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我爱上了那个坐怀不乱中的女子
我是一个青年诗人,这个身分决定了我糟糕的生活境况;更为糟糕的是,我还是一个总是被老师训斥的学生,其实我是“朽木不可雕也,粪土之墙不可污也”最早的主角,后来,孔丘...
2024-03-24
第一章 Stuck in my heart
我和你相遇的地方和浪漫一点关系都没有——超市冷冻区。
无意间看到,竟然有人拿起一包我吃过的最难吃的水饺,我忍不住推车到你旁边。
“这个,很难吃。”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又习惯性的皱起了眉头,但是我看到了你的笑。
温暖、和煦,如春风般的笑。“谢谢。但是我喜欢。”你的眼睛在镜片后闪着柔和的光芒。
我恍然发现自己的失态,感到脸上火辣辣的发烫。老天,你我是素昧平生。“对不起,不好意思,我失礼了。”我喃喃着所有能表示惭愧的词语。
“想必这个口味一定让你深恶痛绝。”你笑着,没有丝毫责怪我多管闲事的意思。
我这才仔细看了看你:中等个子,平头,金丝边的眼镜,暗红格子的棉布衬衫,蓝色牛仔裤——一个干净、整洁的男人,当然还很英俊。
你的身上有Kenzo青草味香水的味道。别问我的鼻子为何如此敏锐。如果有一个就快和你结婚的人爱用这个香水,你一定也能从众多香氛中分辨出爱人的味道。
可惜眼前的你不是他。“也许吧。”我不置可否得笑笑,然后推着车离开你身边。
我们是路人甲乙擦肩而过,不需要交集。
我叫章语默。在三月一日刚刚成为一个二十六周岁的女人。
我的工作是销售,和我最初的理想完全背道而驰的职业。我不喜欢多说话,但是现实往往不尽如人意。
白天我很忙,忙着给客户发邮件、打电话、联络感情。看在每个月老板给的薪水面子上,我努力说服客户的同时也催眠着自己。
晚上回家后我依然很忙,忙着写烂到家的电视剧本,忙着写报纸的情感专栏。所有国产电视剧,无论我有没有参与编剧,我一律不看;每当看到别人拿着报纸,仔细研究我对感情的分析,我更是嗤之以鼻。
感情,又岂是三言两语就能说清的事?
我做着一切我不喜欢的事情,因为我需要钱。
我需要钱还贷款,需要钱生活,需要钱孝敬父母,我别无选择。
如果两年前,不是我一个人站在民政局门口;如果墙上的结婚照,不是孤单的新娘黯然神伤,我不会过的这么辛苦。
没有如果了。两年前发生的事情,是我最无法设想的状况:一个口口声声说爱我的男人,在登记注册的这天,和他全家人间蒸发了。
那天下雨,我在风雨中等了很久。不死心的到处找他,手机永远的关掉了,家里的电话没人接听,他的朋友也说许久未见。
我永远记得浑身冷透的滋味。
所以,我单身。
再一次见到你时我并不惊讶,你也没有。
是啊,上班下班,同一个时间总会遇到一些相同的人。假如这也叫缘分的话,兴许这个城市每天都要上演有缘无份的故事了。
能记住的是,我们相遇的地方很有味道——咖啡的浓香。
加班,等到美国方面的回复后已是深夜。等待的时间,我写完了剧本的一幕。戏散场,我也该回家了。
回家,等待我的只有电脑。我还要用它回复一个为情所困的读者。
人生有时候很讽刺。谁能想到报纸上那个为所有人解决情感问题的女人,自己却在结婚前被抛弃了。或者,看别人的故事,我们永远清醒。
出租车等红灯的时候,我看到十字路口左前方的小屋。
小小的,木头的房子,光是外表就吸引了我。更何况,“幻影”这两个字正闪着幽幽的冷光。幻影,如镜花水月般凄清的名词,对我是诱惑。
去看看吧。脑海中闪过这个念头,我下了车。往家相反的方向走去,也走向了你。
站在门外,闻到咖啡浓浓的香味。我竟然不知道,在家附近还有这么一间咖啡屋。
我推开了门,裹挟着冷风走了进去。
桔黄色的灯光,柔和温暖。你站在吧台后,对我露出亲切的微笑。
不需要说“欢迎光临”这句听来热情实则客套的话,你的笑容就是最好的礼物。
我坐上吧台前的高脚凳。“Black coffee.”是难以抗拒咖啡的香味还是难以拒绝你的笑,我不知道,只想今夜成为你的顾客。
“这个,很苦。”你把Menu摊开,放在我面前。
“谢谢。但是我喜欢。”我合上,还给你。
似曾相识的对白。我们有自己的口味,到最后也不曾改变的执著。
午夜了,只有我和你听着咖啡壶中“嘟嘟嘟”的声音。香味,渗进毛孔,渗透身心,居然盖过你身上Kenzo的味道。
我看着你优雅得倒咖啡入杯,然后放到我面前。我摘下眼镜放在一边,以防喝咖啡的时候热气模糊镜片。
摘下眼镜,我的眼前一片茫茫。雾里看花,你也朦胧。
“这么晚还喝这么浓的咖啡,会失眠的。”你大概是在笑吧,可惜我看不清。
Black coffee很苦,很涩,有的人甚至说象中药。但忍过苦味之后,唇舌间那股醇香,让我沉迷于此无法自拔。
你戴着眼镜,所以你看得到我脸上的沉醉。“难得,有人享受这样的苦。”传入耳朵的你的声音,有笑意。
“我喜欢自虐。”我淡淡说道。现在我是你的顾客,曾经的一面之缘于你我算不上任何交情,我没有必要向你承认。
我戴上眼镜,真真切切看清你的笑。温和、宽容,像知道我戴上了面具。
我恼怒,打开皮包找钱包,“结账,老板。或者,伙计。”
“我是老板,所以算我请你。”你收去我的杯子。
我跳下凳子,准备回家。
“等等。”你在背后叫住我。
“干吗,老板?你后悔了?”我没好气转身。
“接住。”你抛了一样东西给我,我下意识得伸手一接——一粒吉百利怡口莲。
“Black coffee太苦了。我看着不忍心。”你耸耸肩,摊开手做无奈状,孩子气的笑着。
我笑起来,今夜头一次真正的笑。“如果每个顾客你都是又请客又送糖,迟早会关门的。”
“并不是所有的顾客都会点Black coffee。”你依然是快乐的笑着。
“那么,谢谢。”我把糖放进外衣口袋,“再见。”
走出你的咖啡屋,感觉不到外面的寒冷。是你的咖啡温暖了我,还是你的笑容温暖人心?
我的手在衣袋里,紧紧握住那粒吉百利。
第三次见到你,是我极度狼狈的时候。
星期一的清晨总是忙乱,尤其是闹钟没有起到应有作用后醒来的早晨。
臂弯上搁着大衣,右手是公文包,左手拿着一个苹果,我就这样匆忙的冲出家门。
偏偏公交车也要和我作对。站台上排着长长的队,人人都在抱怨车很久不来。
我没时间等。公文包里有早上要签的合约,迟到会造成什么损失我无法预计。我冲到路中央准备拦车。
真是屋逢漏顶偏遭雨。这个混乱的早晨,连出租车都成了我的对头。五分钟的时间,竟然没一辆车经过。我不停看表,无奈看着时间飞快得溜走。
一辆红色的POLO停在我面前。我弯下腰,看到驾驶座上的你。
“上车。”你开了车门。
我该接住你伸来的援手?稍一犹豫,我在现实面前低头了。
“谢谢。”我坐进了你的车。
“去哪里?”你笑着问我。
“送我到最近的地铁站,谢谢。”我扣好安全带。
“乐意效劳。”你起步前行。
我没见过像你这样喜欢笑的男人,而且笑容能干净温和到让人心安。我看看你专注的侧面,烦躁的心突然定了下来。
“对不起,我能不能化一下妆?”我从公文包里翻出简易化妆盒,征求你的意见。
你似乎愣了一下,大概没想到我会提出这种要求。“当然可以。”你看看我,镜片后的眼睛闪着笑意。
我摘下眼镜,眯缝着眼打上粉底,涂了眼影、唇膏,好在你的车开得很稳。然后我转向你,“我的样子,是不是比刚才好多了?”问出口,我才想到我们是连彼此名字都不知晓的陌生人。
“左边的眼影有点淡。”你看着我,居然认真得指出我要改进的地方。
我很辛苦得努力让两边的眼影均衡。你不断看我,笑不可抑。
“你不戴眼镜,似乎很不方便。为什么不配隐形眼镜?”
我被你无心的问题问住。我怎么告诉你,拍完一个人的婚纱照后,我的眼睛一戴隐形眼镜就流泪不止?
“我两年不戴了,过敏。”我想了个冠冕堂皇的理由。
你丝毫没起疑心。当然,是我多心得以为你会怀疑。
偶尔碰到塞车,我们聊着无关痛痒的话题。
“会不会耽误你上班?”上班高峰时段麻烦你送我,我有些不好意思。
你摇头笑笑,“我SOHO。”
我重新打量你:开着POLO的男人,有自己的咖啡店,你的生活看上去很惬意。这个世界从来没有绝对的公平,有些人在为生计奔波,而有些人已经提前开始享受生活的乐趣。
嫉妒吗?或许有点,但这就是命运。我笑了笑。
“有什么不对吗?”你转头,正巧看到我的笑。
“没什么。”前面是地铁站的标志牌,我快到了。“感觉你不应该开红色的车。你不适合这么张扬耀眼的红色。”这是我看到你停车在我面前时,我的直觉。
我在你温文尔雅的脸上,第一次看到一丝诧异。然而你的笑,让我以为刚才是错觉。
你将车停靠在路边,我打开了车门。
“乔墨笑。”在我要下车的瞬间,你说了你的名字。
我回身看你,“是微笑的‘笑’吗?”
“是。”你依旧是温和的笑容。
我下车,看着红色的POLO驶进车流。我笑了起来。
第一次相遇,我批评你喜欢的水饺;第二次相遇,你送了我一粒巧克力糖;第三次相遇,我知道了你的名字。我们,不会是纯粹的路人甲乙了。
第二章 No matter what
我的生活其实很乏味,当然如果只有赚钱这件事充斥生命的全部,人生肯定是无聊的。
所以车到终点站,我没有直接回家,听任自己的脚步向着你的咖啡屋而去。不想考虑怎样回复那个迷惘的第三者,也不想再写让我肉麻至极的电视剧。在这个阴冷的三月夜里,我想念你温暖的咖啡,还有你同样温暖的笑容。
八点,你的店生意兴隆。我站在门口,看着和那天夜里截然不同的景象。
明亮的光线,不像一般的茶坊灯光昏暗。店堂内一共只有五张桌子,都坐了人。双双对对或形影相吊,和任何公共场合一样。
左面的墙上,正对吧台的方向只有一幅油画——浓黑的画布,右下角是一个孤单的人影,背后是有巨大翅膀的白色的鸟,正在远离。
“飞走的鸟,名字叫承诺。”你站在我旁边,腋窝下夹着一个托盘。
我抬头,你的笑容中仿佛有一丝感伤,稍纵即逝。
飞走的鸟,是你无法留住,还是你给了它自由?我想问,但终于忍住。
“想喝什么?”你已经走回吧台,平和的声音。
“Black coffee.”我在你面前坐下。
你不赞同的摇摇头,“你像Irish coffee,用Whiskey调和,隔着冰凉的鲜奶油喝到的热咖啡,”你深深凝视我,“就像你,身上带着成熟的忧郁。”
我心弦一震,从没听过这样的赞美。女人需要称赞,因为虚荣。我哑然失笑,“Black coffee,老板。”
你叹口气,“固执。”开始动手煮咖啡。
你的音响放着Boyzone的歌,是我最喜欢的那首《No matter what》。我撑着下巴,看吧台内的你忙碌。
“那天我来,你没放音乐。”我仔细回想,的确没有。
“你进来的时候,快十二点了,我准备打烊。”你将咖啡杯合着纸杯垫,放到我面前。
“原来我是你的last order。”我轻轻笑着,用银制的小匙搅动黑色的液体。
“今天,大概不会了。”你笑着,擦拭洗净的杯子。
我低头而笑,你不知道我是个固执的女人吗?我从公文包里翻出一支笔,在杯垫上写下自己的名字,推给你。
“章语默。”你念着我的名字。柔和的声调,低沉的声音,真的有人能将人的名字念得优雅动人。
这一刻,我相信名字不再是符号,真真切切代表你眼中的这个人。
你取出笔,在章语默三个字下面写了你的名字,推还给我。
“乔墨笑。”果然和我猜测的一样,可恨我读出的名字依然像念代号。
“你可以叫我Joe。”
于是从我们知道彼此名字开始,你一直叫我“语默”,而我就像你其他的顾客一样,始终叫你“Joe”。
直到最后的时刻,离别序曲响起时,我才告诉你,我的英文名字叫做“Joy”。
“Joe,see you.”你的客人陆陆续续和你告别,只有我那一杯,仍旧没喝完。
你对我的坚持好像毫不奇怪。你和我聊天,或者看我在纸上写写划划。
终于,快到十二点。你早已关掉了音响,也关掉了大部分的灯,只留着桔黄色的吊灯,和那天夜里我进来的时候一样。
“现在,语默小姐,你可以点你的last order了。”你站在吧台内,连笑容也和那夜一模一样。
我笑了,我的小诡计没有逃过你的眼睛。“Black coffee.”
“固执的女人。”你微笑着叹气,摇头给我倒上一杯热咖啡。
我喝完最后一口咖啡,结账离去。
这个阴冷的夜,似乎流动着暖意。
下班后去你的咖啡屋成了我的习惯。你总是听我唠叨客户的难缠,老板的苛刻,始终微笑。
我不喜欢说话,除了面对你和客户的时候例外。客户是我安身立命的根本,而你让我安心。
你对我,像对其他人一样温和。你是个很有耐心很体贴的男人,我曾经看过你安慰一个失恋的女孩。
你关掉了所有的灯,特别为她做了一杯咖啡。美丽的淡蓝色火焰,在我的眼前跳跃,你低柔的声音响起。
“当爱情死亡的时候,记住拥有过的幸福就足够了。”火焰熄灭了,黑暗中只有你用汤匙搅拌咖啡的轻微声响,“就像皇家咖啡,你看到过的美丽,融化在了咖啡中。”
你按了吧台内控制灯光的按钮,一室光明。你把咖啡杯放到女孩面前,抬头看到我,微笑。
瞬间恍惚,我也想告诉你两年前的故事,让你为我做一杯这么美丽的咖啡。在Brandy的醇厚中,在暖暖的咖啡香中,我能忘记悲伤了吧。
可是,我还是固执得点我的Black coffee,我享受最原始的味道,包括爱情中所有的谎言。
今夜,我们就彼此的名字开着无伤大雅的玩笑。
“你小时候,有没有人叫你‘墨水’,‘木头’之类的绰号?”我的位子,永远是你吧台前的那个。
你擦杯子,脸上有陷入回忆时才有的悠然。“当然有。”你笑着,开怀的笑容。“学生真是会想象,从名字的方言读音也能起出绰号。”
“那时候你生气吗?”我想知道小时候的你,是不是也像现在这样温和。
“当然了。哪个男生会心甘情愿让别人起绰号啊?”你放下杯子,做了个直拳的姿势,“没少打过架。”
我尽力想象你打架的样子,怎么都无法和眼前的你联系起来。“我想不出来,Joe,你小时候长的很凶悍吗?”
你忍着笑,觉得我的问题不可思议。“一定要凶悍才能打架?”
我傻傻点头,“以前初中班级里有个很能打架的男生,他就是一脸凶恶。他给我起绰号,还喜欢拉掉我的辫子。”
“他会这么做,是喜欢你吧。”你露出一个了然的笑容。
“我知道。”分析了无数痴男怨女之后,我早已了解当年那个男孩的种种恶作剧其实只为一种叫喜欢的感情。可惜年少时候,以为那叫憎恨。
“你的绰号是什么?”你难得会问我问题。
“章鱼啦,墨鱼啦,离不开这些水产。”我笑看,浮光掠影的昨日片断。
绰号有归类的话,我们都属于“谐音类”吧。我悄悄为这个巧合窃喜。
你看着咖啡壶中翻滚的褐色液体,“我们的绰号都是谐音。”你竟然也在想这件事。
一个微不足道的话题,在我们互相对视的目光中,有了些微不同。
回到家,我脱下外套,毛衣上还带着咖啡的香味。打开电脑,我上网收邮件。
每天都会收取很多信。在情海中浮沉的男女,说不尽道不明的百折千回。从来,我都是冷眼相看,犀利的笔锋淡淡嘲讽。有时候,深陷情网的人需要当头棒喝的痛快淋漓,我撕开他们的伤口,将千疮百孔的爱情中最丑恶的一面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残忍,也有效。
一个叫Annie的女孩给我写信,她的男友爱上了另一个女人。她苦苦哀求他回心转意,他却执意离开。
“每天,我到他家门口等他,呆呆得看着他的背影泪流满面。我恨他的绝情,这么多海誓山盟难道都是假的?”
我看着Annie的信,想到的却是两年前的自己——明知道人去楼空,还是希望有一天他会出现。
第一次,我的心柔软了。我想起你给别人做的皇家咖啡,你为别人点燃的淡蓝色火焰,你让我相信男人给女人的不纯粹是伤害。
“有些人注定不是你的。这么安慰自己,也许心里会好过一点。实在熬不过去,喝一杯皇家咖啡吧。爱情,有时像燃烧的方糖,美丽而眩惑世人,等到燃尽融入咖啡以后,甘苦自知。”我准备用这封邮件作为本期的专题。
我把邮件和我的回复发给在报社做编辑的同学,关上电脑。已过零时的夜晚,对面的六楼却还亮着灯。
是和我一样不眠的人吗?
两盏灯,遥遥相对。
双休日,不用上班的日子。我去了父母家,名义上是共享天伦,实际是为了解决三餐。
装修一新的厨房,我最多用来烧水、煮面,实在浪费了那些精美绝伦的刀具。
一个人生活,可以简单随意,奈何排遣不开的寂寞如影随形。
星期天晚上吃饭的时候,父母有意无意暗示我不应该再想着过去,尽快找个好男人把自己嫁掉比辛辛苦苦赚钱实际得多。
他们最多是暗示,逃婚的男人是父亲的朋友的邻居的表哥的儿子。为着这个缘故,父母总感觉是欠了我很多。
相亲是一次奇妙的经历。八杆子打不到一起的男女因为层层的关系聚首,吃饭,喝茶,说些冠冕堂皇的场面话,然后各奔前程或者牵手一生。我的遭际,恐怕是相亲故事中最最另类的一个。
我悄悄叹气,装作没有听懂父母的暗示。
雨丝风片。我在车站犹豫了一会儿,最终没有走向你的咖啡屋。
家冷冷清清,在雨夜似乎更加阴冷。我坐在客厅看影碟,裹着毛毯,仍旧驱散不了寒意。
好冷!跳进脑海的第一个念头是去喝杯热咖啡。我抬头,墙上穿着白色婚纱的女人冷冷看着我。
我和她对视,看到两年前的自己。
她悲伤绝望的眼神,让摄影师都不忍。她在墙上日日夜夜俯视这间新房,提醒我不要重蹈覆辙。
我紧了紧毯子,蜷缩在沙发上。
第三章 Promises don’t come easy
星期一上班的车上,我看到红色的POLO从旁边驶过。是你的车吗?
红灯,车停下。我探头出车窗,看到侧后方驾驶座上的你。
上次看到这辆红色的POLO也是星期一,是巧合吧。你是SOHO一族,你可以随心所欲的安排所有的时间。
我笑笑,为不同的际遇。转绿灯了,红色的POLO绝尘而去。你真的不适合这么张扬的颜色。
我耸耸肩,打开手上的报纸。说到底,我们只是老板和顾客的关系。关心你,超出了这个界限。
我们,到这一步为止。
工作很不顺。原先说好要来参观厂房的客户纷纷取消了行程,据说因为广东地区发生的不明疫情。
SHIT,和上海有什么关系啊?我在MSN上向同学抱怨。
Chris:还是考虑现在吧。老编对你这次的稿件不太满意
Joy:why?
Chris:老编说读者喜欢看你犀利的文笔,你怎么温柔起来了
我哑然失笑。温柔?很久没人这么说我了。从那天起,我的身上更多是尖锐和防备。
下班,习惯成自然得走向你的咖啡屋。
“还是Black coffee?”你笑着问我。
我点点头,背靠着吧台。鼻端萦绕的咖啡香让我全身放松。
“Promises don’t come easy,你准备听一个星期?”我随口问道,眼睛却看着墙上的画。
“看心情。如果顾客厌烦的话,我会换。”
我的眼光逡巡四周,情侣耳鬓厮磨,孤独的人品味自己的寂寞,音乐是耳边闪过的风景,无心人听一遍或者一百遍都是一样。
“没人投诉你放了一星期同样的CD?”我转身,看着你倒咖啡。
“除了章语默。”你笑笑,将咖啡放在我面前。
我的手放在杯子上,滚烫的杯身立刻温暖了我冰冷的手心,直至烫手。你笑着看我捏住耳垂,摇了摇头。
“今天,上班路上,我看到你。”我的样子大概很滑稽,走进咖啡屋坐到吧台前的男人看了看我。一个穿套装的女人,双手捏住耳朵,的确有点古怪。
他点了ESPRESSO,然后埋首看书。你看看我,眼神似乎在说:这才是真正懂得享受咖啡的人。
意大利人热爱咖啡,所以他们创造了ESPRESSO和CAPPUCCINO。我并非排斥,只是有自己的坚持。
我不服气的喝了一口Black coffee。这是我喜欢的纯粹,苦,带有一点点的酸甜,是蓝山咖啡的原味。
你把咖啡端给他,回到我面前。“星期一,我有事。”
你的表情带一点疏离,我明白这个话题该结束了。
“这幅画很有意思。”你挂在墙上的画,可以随意讨论吧?“诺言,to keep it is even hard.”
我在你的脸上看到一闪而过的伤感。该死的,我今晚是不是不该来这里,说出的话怎么总是让你神色尴尬?
你没说什么,走出吧台收拾客人留下的咖啡杯。我看着你的背影,第一次感觉遥远。
“Promises don’t come easy, to keep them is even hard.”坐在我旁边的男人掉转头看我,神色暧昧,“一个悲伤的夜晚。”
我沉着脸喝咖啡,没有理会他的搭讪。一生情我都不想要了,更何况是 ?我的沉默在对方看来似乎是默许,他伸手过来,搭在我的手背上。
我端起咖啡杯,正想对他泼过去,一只更有力的手抓住他的手。
“语默是我的朋友,不要骚扰她。”你站在我们中间。背对着我,你的表情我看不见。
他没再说什么,结账离开。你转身看看我,“对不起。”你是真心想道歉。
“和你无关。”酒吧、咖啡屋,一个单身女人出现在这些地方,总会给人某些暗示联想。
“我回家了。”
“不点last order了?”你的声音在音乐暂停的间歇,分外清晰。
抬头,我微微诧异。你觉得我离开太早吗?
你比我更慌乱的样子。我猜想刚才那句话你一定是冲口而出。也许深思熟虑以后,你永远不会问出口。
我牵动嘴角,给了你一个笑容。“last order,可不可以换你一个故事?”
“什么?”你抓紧手中的托盘,指关节因为过分用力有点发白。怎么,你很紧张吗?是不是你已经知道我想听什么故事了?
我跳下转椅,穿上大衣。“关于promise。”在经过你身边时,我轻轻吐出这句话。
“语默。”你在我背后叫住我,声音里有一丝震颤。
我回身,“不是今晚,Joe。等你愿意告诉我的时候。”
你没再看我,只是看着墙上的油画。温暖的桔色灯光打在你身上,今天晚上的告别你留给我一个悲伤的侧影。
我推门,走进风中。
我是一个二十六岁的女人,二十六周岁,而按照中国人的虚岁算法,我接近二十八岁了。
二十岁那年,第一个男朋友和我交往三个月后分手,理由:我对他太好。
二十一岁那年,第二个男朋友在半年后分手,理由:我对他太冷淡。
二十四岁那年,第三个男朋友在结婚那天分手,理由:没有理由。
二十六岁这一年,我可以对爱情嗤之以鼻,对婚姻不屑一顾,对诺言心存质疑;但是看到同学披上婚纱的幸福样子,我骗不了自己。
别人的喜筵,别人的快乐,我只是幸福的旁观者。我一杯接一杯的灌下啤酒。
他们吵嚷着要去闹洞房,我推说醉了无法奉陪。等我从洗手间出来,方才热闹喧嚣的酒店人去楼空,服务生收拾着残羹冷炙。这就是人生,一些人的悲喜,在另一些人看来不过是一桌桌要收拾的碗碟。
我往自动扶梯走去,经过外边的酒桌。一个穿礼服的女孩独自坐着,上楼的时候就知道这边也在摆结婚酒,我还差点走错地方。她是伴娘还是主持人我不记得了,反正是她指点了我正确的方向,让我赶上了同学结婚的开幕式。
“谢谢你。”我特意走到她面前,“你们也散了?”
“是啊。”她抬头,脸红红的,估计喝了不少酒。“总是要结束的。”
在别人的喜筵后说这样的话,好像不太吉利吧。她也许意识到这点,补充了一句,“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
欲盖弥彰,越说越糟糕了。我笑笑,“小姐,你真的醉了。要不要替你叫部车?”
“不必了。”她对我笑笑,“谢谢你。”
我挥手和她再见。在一千六百万人口的城市,我们在今夜相遇,因为别人的喜筵黯然,不必再见了。
出租车将我带到你的咖啡屋。冷风让酒意上涌,我醉意醺然的闯了进来。
酒精,或者婚礼,让我的情绪失控。我抱住你,在你耳边呢喃:“和我上床,Joe。”
“你喝醉了。”你的声音该死的冷静。
今天是星期五,那天之后我第一次踏足,你竟然只有这句话?
我很清醒,清醒得看着另一个截然不同的自己。随意倒在一张椅上,我摘下眼镜,松开盘起的头发,新烫的大波浪卷发散在肩膀上。脸上的妆没有残,身上的香水味浓烈,这一刻的我,应该是妩媚的。
“不会要你负责。”我摇晃着站在你面前,伸手环上你的颈项。
“语默,我不想你后悔。”你不动,任由我的唇膏在你脸上肆虐。“你值得一个好男人。”
我伏在你的肩头流泪,眼影、胭脂,我的脸一定糟糕万分。“告诉我,世上还有没有信守承诺的男人?”
“有的。”你的回答迅速肯定。
“为什么我就碰不到?”我抽泣,清醒得头痛。
你拍着我的后背,低沉的声音在我头顶飘过。“不会永远那么倒霉。”
我紧紧抱着你,像溺水的人抓住拯救的浮木。“早一点遇到你多好。”
“喝杯咖啡吧,或者你愿意说说你的故事。”
我推开你,低着头,不想你让看到我最狼藉的样子。“对不起,我真的醉了。”我戴上眼镜,始终低垂着头。
你的声音依然温和,“我知道。”
“晚安。”我拿着皮包,从你身边走过。
你没有留下我,甚至不问为何我会醉。
我们像同极的磁石,稍稍接近就落荒而逃。
醉酒,一个绝佳的借口。不管那夜是有心还是无意,坦然面对你于我并不困难。
星期天晚上,我走到你的咖啡屋。十点,你竟然在锁门。
“今天这么早关门?”我诧异,在你身后问。
你转头,路灯下,你的眼睛闪着柔和的光。“你从来没在星期天光顾,所以不知道。”
我和你并肩而行。Kenzo的青草味和咖啡的香味混合在一起,我暗暗吸气。
“其实你完全不应该用Kenzo。”最近和你一起,我总控制不了语言,“你身上有咖啡的香味。”
你温和得笑着,“咖啡的味道,会随风而逝。”
我踢着脚下的石子,靠近你一些。果然,Kenzo清晰可辨。那是我曾经最爱。
“本来想喝杯咖啡的。”我一脚把石子踢出好远,“没想到你关门。因为明天是星期一?”
“是。我要早起。”你和我站在小区入口。“你住几号?”
我的心跳莫名其妙快了起来,“六号。”
“顺路,我送你。”你推了推眼镜,“我住十七号。”
我微微有点失落,对面那盏和我一样亮到深夜的灯,假如是你的话,这个世界就太小了。遗憾,因为我希望是。
你送我到楼下。物业公司的审美趣味有待纠正,路灯发出的光竟然是惨白色,凄清无比。
“我挂在墙上的那幅画,”背光的你,斯文儒雅的脸笼罩在阴影中,只有眼睛闪亮。“意思是如果两个人的世界,只剩下你一个人,那么你就该让承诺自由。”
我不明白,为何今夜你会突然提起这个话题。
“晚安。”在我迟疑的时刻,你转身离去。
匆忙的背影,泄漏你的失措。你是不假思索,我确信。
我该不该窃喜,一步步接近了你?
超市相遇的路人甲乙,我们是不是跨过了一条看不见的界线?
第四章 Amani
一个二十六岁的女人和一个三十岁的男人,你我背后各自都有故事,我确信。接近、逃离,都市男女对爱情开始时的各种伎俩早已烂熟于心。现在的你我,仿佛是新一场风花雪月的预告片。
我有心理准备接纳一段新的感情吗?我不能确定,更不敢肯定的是你的心思。
或许就这样若即若离,在暧昧不清的氛围中顺其自然吧。
星期一看到你开着POLO从车站前驶过,我有点好奇,但明白自己不该再问。男女之间的界限向来模糊,从路人到朋友到恋人,也许很快,也许一辈子都到达不了。
最近工作清闲了很多。伊拉克战争如火如荼,很多中东的订单都取消了,而欧美的客户对广东不明的疫情惴惴不安,连上海也不敢来了。
难得打开电视看看,满眼都是伊拉克战事的报道——被炸毁的房屋,受伤的民众,还有风沙中行进的美国大兵,当然少不了中国军事专家隔岸观火的分析。
屏幕上不断出现那个头缠绷带的伊拉克小男孩,惊恐的眼神,哭泣的模样,我的心开始疼痛。是谁,剥夺了这张脸上本该有的笑容?是谁,摧毁了他本该有的快乐童年?
我关掉电视机,走出家门,向你走去。
在门口就听到Beyond愤怒的歌声,“Amani,Nacupenda ,Nacupenda,We We”,我轻轻一笑,推门进去。
你靠着吧台,手指跟着音乐打拍子。今天,你竟然没有笑容。
“你也看过新闻了?因为那个叫阿里的伊拉克小孩?”这首《Amani》,喜欢Beyond的人一定不会忘记。
你看着我,眼中有一抹复杂的神色,不过你没说什么,仅仅点了点头。
我们听着歌,任时光流逝。挫折,跌倒后起来,唏嘘过后仍旧坚持前行,年少时听着《海阔天空》,听着《光辉岁月》,有一颗热情向上的心;如今再听,那个自信的少女早已走远,剩下一个对爱情畏缩、对前途茫然的二十六岁女人。
我热泪盈眶,接过你送上的纸巾。
“二十年,弹指瞬间。”CD放到头,你叹息一声。
“家驹也走了十年。”我轻轻一叹。
我们,眼眸交会处,看到彼此的感慨。是啊,已经不是当年的自己了。二十年也好,十年也罢,有些时间过去后就再也无法追回。
只能看着,看着似水流年。
战争,让我损失了中东的客户;战争,让我第一次看到你其他的情绪;战争,让我感觉和你心有灵犀。
有些时候,身边经过的人也许正是我们苦苦等待的灵魂伴侣。更多的时候,我们选择观望,宁愿错过也不愿冒险。
我们的感情易守难攻。大家都熟悉游戏规则:积极不一定能赢,保守或许不可能得到但至少不会失去,比如自己的心。
你小心翼翼地端给我一杯咖啡,“试试看康宝蓝的味道。”
嫩白的鲜奶油飘浮在深浓咖啡上,仿佛是一朵洁白的莲花。“你又想改变我的口味?”我舍不得一口喝下,将纸杯握在手中。
你笑笑,不置可否。
晃动,让杯中的咖啡终于淹没了白莲花。我不知该遗憾还是懊恼,沮丧的喝下。
“奶油的香甜盖过了咖啡本身。”令人惊艳的康宝蓝只剩下了舌尖上残存的味道。
“固执。”你收走我的纸杯,扔进废物箱。
“我是不是很难相处?”固执,对男人的吸引力很低。
你笑,“做真实的自己就足够了。”你往托盘上放一杯CAPPUCCINO,走出吧台。
我看着你的背影,微微笑了笑。和你在一起,笑似乎变得十分简单。面对你的笑容,我会不由自主放松绷紧的心弦,嘴角也会情不自禁往上弯起。是对所有微笑的脸没有免疫力,还是单单你特别?
跌倒后,爬起来就是了。有必要一辈子畏缩不前吗?我的目光追逐着你忙碌的身影,握紧手里的咖啡杯。
“不好意思。”你回到吧台,对我笑笑,“今天生意不错。”
“那该说恭喜才是。”我饶有兴味的看着你往咖啡杯中放入方糖,优雅的倒入热咖啡,“客人点的什么?”
“维也纳咖啡。”你往咖啡上加发泡过的鲜奶油,“最上层是冰奶油,中间是纯正的咖啡,底下是甜甜的糖浆,一杯咖啡享受三种滋味,性价比很高。”你最后的那句话让我失笑。
人,不愧是高等动物。为了让味蕾享受,竟然可以发明各种各样的花式咖啡。同样也只有人这种高等动物,有本事构思各种各样的谎言。
人类,真他妈的混蛋。我很不淑女的出口成“脏”,幸好你不在旁边。
回家后要回复一个为了两个女人左右为难的男人,我决定毫不留情的谴责他脚踩两条船。我知道爱情没有绝对的对错,两难更像是专门为考验我们薄弱的意志而设计,无论选谁都是一种痛苦。当事人需要的或者是同情,但是读者不需要,而我在老编的脸色下更加不需要。
就像现在大多数言情电视剧一样,看着屏幕上哭天抢地爱恨难解的男男女女,我们更多是置身事外的幸灾乐祸。
看别人的故事,我们是多么的幸福。
“想什么,这么投入?”你回到我面前,关掉音响。Beyond愤怒苍凉的歌声消失在空气中。我看看手表,快十一点了。
“我们去唱歌吧?”我冲动地提议。
你吃了一惊的样子,然后笑笑。“我会走音。”
“没关系。”我的心突然暖洋洋起来,这是我们第一次单独约会吧?“我也是。”
红色的POLO将我们带到钱柜。接近午夜,上海竟然还有这许多不眠的人。我笑起来,已经两年不曾涉足这些风花雪月的场所了。我将自己放逐在寂寞的房间,在别人的喜怒哀乐中清醒自己的痛。
点一首《当爱已成往事》给我自己,就让往事随风而去。生活总是要继续,包括爱恨。
这一夜,记不清我们点了多少歌。我早就明白我们背后各自都有故事。平日那些说不出口的话,就在歌声中轻轻说吧。
六点,我们走出KTV。两付镜片后是两双布满血丝的眼睛。这个城市的清晨,楼房是灰白色,天空也是灰白色。就像狂风过后,隐隐约约透出萧瑟凄清的味道。
空气倒是难得的清新。我深深吸口气。
你打开车门,我坐进去的时候打了个哈欠。
你坐上驾驶座,扣好安全带。“还要上班吗?”
“是。”我摘下眼镜,揉了揉眼睛,又是一个大大的哈欠。“Sorry。”
你笑笑,发动了汽车。
POLO行驶在平日拥堵不堪的马路上,一路畅通。牺牲睡眠的好处,是看到这个城市迥异的一面。
红日在高高的楼宇间慢慢升起。清晨的薄雾,红色分外妖艳。
“好久没喝豆浆了。”车开过一家饮食店,你又倒车回去停在店门外。车窗外面就是一个个冒着热气的蒸笼,勾引我肚里的馋虫。
你买了两杯快立克包装的豆浆还有肉包子回来。
吸管戳破塑料薄膜。第一口热豆浆,就让我从胃到指尖都温暖起来。幸福有时候简单到只是一杯热豆浆。
“吃慢点,我,我不会和你抢。”你大概是被我狼吞虎咽的样子吓了一跳,话语有点迟疑。
“我很久,”嘴里塞着多汁的肉包,我含糊不清得说话,“很久没吃过热的早饭了。”
你愣了一下,伸手从后车座拿来纸巾盒递给我。“还要吗?”
我一口气喝了半杯豆浆。明天我还是会恢复冰冷的酸奶、面包加苹果的营养早餐,我是个固执的女人,习惯绝对不肯轻易放弃。
熬夜后的早晨,我和你在POLO车中吃了一遍小吃摊上所有的早点,看着身边逐渐车水马龙——上班高峰时间到了。
我们终究要回到正常。若不是你,也至少是我,或者是彼此。
在超市入口处碰到你,我们自然得推着一部车进去,谁也没有提起这样是不是过于亲密。是无心还是不愿刻意去想?
我曾经和他手牵手逛过超市,每次都在家居用品的货架前流连忘返,讨论将来如何布置爱的小屋。他走了以后,我独自来去,每次都直奔主题,绝不对无用之物多看一眼。
你竟然和我一样。你从外套口袋掏出一张便条纸,“不好意思,我不太喜欢逛。”你抱歉得笑笑。
“我也不喜欢。”我也从外衣口袋掏出一张纸,“抓紧时间吧。”
购物,于我们纯粹是完成任务。我真的不敢想象自己竟然有过把超市当南京路逛的时光。超市没有变,改变的是人。
我们到了第一次相遇的地方。你拿起冷柜里的水饺,忽然乐不可支。
“怎么了?”我狐疑,直觉和我有关。
“想起第一次遇到你。”你笑看我,“想不到有人会冲过来特意告诉我这种水饺很难吃。”
我不好意思,那一次的我真的鲁莽。“你没吓倒吧?”
“我觉得那个女人很可爱。”你将水饺扔进购物车,“你要不要再试一次?”
“不必了。”我仍旧沉浸在你所说的“可爱”中,呐呐道。
“怎么了,语默?”你推车离开,发现我没跟上,又折了回来。
你是无心之语吧!我抛开心头纷乱的情绪,故作欢快状。“想起了剧本的一个设置,我要赶快回家码字去。”我抢过你手中的推车,赶快推到收银台。
“你还写剧本?”我们对各自的生活谈得很少,你会奇怪很正常。“没听你提过。”
“写得故事都很烂,怕你知道后对我扔臭鸡蛋。”我开玩笑道。
你宽容得笑笑。“我从来不是苛刻的观众,因为我根本就不是电视剧观众。”
我盯着你看了三秒钟,然后不可抑制得笑起来。
第五章 Hear me cry
发生在广东、香港的不明疫情有了一个明确的名字——非典型肺炎,英文简称SARS。到目前为止,没有发现病原体,没有发明特效药。脆弱的生命随时随地都在危险之中,因为疾病,因为战争,或者仅仅是情绪。
张国荣跳楼自杀了。让人惊艳的程蝶衣,在愚人节这天给我们一个黑色幽默。
我放下报纸叹气。上个星期还在KTV点过他的歌,想不到刹那变幻,竟然真的“当爱已成往事”了。
我以为你会感慨,会叹息,没想到你只是淡淡说了一句:“我不能认同放弃生命的人。”然后,端给我一杯Black coffee。
“总有看不开的时候。一念之差,过了那个时刻就雨过天晴,但有些人过不去。”我客观得说。曾经有过自杀的念头。“自杀,需要勇气。”我设想过很多方法,没有一种符合我不能痛苦不能死状难看的理想,于是我还在呼吸。
“我觉得活着更需要勇气。”你若有所思的目光投注的方向是我背后那幅画。“很多人想要活下去,却被老天宣判了死刑。能好好活着,是运气。”
你很少有严肃的表情,何况是激动。今夜,我看到你难得的激动。是什么让你的情绪波动得如此厉害?自杀?死亡?还是画画的那个人?
我转身,看着墙上的画。“这个画家,是不是过世了?”看不到你的表情,我才能大胆问出口。
沉默了一会儿,你淡淡回答:“没有。她还活着。”
她?他?分辨你微妙的语气,我认定是“她”。
“那么这个她,离开你了?”我尽量让语气轻描淡写。
我没有等到你的答案,于是我只能转身面对你——你颓丧的背影。我的心在这一时刻,拧成一团。有一股酸味在我体内蔓延,我嫉妒能让你情绪低落的女子。
“难怪她劝你让承诺自由,原来是她要离开。”我管不住自己的嘴巴。长久以来刻薄得分析别人的感情所练就的本能,即使对象是你,我依然一针见血。只是这一次,我的论断夹带了一点私人感情。
“章语默!”你回身,平静无波的脸庞带着疏离。“我不需要你来指点迷津。”
微笑没有减轻你的嘲讽,反而更加尖锐。你拉开彼此的距离,提醒我现实。
我放下咖啡杯,从钱包里拿出一百元递给你。你沉默得接过,找给我零钱。
我一个人回家,没有说再见。当我尝到心里的酸醋,我明白我过了界——对你的关心。
无论你背后是什么故事,你既然不想说,我也不想再多问。
有些男女像平行线,无限接近却永远不会相交,我们就是这样吧。
我笑笑,看着自己的影子被路灯拉长。
不说再见,你我都明白,意思是不必再见了。
两天、五天、一个半星期了,我没再踏足你的咖啡屋。习惯,要克服很难,但只要有心,没有改变不了的习惯。
我的胃炎又发作了。医生警告我要注意饮食习惯,尤其是晚上不能绝食。两年多以前,他会和父母监督我吃完晚饭。现在的我自由了,同时重蹈覆辙。
我用电饭煲煮粥。粥是我比较喜欢的食物,有时候我觉得咀嚼实在是件辛苦的事,喝粥就轻松多了。
白粥的香味溢满厨房,我的胃在饥饿中蠕动。我打开冰箱,倒了杯牛奶放进微波炉。
先喝杯牛奶,否则会饿疯掉。我想着,转动定时的开关。几乎在同一时刻,我想到了电饭煲正在使用,我飞快得将微波炉开关扳回原位。
一片黑暗!我的觉悟太晚了。
我在厨房的抽屉里摸索到手电筒,打开,总算有了一线光明。我在打开的抽屉里翻找保险丝。该死的,放到哪里去了?
没有!我把所有的抽屉翻了一遍,不得不接受事实。
我的胃开始痛,粥还没煮好,家里更是一片漆黑。
我在绝望的黑色中,喝下冰冷的牛奶。然后我擦干眼泪,穿上鞋子出门去买保险丝。
便利店竟然说没有!我忍住骂人的冲动,愤愤不平得走到街上。当然为了填饱空空的胃,我还是压下不满勉强买了几串热气腾腾的关东煮。
你的咖啡屋就在眼前。要不要进去问候一声?
我犹豫了半天,用肩膀顶开了门。“Joe,你有没有多余的保险丝?”这句开场白如何?不像冰释前嫌,不像刻意求和,自然得好像从未发生过龃龉。我咬了一个贡丸,等你的反应。
“有。”你低头在吧台的抽屉翻找,拿出一截保险丝。
“谢谢。”我进来,径直走到吧台。“这么短?”
“火表上应该够了。”
“对我来说太短。”我摇头,“我都要用这么长。”我比划了一下。动手能力不强的我,每次换保险丝都要浪费很长一段。
你笑着,摇头叹口气。“有你这样的朋友,我该说什么?”
“说什么?”你的笑,表示我们和解了吧?我微笑,喝下纸杯里明显味精过多的汤水。
“当然是义不容辞帮你换了。”你的笑容,和第一次见到时一样。
我们在半夜三更换好保险丝,我按了墙上的电灯开关,光明重现。
“进来喝杯东西吧。”我站在门口,客气得邀请。
“太晚了。”你客套得婉拒。
“那至少洗一下手再走。”过门不入从来不是中国人的待客之道,何况对象是来帮忙的朋友。
“那打扰了。”你犹豫了一下,开始脱鞋。
“不用了,Joe。”我忙阻止。看你已经解开了鞋带,我打开鞋柜,拿了一双很久没使用的男式拖鞋出来。
“请进。”我把你让进客厅。沙发上摊着我来不及收拾的衣服,甚至有内衣。我胡乱把衣服揉做一团,尴尬得冲进卧室。
两年来除了父亲之外第一个来拜访的男人,我真是没面子。
调整好情绪,我走到厨房。“Joe,喝咖啡好吗?不过我只有速溶的。”常常光顾你的咖啡屋之后,那罐雀巢不知给我搁到哪里去了。我打开一个个橱柜。
“我坐坐就走。你不用忙了。”你的声音似乎有点不自然。
我从厨房走到客厅,你的目光从墙上的照片移到我身上。“你,结婚了?”
我看着墙上八寸的镜框,里面是一个穿白色婚纱的女人——漂亮、忧伤。“差一点。”我笑笑,“不过新郎在领结婚证那天跑了。”
想不到今晚,我竟然能用调侃的口吻说这件事。
“对不起。”你慌忙道歉。
“你又不是那个跑掉的男人,需要道什么歉?”我坐到你身旁,“好莱坞拍过《落跑新娘》,我的经历可以拍一部《落跑新郎》了。”我的笑容是不是自以为潇洒,其实很勉强?为何我在你的脸上看到越来越多的不舍?
“语默,难过的话就哭吧。”你轻声道。
“收起你的同情,乔墨笑!我不需要。”我倔强得昂起头,“我努力赚钱,还房贷,孝敬父母,养活自己。没有男人,我一样做得到。”
你伸出手,将我的头发拨到肩膀后,动作温柔。“累得话就去我那里,Black coffee我免单。”
我们之间暧昧如潮涌。靠近的身体,你用青草味的Kenzo,我用Kenzo Flower——那一朵魅惑的罂粟——像爱情、性,让人欲罢不能。
你的手停在我的肩膀上,下一步会发生什么?我摒住呼吸。
温暖的手滑过我的脸颊,最终落回你的膝盖。耳边,是你沉重的呼吸声,还有我自己的心跳。
“我走了,晚安。”你站起身,脸上是一贯的微笑。
我送你到门口,看着你离开的背影。
刹那情动,我想拥有你的体温,奈何我只能放你而去。
“盲目的爱情就像飞蛾扑火,明知道死路一条,还是控制不住渴求接近。”我这样回复一个做替补的男人,在心底冷笑自己也是那小小飞虫。
我是又一次坠入爱河还是因为寂寞的时候,你恰巧在我身边?我不清楚自己真正想要,只是每天会到你这里消磨漫漫长夜的一部分。
我总是坐在吧台,看着你磨咖啡豆、煮咖啡、将鲜奶油打到发泡,然后端出一杯杯浓香四溢的咖啡,而我坚持点属于我自己的Black coffee。
你不再妄想改变我的口味,只在我心情糟糕的时候,建议我品尝你试做的咖啡。
“Black coffee只会让你更加烦闷。”你的微笑,才是我无法拒绝的原因,尤其是与微笑同时送上的一杯拿铁,一杯摩卡,或是一杯马琪雅朵。
SARS肆虐中国。中央四套已经从伊拉克战争专题转换成了非典专题,新闻上每天增加着发病、死亡的人数,我们活在恐慌中。
你的生意清淡不少。非常时期,大家都放弃外出,还有哪里比家更安全?只有我,坚持不懈天天来报到。
常常是整晚就我一个顾客,还是你坚持请客的顾客。我为你的营业额担心,你却始终微笑不语。
“这段日子,你还是关门吧。”我第N次提出建议。虽然看不到你,我会舍不得。“太浪费水电。”
“没关系。”你点燃浮在咖啡上的朗姆酒,“有火焰的咖啡关灯后会更加漂亮,你多点几杯,就替我省电费了。”
我失笑,看着火焰渐渐隐灭。
我们静静喝咖啡,唇舌感受着咖啡的醇,朗姆的芳香。黑暗中,我依然能看清你的笑。
“我没见过比你更喜欢笑的男人了。”我端着咖啡杯,黑夜掩盖我的心乱。
你放下咖啡杯,双手交握搁在桌上。“我以前不喜欢笑。”你的声音在黑色中显得温柔而忧伤,“一个女孩对我说,既然我的名字中有个笑,那一定是老天要让我多笑。”
“是画画的那个女孩?”我不知不觉越界,心中警钟大鸣。
你看着我,“是。”这一次,你不再逃避。
第六章 The color of the night
那个画画的女孩,那个让你一生微笑的女孩,她现在哪里?我想问,最后还是没问。
你的笑是为她,无论她人在何处,她始终在你心里。
一个心有所属的男人,要想赢他的心,难度很大。我已经没了挑战的热情。
我会告诉自己,你的笑容不是为我。虽然心乱,我依然能面对。
我不问,于是你也不说。毕竟往事只适合偶然提起。
时光悄然而逝。我开始戴上口罩挤公交、坐地铁,见客户的时候也拱手为礼,吃饭应酬出差一概全免。SARS,折磨我们脆弱的神经,也让我们修身养性。
我每天早早下班,看到你点亮的灯,我会推门进来,不管刮风下雨。不需要多余的话,你会送上一杯Black coffee,而我会坐下细细品味。
我们之间,没有外面铺天盖地的恐慌,只有咖啡的浓香和一些缥缈的默契。
老板大发善心在办公室发口罩,内有活性炭。据说能过滤百分之九十以上空气中的细菌、浮尘。
我多要了一个,是给你的。老板白了我一眼,却没说什么。非常时期,他允许我们自私。
下班后,我照例来到你这里。
“先喝这个。”一杯橙色的液体放在我面前,让我措手不及。
“什么?”我凑近,熟悉的香味扑鼻。
“力度伸。补充维生素C。”你白净的脸上竟然有一点红。
我每天在办公室会喝一杯力度伸。老板难得大方的买了一箱力度伸给我们增强免疫力。灾难,让吝啬的老板也有了些人情味。
我乖乖喝下。一天喝两杯,会不会导致维C摄入过量?我从公文包里拿出盒装口罩,推给你。
“SARS这么厉害,你也要预防。”我的脸有点发烧的感觉。
你笑了起来,“最近生意很差,基本上没有人光顾。”言下之意,就是你用不着吧?
“哦。我忘了你有车。”看着你皱眉沉思,我尴尬得笑笑。“老板多买了一个,反正是不要白不要。”欲盖弥彰是不是这样?“没想到你根本不用像我一样坐地铁。”我伸手,想拿回来。
你抢先一步收进柜台。“我去超市可以带啊。”你的笑如春风,“谢谢你,语默。最近口罩很难买到了。”
你刚才皱眉想得就是如何不辜负我的好意吗?心头一暖,我的话语却被突如其来的手机铃声扼杀了。
“喂?”我抱歉得对你笑笑,接通电话。是妈妈打来的。
“默默,你还在外面啊?”妈妈在电话那头关心得问。估计她打到家里去过。
“在喝咖啡。”
“默默,非典这么厉害,你不要到处乱跑。”
“我知道,妈。有什么事情啊?”
“哦。楼下的王阿姨要给你介绍个……”
“相亲免谈。”上次相亲后的创伤,我至今还未平复。再来一次吗?No!
“默默,你不能一辈子不结婚吧?”父母对我的消极是到了忍无可忍了吧?
“妈,没电了。以后再说。”我匆忙挂断电话,关机。
回头,对上你的微笑。“为什么不去?”
“我跑掉的新郎就是相亲认识的。”我摇头,拿着银制小匙搅拌我的Black coffee。
“你想过理由吗?”你的面前是一杯绿茶咖啡。清爽的绿茶香,合着咖啡香,萦绕在鼻端,竟然盖过了纯粹的蓝山。
“也许是他遭遇不幸,不想拖累我。”我突然任性的往你的咖啡中加了一勺Black coffee,“或者是他中了500万,不想和我分享。”
你纵容我的胡闹,笑着喝一口变味的咖啡。“你希望是哪一个理由?”
我看着你,想起我曾经深爱过的男人。他给过我欢乐,分手的纪念却是心碎。“我希望是——后面一个。”真切得爱过,那不是幻想。如果他的离开一定要有一个理由,我还是想看到他快乐。
你一口气喝完咖啡,你有感觉到蓝山的苦涩吗?“语默,你会找到懂得珍惜你的人。”你轻轻翻过我的手,在我的掌心放上一粒吉百利怡口莲。
如果我们中间不是隔着吧台,我想我会投入你的怀抱。我看着你,眼镜有些模糊,是因为镜片后泪眼朦胧?
我清了清嗓子,叉开话题。“刚才提到开车,你怎么会买红色?我觉得你更适合深蓝色的POLO。”
我看不清你的表情,我只感觉到你的手从我手中退走。
“画画的女孩叫晓佳,顾晓佳。”你的目光一定又越过我,投注在对面墙上的油画。“她喜欢红色的车,她说像生命。”
我的眼泪无影无踪,所以我看见你唇边那抹笑痕——温柔、伤感。我一口气喝光我的Black coffee。
你看了看我,收走我的咖啡杯。
我剥开怡口莲的糖纸,放进口中。回家之后,我打了个电话给父母,我愿意见见他们口中的青年才俊。
和青年才俊约会之前,我又接到了一个Case,写一个都市男女的言情电视剧。
有男有女,就必须有感情纠葛。不知道观众会不会感觉俗套?反正我很烦。
看在钱的份上,我接受了。
俊男美女,一见钟情的往往会分开,斗气冤家的肯定成一对。我很受不了老板的思路,但是出钱的是老大。OK,我可以在背后骂所有的老板都智商偏低,当面我一定笑着采纳老板所有弱智的建议。
这就是生活,也是我一部分的人生。
双休日开了两天准备会议。我没去父母家,也错过了一次和青年才俊见面的机会。他很忙,不见得每个周末都有空。
难道我就很空吗?被妈妈数落后,我挂上电话叹气。
我坐在电脑前码字。男女主角相遇的地方,那就在超市吧,抢最后一盒酸奶。
我想起了你,想起我们第一次的相遇。我笑了,视保屏上清清楚楚映出我的笑容。
男主角戴眼镜,女主角也戴眼镜,是巧合,也是现实中的你我。
喝一口速溶的雀巢,失了咖啡的清香。咖啡,果然还是手工磨碎后煮出来的最好喝。
煮的时候,咖啡壶中香味扑鼻,手上还有那余香萦绕。那是享受,是我坐在吧台外看着你时的感受。
你一定享受着这种感觉,很幸福很充实的样子。
那一刻你有没有想起什么人?想到的那个人,是眼前的我还是你心里的晓佳?
你的笑容,你的红色POLO都是为她。
星期一早晨,我坐在公交车上,看着一起等红灯的POLO。虽然不是红色,我还是想起了你。
他是医生,做B超的医生。父母家楼下的王阿姨陪着媳妇做产检的时候认识的。三姑六婆一打听到哪个男人形单影只,立刻就能联想到另一个有同样问题的女人,我除了敬佩她们的热心,还能怎样?
下班的时候接到父母的电话。三令五申让我抽时间和青年才俊约会。
心头恍惚闪过你的微笑。我妥协了,不再坚持。
于是我们见面了。在大家纷纷往家里躲藏的时候,我们居然冒险。
看到他的第一眼我就想笑——好像《天书奇谭》里的府台大人。对,就是那个走路一跳一跳的胖府台。我忍住了,长相从来不是衡量一个人的准绳。
我们在新天地的Starbucks见面。露天的座位。专家说在通风的环境中SARS就失去威力了。这里可是四面都有风。
我点了摩卡咖啡。因为你曾经邀请我品尝。
我喝了一口,太甜。巧克力的味道完全盖过了咖啡,像在喝可可牛奶。
他在侃侃而谈给上海申花队的某位球员做B超的事情。他难道看不出我在极力克制不要打哈欠吗?我对足球一窍不通,他说的是谁啊?忻峰,是这个名字吗?你认识吧?
我又喝了一口Starbucks的摩卡。还是感觉甜。用的是什么咖啡豆啊?
“章小姐,你的工作怎么样?”他的问题打断了我的比较。
“哦。”我抖擞精神,开始问答游戏。
我说的很少。面对你,我可以滔滔不绝;可是对着另一个男人,我竟然要搜索枯肠绞尽脑汁才能说完一句话。
我最后喝了一口摩卡,决定放弃这杯甜腻的已经没有咖啡味的咖啡。怎么会天差地别?
Starbucks卖出的咖啡,按照程序操作,不会根据客人的口味定做。你不同,你知道我偏爱咖啡的原味,所以你依照我的口味制作咖啡。
原来不是咖啡不同,根本就是人不同。
我站了起来,“对不起,我有事要先走了。”我突兀得道别。
他忙不迭跟着站起来。“我送你回去吧。”颇有绅士风度的建议。
他或许是个好人,但是和我无关了。我脑海中唯一的念头就是快回去。
“不用了。已经很晚了。”我看了看表,才九点?和这个男人消磨两个小时,竟然像一辈子这么累。
我坐上出租车,忐忑不安。该死的高架存心和我做对似得堵车。你还在等我吗?
终于回到十字路口。玻璃窗反射出的桔黄色灯光,让我心安。
我在《The color of the night》的音乐声中推门而入。
“老板,last order。”迎着你温暖的笑容,我走到吧台。
“Black coffee?”你笑着问我,声音磁性。
“不。”我沉吟,然后仰头微笑,“我点摩卡。”
四月的深夜,我终于喝到一杯最适合我的摩卡咖啡。
第七章 Right here waiting
喝咖啡上了瘾,就像我再次被Kenzo的香水吸引,就像我开始沉迷于你的笑。
我们在音乐,咖啡中消磨夜晚。若即若离,是你游移的态度。
我可以在专栏中痛斥那些犹豫不决的男人,现实中的我忍耐着你残酷的温柔。
如果无意,你为何每天等着我来?如果不在乎,你为何每天为我冲泡一杯力度伸?如果你能够忘记离开的晓佳,你为何还是会看着墙上的油画沉思?
给她的承诺,她自己都放弃了,你为什么坚持?
你说我是个好女人,那你为什么不做珍惜我的人?
是因为同样受过伤害,所以迟迟跨不出第一步?
你知道我回家还要写电视剧本,慷慨大方得提供你的Notebook,让我在喝咖啡的同时不误写作。
自称从不看电视剧的你,忍受着听我每晚翻来覆去不断推翻重新构思的剧情。我收到过抱怨男友从来不肯好好听自己讲话的读者来信,和这些男人相比,你的体贴、容忍简直是完美。
被你深爱的女人,是幸福的。她怎么舍得离开你?
店堂里回荡着《Right here waiting》的钢琴曲,你坐在我旁边看我用你的Notebook码字。
“男女主角都戴眼镜?”你看到我写的人物小传。
“是啊。”我正在参考女主角的星座性格,思考接下来的情节她会如何应变。“眼镜公司出赞助费的。”
“两个人都戴眼镜,接吻的时候,会不会有妨碍?”
我端起你刚刚送到我桌上的热咖啡。一股热气冲上来,模糊了镜片。我摘下眼镜,无心得接下你的话,“只要有一个人拿掉眼镜就可以了。”
话脱口而出,恰恰配合此刻的情景。暧昧,重新在你我身边暗涌。
我看不清楚你的表情。你以为我在暗示吗?如果是,会不会将错就错得到一个吻?
你站起身,往吧台走去。在你起身的刹那,我似乎听到一声轻微的叹息。
“呃,或者去配隐形眼镜,反正赞助的公司也有卖。”我掩饰方才的有意,重新绕回最初的无心。
“是啊。总能找到解决办法的。”你回过身,似笑非笑。
哦,是我没戴上眼镜,所以看不清你是笑或不笑。
早上刷牙洗脸后,我从书柜里找出积满灰尘的隐形眼镜盒。打开,软性的镜片皱缩成一团,家里没有护理液,肯定是不能用了。
一整天,我坐在电脑前发呆,考虑下班后要不要去配隐形眼镜。
有消息过来。是我的法国客户用MSN和我联络。他居然和伟大的居里夫人的丈夫用同一个名字。
他给自己起的中文名叫爱居里。我每次看到MSN提示“爱居里上线”,感觉是和某个上海里弄居委会的阿姨在聊天。
本着客户至上的信条,我违心称赞他的名字很有中国特色,至少也是地方特色了。
爱居里先生礼貌得为自己目前不能来上海表示歉意,我敷衍了他两句。SARS,给了我名正言顺偷懒的借口。
老板每天关心SARS疫情何时好转,今年的销售额连三分之一都没有达到。
此刻我唯一关心的是:要不要去配隐形眼镜?
下班后,我拐进了美式眼镜城。售货小姐热情得迎上前,给我介绍各种隐形眼镜。
验光后,小姐拿着两个玻璃瓶,带我走到镜子前,让我先洗干净手。
“小姐,你以前戴过,我就不帮你了。”她从瓶子里钳出一片薄薄软软的镜片,放在我的手心。
右手食指托着镜片。两年了,我竟然还记得该如何戴上它。我笑了笑,将它覆上右眼眼球。
感觉不到异物入眼,完美的贴合。我等着,等着自己的眼泪。
“小姐,有什么不适吗?”售货小姐见我不动,有些奇怪了。
“没,没有。”没有流泪,只有一个异常清晰的世界。
我戴着新买的隐形眼镜回家。两年了,我又一次体会到第一次戴上隐形眼镜的感觉——重新做人。
框架眼镜,无法顾及眼角余光看到的景象,会造成偏差;不戴眼镜,眼前永远一片模糊。人类最杰出的发明之一,我会选隐形眼镜,它让我重新看清世界。
而我一生最幸运的事情,我会选和你相遇,你让我重新戴上隐形眼镜。
我走进你的咖啡屋,第一次没有任何阻隔的和你的目光对视。
你,竟然也没有戴眼镜!
我们从彼此的眼神了然于心。不需要再说什么了,你我之间只有一个吧台的距离。
你的目光突然伤感,微笑也苍白无力。360度全方位照顾的隐形眼镜,让你即使看着我的时候也能轻松看清墙上的画。
“隐形眼镜真的很方便。”你笑着,徒劳的解释。“倒咖啡的时候,就不用担心……”
“是啊,而且完全不会压迫鼻梁。”我打断了你的话。掩饰心虚,谁不会?
我连着几天没去你那里。父亲住院,做白内障摘除手术。他本来不肯在这个紧要关头入院,可是在差点出车祸后,我和母亲一致决定让他尽早动手术。
虽然是个小手术,但是我却异常忙碌。人年纪越大,偏偏心性越像小孩。父亲开始向我和母亲抱怨,说医院的伙食难吃,非要我们带着饭菜去探病。
星期一一早,我带着煮好的黑米粥赶到医院。星期一,医生会来查房,所以我必须赶在八点半之前离开病房。
走出住院部大楼,楼外的停车位上有一部POLO——鲜艳的红色。
我下意识得走到车前。没错,是你的车!我记得车后座有一个小熊维尼,我还暗暗笑过你童心未泯。
你住院了?我慌乱起来,才发现自己根本没有你的手机号码。我们竟然都没想过互留通讯方式。
我飞奔到底楼咨询台。“小姐,能帮我查一下住院记录吗?”我焦急得问护士。
“哪个科?”
我迟疑,你的车完好无损,应该不是交通事故。“我不清楚。”
对方疑惑得看我一眼,我赶紧解释:“是我一个朋友,电话里没说清楚。”
“名字呢?”
“乔,乔墨笑。”我祈祷,你千万不要有事。
护士输入你的名字查询,等待的三十秒对我犹如三十分钟般漫长。
“没有。”
我如释重负,忙不迭道谢。
离开的时候,我看了一眼你的车。这幢18层高的大楼中,你探望的那个人是谁?
晚上七点,我又一次出现在你面前。看到你的瞬间,我真正放下心头大石。
“这两天很忙吧?”按惯例,你先给我一杯力度伸。
“爸爸住院了。”我咕嘟嘟一口气喝光。
“要紧吗?”你担心的神色,竟然让我不再介意前几天离开时候的不堪心境。
“白内障摘除,小case。”我笑笑,“今天在医院,看到你的车停在那里。”
你的笑容有点不自然。“这么巧。”转身,你从玻璃橱中取出贴着“曼特宁”标签的咖啡罐。
你把咖啡粉放进French press咖啡壶中,香醇的气味沁入心脾,我深深吸气。
你专注得倒入热水。认真的表情,害得我心跳又加快了。
“我本来以为是你住院,吓了一跳。”我继续刚才的话题。
你按下滤压器,将咖啡注入杯中。“你的咖啡,语默。”
“Joe,你是去探病吧?”我接过咖啡杯,“严重吗?”
“章语默,”你的声音很冷淡,“你不觉得自己太多管闲事了?”
滚烫的咖啡伤了我的舌头,你的话伤了我的心。我抬起头,被你疏远淡漠的表情刺伤了。
“我以为我们是朋友,原来,”我苦笑,“是我自作多情。”
“我……”你的脸上有不舍,难过。
“别再同情我!”我咬咬牙,“该死的,你干吗要对不相干的女人这么温柔?”我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流了下来,“我多管闲事?你就是这么看我?原来我连关心你的资格都没有!”
“不是的!你明明知道不是这样!”我的眼泪让你慌了神。你手足无措,拿着纸巾尴尬得站在吧台后。
“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在包里没有找到面纸,一把抢过你手里的。
“语默,是我没有资格。”你低沉的声音中蕴含着痛苦,“我做不到背弃诺言。”
“顾晓佳离开你了,乔墨笑。你的承诺,她已经不要了。”我大声喊道,想唤醒执迷不悟的你。背叛,让我逃避爱情,这是正常人会做的事。可是你,为何对背叛的那个人如此深情不悔?
“她没有。”冷静的声音,平复我激动的情绪。“她没有背叛我,一直没有。”
我看着你的眼睛,闪烁着幽暗的光芒。沉稳,镇定,哪怕你将要为我揭开过去的伤口。
“两年前,我们要结婚的时候,她的脑子里发现了一个肿瘤。”你凝视我的眼睛,“我说服她动手术。”
我的呼吸慢慢沉重,可以猜到的结局。
“手术失败,是医疗事故。”果然如此。你的眼光回到墙上的油画,“她一直没有醒过来。我每个星期一去医院,以为医生能给我新的希望。”
“对不起,Joe。”难怪每一次提到这些,你都神色难堪。我的心在一次伤害后就千疮百孔,而你的心在每个星期接受一次凌迟。
“你又不是那个主治医生,需要道什么歉?”你微笑了,那是你承诺顾晓佳的笑容。“晓佳昏迷后,她的父母给了我这幅画,还有她事先写好的信。”
“让承诺自由吗?”我叹息,为了你和她的故事。
“就算她自己都放弃,我还是不能放弃。”你的手指在轻颤,“我买了她喜欢的红色的车,开了她梦想的咖啡屋,我希望有一天她醒来的时候,看到我给了她想要的一切。”
“值得吗,Joe?”我为你的执著心痛。
“我爱她,就这么简单。”你看着我的眼神,有歉疚。
我还能说什么?世界上还有没有信守承诺的男人?有,就站在我面前。可是这个男人是属于别人的!
2001年,我们经历了各自的悲欢离合。同样的一分钟,也许地球上处处上演着相同的生离死别。生老病死,还有意外,我们在痛苦中不得不学会接受。只是2003年,我和你——两个不同爱情故事中同样被留下的人——相遇了。
今夜的咖啡,苦得我无法下咽。
第八章 My heart will go on
五一长假,在书城闲逛。看到书架上蔡智恒的《爱尔兰咖啡》,脑海里闪过你说过的话。
“你像Irish coffee,用Whiskey调和,隔着冰凉的鲜奶油喝到的热咖啡,就像你,身上带着成熟的忧郁。”
我心动,取下书,站在原地翻看。
夜雨的台北街头,男人和女人命中注定的相遇。爱尔兰的诗人,爱尔兰的咖啡,爱情在聊天、咖啡中慢慢的流动,终于成为思念。
他们跨过了吧台的距离,而我和你,也许永远被分隔在两端。
有些事情,连争取的权利都没有。无关强弱,而是根本没有对手。她不能每天喝到你的咖啡,她不能睁开眼睛看到你的笑容,而恰恰是她的“不能”赢了这场还没开始就已经结束的战役。
你的守候从来不曾改变,我的出现只是红灯时旁边停靠的车。或许会同行一段路,终究是分道扬镳的命运。
相逢又何必相识?白居易千年一叹,我黯然销魂。
放下书,我走出书城。福州路上是来来往往的人群,有些是从人民广场走过来,有些是走向人民广场。
步履匆匆,我们的脚步为了特别的存在会短暂停留,离开却是最终的宿命。
五月的阳光有些耀眼,风也和暖许多。四季轮换,从不因为人的偏爱而改变自己的轨迹,所以我坦然接受现实。
我推开了你的门,在你混合欣慰、尴尬、犹豫的目光中坐上我固定的位子。
“好久不见。”那夜以后,一个星期了吧。
“是啊。”你低头洗杯子,“伯父出院了?”
“手术很成功,现在视力比我好。”我看着靠墙位子上的一对情侣。“非典快过去了,你的生意也会好起来的。”
你笑笑,没说什么。是啊,这家店是为了顾晓佳开的,无论生意好坏你都会坚持下去,就像你等待她醒来一样。
我喝一口Black coffee,“带我去医院,让我看看她,可不可以?”我想知道,怎样的女人能得到你如此不悔的深爱?
“语默,何必呢?”你看着我,伤感的笑容。
我转身,看着墙上顾晓佳的油画。抛弃承诺的人,为何形影相吊?晓佳,你想放Joe自由,为什么单单画了悲伤的一个人?
那对情侣结账离去,经过我身边的时候,我看到他们甜蜜的笑容。
“Joe,我想让自己彻底死心。”我轻声道。
大部分生命的起点或者终点,都在医院。医院的味道也大多相同,不是消毒药水就是酒精。
妇产科可能刚刚诞生一个婴儿,急救室也许就有一条生命消失,医院有太多生死边缘的故事。所以,我不喜欢。
电梯停在十五层,金属门慢慢向两边打开。
“我们,现在就可以下去。”你看看我,唇边带一丝苦笑。
病区入口的牌子写着“神经外科”,一个陌生却令人肃然生畏的名字。
我做了一个深呼吸,“不用了。”我走出电梯,你跟在我身后。
这是星期二下午三点,还没到探病的高峰时段。我们站在入口处,两扇木门分界健康与疾病。
“进去吧。”你推开了门,让我先行。
眼前是一条长长的走廊。右边是病房,墙上插着一块白底蓝字的牌子,上面写着病床号。我很熟悉,父亲上个月也住在这家医院。
安静,偶尔响起召唤护士的铃声,听上去有些凄厉。
房门打开,一个剃了光头的女孩拿着苹果走了出来。
“要开刀了?”你温和的笑着。
“是啊,明天。很怕的。”女孩看了看我,“来看晓佳?”
你点了点头,她又看了我一眼。
“我很担心,会像晓佳那样。”她低头闻闻苹果,“还不如当场死掉好。”
“别说不吉利的话。”你拍拍她的肩膀,“等你好了,我请你喝咖啡。”
她笑了起来,“一言为定。”
我看着你们拉勾,看着她消失在另一扇门后。“她,什么病?”
“肿瘤。大部分人都是。”你的笑容渐渐淡去,有些伤感。
我从一间间病房前走过。从房门上的小窗口,我可以清楚得看到房内。
神经外科,也就是通常说的脑外科。这里,截然不同于其他外科病房。人体的任何部分、器官出了问题,剩余的部件还能继续运作,病人还可以活动还能有表情。
可是大脑一旦出现故障,所有的行动都会受到阻碍。我看到躺在床上无法动弹的病人,看到要借助管道进食的病人,看到大小便都只能在床上解决的病人。生命在这里,充满抗争的尊严。
“在晓佳那里,你都能看到。”你看到我脸上的表情,提醒我。
我们站在监护病房门口。“你确定要进去?”你的手放在门把上,最后一次问我。
我迟疑了。我一定要看这个可怜的女人?前面看到的种种,还不够吗?
“是。”我挺起了胸膛。我要看,因为你爱她!
你打开门,我们走进去。
室内很静,可怕的沉静。生命的迹象,很讽刺得居然是仪器的声音。
监视器传出“嘀嘀”的声音,心跳的轨迹是高高低低起伏不平的绿色线条。我的目光投向躺在病床上的女人。
苍白,浮肿,和美丽完全不相干的词汇都可以用在她身上。鼻端接着氧气瓶,淡绿色的塑料小瓶中,翻滚的溶液释放着人类赖以为生的氧气。一根长长的管子插入她的口中,也许是直接插进胃部,因为高高挂起的瓶子看上去像是营养液。
管子,维系着她的生命。你在床边椅子上坐下,托起她正在输液的手。
“我知道她很痛苦,很难过,可是我做不到放弃。”你微微抬头,悲伤的眼神停留在我身上。
我的心在震颤。走廊上响起凄厉的铃声,持续不断。
“对不起,Joe,我先到外面去。”我低下头,离开病房。
医生护士匆匆奔进一间病房,家属被赶了出来。我站在监护病房外,呆呆看着前方哭作一团的人。
门打开了,医生摇着头出来,一时间哭声震天。
“过会儿来办公室拿死亡证明。”医生的声音很平静,一点都不像刚刚目睹了死亡的人。
你从房间出来,站在我身边。
“有人死了。”我的双腿似乎被钉在地上。生命的消失,真真切切在我眼前发生。这一刻,感受到生死无常。
你搂住我的肩膀,轻轻将我揽进你的怀抱。“对不起,我不该答应带你来这里。”
搬运尸体的推车停在病房门口,我们从车旁经过。我看了一眼房内,家属哭哭啼啼得在给死去的亲人换衣服,我加快了脚步。
在电梯里,我和你沉默不语,只是看着指示灯一层层往下降。
电梯在五楼停了一下,进来两个中年妇女。我往你身边靠了靠。
她们叽叽喳喳不停讲着自己儿媳生的小孩多好玩多可爱,旁若无人。
生活的起点是一张出生证明,无法预料以后会遇到多少爱恨纠葛;生命的终点是一张死亡证明,看不出经历过多少喜怒哀乐。生死之间的悲欢,说穿了无足轻重。
外面的天空蔚蓝,有几片轻快的云在蓝天上晃晃悠悠而过。我回头,仰望18层高的大楼。“Joe,为我做一杯Irish coffee吧。”
我转头,对着你微笑。
五月的黄昏是动人的。轻风、夕阳,如果手上还能捧一杯香味醇厚的咖啡,悠闲享受的人生莫过于此。
风吹动我的头发,我沐浴在金色的阳光下,只差一杯咖啡了。我站在门口,医院的阴影被我留在身后。
你开了环形锁,推开木门。“请进。”
我几乎没有在天亮时走进过这里。那个时候我通常在为生存奋斗,无暇享受悠闲。其实生活对大多数人都是公正的,我就属于芸芸众生。
你走向吧台,而我站在顾晓佳的油画前。
我看到了它的作者,一个徘徊生死间的灵魂。难怪第一眼看到它,感觉到的就是不安。
画画的时候是手术之前吧。矛盾的女人啊,她想放你自由,她同样舍不得你真的离去。
“Irish coffee?”你站在吧台后,手边放着需要的所有器具。
“看上去很兴师动众的样子。”我重新坐回自己的老位子。
“我个人认为,是最难做的咖啡。”你对我笑笑,“但也是最好喝的咖啡。”
“你会做吗?”我挑起眉毛,故意开玩笑。
“理论上会。”你看看我,点起酒精灯。
换言之,我是第一个点Irish coffee的人。我看着你取出杯子。特制的杯子,有两条金线——底下那条是倒威士忌的刻度,上面那条是倒咖啡。感谢蔡智恒先生详细的介绍,也感谢我自己在书城辛苦的看完《爱尔兰咖啡》的故事。
你往杯中放进砂糖,然后小心翼翼的倒威士忌。多了,酒味会冲淡咖啡的醇香;少了,就品不出酒的浓郁。恰到好处,是一门深奥的学问。
“Joe,这是我的last order。”我注视着底下的金线。我知道,你明白我的意思。威士忌,太多了。
放下酒瓶,你没有做声。我抬头,和你的目光胶着。
Last order,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除非是把眼前的人带回家,一生相守。
你能吗?不能!你做不到放弃。
我能吗?不能!我做不来破坏。
“对不起,我无法做完。”你弃权,熄了酒精灯。
传说Irish coffee代表思念,可能那只是作家用来欺骗读者眼泪的伎俩。我却心甘情愿的相信,每一种咖啡背后都有一个故事。
或许是温暖,或许是伤感,但一定都很美丽。
就像我和你,在2003年的相遇。
第九章 Till we meet again
任何灾难都会过去,非典也不例外。五月中旬的时候,我已不再戴着口罩上下班,当然也不再喝力度伸了。
中东隆隆的炮声停歇了,虽然还有零星的抵抗,但终究美国人赢了伊拉克战争。成王败寇自古皆是,原先幸灾乐祸等着看美国人再打一次越战的国家再次成为了美利坚的忠实盟友。
所以政治和做生意一样,用一个英文单词就可以概括——Shit。
订单开始飞来,老板也一扫愁云满面,抖擞精神为业绩拼命。
我忙碌起来,想你的次数越来越少。我相信,总有一天我会忘记。
一个注定不属于自己的男人,想也没有用。
爱居里先生很讲信用的飞到上海来了。他的到来让老板喜上眉梢,一再叮嘱我好好招呼。
喜欢足球的同事说他像克罗地亚一个叫苏克的球星。我不认识,但这位居里先生轻易赢得了我的印象分。帅哥走到哪里,都是占便宜的。
不知道是法国人天性浪漫喜欢到处留情,还是他真的对我一见钟情,反正有眼睛的都看出来他对我情深款款。
我有些尴尬,也有一点虚荣。毕竟他是一个有钱的法国帅哥。女人需要浪漫,需要宠爱,尤其是在情路上一再受挫的人。
我爱他吗?不知道,也许不爱更多一些。至少他回巴黎的时候,依依不舍的人不是我。
我又一次遇到你,在超市收银台。你排在我旁边的队伍。
星期六下午,超市像赶集的市场,摩肩接踵。就连你我这样快速来去的人都被迫耐心等待结账长队缓慢的前移,难怪上海的大型超市如雨后春笋了。
“最近很忙?”你的脸上是一贯的笑容。
“是。”最初的震颤过后,我用微笑掩饰。
千言万语不知从何说起,我看了看你的购物车。
“还吃这个牌子?”我一眼就看到当初让你我结缘的水饺。
“习惯了。”你看看我的购物车,看到雀巢速溶咖啡。“习惯,很难改变。”
“对,习惯了。”你的队伍移动得比较快,“再见。”
“再见。”你看了我一眼,推着车向前。
我注视着你的背影。时间,并没有改变什么。
我还没学会遗忘。
皮埃尔#8226;居里离开上海前曾经信誓旦旦保证两周后回来。我以为他随口说说,没想到他真的回来了。
上次离开他带走了合同。很明显,这次离开他想带走我。
送花,吃饭,看电影,还有出其不意的小礼物,我看得出他的真心。
你是一个好男人,但不会是世上最后一个。我动摇了,我想相信他。
他很会煮咖啡,每天早餐时咖啡是必不可少的。我喜欢在餐桌上,看他左右手分别拿着牛奶壶和咖啡壶,将壶中完全不同颜色的两种液体同时注入咖啡杯。咖啡的褐色、牛奶的白色,在杯中交融,缠绵。
他居然改掉了我喝酸奶的习惯。
“你会做Irish coffee吗?”早餐的时候,我问他。
“当然。”他的脸上有一点得意,“我以前开过咖啡馆。”
我低头笑笑。命运真是奇妙的东西,看来我是注定和一个会做咖啡的男人纠缠了。
他在巴黎和上海之间来去。机票见证了他和我的感情,渐渐情浓。
就像你属于顾晓佳那样,他会是属于我的Joe吗?靠在窗台,手中捧着他为我做的Black coffee,眺望着你的方向。
只有Black coffee,他和你一样,改变不了。
七月,天热了起来,异常的热。
下班后,我匆匆赶到大剧院旁边的马克西姆餐厅。说实话,若不是他约我,我是决不会踏足这种高档到让人浑身不自在的地方。
金碧辉煌,摆设精美,侍者为我拉开门的瞬间,我倒吸口气。还是KFC平易近人。
这顿法国大餐我吃得战战兢兢。不仅担心拿错了刀叉的次序,连放下的时候也尽量小心得不发出声音。在他面前,我第一次谨慎得不像我自己。
他居然敢笑,我瞪了他一眼。这个老外,竟是个中国通。所以对外国人来说很不习惯的筷子,他也用的得心应手。
岂有此理!我暗暗想着有什么可以让他出糗的事情。
“对不起,失陪一下。”他放下餐巾,站了起来。
他去洗手间,我一个人坐着。平时在饭店会四下张望,可这是马克西姆。我只想皮埃尔快回来,能早点结账离开。
“小姐,你的咖啡。”侍者托着托盘站在我侧后方。
“我没……。”我的话音消失在咖啡端上桌的刹那。
精致的咖啡杯,本身就是美的享受。杯中雪白的鲜奶油,一朵鲜艳的红玫瑰悬浮在奶油上。白与红的对比,美丽绝伦。
玫瑰上,一枚晶亮的钻戒闪烁着璀璨的光华。
我抬头,他站在我面前。
“咖啡,是你做的?”心跳飞快,我的声音在空气中发颤。
“是。”众目睽睽,他单膝跪地。“Joy,do you marry me?”
在马克西姆,在一杯红玫瑰咖啡面前,在这样一双热切的蓝眼睛注视下,我忘了拒绝这个单词怎么发音。
“Yes,I do。”我再一次相信男人给我的承诺。
今年夏天不正常的酷热,欧洲也是热浪逼人。公司突然有事,他只能结束休假回去。
闷热的夜晚,没有一丝风。我走到你的咖啡屋时,已是一身汗。
临近午夜,你还没关门。看到我,你的神情略略有些喜悦。
“好久不见。”你放下擦到一半的杯子,对着我微笑。
冷气吹散了身上的暑意,我想起第一次走进这里的夜晚。春寒料峭,里面却是温暖的。
你营造的世界和外面总是不同。我笑了起来。
“Black coffee?”你转身取咖啡罐。
“等等。”我没有坐下,站在吧台外看着你。“这一次,让我为你煮一杯咖啡。”
我的手搁在桌上,手指上的钻戒在灯光下闪耀。你看了看我的手,再看了看我。
“好。”你低头,找出了我需要的器具。“Irish coffee,可以吗?”
“Sure。”我仰头笑了。你我之间,不需要太多的语言。
我们交换位置,我走进吧台。
我举高爱尔兰咖啡的专用杯,开始倒威士忌。微微眯起眼看着底下的金线,像高中化学做酸碱滴定那么专注。
威士忌的凹液面刚好切齐底下的金线,我吁了口气。
你坐在我常坐的位子上,含笑看着我的动作。
将咖啡杯以四十五度角斜靠着杯架,我加了两匙褐色砂糖进去,点燃了酒精灯。
我旋转着杯子,使它受热均匀。褐色的晶体慢慢融化。皮埃尔说烤杯的火候很重要,要在杯中的威士忌即将燃烧前移走杯子。
我熄掉酒精灯,倒入咖啡壶中刚刚煮好的热曼特宁咖啡。
咖啡不能超过杯子上方的第二条金线。我又一次像实验考试那么紧张。
OK。一切顺利。我放下杯子,舒了口气。
“冰箱里还有鲜奶油。”你提醒我还有最后一步。
我笑着点点头:“我不会忘记。”打开冰箱门,我取出鲜奶油打到发泡,然后缓缓倒在咖啡上。
穿过厚厚的冰凉的鲜奶油,滚热的咖啡便不会烫嘴。我找到纸杯垫,将咖啡杯放上去,推到你面前。
“先生,你的First order。”我微笑着放下手,“Irish coffee。”
“谢谢。”你端起咖啡杯,喝了一口。“味道很好。咖啡和威士忌融合的天衣无缝。”
我抽出一张纸巾,倾身向前擦去你唇上沾到的奶油。“Joe,我在巴黎等你的Last order。”
“巴黎?”你没动,看我的目光中有一丝伤感。“那么远。”
“不可能每天都有一个浪漫有钱的法国帅哥向你求婚的。”我笑起来,“所以我没拒绝。”
“是啊。”你也笑了,“换做我,我也不会拒绝的。”
这样自嘲的玩笑我们太熟悉了。过去数不清的夜晚,天天都会发生。
“有一首歌叫《Till we meet again》,”我哼了两句,“是我读书时放的一部英国片的主题歌。”
“中文译名叫《待到重逢时》。”和你聊天真的很开心。每个话题我们都能产生共鸣。
“重逢,一个很美好的词汇,代表无限的希望。”我呢喃,凝视你的眼睛。“如果有一天你到巴黎,看到一家叫‘幻影’的咖啡馆,请你千万要推门进来。”
“我会记得。”你凝视我,悲伤的笑容。
“我等着你,”我顿了顿,“和顾晓佳一起。”
“好,我们会一起来。”你郑重的点头。
如果今夜你开口让我不要去法国,也许我会留下。可惜到最后,你仍旧不给我一丝犹豫的机会。
我走出吧台,站在你面前。“我的英文名字叫Joy,和你只相差一个字母。”
“很巧。”你的脸上闪过惋惜,遗憾。我知道,你和我想的一样。
巧合的又何止这个?从相逢到今夜,上天给了我们无数机缘。
“认识你,只是老天为了证明世上还有信守承诺的男人。”我的眼泪终于流下来,“乔墨笑,下辈子我们能不能不要这样擦肩而过?”
你给了我一个拥抱。我闻着你身上Kenzo的味道,深深呼吸。
“Joy,珍重。”你向我告别。
我们分开,我向着门口倒退,我的目光停留在你身上,不忍离去。
有人说前世五百次的回眸,才换来今生的擦肩而过。这一世,我要把你的样子永远记在眼前。
“Goodbye,Joe。”我没用Farewell。
我想和你再见,若不能今生,我但求来世。
第十章 I knew I love you
我叫乔墨笑。墨笑这个名字比较书面化,所以认识我的人通常都叫我Joe。
我三十岁,职业是眼下很多白领心仪的SOHO。白天,我在家做动画设计,收入不菲。下午六点,我的咖啡屋开门营业,生意兴融。
我单身,住两房一厅,开一辆红色POLO。
很多人都会羡慕我的生活。他们在为生存忙碌,在为感情烦恼,而这些问题我看来都没有。
世上没有绝对的事。享受的同时,你也不得不放弃一些东西。任何时刻,我都愿意和羡慕我的人交换。可惜人生,永远无法交换。
每个星期一,我都会去医院。我最爱的女人躺在神经外科的监护病房,她的灵魂还在黑暗中游荡,不知哪一天能回到现实。
两年了,我看着她渐渐苍白,浮肿,失去原先美丽健康的模样。手术后她徘徊在生死边缘,是我一次次召唤来医生将她救活。我知道她一定怨恨我不让她痛痛快快得走,我也知道只要切断连接她生命的任一条管道她和我就都能解脱,我舍不得。
我爱晓佳,从我决定听她的话一生微笑那一刻起。我的人生,注定属于顾晓佳。
只有一个星期一我没去医院。那天早上,我送另一个女人去搭地铁了。
她叫章语默。一个漂亮成熟的女人,虽然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她给我的感觉是可爱。
我们第一次相遇的地方是超市。她推着车对我冲过来,真诚得告诉我手中的水饺很难吃。那是我最喜欢的品牌。
我以为我们不可能会再见。尽管如此,我还是记住了她。
快打烊的时候,她走进了我的咖啡屋。那是我们第二次见面。
她很特别。像她这么漂亮的女人,很少有喜欢Black coffee的。她们的生活一般充满男人的追逐,各种甜蜜的礼物。而她,似乎用心享受着那份苦涩。
我送给她一粒怡口莲。这是那天她进来之前,一个新婚的女人送给我的喜糖。
本来,我也有机会向别人派送喜糖。两年前那次手术,却断送了这个机会。
我离开幸福,仅仅一步之遥。
第三次遇到她,就是唯一一次我对晓佳爽约的星期一。看到她低头看手表的时候,我冲动得停车在她面前。
她在我的车上化妆。那一刻,我以为看到晓佳。晓佳一直喜欢红色的车,她还没有机会坐上这辆我为她买的车。
不,她不是晓佳。晓佳是自然的,讨厌任何人工的东西,包括化妆。
地铁的标志就在前方,我和她的纠葛本来该在这里结束。她开口了,说我不适合张扬的红色POLO。
是她感觉太敏锐吧。红色,是顾晓佳的颜色,不是我的。
我又一次冲动了,把名字告诉了她。
我一成不变的生活加入了章语默这个名字后,慢慢得开始改变。是量变还是质变?我不敢断言。我知道该离她远一点,如果我还想坚守给晓佳的承诺。
求婚那天,我许诺:一生爱顾晓佳!
她吸引了我。两年以来,我第一次无法把握自己的心。
她聪明,理智,与众不同的超然。仅仅是这些,我还能用纯然欣赏的心态看待。可是我们之间,竟然还有心有灵犀般的默契。
她甚至,比晓佳更能理解我。
我动摇了,面对许多人苦苦寻求一生也难以碰到的灵魂伴侣,我真的迷茫。
晓佳手术后,她的父母给了我她手术前留下的油画和信。信上的文字我至今不忘:如果两个人的世界,只剩下你一个人,那么你就该让承诺自由。
她早就给了我自由。两年的时间,我此刻转身离去,没有人会反对。连晓佳的父母都劝我放弃。
我若是放弃,晓佳是不是对人世再无可恋,也能放心离去?
我做不到。许给她的承诺,不可能再收回了。
听了语默的故事,我理解了她为何最爱Black coffee。结婚那天遭遇到背叛,而且连解释都得不到,的确只有Black coffee最适合她。
我不忍心。咖啡中最常用的搭配是酒、牛奶、鲜奶油。只要她愿意尝试,咖啡除了苦,还有很多不同的味道。
只可惜我不是有资格能珍惜她的男人。
我和她相遇的时间,太晚了。
在遇到晓佳之前遇上章语默,我不会错过她。
而现在,我只能看着她。在我伸手可及的地方,咫尺天涯。
三月和语默相识,我们周围的世界发生了很多事情。伊拉克战争爆发了,然后又结束了;SARS爆发了,现在也结束了。
时间,是指间流过的细沙,最后成为灰烬。
我们,到了告别的时刻。
五月的时候,她执意要去医院看望晓佳。回来以后,她点了她的Last order。
我没有做完她点的Irish coffee。想到之后我们再也不会相见,我无法做到恰到好处。
威士忌和咖啡的比例不对的话,绝对不是完美的Irish coffee。
今夜,我坐在她常坐的位子上看着她为我煮咖啡。
Irish coffee,那天晚上我没能做完的咖啡。
她的手指上有一枚钻戒在灯光下闪耀。两个多月的时间,她找到了能给她幸福的男人。
我感到安慰,但同时也失落。
“我在巴黎等你的Last order,和顾晓佳一起。”
她终究是个善良的女人。能得到她的男人,很幸运。
她走了,虽然是看着我向后退。但推开门以后,她没有回头。
空气中有一丝淡淡的花香,是她身上Kenzo flower的味道。
我端起她为我做的第一杯咖啡,喝了一口。无数个夜晚,我在吧台内看着眼前的她,看着她身后晓佳的油画。
我放下咖啡杯,起身。走进吧台,我取出标着“蓝山”的咖啡罐。
我为自己煮了一杯咖啡——Black coffee。
闭上眼睛享受完这杯Black coffee。最初的苦涩过后,是咖啡纯粹的醇香。
洗干净杯子,我的目光无阻碍得停留在晓佳的油画上,眼前不再有她。
人生,从来没有完美无缺。
后记
终于完成了《五百次的回眸》,就像任何一杯咖啡,总有喝完的时刻。
本来不想写后记,这是第一个写到让我伤感的故事。五百次的回眸,写文案的时候就想好这是一个擦肩而过的故事。没想到最后,还是会不忍心。
两个不同爱情故事中同样被留下的人,相遇了。看着语默在我笔下一步步撤下心防,向着爱情一步步走去,我为她最终依然离开的结局叹息。而Joe,温柔而沉默得和我一样看着她一点点动心,他无能为力。
理智让他逃避,因为他从来明白自己放不开对另一个女人的承诺。我不知道这个世界上是否真有这样的男人,但是两年前我在第二军医大学神经外科的病房陪我妈妈的时候,我亲眼目睹那些不知何时能够醒来的植物人,亲眼看着妈妈在我眼前生生离开,还有同一病房内手术后昏迷不醒的男人。那个时候我就想,如果有一个人在现实中守候着我,我一定拼命得要醒过来。醒来,一起看日出日落。
可是晓佳没有醒来,所以Joe还在守候。生活中充满各种诱惑,已婚的男女都难免会遇到感情出轨,何况是寂寞无助的他。他真正心动了,陷入过去现在同时并存的两份爱中。他对语默肯定是有情的,我很喜欢为他们设计的讨论眼镜那一段。暧昧,一直存在于他们之间,似是而非若即若离。
写这个故事的灵感来源于上下班途中总会遇到的一些人,有男有女,相逢却从不相识。我会幻想他们背后的故事,或许同时他们也会想怎么又碰到她了?公交车会经过一家“旧日时光”的咖啡屋,然后Joe的形象在我眼前慢慢清晰。一个有着温暖笑容的男人,他的遭遇应该让他用冷漠的眼神旁观世界,可是他没有。他温和亲切的笑着,在笑容背后是他辛酸的旧时光。并不是所有遭遇不幸的人都会扮酷。告诉全世界我受了伤。微笑中依稀的泪影,他选择独自承担。
如果现实中有这样一个男人如此对我,我此生无憾;如果遇到一个如此痴心对待女友的男人,我会和语默一样祝福他,然后离开。他不属于你,再想也没用。
最后,祝福所有看文的姐妹,还有我自己,找到属于我们自己的Joe,一起抓住Joy!
任何一种味道,最后都会随风而逝。人海茫茫,擦肩而过的瞬间,鼻端掠过熟悉的香味,想起一些往事一些人,那就足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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