会,永远让它成为一个处女而不是一个女人,我们将感到多么的遗憾。如果我们白天永远没有说出它的机会,晚上也许会在梦里坐起来,大声地说:“你应该到彭家桥去。”如果在梦里都不曾有这样的机会,我们的一生将是多么的郁闷。像一个永没有得过老师表扬的孩子,一生都会显得自卑、闷闷不乐。

  也许,在很多的夜晚,许多的人翻身坐起,不是高兴地朗诵这句话,而是默默地披衣走出户外,黑色的人流像一条条小溪从巷子里流出来,然后汇成一条壮观的大河,流向彭家桥,密密的人流挤满了桥头,他们急急地互相打探:“谁去了彭家桥?”

  三、宁王

  这个早已消逝的人物,停留在历史学家的夜晚,而这片土地,这条赣江依然。这里的风俗也没有太多的改变,包括人们的悲伤、喜悦,也和古代的人一脉相承。太多的人已经忘记了他的存在,这个风流成性的人,这个反叛的人;但他还是以不同的方式留在了时间中,留在了我们生活的现场——妃子楼、古城墙、墓地……他的血液还在许多的人身上流淌,不过业已稀薄,血脉不清,他驻守豫章的时候,开埠的码头、修筑的石桥、围堰的湖泊,还在那里,不是用来记载他的功德,而是作为他耻辱一生的明证。晚年他学道,丧葬时,口含金币,道冠道袍入殓,他以出世的态度总结了自己的一生。这是豫章的记忆,但更多的是记述不清的道听途说,游客们到此,追问这个人物,导游总是茫然地摇头。这是一个失忆的城市,生活着几百万失忆的人。

  这座南方小城,生活着一些白日梦者,一些旧式文人,一些感怀时事的怀才不遇者。这座城市的街巷充溢着酒香和夜莺的歌唱,时间在这里是没有深度的,就像未来看起来是浅薄的一样。只有现在的瞬间给人们以期许,其他的任何时刻都会遭致人们的怀疑。这也是一座缺失痛感的城池,就像香樟树叶四季常绿一样,人们的脸上常年只有一种表情,他们看起来不是被太阳直接照耀着,而是隔着一层迷雾,他们像虚幻的影子活在玻璃宫里。他们的表情都书写着叛乱和悲伤,他们中的每一个都是一个宁王。

  这样表达并非是为了方便我的言说、取消历史的景深。我也许可以说得更直接一些、更明白一些,我也许应该清楚地表明我的陈述跟这里的每一个相关联。毕竟这是我一厢情愿的表达,我不能用自己的一种声音去覆盖他们自己的声音。他们可以对我大声说“不!”当我稍微长大一些,我才弄明白我入赘的祖父姓朱,而父亲姓李是怎么一回事。即便我现在也姓朱,跟宁王朱权也没有任何的干系。我除了和我的有着血缘的先祖,和其他人没有任何的干系。我不过是作为一个异乡人来到这个城市,当我和其他人一样对这座城市真正熟悉起来,我也许也会对考证它的历史、对于它的地理失去兴趣。这个人——宁王,只是暂时的还让我感到它的存在,但不会让我觉得比我感受周围的任何一个人多。他们中的每一个,对于应证这个城市,比这个停留在纸页上一鳞半爪的人,也许更为可信一些。

  有一次,我在文教路一个面目素朴的书店,翻到一本诗集(它的书脊上写着“年代诗丛”),偶然看到一首诗,就像是为这个城市、为这段历史、为豫章的每一个人量身定做的:

  一个生命消失了,多少个生命消失了,/而圆满空间的落日不曾减少。/……当人们遗忘了虚空是大地的基础,大地是人类的基础,/他为人们而牺牲,也并不想为人所知,/留下这落日,这千古不动的虚空,/作为他不曾消失,不曾徒劳的象征。(杨健《悲悯》)

  四:我

  在豫章,我通常是不存在的。这个说法,也可疑。但事实就是如此。我不知道这个我,是作为一个生活中职员的形象:勤勤恳恳、规矩、传统、守旧,还是作为一个文字中的形象:懒散、傲慢、时髦、激进。尤其当我开始把我现在从事的精神活动,当作一项正经的事业来做时,我生活中的形象日益模糊、缺乏吸引力;我成为一个混血儿——同时以多个人的面目存在,虚构和想象,成为了我日益发达的神经和肌腱。这恐怕也是好事的读者执意见到我本人以后,大呼人不对其文,反差太大的缘故。但这个责任不在我。

  我有一个朋友,长得其貌不扬,但文章唯美、抒情、修辞充满着南方特有的精致和细微,如果不是他一次冲动之下将自己的照片贴到网上去的话,他的拥趸们(尤其是女拥趸们)将永远陷入对他的崇拜中不能自拔。不是谁都能有一幅鲁迅或者托尔斯泰这样让人生畏的优秀面孔。我通常就消解在大街上你遇见的任何平庸的脸面中。就像水一样,流淌、渗漏在那些狰狞的石头、沙砾之间,已经不是沉静的湖泊或者均匀细致的清泉。

  我被肢解在庸常的人群里,同时还被枯燥的、流水线般的生活所肢解。年轻的、陌生的朋友总喜欢对作家的生活进行诗意的想象,如果他知道他们每天被老气陈旧的衣服、粗糙简单的饮食、困窘难堪的住房所困扰,也许可以找到轻慢文学的世俗理由。于坚说:“现在的诗人,已取代了历史上士大夫的位置,在为天地立心。”(大意如此)这位我喜爱的作家,我理解他的话里有一种悲壮的意思。但我并不认同这个说法,这个世界越来越像一个奇妙的工场,供人任意展示和拼贴,但永不会留下不朽的雕像,写作也成为了一种或时髦或陈旧的展示。

  对于高尚的趣味和昂贵的游戏,我越来越感到厌恶。有的时候我到市郊去见一个朋友,看到路边店的台球室,能够激起我莫名的兴奋;有一次我和朋友在那里较量了一番,我们还约好了在一个周末再邀上几个朋友一起来分享这份乐趣。这个城市日益成为一个练习虚荣、时髦的礼仪的舞池,恐怕别的城市也差不多,这让向往清静、单纯生活的人们感到恐惧。我从报纸、电台、高档宾馆、舞会的生活中逃离——实际上我从来没有进入过这样的生活,说逃离其实是不准确的。在某些时刻,我觉得自己就是电影《海上钢琴师》里的“1900”,和卡夫卡《变形记》里的“格里高尔#8226;萨姆沙”。对于1900来说,他的全部的生活就是一条海上漂流的轮船,和身边变动不居的乘客,他在他们面前炫技,获得偶然性的掌声,但他们只是把这当作他们生活海洋里溅起的一小朵浪花,对于1900来说,却是生活的全部。

  有时候,我试图去看清我的生活,试图像阿兰#8226;罗伯——格里耶那样,用显微镜般的目光去检点它,我发现,不仅我不存在,我的生活也是不存在的。我的生活就像时代的公共汽车,谁也无法证明我曾经在某个椅子上坐过,谁也不记得我在某个餐馆领取的一份预先烹制好的食物。我热爱过的女人,她们不记得我在夜晚的眼神、臂弯里的温度。除了我自己记录下这流水账般的琐屑(谁又会真正地对它在意?),除了纪录,这些文字泡沫,是否还会记得有人曾经以个人的名义拥有过它们?作为一个无神论者,甚至也不会有一个神灵来将他的灵魂安慰,在天国给他一个虚妄的位置。

  一个生活中的我在一个写作中的我当中消失,我在写作中消失,就像一个夜晚在树下行走的男子,他提着箱子,皮鞋踩在彩色地转上,树的浓重阴影落在他身上,路灯照亮了一片空间,其它的在灰暗里,彩色灯箱上面,有人喝牛奶、有人打手机、有人推开可以望见湖水的别墅……而这个人,他弹灭了手中的烟头,手提箱上的一行密码,是通往一个封闭的、孤立的世界的钥匙。

  五、瘦骨伶仃

  为什么我会想到这个词,因为这个城市女人普遍的身体特征?因为被工业机器折磨得山寒水瘦的土地?还是因为人们头脑中贫乏的记忆、浅薄的信仰?这里的方言,我曾经在一篇短文里描述过:短促、坚硬,像干燥的雪粒。雪,在这个城市是不多见的,偶尔它会越过长江,在这里洒上稀薄的一片,恐怕也不是出自它的本意,是富裕过后怜悯的施舍。当中原以北的疆土被大片肥厚的雪原所覆盖的时候,这里薄薄的雪花掩盖不住下面黑色的冻土。宋词在这里是发达的,但在中国文学的家族里,她也是一个瘦弱的丫头。

  经常地,驶在郊外的卡车(车厢里转满了煤灰、水泥或料石),惊醒了在冬天的霜冻里睡眠的村庄,田野一览无余,上面除了风,还是风,握着粪勺的农民嘴里吁着白气,孩子们光着红红的屁股,在打闹追逐,从城里回来的女人,身上多了一些脂粉气。

  我听到不少人对我说这个城市的人的薄情寡义,一些风花雪月的爱好者,像缺氧的鱼在干涸的池子里焦躁地翻动它们的身体,呼吸,并不以爱的名义,当你与她们大谈所谓的爱情时,这些令人昏昏欲睡的谎言,丝毫引不起她们的兴趣。观察这些脸,细长的眉毛,狭长的眼角,瘦削的鼻梁,紧抿的薄唇和因为时常语速过快的运动而塌陷的咬肌,这些特征和青灰的建筑的飞檐翘角、柳树的冷翠的丝丝缕缕、苍白的低矮的天空相呼应。

  阳光照耀在七曲八拐的回廊,深蓝的湖面,寂寞的舟船在游弋,人们抛散着零星的欢歌笑语,夹竹桃树过于稠密的树叶几乎要掩盖了细碎的花瓣,从这里的视线看过去,一切是那么旷远。

  我想我是过于热爱它的寒冷和瘦削。从身边离去的朋友,一去便杳无音讯,候鸟在头顶上飞过,既不在这里起飞,也不在这里落脚,我们隔着遥远的距离观看到它们被风吹动的羽毛,听到它们落下玻璃渣般的鸣声。为什么我一再地陷入到忧愁和怨恨中?为什么我沿着白色的墙壁行走,突然听到公园里面传来二胡的声音,神情便陷入到停顿当中?为什么湖水深蓝、天空辽阔,我们一再地停留在虚幻的夜晚的回忆中?

  为什么仇恨那么稀薄?陋巷瓢饮我们面容日渐消瘦?

  为什么他们都喜欢画抱菊睡眠的老人、瘦弱的山水?为什么他们都喜欢小楷、草书,而不是汉隶和魏碑?为什么他们要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而不是冲天香阵透长安,满城尽带黄金甲?

  为什么这里的山上都住着衣襟青灰的老道,而不是肥头圆脸的和尚?为什么这里的山都要陡峭,水要曲折?为什么这里的屋檐、门牌、斜撑、雀替都要精雕细镂,繁复琐碎?为什么这里的族谱血脉幽深、尊卑井然?为什么他们一衣带水却总是反目成仇?为什么你家的牛总是养不肥、猪不壮?为什么你的钱币积到一定的时候就不会再增多?为什么你如沐春风时却四面楚歌、当你遭逢不幸周围都是热肠笑脸?

  为什么是矮小瘦弱的八大而不是宽袍大袖的东坡?

  为什么我要聒噪而拒绝沉默?

  六、秋水广场

  在另一层意义上,这是一座想象中的广场,是王勃眼中的空和水鸟耳中的静。是道学里的烟霞和肉身里的颤栗。

  如果我是个建筑师,我在江边摊开蓝图,规划出一片不存在的疆土,像元忽必烈在马背上翘望蔚蓝色的欧洲大陆,我将继续安放巨大的音乐喷泉,浮雕,和名贵花木,如果可能我还将使有限的人来参观,并且使他们也成为风景的一部分。我让它毗邻新落成的市政厅,左边是学园,右边是剧院。出于善意的幽默,在广场一侧,会有一个马厩,可以帮助孩子们完成他们骑士的梦想。

  但它的的确确就存在着,这多么令人惊异!虽然这里依然空旷,少有人踏足这片闪耀着青灰色天光的花岗岩地面,出租车也很少从这里经过,它们小心地游弋在一个美梦边缘,不忍心用刺耳的鸣声将它唤醒。南昌是个多么奇怪的地方,要么人群拥挤,要么人迹罕至,那些拥挤着的空气从市中心逃逸,它们在这片开阔地自由地渗透、扩散。我不曾在别处见过这样一个弯刀状的广场,江水磨砺着,发出霍霍的声响,将空气打磨得异常紧张,灼烫。

  这里距离梅岭不远,蓝色公交车载着一批批游客,送到岩石和山泉身边,在幽谷深壑之间,他们喝水、拍照,他们中有些娇嫩的皮肤被尖利的石子划破,在寂静的山谷里发出被虐般的叫喊。有一次,我们三个,在山间的一片竹林里停下来,春天了,地上长出了许多新鲜的竹笋,我们拔了几个,最后还是没有带回去,丢弃在半路的山沟里。那个时候,秋水广场还没有做起来,那里只是一片荒芜的滩涂。

  如今,它代表了这个城市中生长的一部分。所谓城市化,就是花岗岩地砖和水泥路面对田野和烂泥巴的覆盖。这些生活在城市边缘的人,有一天醒来发现身边的土地变成了一座奇妙的花园。就像有一天看到手中的废纸变成了支票一样突然。这些人来到广场上,用手摸着这些奇怪的塑像,看着汉白玉围砌的绿色植物像蔬菜一样可爱。没有鸟儿在天空飞,取而代之的是一些纸鸟,站在一根倾斜的丝线上……寂静的空气里,他们不可思议地听到了马的响鼻。

  虽然这里是一片新生长出的石头和玻璃的丛林,是在一个空白处开始延伸的历史,也许在它旁边,建筑一座教堂和一座修道院是合适的。也许还要有一个哥特式的钟楼。需要几个诗人和一个画家,需要准备一些鼓舞人心的句子供节日朗诵。需要一个土地测量员K,和一些刻板的但还不算太坏的公务员。最重要的是在一个便于看到的地方装上一幅地形图,标清每一个地段,每一幢建筑。我想还应该要有一些有雾的天气,当你靠着窗户往外看,江对岸的仿佛浸泡在水里的楼群,像漂浮在海面上的舰队。

  也许这里应该成为梅岭的一部分,让它成为一个花岗岩湖泊,成为夜色的一部分。

  而我,在慢慢靠近它。

  七、她

  我们最初的相见,是在一个山庄门口。用过晚餐的人们从房间里出来,天色将晚,是适合散步的时辰,她从一个女人的手臂中脱身出来,走到我面前,向我问好。此后,她反复向我提到我最初给她留下的印象:拘谨、羞怯和沉静。说实话,我全然忘记了自己当时的情景,而作为一个陌生人,她有理由给我留下更深的印象。有人建议散步,这个提议得到了呼应,我们一起走了一小段,她像个女主人,在几个温柔注视的男子的目光下周旋。

  而我也置身于这样的氛围中,我们的交谈似乎起了个头,但没有进行下去,此后双脚的迈步代替了嘴的说话。为什么我一再地陷入到一种困窘、沉默的情绪中。尤其当我感觉到想抓住什么的时候,心中的念头反而变成一种逃逸的空气,内心里有个声音在劝诫放弃。她的眼神像银色的勺子,带着明亮的笑意和揶揄的光泽。当我们变得亲近起来,我对那个夜晚的记忆感觉到愈发的古怪。散步意外地中断了,我们站在水泥汀,旁边是浓重的和在继续加深的夜晚,山庄的左侧是个湖泊,上面修筑着水榭亭台,我们一起把目光投放在那里,然后会意地笑了一下。但我们并没有继续下去,而是返身回到了住处。

  直到我们分开以后,我们内心说话的欲望才被激起。隔着遥远的距离说话,此中的乐趣就像我们隔着厚厚的衣衫的拥抱,它无法带来情欲,只是让彼此感觉到对方的存在。在这个夜晚之前我们互相一无所知,但是这个夜晚也没有使我们的认识有一丁点儿深化。她是通过一个朋友的介绍知道我的名字,而我本来可以先于见面之前对她有略微的了解,我手中有一本杂志,上面恰好有她的文字,但是这本杂志从拿到手这天我就一直没有翻动它。直到我们各自回到原来的地方,我翻开杂志听到她在带着油墨气息的纸页上迟到的低语。她叙述了一个充满着叛逆的童年。直到我们再次见面,我依然对她独断横行的年少岁月保有浓厚的兴趣。她讲到身边的男人,经常地把她搁浅在一个荒芜、冷寂的沙滩上,而他,却要在彼岸的旷野里尽情地游荡。

  我凝视着这张瘦长的脸,当她面对自己的内心说话,她总是习惯性地低下头去,仿佛要把它看得更清楚一些,而当她突然抬起头来,目光却显得果敢和坚决,那细长的眸子里带着对现实的愤怒和超越。沉静和乖戾混合在她身上,她蓝色的阴影里始终带着随时可以擦燃的火焰。她的经历,使她有时变得勇敢,其实在生活中,她依然扮演着循规蹈矩的角色。漫长的婚姻像一场绝望的马拉松,但她有个甜蜜的起点,直到现在,她依然对身边的这个男子怀着深厚的爱意,只是愤恨也在成倍地增长着。

  江水绕着小城缓慢流淌,城墙下面,垂钓的人一动不动地蹲在夜色里,璀璨的灯光像一片片彩色锡箔,摇晃着,交叠着,破碎在漆黑的水面。我们相拥着沿着城墙漫步,她的包里带着她新近学会的歌曲的歌词。但她忘了唱,把它丢在了我的住处。当我们在一起时,总是会忘记身边的世界,仿佛它不存在,那个给她带来过欢乐和烦恼的世界,像机器的运转,精密,枯燥,僵硬,反抗着虚无的创造。我们的处境就像是在一个布满着浓雾的大森林里,泉水在欢唱,鸟儿在啁啾,紫云英吐露着芬芳……这个幻象,隔绝着我们身边的世界,使我们清醒着的肉体并不感到痛苦。

  当我后来在车厢里沉睡,在梦中看到她走出那座大楼,那里有个长长的黑暗的甬道,她边走边唱,手中甩动着一条粉色的丝巾,这是她每天需要出入的大楼,与她那片搁浅的荒芜的沙滩隔着几个站台的距离。她出现在摆放着肥厚的植物的卧室中,将自己折叠成一把冰冷的椅子蜷缩进被窝里,大雨在床前下着,像钢蹦子落在盆子里发出悦耳的声音,她濡湿的黑睫毛像两片叶子盖住了眼睑,她沉睡着,忧伤像鞭子落下来,在她脸上抽打……而我在一个加油站醒来,呵欠的人们在顶棚下避雨,吐着烟圈,高速公路上,奔跑的汽车与湿漉漉的地面摩擦出嘶嘶的响声。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她的问候让我想起她微微颤抖的身体,苍白,瘦长,极其地怕冷,特别是害怕对方身体骤然下降的温度。“数到二千零五下的数字时,我终于意识迷糊,陷入睡眠。梦里,我的身体竟然鲜花绽放……”她向我述说离去后失眠的夜晚。我想起山庄初遇的傍晚,她在前面向我走来,白亮的脸上笑意盈盈,全然不像是面对一个陌生人——而我今天想起来,依然像是回忆一个不存在的夜晚。

三、[游人浮世]怀念pc单机游戏80-90年代的辉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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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家里人行业的原因,小时候早早就接触了微机(那时还不流行叫电脑),那是我童年最快乐的时光,因为可以捧着自己的一盒五寸盘或3寸盘游戏(貌似都是3M产的),放学后喜滋滋的去玩。惭愧的是,虽然受微机熏陶多年,最终还是没有选择相关专业发展,但当初游戏里的刀光剑影,笑声泪水都铭记在心。如今而立之年,怀念起当初的经典游戏,又苦于在互联网上难以寻觅,特此发文,一是怀旧,二是寻找经历类似的达人,互通有无,以资收藏。 在此向微机游戏的第一代制作人表示敬意,你们的想象力和辛苦汗水改变了世界。

  80年代我的收藏:

  那时大部分是五寸盘,单个游戏容量很小,但286已然可以支持彩色。我凭回忆大概玩过如下几个:

  1.Cat

  当年的经典动作游戏,讲一只猫如何在一栋楼里从窗户进入不同的房间,捉鱼,捕鸟,抓老鼠,找对象。不仅要躲避从窗户里扔出来的垃圾,还要躲避地上的恶狗,甚至还有满天飞的笤帚。如今网上有下载,可用dosbox模拟

  音乐和音效:3星(pcspeaker)

  可玩性:3星

  难易度:3星

  2.打潜艇

  我的印象已经模糊了,隐约记得是操纵潜艇躲避鱼雷,横向射击游戏,如今在网上难以寻找到了

  音乐和音效:2星(pcspeaker)

  可玩性:2星

  难易度:4星(后来特别难)

  3.挖地洞

  我苦苦寻觅的一款游戏,当年在286上不亦乐乎,有一点像红白机里的“小叮当”(貌似有抄袭之嫌),也能挖洞,掉石头,但只能发射一颗土蛋消灭敌人(好像发射键是F1),要等好长时间才能发射第二颗,中间只能逃命。游戏目的是吃钻石。

  音乐和音效:2星(pcspeaker)

  可玩性:3星

  难易度:3星

  4.F1赛车

  非常像今天的很多赛车游戏,居然可以支持一个键盘左右两边双人玩,上下分屏来比赛,这在当初是很难得的双人游戏了。游戏中给我印象最深的是比赛过程中轮胎慢慢变红,要赶快进站让维修人员换轮胎和加油,而且加油不能加满,一加满就着火。

  音乐和音效:3星(pcspeaker)

  可玩性:3星

  难易度:3星

  5.抓小偷

  就是当年苹果机(外观像墨绿色的小匣子)上风靡一时的经典之作,其实就是红白机上的“淘金者”,不过年代更加久远,无可争议“淘金者”是借鉴了这款老游戏。抓小偷的速度更加快,更流畅,难度更高,是我童年最喜欢的游戏之一。

  音乐和音效:2星(pcspeaker,简陋至极)

  可玩性:4星

  难易度:4星

  6.King’s Quest I (国王的秘史一代)

  这款游戏我要重点介绍一下,不仅因为后来这一系列成为pc单机的经典之作,还因为可以说它是我的英语启蒙老师。在当年微机上动作游戏横行的时候,它的解谜性一下子开拓了我的视野,原来游戏是可以这么玩的。

  后来制作方曾用vga高画质重新演绎了一遍这第一代,但可玩性我个人认为大大降低了,因为要知道原版第一代里主人公的一切动作都不是靠选择菜单里的固定动作,而是。。。。。用英语造句打出来的!

  我的天,这让一个连汉字都没认全的小学生怎么玩?!我曾经赌气的把它扔在一旁好久,后来,又一次无意中我操纵主角在一开始的皇宫门前输入了一句我刚学会的句子:open the door 按了一下回车,大门居然开了,我当时兴奋了一个晚上。

  接下来的事情就很简单了,关键只有一个:单词量,所有基本的名词和动词,我都要! 我老爹当时做了两件事情,一是解密了游戏程序内部的文本文件并打印了出来,而是扔给我一本牛津英汉大词典。这样,我可以自己去找关键的名词和动词了。

  这款游戏让我整整迷恋了2年,体会了主角的各种死法:淹死,咬死,变成饼干,摔死等等。更可恶的是,当时游戏是没有存档的,死了就要重来。在这两年中,我的英文单词量快速上升,现在想想,已经接近初中生的水平了,当然语法还是一团糟,这游戏不太重视语法,有点差错它也认可。

  现在想想,那是我第一次专心致志做一件事情,得到了无与伦比的快乐。直到前年,我意外发现一个国外网站上收录了这款游戏,我用dosbox重新体会了一下,借助网上的攻略,顺利通关,居然发现当年已经玩到了游戏四分之三的地方,成功拿到了3个关键宝物中的两个(宝箱和宝盾),可惜后来转学,没有继续研究下去。特此向诸位推荐这款解谜类经典,值得一玩。

  音乐和音效:2星(pcspeaker)

  可玩性:5星

  难易度:5星(不看攻略自己摸索)

  90年代我的收藏(截止win95出来之前):

  当时由于家用机的兴起(特别是华丽的音乐和音效),加之微机尚未普及,所以微机游戏受众者很小,在此晒一些我当时收藏的经典之作。

  1. 战斧一代:

  无可争议的是这款动作横版砍人游戏当初我迷恋了好久,可以做到无伤通关。Vga256色的画面和pcspeaker还过得去的音乐算是亮点之一。如果当年配有奢侈的soundblaster声霸卡,那效果就更不错了。尤其pc版也可以用键盘双人配合(当初似乎没有发现键位冲突现象),成为当年为数不多的双人pc游戏。游戏的具体情况就不介绍了,地球人都知道,貌似MD上有同名游戏。

  音乐和音效:4星(我个人很喜欢)

  可玩性:4星(动作性很强)

  难易度:3星(真的挺简单,尤其是板斧老头)

  2. 波斯王子一代:

  绝对的高品质pc单机游戏,大部分老玩家都体验过,简直就是横版的古墓丽影,不过是个爷们而已。规定时间的设定,解谜性质的机关,深不可测的地牢,华丽的格斗,都成为热爱它的原因。这一系列的地位无需重申,如今电影版都出来了。

  音乐和音效:4星(民族风情很浓)

  可玩性:4星

  难易度:3星(熟练掌握后并不难)

  3. F19 和 A10:

  这两款游戏我同时介绍,因为这是我玩到的第一批第一视角飞行射击游戏,虽然都是伪3d的,但不影响它们成为优秀的作品。

  F19的特点是画面粗糙,任务偏难,背景设置紧贴时事(第一次海湾战争)。

  A10的特点是画面较好,任务简单,没有特别剧情。

  它们给我留下的印象不多,就是降落真难啊。。。。。。

  音乐和音效:2星(没啥印象)

  可玩性:3星(模拟较为真实)

  难易度:4星

  4. 台海保卫战(中文)

  当年少有的“禁忌游戏”,游戏性出众的策略性作品。大意是讲1997年香港回归后大陆内乱,为了转移视线并转嫁矛盾,大陆毅然发动了对台突袭,作为国军指挥官,你要调度军队严防死守。现在想想此类设定真是迎合了不少人的想法。搞笑的是大陆的部队突袭时简直是铺天盖地,游戏评价只关心你能坚持多久,而不太考虑怎么反攻。

  游戏中考虑因素很多,有油料,有弹药,有空军,有海军,有陆军,总之就是pc版的台海兵棋推演,现在我在网上怎么也找不到这款了,甚是怀念。

  音乐和音效:2星

  可玩性:4星(个人觉得比大战略要复杂)

  难易度:4星(解放军的空降兵好厉害啊)

  5. 笑傲江湖(中文)

  我在pc上玩到的第一款arpg,招式华丽,过场精彩并且居然有中文语音。图像一般般,游戏设定比较简单。虽然被我通关,但是boss之战简直是个笑话,玩过的人知道我的意思。目前网上也有下载,可用dosbox模拟,建议收藏。

  音乐和音效:4星

  可玩性:2星

  难易度:2-4星(有诀窍就不难,没诀窍难死你)

  6. 聊斋志异之幽谷传奇(中文)

  我心中pc游戏的神作之一,不仅因为从上面看到了Diablo的影子,还因为特色的游戏设定和中国传统文化的魅力。

  现在看看游戏画面比例稍有失调,人物过大且视野较小,解谜成分比动作成分优秀地多。但boss设置华丽,我通关断断续续用了一年,印象深刻。

  音乐和音效:2星

  可玩性:4星

  难易度:3星(有诀窍)

  7. 纵横七海(中文)

  搞笑的探险游戏,有那么一点大航海时代的元素,讲的是怎么买船雇船员打野人抢东西卖东西找宝物的故事(简直就是西方殖民者的做派),人物动漫形象很有特色,不得不承认台湾软体的美工是很优秀的。

  音乐和音效:2星

  可玩性:3星

  难易度:3星

  8. 失落的封印(中文)

  我在Pc上玩过的第一款中文rpg,华丽的图像,日式风格的剧情设定,动听的音乐,让我在其中流连忘返。具体游戏情况网上都有,这里不做赘述。

  音乐和音效:4星

  可玩性:4星

  难易度:3星

  9:三国演义(中文)

  台湾出品的优秀策略类游戏,很有光荣三国志系列的风采,动听的音乐,华丽的美工,是值得回味的早期作品

洛阳关林记

  音乐和音效:4星

  可玩性:3星

  难易度:2星

  10.魔法门2代

  魔幻类rpg的优秀代表作品,我心中的神作之一(1-9代除了1代没玩过,基本都研究过,2,3,6,7,8,9都通关),值得一提的是罕见的片头中文语音,当年十分震撼。

  音乐和音效:4星

  可玩性:4星

  难易度:4星

  11.创世纪(Pagan)忘了是几代

  非常像diablo,庞大的场景设计和优秀的剧情,至今我没通过关,简直太难了,而且是全英文的。哥特风格很浓

  音乐和音效:4星

  可玩性:4星

  难易度:5星(无攻略情况下)

  后期游戏介绍时愈发简单,是因为随着奔腾时代的来临,dos游戏慢慢退出了历史舞台,Pc的普及越来越广,经典游戏老玩家基本都熟知了,无需大幅笔墨介绍。即使在win95刚刚盛行的年代,许多大作也考虑了dos环境下运行的问题,包括cc I ,魔兽争霸2,红色警报等等。所以,dos版本下的老游戏只有今天重新用模拟器才能体会了。

  在此列出其它一些对我童年有过重大影响的游戏,向它们致敬

  美少女梦工厂2 :告诉我们男人要有担当

  沙丘2:rts开天之作

  金庸群侠传:在社会上要朋友遍天下

  仙剑奇侠传:姻缘由天定,善恶在人心。

  三国志系列:战略藐视,战术重视

  大富翁系列:钱乃身外之物,赚再多也会gameover

  大航海时代2:去探索未知领域才是王道

  等等等等。。。。。。。。。。。。。

  作为第九艺术,电子游戏已经刻入了人们的生活里,尤其是我们这一代人,在童年时期有这么多优秀的作品陪伴,是十分幸福的。时不时拿出老作品回味一番,也是对自己童年美好回忆的回味。

  非常想知道哪里可以搞到如下游戏:

  台海保卫战

  辐射1

  如有请不吝赐教,感谢至极。

  欢迎大家一起交流dos时代的老游戏

  天涯游戏社区欢迎天涯游戏人

标签: #游人 #单机游戏 #怀念 #辉煌 #年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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