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徘徊在傻A与傻C之间

发布于：2024-03-23 作者：admin123 阅读：67

　　　　北京这几天真的冷了很多。

　　　　风起的那天早晨，我正尾随着头儿从他的住处出来。尾随。这个词很有意思。我一直以为尾随指的是：在对方的尾部紧紧跟随。现在我想象着自己当时的表情，终于明白，尾随：像尾巴一样跟随。

　　　　前一天我们一宿没睡。打了一夜麻将。

　　　　凌晨两点多，手气还成，除了手里的一叠扑克牌（筹码，一张可换5元钱），我的衬衣兜里已经有了五张粉红色的票子，还有些面值稍小的票儿，都是另外三位用来换我手里的筹码而得的。头也输了，虽不是最多，情绪不太好。我净捉摸着明天拿着钱怎么花呢，没在意他。

　　　　“一个人赢多没意思。都胡嘛！玩呗！”头儿说话了，怎么这么像办公室里的声音？我猛地一激灵，听见了窗外的风。又想起一笑话，说一哥们儿每次开薪水都陪领导打牌，每次都赢不了，得一雅号：月月输。而且一边输一边还陪着笑，又得一雅号：输而乐。嘿嘿，我怎么这么傻B呢？赢他老人家的钱还有我好？想到这，我就开始犯困~~~~~

　　　　“洗个澡吧！一会儿跟我去看看嘎纳广告节展演，不错的！光看你那些盗版盘也不行，听听大师们的见解！”

　　　　“噢”我答应着，进了洗手间，想着数了数口袋的钱，还成，让头儿赢了不算，自己还落了整250！好数！吉利！

　　　　脱衣，放水，看镜子。

　　　　我好像又胖了吧？

　　　　我是不是真该剪头发了？

　　　　狠用丫的洗发水！

　　　　我一直很担心一宿没睡的他把车一头开到路边的商店里或者迎面开过的哪辆车的脸上，这样我这250就白赢了，还好没有，车顺利开到了国际会议中心。

　　　　北京广告公司是多，尤其在这样的会议上，神头鬼脸的，长头发，大胡子，光头顶，比比皆是。

　　　　头儿和经理在人群中相会，如同井冈山般的握手，随即相携进场。说实话我是真看不出农民企业家形象的二位也是干广告的，可二位在前面走得理直气壮的，穿梭在长发大胡子之间，丝毫谁也不吝！我知道了，之所以让我跟着，就是看上我一脑袋长毛了吧？这好像叫什么“虎假狐威”吧？有我个傻B后边跟着，像个广告人了就？

　　　　嘿嘿，我又想起我的卓尔了。卓尔每次因为我怎么去他们家颇感为难，爷爷奶奶年岁大了，看不得个小子还留着辫子，卓尔就骗二老说我工作的地方就需要个长头发来唬住别人好挣人家钱呀！善良的爷爷奶奶呀，后来我去的时候还一个劲的劝我好好保养头发呢！现在看来，谁敢说我可爱的卓尔说的是瞎话呀！

　　　　他们俩去了贵宾席，我上楼——普通座位。

　　　　楼上一看，一沓的长头发大胡子，好像广告公司在前线干活的都在这了吧？阶级的分水岭，就是楼上楼下之分。

　　　　我没工夫慨叹这个，更没工夫听大师说什么广告创意核心之所在、从东西方广告看东西方文化之差异等等等等，寻了后排连续五人的几把椅子，躺下，睡去~~~~~

　　　　起来起来，吃饭了嘿！

　　　　真了解我！就知道别的说词叫不醒我。我一骨碌爬起来，拿着进场时发的餐券直奔大会餐厅。

　　　　破盒饭，不管饱，我刚想再要一份，接到经理的电话，让我到会场门口。

　　　　这是我们俩的票，下午你给小崔和老李打个电话，让他们来看看，我们这都忙着呢！

　　　　哦。

　　　　头儿的搡她那2000走了。经理的大笨500走了。我揣了250也走了。

　　　　三张门票在风中飞。

　　　　我站在路边，看着来去匆忙的人们。应该有人也在看我，虽然我还没发现是卖报的老者，还是过路的姑娘，反正应该有，就像我再看他们一样。

　　　　北京的冬天到了，风很大。

　　　　我有点冷了。

　　　　我好像应该买条褥子了，我那硬板床睡起来实在不太舒服。小老板热情的招呼了我，就像招呼其他民工兄弟一样，我热情的跟他划价也像个民工一样，最终以25元的价格成交，他还搭我一个床单，我那个睡了一年都没洗的床单应该可以作拖布了。

　　　　“每次看见葱花饼，我就想起家中的妈妈”这是我创意的一条广告语，可惜的是从来就没有一个烙饼的店铺找我做广告。现在我又想起了妈妈。

　　　　我扛着铺盖，揣着刚买的一张葱花饼，继续走在街上。

　　　　累了，也饿，我等不到回家吃了。

　　　　坐在路边，屁股下是新买的褥子，手里捧着葱花饼，现在应该看我的人更多了。但我不知道，我低着头，头发散落，没人能看见我的脸。

　　　　“石砾吧？”

　　　　嗯？我抬头一看。是周妍。

　　　　周妍是我刚来北京时认识的。

　　　　刚刚辞职，百无聊赖的，翻净了所有的积蓄来到北京，那是个夏天。

　　　　梁子很够朋友。在我什么都不什么的时候让出了他的半间房，同时终结了他和一个小丫头的准同居生活。丫竟然跟那可怜的姑娘说你走吧我想换换口味。多孙子呀！

　　　　很明显那姑娘没有受他的妖言蛊惑，依然牢牢地抓着梁子的命脉，只是去哪抓我就不得而知了。想来有点不好意思，我的出现害得人家打游击，不知道这是不是我后来经常也不归宿的潜在理由。

　　　　刚到北京我反正没什么事做，小范他们有什么事就都带着我，一来给我解闷，二来让我认识多一点人，好找找工作什么的。

　　　　周妍就是我通过梁子的游击队员认识的，她是游击队员的朋友，好像也是他们的什么客户。她是我见过的第几拨来着？不是第三拨就是第四拨。就四个人，小游击队，周妍，还有我。周妍长得还算不错，因为是刚喝过酒又到酒吧会面，所以她在我眼里的第一印象还是有几分姿色，感觉有点显大，比我们几个都大这么两三岁的样子。

　　　　喝酒，聊天，玩色子。酒吧也就这点事呗！那小两口玩，我和她玩，她净耍赖了。

　　　　快1点了，我有点烦，说不玩了没劲。她不干，说那玩点有劲的赌点什么吧。我说我没钱。她说不赌钱赌一晚上。我有点傻了，酒醒了点，摇头说不我有老婆！她笑了，轻声说了句操！也许她没打算让我听见，可我真的听到了。

　　　　我站起身，凑到梁子跟她的游击队员跟前说你们回家吧我今儿不回了。他们有点诧异，砖头看了看周妍，周妍叼着烟冲他们笑了笑。

　　　　躺在周妍的床上，窗外能看见月亮真好。

　　　　我一手揽着她，一手夹着烟时不时，的穿梭于烟缸与我的嘴巴之间。

　　　　我喜欢激情过后揽着女人抽烟。

　　　　我还喜欢激情过后揽着女人轻轻吟唱。

　　　　所以这个时候我的歌声较之平常断断续续而且颇显缥缈。

　　　　周妍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问你自己写的？我嗯了一声，继续唱。她不再说话，又闭上眼睛，蜷缩在我的臂弯，静静的呼吸，也许睡着了。

　　　　月亮很圆。对着圆月唱歌使我的心情出奇的好，我不知道我的血液里有没有狼的气息，听说如果有的话就是狼人了，对月高歌会变狼的。我想我不是狼人，因为我没有变化。可是~~她变了！

　　　　我再次注意到她睁开眼睛时，我看到的是一双狼的眼睛，确切的说是一双母狼的眼睛，我竟然看到了绿光！

　　　　她翻身跨在我的身上，一口堵住我的嘴，开始阻挠我唱歌。

　　　　哎~哎！烟！烟！看着点！

　　　　几秒钟，也就几秒钟，她便点燃了我萎靡的精神和身体。

　　　　颠簸，上下，前后。

　　　　我看见月下她的身体泛着光，跳跃的，银色的，光。

　　　　知道么傻小子……昨晚……你烂醉……如泥，根本……根本就……没成事……我以为你……你不成呢！她颠簸中几乎唱出的声音。

　　　　不成？？我怒喝一声，将她掀翻在下。

　　　　我终于相信昨晚我真的没做过什么了，如果做过的话，我是不会再有力气对着月光唱歌的，就像现在，如烂泥一般的我和她，与酒醉相比唯一差别就是头脑还算清醒。

　　　　哎，你来北京干嘛？

　　　　不，不知道。

　　　　来多久了？

　　　　好像个来月了吧。

　　　　那些歌真是你写的？

　　　　我唱别人的歌都说我跑调，所以我就唱自己的调了。

　　　　学什么的？

　　　　中文，半截退学了。

　　　　说说你老婆吧？你结婚够早的？

　　　　没结婚呢。

　　　　哈估计也是，看你这么小。

　　　　你多大？比我大多少？

　　　　电话响了，她扔下话头，接电话。

　　　　好像是一个挺急的事。她转过身说乖乖给我看家，回来不见人我就报警，你还没暂住证呢吧？说完吻了我一下，没等我说话，下床穿衣服。

　　　　她的身体在阳光下依然很美。

　　　　冰箱有吃的。扔下这句话，她走了。

　　　　房间很静，我躺着，思维不太清晰，好像还睡了一回，时间不长。

　　　　再次醒来，我开始环视这个让我几乎混淆时间概念的房间。

　　　　嗯，没有结婚大照片，内衣，杂志，CD随处可见，很标准的女光棍的窝。还好，别让人捉奸就成。我改变了马上起床的念头，决定再躺会。

　　　　随手play了她的CD音响，竟然是张楚！《孤独的人是可耻的》太熟悉了。我习惯性的跳到了第五首——《爱情》。张楚这厮平淡无奇的低声自喃，是我一贯喜欢的调调：我躺在我们的床上/床单很白/我看见我们的城市/城市很脏/我想着我们的爱情/它不朽/它上面的灰尘一定会很厚……

　　　　听到爱情，我想起了我的卓尔，今儿是周末，她现在应该在家陪奶奶聊天呢吧？我抓起了床边的电话……嘀~~~~嘀~~~~我知道她正在来接电话的路上，或许正在擦开洗衣服的湿手，或许正在关小音响的声音，或许恰巧听得也是《爱情》？我赶紧放下了电话。

　　　　我接茬听张楚的《爱情》……我明天早晨打算离开/即使你已经扒光了我的衣裳/你早晨起来会死在这床上/即使街上的人还很坚强……

　　　　你也忒狠了吧？这不就让你看会家么？就想让我死？——她回来了。

　　　　想干广告么？她问。

　　　　身体倍儿棒吃嘛嘛香那种？

　　　　贫！看看这个！她仍给我一张表格——无级前线广告公司。

　　　　广告文案？没干过。我说。

　　　　周一按地址去报到，爱去不去！起来回家！

　　　　我操，我站在大街上，绝对傻B了。这算怎么回事呀！

　　　　一进屋，我一抽鼻子，就知道梁子他们肯定也没闲多会儿。倒是他迎面一拳差点给我一踉跄：牛B了你呀！把老子灌醉了之后整这个！你说你在我这出这事我怎么跟卓尔交待！

　　　　我操！别他妈烦我！

　　　　你倒来劲了！你跟她来这个，你知道她多大了么？

　　　　多大了？难不成我叫她姨？

　　　　我操！

　　　　周一的太阳很好，晒了我一身的汗。

　　　　我在一座大楼前停步。对着玻璃墙仔细看了看自己，嗯，头发扎起来是比散着时精神得多，梁子没骗我。这两天他看我也好像没多高兴，就不在我耳边多提卓尔了。

　　　　我和俩男人还有一小姐一块上的电梯。我低头看了看自己几乎被汗水浸透的T恤，心想估计丫里面该有八成熟了吧？两位先小姐不停地用手里的纸巾擦抹着鼻翼两侧，边擦边呼扇着，显得很烦躁。生都西服革履的，而且头发一丝不乱。

　　　　11楼很快到了，随着指示牌，我一拐弯就看见了“无级前线”的大玻璃门。

　　　　门口的大桌子后面探出一个很俏皮的丫头的脸，看了我一眼：您是石先生吧？

　　　　嗯？没说话，递过去已经填好的周妍给我的表格。

　　　　前面的小马尾一甩一甩的，我被这个年龄估计很小的丫头带到了创意总监办公室。

　　　　敲门，进入，一个很成熟的职业女性看着小丫头递过去的表格，抬头对我微笑：石先生？请坐。小丫，麻烦倒杯茶。

　　　　哦，她还真叫小丫？嘿嘿，不知姓不姓王。

　　　　小丫应声出门，我一屁股坐上职业女士的办公桌：你不会每一次都在床上对应聘者初试吧？

　　　　就怕有些人问我，你是怎么应聘广告文案的？我没话说，肯定支支吾吾。前两天一哥们儿的老婆也想进广告圈玩玩，问我怎么应聘的？我该怎么说呀我的嫂子，我的亲嫂子！我若教你这招我哥不劈了我才怪！哎！反正我就从那个时候以那种方式应聘成功，开始广告文案。哈！广他妈的告他妈的文案！

　　　　我其实不想讲述一个伪广告人的故事，这不是我的初衷，关于广告人与伪广告人及其类似的故事，别的广告人更有发言权。我要讲的是一个徘徊的故事，在傻A与傻C之间徘徊的我的故事，而我恰巧以一个伪广告文案的身份暂时存在而已。那我究竟该不该把我短暂的广告生涯广告业绩公布于众以更丰富徘徊中的我的形象呢？这也正是我间断了这么长时间才继续讲述自己的原因：我一直在犹豫，说实话现在还在犹豫。

　　　　这样的犹豫让我觉得自己真有点操蛋。我一直引以为自豪的生存方式是“歪打正着”，即使我的朋友们了解到我进入这个圈子的方式并不光彩，但我希望他们从我身上看到：这小子居然歪打正着，干得不错！所以我宁可向大家承认我是这么进了这个圈子，也不愿公布我并不愉快的伪职业生涯。

　　　　我知道看这个傻B东西的会有我很多老朋友，里面还包括我的卓尔，到现在她还坚信我写的只是小说，她不会相信她用来托付终身的男人曾经信誓旦旦的离开了家却是这样开始的所谓的崭新的生活，我可怜的卓尔！

　　　　如果你恰巧是我的朋友，恰巧在我到无级前线工作两周之后见到我，又恰巧问起我广告是怎么回事，我那时已经可以跟你海阔天空的说：广告圈，其实就是一猪圈！也就是说，两后周后的我已经大言不惭的说自己是广告人了，虽然没什么作品。没吃过猪肉，但这两周净看见猪跑了。

　　　　周妍，就是这群猪当中领跑的人。她是我的上级，我是她主管的部门的文案，仅此而已，除了我报道那天所说的“你不会每一次都在床上对应聘者初试吧？”就再也没有过工作以外的话，当然跟没去过她家，那件事就这么过去了，俩当事人成了很正常的纯工作关系。

　　　　我的到来促使公司的另一个文案离开，我原来是这么以为的，其实后来我才明白，是人家要离开在前，我顶替在后，反正两周的看猪跑过后，我也变成了猪，并且有人不停的告诉我：快跑！跑得漂亮点！我听得出来，喊声最大的就是周妍。

　　　　到公司快一个月了，我正在一个房地产的广告创意上跑得欢，不成想身后被狠狠的抽了一鞭子——是周妍。丫把我叫到单间，一关门就劈头便骂：你这些都是什么东西？你以为写的诗情画意就能卖出房子？你以为这是《女友》呢？酸不拉叽的！好容易盖起幢楼来也得让你给酸倒喽！会不会作文案呀！这个东西能叫广告么？　　　　　　　　　　　　　　　　　

　　　　你大爷的！老子不干了还不行么！我这么想着，但没说，因为我骨子里是个很胆小的人，绝对不愿意与人发生正面冲突，所以我只是在她的话语到了一个停顿，转头离开了她的单间。我以为现在一切都该结束了吧！不仅仅是那一晚，还包括与她的一切关系，其实现在看来，这个一切关系，也就是我与这个公司的关系了，我觉得是结束的时候了，虽然它才刚刚开始。

　　　　妈的资本家的走狗就是走狗，就是你跟她上过床之后丫还是狗！

　　　　跟我走。下班时她对我说。

　　　　都不说话。我上了她的车。

　　　　车内只有张楚在轻轻说着他的爱情。

　　　　刚进入这个熟悉又陌生的房间，她便一把抱住了我：别怪我，那个人不是我，不是我，你需要成长，需要有人训斥，需要有人指引，她是最好的人选，但她不是我。

　　　　那你是谁？我静静的问。

　　　　我是女人，此刻是你的女人。

　　　　周妍绝对是个工作狂。

　　　　丫成天单蹦儿没个男人陪着，自然在工作上去火，但你别拿我们垫被呀！你要是生活上有点什么困难，哥们儿绝对万死不辞呀！设计师小宋不止一次在加班时发过类似的牢骚。

　　　　每次这时我都嘿嘿一笑，我不笑又能怎么样呢？我难道能跟丫说周妍不缺男人隔两三天就会在她的床上我的身上纵情的飞？

　　　　那是段很微妙的日子。白天里我们纯粹的上下级关系，夜晚我们如胶似漆非常男女。在公司我们都好像有意识的回避对方，想来够没劲的，弄得跟初中生早恋似的！

　　　　到公司三个月的时候，我搬出了梁子的房子。虽然他对我时常夜不归宿已经习惯，但我还是决定离开，我当然不会搬到周妍那里，我另找了一处房子，因为卓尔放假了，她说可能会来陪陪我。

　　　　有半个月我的被子不仅叠了而且相当整齐，卓尔是个勤快的姑娘。

　　　　我终于有了养家糊口的满足感。每天下班时还没进屋就高声大喊：我回来了！卓尔肯定已经做好了饭，虽然她的饭除极少数之外其余均是难以下咽。但我毫无怨言，因为我感觉幸福。

　　　　这段时间公司活很忙，按理我应该加些天班的，可周妍并没有安排，甚至有一天整个创意部都加班了，她也一下班就把我轰回家。我并没告诉她卓尔来这了，还是我问她为什么不让我加班她才说你老婆来了吧？我说你怎么知道的？她说这两天你每天都换了衬衣，没人逼你自己是不会这么干的，好好回家陪老婆吧！我不知该说什么，回就回呗！

　　　　班都没加，更甭说去周妍家了！

　　　　我很乖，像大学时与卓尔逛街目不斜视般的乖。

　　　　一切都没有发生过，我有时以为，因为我实在觉得幸福。

　　　　卓尔在北京的这些天一直很高兴，除了临走的前两天。

　　　　她自己逛了一天街，然后说要到我的公司来看看，电话里说她已经到公司楼下了，我只好下去接她上来，虽然就要下班了，我也不想她一个人在大街上等我。

　　　　都挺好的，包括同事们嘻嘻哈哈的路过会客室装作倒茶的样子的，包括卓尔面对这么一群稀奇古怪的东西所显示出来的矜持自我，也包括创意总监的办公室在这一时间就没开过……

　　　　下班了，在公司楼下，我和卓尔等车，周研的白色桑塔纳呼啸而过。

　　　　晚上，卓尔忽然在我的怀里哭了，我问怎么了。她说看到公司里的姑娘们都这么时尚漂亮，可自己还和上学时那样什么都不懂，觉得我肯定会喜欢上别的女孩子，并且第一次开始对我不放心了。

　　　　我笑了，说任何人也取代不了我的卓尔，再说我这模样的谁会看上呀除了我的傻卓尔。

　　　　她闪着泪光的眼睛盯着我，说：答应我，如果爱上了别的女人，一定告诉我。

　　　　我说：不会的。我不会爱上别的女人。

　　　　那如果只是发生了什么，一定别让我知道！

　　　　明天一早卓尔就回家了，我跟周妍说我邀请半天假，送卓尔。

　　　　周妍在准假的同时，跟我说：想请卓尔和我吃顿饭，这些天正赶上忙，也没好好招待，正好今晚没事，放心，不会太晚，耽误不了你们今晚的依依惜别。

　　　　我本来想拒绝的，但还是答应下来，给卓尔打了电话。

　　　　那顿饭我吃的不太好，也没法好。倒是我面前的这两个女人吃的火热，聊的火热，显得我挺傻，是不是引来她们的嘲笑。

　　　　我仔细的看着这两个女人，不自觉的比较了起来：

　　　　卓尔，我的老婆，我的丫头，我本来骨子里喜欢的那种女人，恬静，清澈，永远那么简单，那么娇羞，和我一起长大成熟的伴侣，纯洁的她呀，如果知道请她吃饭的女人和自己的男人是什么关系，会怎么样呢？

　　　　周妍，我的上司，我的情人（？），我原以为根本不会与我扯上关系的那种女人，成熟，神秘，永远捉摸不透，却是我已很难脱离的温暖的依靠。尤其是现在和卓尔的亲密无间，谈笑风生，真让我觉得高深莫测。该死我就是个喜欢猎奇的男人！

　　　　晚餐后周妍把我们送回家。

　　　　卓尔显得很高兴，不住的跟我说：砾，听妍姐姐说了么！说你的性格和思维方式就是应该干广告的，好好跟妍姐姐干吧！别偷懒，好好学，有妍姐姐这样人又好，懂得又多的人看着你，管着你，我就放心了，也不怕你犯错误了！呵呵！

　　　　我可爱的卓尔呀！此时高兴得像个孩子。我应该怎么回答你呢？我只能装作酒喝高了的样子一头扎在床上一动不动，任凭这可怜的孩子一味的高兴唠叨。

　　　　卓尔是个好姑娘，你小子有福气。

　　　　送走卓尔，我回到公司时，周妍这么跟我说的，语气很诚恳，我听得出来，不是客气。

　　　　工作继续，加班继续，这天我没有回家。

　　　　我一直觉得周妍的房子是间魔屋。一进这个房间，那个劲儿劲儿的职业女性，那个威严干练的工作狂统统被关在门外，这里只有女人，一个醋意横飞的女人：知道么？我多想你！这半个月，每每我想起你和她在同一张床上，我就难过，就不舒服！

　　　　疯子般的，不光是她，我也是。我表现的非常思念这个令我着迷的身体。我们都显得异常贪婪，生怕对方有一寸肌肤错过自己的唇舌……

　　　　电话响了，是卓尔打给我的：砾，我睡不着，我习惯了这段时间在你怀里入睡，我真的睡不着，跟我说说话吧，或者唱首歌给我听？

　　　　窗外还是那个月亮。月下的场景颇为离奇：我同时在给两个女人唱歌，一个在电话那头，一个在我的怀中。

　　　　卓尔依然睡不着，而且开始抽泣，我也发觉肩膀也开始湿了，周妍紧紧咬住下唇，不让自己发出任何声响。

　　　　我说早点睡吧我明天还要上班，便挂了电话。

　　　　天亮的时候，我跟周妍说我要辞职。

　　　　周妍说，上班时到我的办公室谈。

　　　　我走了。

　　　　留给周妍一纸辞呈，有点像当初她扔给我的那张表格一样摊在她的办公桌上。

　　　　真的是你呀！怎么在这？周妍看起来变化不大，还是那么干练精明。

　　　　跟老板来看嘎纳。

　　　　恩，我也是，刚在会场没看见你呀？

　　　　废话！你是属于坐前排的，我在楼上！

　　　　我都快认不出了，瘦了嘛！怎么这个形象呀！

　　　　混得不好呗！吃这个能不瘦嘛！我一举手里所剩不多的葱花饼。

　　　　别跟我这装了！我听说了，那国际新村的广告整个是你的创意吧？还有那个都市后花园，也是吧？牛了你呀！我就说你有出息吧！

　　　　我没想到她怎么会知道这些的，从那个公司出来后，我就在也没和她联系过，所以有点惊讶。

　　　　我现在也离开无级前线了，现在自己干，正网络精英呢！你练的也差不多了，过来帮我吧？

　　　　你先请我吃顿饭吧！我站起来，抱着褥子，钻进了她的车。

　　　　第二天早晨。

　　　　我到公司。

　　　　跟老板辞职了。

　　　　我离开北京回家了。

一、杀死一只蓝蝴蝶

想要杀死这只蝴蝶不是一时的冲动，自从那个下午，她悄无声息的飞进我的书房，我已经开始有了这样的念头。

　　说我残忍？嗯，也许有点，眼前的这只蝴蝶似乎比说这句话的人更了解我，她居然就站在我的电脑屏幕上，一动不动的看着我。用那种十分坚定而又怜悯的目光。她知道我要杀死她，可是她还是怜悯我。现在你知道我为什么想要杀死她了吧，一只蝴蝶，不过是一只略微可以称为美丽的蓝色蝴蝶而已，她居然怜悯我，这个世界是不是颠倒了，还是我的错觉？

　　不，我不可能有这样的错觉的，我是谁啊，居然会对一只蝴蝶产生错觉？

　　C君在QQ上Q我，凌晨三点的时候。他习惯于这个时间上来，然后找我说说话。心情好的时候我给他发几个白眼过去，心情不好的时候干脆不理他。这小子今天有问题，他一上来就发给我一张蝴蝶的图片，还美滋滋的问我，漂亮不？

　　我打个问号过去，睡多了，犯迷糊了？

　　C君答道，这是我准备做文案的图片，找了很久才发现的。他是一家小广告公司的美术总监，总在半夜开始工作，白天是见不到人影的。我仔细看了看，什么蝴蝶，分明就是伫立在我眼前的那只，怎么进了图片里去了，真是可恶。

　　我打了一大串的省略号过去，然后恶狠狠的说道，不许用这张，否则我和你断交。

　　C君发了无数的问号过来，小姐，你今天没发烧吧。

　　发烧是没有，但是想到这只蝴蝶即将被我杀死，却还留了美丽的尸体在别人的文案里，这种感觉让我作呕。凶手是不愿意见到受害人的任何影像的，即使是一只蝴蝶的影像。

　　不许就是不许，否则我拉黑你。我回答道。

　　C君半天不说话，再一看，QQ上的头像已经黯淡了，应该是隐身了吧。

　　好了，少了一个见证人了，如果下次他们在我家里发现这只蝴蝶的标本，应该不会说是我谋杀了她吧。可是，我怎么逮住她，这好像是个难题。

　　我一向没有运动细胞，我知道。小时候上体育课，我没一项成绩是及格的，后来老师看着难看，就把立定跳远的成绩给我往上提了一点，这样我总算能有一项见人的成绩了。可是我的名声也出去了，没有人愿意和我玩，不能跑，不能跳的人，谁愿意和你玩呢？

　　不玩就不玩吧，他们还把我看成是有病的人，处处呵护我。如果我够机灵，就该对他们的呵护感恩涕零，但是我不，我宁愿一个人躲起来，去看我的小人书。别把你们在草丛里逮来的蝴蝶给我看，我不稀罕，我也不会把我的书借给你们看的。

　　我一向是骄傲的人，由此可得知，我怎么能让一只蝴蝶怜悯我呢？

　　我瞪着那只蝴蝶，她也瞪着我，这真让我受不了。一只小小的蝴蝶，怎么能够这么大胆呢？

　　其实我也有大胆的时候，比如说，中学的生物课上要解剖，老师说要找个帮手。班上那么多胆大的男生，居然没有人敢举手，这让我在心里发出冷笑。唯一举手的人是我。老师也吓了一跳，一直以来，我是一个小怪物，他们都这么看我的。我从来都是独来独往，学习成绩中上，不让老师操心，也不会把名次往上跑。谁爱争那是他们的事，我才不会在这个上面花太多的功夫呢。

　　那堂生物课上的十分逼真，我手上套着一次性的橡胶手套，上面七零八落的沾满了血迹。老师在讲解那具已经被解剖的鱼的尸体时，我就在一旁看着。也像一具尸体，还有呼吸的尸体，或者说，是护士学校里，永远不会老的那具骷髅，白森森的，你永远不知道他是否在哪天会复活。

　　我的心理有问题？看看你们的心理吧，我只不过是做了我想要去做的事，并没有妨碍别人，怎么能称为心理有问题呢？家庭因素？千万别冤枉我爸我妈，要知道，他们可是单位里的模范夫妻，恩爱了几十年，还准备再继续恩爱下去。可想而知，这样的家庭里，怎么会有我这样的怪物呢？我不过是不爱说话而已。但是从来不要他们操心的。

　　好了，说了半天，还没说我的名字，本人姓蓝，名水冰，这是我唯一对我父母不满的地方。知道你们的国标跳的不错了，可是也没必要把我的名字也变成这样，水冰，还恰恰呢，叫蓝恰恰比蓝水冰也好听些。当然，这也不能完全怪他们，谁让我一出生就是一个冰冷的孩子呢，差点没命。现在自然不存在这些问题了，心脏搭桥手术已经做过了，我基本上算是一个正常人，除了那略显紫色的嘴唇。

　　现在你们知道为什么所有的人都对我呵护备至了吧，甚至应该明白，为什么我会如此的沉默。不过这沉默和这只蝴蝶没关系，她又没看见我的成长过程，凭什么就怜悯我呢？真是可笑。

　　也许我该想想怎么把她逮住。若是我的两个好朋友在，也许就没这么多事了，无论她们谁出马，都应该是手到擒来的事吧。

　　好朋友之一，庄小蝶，现在居住在离我不远的一个城市里，她是我的初中同学，曾经保护过我，难得一见的野蛮女友。虽然她保护的对象不仅仅是我，但是感觉上，她和我比较贴近一些，而那个和她在一起生长十多年的异姓妹妹凌晓荷，反而不能享受我这样的待遇。要说我们惺惺相惜的原因，或者因为彼此都很冷漠吧。她也不是爱说话的人，我也是，我们都是这个世界里的另类。虽然中学毕业就没在一起过，但是经常联系，估计这世上她也拿我做她唯一的知心人。

　　聂小青——另一个好朋友，缠出来的好朋友。不明白这女孩怎么这么磨人，就因为喜欢我的文字，就非要和我成为朋友？天大的笑话。可是她居然成功了，简直不可思议。我每每想起就鄙视自己。现在她和我一样，也是成天上网，不找工作，只在网上写一些唧唧歪歪的文字，偶尔收到报纸杂志的稿费，就会来请我吃冰淇凌。不过，我好歹还算是电台的编外编辑，她是男朋友养着，看似差很多，其实性质一样，都是伸手阶级。

　　庄小蝶以前曾经在乡下生活过，爬树、打架是常事，我奇怪的是，她居然没有成为太妹，而且从外表看，绝对是淑女。聂小青则正好相反，成天嘻嘻哈哈的，从来没有正经样。最正经的时候就是说起她那个男朋友的时候，我晕，有这么自作多情的人吗？

　　我比她们稍好一些的是我的家庭，父母都在。庄小蝶是孤儿，从小给父亲的朋友收养，也就是凌晓荷的父亲收养了她。但是她还是逃离了这所城市，应该是承受不住那份亲情吧。聂小青没有母亲，现在父亲又重新成家了，所以她很少回自己的老家，也赖在我所在的的这座城市里。

　　我恶狠狠的看着眼前的这只蝴蝶，心里想，该不该找她们帮忙，来逮住她呢？这好像是一个笑话，我也以为是一个笑话，但是，我确实是这么想的。没办法。或者我该制定一个计划？杀蝶计划，看起来不错。

　　我给庄小蝶和聂小青的邮箱分别发了，告诉她们我的想法，估计明天她们上网了就该收到了。我要好好思忖一下，如何使这个计划完美起来。

　　可是我还没去看邮箱呢，第二天的中午已经收到了小青的电话，她好像带着哭腔，问我能不能先到我这里住几天？不用说，一定是和她那个男朋友吵架了，小两口闹点矛盾，来个离家出走也是正常情况，可是要我收留她几天，老天怎么就这么帮我的忙呢？正好在这几天里让她帮我杀死那只蓝蝴蝶？忙不迭的答应了她，忍不住哈哈笑了起来。

　　我发觉自己的笑声很阴险，确实阴险，这样，杀死这只蝴蝶的恶名就不用我一个人来背负了。嘿嘿，我居然这么笑了起来。好吧，再去看看邮箱，也许庄小蝶不用加入这个计划了，虽然我必须承认，她一向是个心思缜密的人，有了她，计划会更完美一些。

　　令我大吃一惊的是，庄小蝶居然也回到这个城市了，虽然她没有答复我，是否会参与进来，但是，她确确实实已经身处这个城市了。看来，这是上天安排好了的。我又凝视了一下眼前的这只蓝蝴蝶，眯着眼睛认真的看了看她，看你还能逃的出我的掌心吗？

　　傍晚的时候，庄小蝶和聂小青全部集中到我家了。这里的我家，我想应该打个引号。这不是我父母的家，是外婆留给我的一栋单独的小楼。本来想要租出去的，可是离我上班的电台比较近，而且这里的租金也不是很高，所以，就成了我家了。但是也不用去想这里的诡秘，从外表看，这不过是一栋普通的二层小楼，上下各三个房间，没有安妮小说里的爬藤植物，也没有雕花的铁栏杆。一栋最普通的小楼，只要你从外表去看。

　　里面什么样子其实也没什么，但是，我一向不喜欢富丽堂皇的装修，这里只有白墙壁，很破旧的木地板，窗帘是我喜欢的蓝色薄纱窗帘，家里唯一可以称为美丽的东西。

　　和两个好朋友的第一次再聚当然不能先谈我的计划，明显的，两个拖着行李的人要求我收留她们几天，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聂小青我就不用问了，她一定能自己解决好的，她那个蛋白质男友当她宝贝一样，几天不见还不乖乖过来赔礼啊，庄小蝶呢？为什么不回家呢？

　　庄小蝶和我们宣布的第一件事，她辞职了，所以，她回来了。这个事不希奇，哪里的工作好，就去哪里，人都往高处走。我看着她，拍拍她的手说，没事，我养你，有我蓝水冰的饭，就不会少你庄小蝶的粥。

　　庄小蝶看着我眨眨眼，根本不回应。我有些尴尬。不过她向来如此，我也不计较。你们看，我也是很大度的人，如果那只蝴蝶不是真的惹恼了我，我也没必要杀死她。

　　庄小蝶宣布的第二件事是，她失恋了，所以才回来的，所以，她不会回凌晓荷的家了。她讨厌那个杨西川，就是凌晓荷的表哥，不想被他幸灾乐祸。

　　庄小蝶说这话的时候，连一直恹恹不乐的聂小青也抬起了头，似乎不相信她说的。美丽的庄小蝶会失恋？真的令人难以想象，向来的印象她是不会爱上别人的女子，比我还冷。可是看样子事情象真的，庄小蝶一向不打诳语，何况她说完以后就宣布自己累了，要睡觉了，这正是庄小蝶一向的风格，所以，不必担心她是被人下了迷药，或者这个庄小蝶根本就不是我们认识的那个庄小蝶。

　　庄小蝶回房后，我看着聂小青，她也可怜巴巴的看着我。她告诉我的事比庄小蝶失恋的事并不重大，但我还是惊讶的叫了起来，聂小青的那个男友，爱她五年，已经向她求婚的男人，居然让别的女人怀上了他的孩子。什么老套的情节啊。我的叫声惊吓了庄小蝶，她从房门口探出头来，要我安静些。恩，安静些，我点点头，不理还在伤心绝望中的聂小青，回了自己的房间。

　　我要好好想一想，这都怎么了，真的是祸不单行？看来，这只蓝蝴蝶的出现，就是这些不幸发生的征兆，我一定要杀死这个不祥的征兆。我回到电脑旁，再次看见那只蝴蝶，难怪她用怜悯的目光看着我了，我知道怎么回事了。不过，我不会让自己的不幸发生的，等着吧。

　　第二天的中午吃饭的时候，我宣布我的杀蝶计划。蝴蝶在哪里，她们问我。在我房里。我带着她们去我房间看那只蝴蝶，她们瞪着那只蝴蝶好半天。庄小蝶第一个说道，我不会杀死我的本家的——倒，我忘记她的名字里有个蝶了。那聂小青呢？我用期待的目光看着她，她也摇摇头，多漂亮的蓝蝴蝶啊，为什么要杀死她？

　　最后，她们俩异口同声的说道，我们坚决不会帮你杀死这只蝴蝶的。

　　叛徒，都是叛徒！我气愤的冲出家门，难道我和她们这么多年的交情，还比不上这只蝴蝶吗？再说了，蝴蝶的生命不会超过一年的，即使我不杀它，它也不会活的象乌龟那么久的，在它最美丽的时候，保留它的模样有什么不好呢？

　　晚上吃饭的时候我决定不再提这个问题，现在正是她们反对最激烈的时候，我没必要往枪口上撞。不过，也该谈谈以后的事了，不能都这样坐在家里等着吃饭吧。何况小青离开她那个男朋友，也该尝试着自己养活自己了。我好象有些势利，但是，吃饭总是人生的大问题。

　　还没等我提出来，庄小蝶已经说话了，她明天就准备出去找工作，然后，交房钱给我。我点点头，虽然是好朋友，但是我明白她的心情，不想白吃白住。她一向是那样的人，不肯占别人的半点便宜，否则她早就回到凌晓荷家里了，那里绝对不会少她一碗饭吃的。

　　我再看看小青，小青眨巴着眼睛说，她也可以出去找工作，但是，她实在不喜欢那种枯燥无味的生活，每天上班下班，把自己整成一个黄脸婆。我瞪着她不说话，黄脸婆，再这么自怜自惜下去肯定就是黄脸婆了，谁要把自己从爱情里拯救出去，就必须面对事实。风花雪月的爱情从来都需要柴米油盐的，谁忘记了，注定只能失败。

　　可是明明第二天是两个人一起出门找工作的，回家后，只有庄小蝶告诉我她准备下个星期上班。我回头看看聂小青，聂小青害怕的往自己的房里躲去。看她那个惊慌失措的样子，我决定大度一些，不再追究她今天的成果。反正明天她还是会去找的，除非那个蛋白质男友来接她回去。

　　聂小青后来在第二个星期和庄小蝶一起上班去了。空荡荡的房间里，只有我，不，还有那只蓝蝴蝶。我真的不希望她还留在我的家里，看见她，总觉得一阵莫名的不舒服。她代表了什么，又想说明什么，我都一无所知。我不懂蝴蝶的语言，蝴蝶不会人类的语言。如果我们能彼此相通，或者，我也成为一只蓝蝴蝶了。

　　算了，我还是不要做什么蓝蝴蝶，安安心心的做我的蓝水冰好了。

　　杨西川来找我的时候我正在赶一篇稿子。他砰砰的敲门声很是急促，以至于我以为站在门外的是什么匪徒。当然，从猫眼里看见他的尊容之后我比较放心，虽然一脸凶相，但是绝对是那种革命同志的正义感。

　　我也很冷淡的给他开了门。我当然知道他的来意。但庄小蝶一回这个城市就来投靠我，我总不能出卖她，不管是什么原因。还好，杨西川并不像我想象中的那样凶神恶煞，尽管他骨子里透出的那股傲气还是让我感觉很冷，但我还是有另外一种奇怪的感觉：他很在意庄小蝶。虽然在庄小蝶的叙述中，杨西川一向不是一个很好相处的人，但我更相信，他是在乎他的家人的，这当中自然也包括庄小蝶。虽然他们全无血缘关系。

　　我并没有告诉他庄小蝶的确切工作地址，老实说，我自己也不清楚。不过我也不希望我的家成了他们无事生非的地方，所以，我告诉他我会把他来过的事告诉庄小蝶，至于庄小蝶愿意不愿意和他联系，我就没有办法了，不在我的管辖范围内。杨西川也很识相，很客气的告别了，临行前告诉我他的姑妈，就是庄小蝶的养母很想庄小蝶，希望我一定转告庄小蝶。

　　送走杨西川以后我又回到电脑旁边，那只蝴蝶又伫立在我的显示器上，阳光透过薄薄的窗帘映射过来，忽然有种绝美的氛围。也许我不该想着如何杀死她，她到底给我带来什么，我至今还不明白。我打开音乐，但这只蝴蝶并没有翩翩起舞，她依然那么安静。算了，在我没有把握杀死她之前，就无视她的存在吧。

　　C君不知道又在什么时候上线了，他喜滋滋的把自己的作品给我看，似乎忘记了那天晚上我对他那张图的反感。可是奇怪的是，我并没有再次粗暴的对待那张图，反而兴致勃勃的看了起来。似乎是有了对比，我凝视眼前的那只蓝蝴蝶，她并没有在图上变幻多少，依然是沉静，沉静的让我不相信这是我那天执意想要杀死的蝴蝶。

　　忽然间，一阵剧痛袭击了我，我的心脏，我的心脏就像被什么给重重撞击了一下，让我呼吸困难。我伸手抓住了鼠标，却已经说不出话来。于是在QQ上给C君打了几个字：救我。C君莫名其妙的回了几个问号过来。我知道他也是本市人，急忙把自己的住址打给他，几乎是一瞬间，我眼前一黑，扑到在键盘上。

　　时间如此的飘渺，我恍然无知。真的很不心甘，我还没好好享受我的人生，甚至没有恋爱过，鬼知道那些关于爱情的文字是如何从我的笔下写出的。闭门造车，我只能用这个词来形容自己。即便如此，我依然有着众多的拥护者，比如，聂小青。

　　要我说呢，聂小青真是一个不折不休的粉丝，其实她的文字我也看过一些，小女人的东西，但是还颇为新颖。我不知道她为什么还是推崇我的文字，甚而成为我的朋友。可是，当我变成一只蝴蝶的时候，她为那个在病床上昏迷不醒的我，做了很多事。

　　奇怪吗？我真的变成了一只蝴蝶，就是我早前准备杀死的那只蓝色蝴蝶。当我清醒的时候我就意识到这一点了。我居然能够飞起来。呵呵，如果蝴蝶不能飞，也不能称之为蝴蝶吧。我就是那只充满怜悯的蝴蝶，我终于明白为什么那时她会用那样的目光凝视着我了。我现在也会用这样的目光去凝视那个病床上一动不动的蓝水冰。有什么比死更可怕的？就是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死是活。

　　一切都匪夷所思。可惜的是，身为蝴蝶的我，无法告诉别人我就是蓝水冰。我想也没有人会相信的。但是事实就在眼前。我清楚的看见急救中心打开我家的大门，把昏迷中的我抬上担架。然后我还看见了C君，一个清瘦的年青男人，他找到了我的手机，按照我手机里的号码一个个打了出去，然后找到我的父母和庄小蝶，还有聂小青。

　　当然，他其实是第一个打给聂小青的。这世上的机缘就是这么巧，关系也如此错综复杂。他是聂小青前男友现任女友的前男友。聂小青和庄小蝶都在很短的时间里来到医院。我的父母那时已经在那里了，因为他们就是这家医院的医生。他们或者从来没有想过我居然还会心脏病发，所以一个个都吓得面无人色。我母亲很娇弱的依偎在父亲的怀里，那幅画面看上去很甜蜜，也很温馨。只是代价是我。我被送进急救病房，身上插满了管子。那股熟悉的来苏水味又回到我的生活之中。不过，现在的我是一只蝴蝶，一只脱离了尘世，却又始终在徘徊的蝴蝶。

　　我到现在仍然在想，为什么我会在自己杀死那只蝴蝶之前变成蝴蝶？是事先的预告，还是那只蝴蝶的反击？她是那么的荏弱，可是她打败了我，我输的连还手的机会都没有。我忽然觉得很可笑。如果躺在病床上的蓝水冰就此长辞人世，我是否永远是那只蝴蝶，直到生命的终止？如果这样，我大概是第一个参加自己葬礼的人了吧。不，应该说是第一个参加自己葬礼的蝴蝶。晕，这到底该怎么说呢？我也不知道了。

　　聂小青在网上给我发了祝福的帖子。隔着加护病房的玻璃窗，很多人认识了我这个以前很神秘的水蓝色。是，我的网名就叫水蓝色。可是我的尊容现在真的只能用水蓝色来替代。毫无生气。我随着聂小青回家，看她每晚在网上更新那个祝福的帖子，不知道说什么好。确实，我也无法说出口，蝴蝶天生喑哑。她和C君联系频繁。当然，我应该说，C君是我的救命恩人，至于他到底能否救活蓝水冰，那是另外一回事。现在，我也不该叫他C君了，他叫萧楚航，很琼瑶的名字。倒是他的姓听起来不错，萧，我喜欢用的男主角的名字。

　　萧到医院来过几次。我想他来看我的几率不大，更多是为了聂小青吧。我猜他们之间总有些故事，尽管这个人的名字聂小青从未和我提过，但是看他们见面时的扭捏样就知道不简单。偶尔还会看见聂小青脸红。想到前些日子聂小青一提到她的蛋白质男友就情绪激动，如今竟然能够坦然面对从前的一切，包括人和事，我真不知道该为她庆幸还是担忧。聂小青还特别提到我，这里的我，应该是指我这只蝴蝶，因为蝴蝶随着她来来往往，穿梭在医院和家之间。

　　蓝水冰已经被转到普通病房。真是好玩，我现在说起这个名字丝毫没有奇怪的感觉。以前总觉得一个人喊自己的名字很稀奇，当然，现在我是一只蝴蝶。我现在的生活很简单，比做蓝水冰的时候还要简单。饮露为生，吸食花粉，这样的生存方式我似乎由来已久，没有任何陌生感。可是我依然是一只孤独的蝴蝶，不与其他蝴蝶交往。我也无法与人类交往，我明白她们所想，她们却不明白我。

　　我也见到了杨西川。他是陪凌晓荷来找庄小蝶的。庄小蝶一副冷淡的面孔，丝毫不提回家的事。倒是凌晓荷赔尽了笑脸，和我从前见的她没两样，还是那么好脾气。虽然不明白庄小蝶到底为什么不愿意回家，可是看到他们见面的那个阵势，到底也为她捏了一把汗，她一定会屈服的，原因虽然不清楚，但是我有这个预感。

　　蓝水冰在床上躺的日子越来越久。所有的人都不清楚她的病因到底为何。按道理她已经做了心脏搭桥手术不该有此反映，但是事实竟然如此真是令人难以预料，难道就是为了让她变成一只蝴蝶？曾经怜悯过她的那只蝴蝶？

　　作为一只蝴蝶来说我是自由的。作为蓝水冰来说，我固执的认为我依然该是蓝水冰，很无可奈何。我不知道自己怎么把灵魂转到蓝水冰的肉身里。蝴蝶固然美丽，但是生命太短，眼看冬天快要来临，我不知道自己何去何从。

　　聂小青在网上发的那个帖子越来越冷清。除了她自己每天的跟帖之外，几乎没有别的反应。可是她还是固执的回着那个帖子。我忽然明白了为什么她在知道自己的男友与别人有染之后的决绝。就像当初她想成为我的朋友一样，她想做的，从来都必须成功。这份执着是我始终欠缺的。

　　我觉得很迷茫。这二十多年来，我一直把自己深锁起来，如今想回到尘世间，做一个普普通通的人都不可以。甚至想再回到父母的身边和他们撒娇也不可以。看着他们每天来探视我时的心痛表情，我黯然愧疚。如果蓝水冰真的会在病床上停止呼吸，我也不再奢求，会延续一只蝴蝶的宿命。可是如今这样拖着，我真的不甘心。

　　庄小蝶和聂小青依然住在我家。她们约好一人一天到医院去看我。开始是一个人，后来渐渐变成两个人，或者三个人。我欣喜的看见聂小青和萧在一起有说有笑。庄小蝶还是一副冷淡的面孔，可是从谈话中，我知道她已经回过家了。虽然她不愿意搬回家去住，但我相信她和家里人的关系一定改善许多。其实从前认识她的时候我就知道她的养父母是好人，他们之间到底发生什么使得庄小蝶总在处处躲避着我不清楚，但是很明显的是，现在的庄小蝶已经不是刚回来时的庄小蝶了。或者蓝水冰让她觉得人生还是很美丽的，要珍惜眼前人。如果真是这样的话，蓝水冰还算有些贡献。

　　天越来越冷。我常常伫立在病房的窗户上，那里有温暖的阳光。我需要阳光。蓝水冰也需要。已经半年过去了，蓝水冰的病情没有丝毫恶化，但是也依然没有醒来。我忽然想，如果我死了，蓝水冰会不会醒呢？这个试验应该谁去做？一只蝴蝶的自杀？这个问题想起来就觉得好笑。何况我没有任何把握证明当蝴蝶死去后，蓝水冰可以从昏迷中醒来。

　　可是我能感觉生命从我这只蝴蝶的躯体里一点点流逝。我越来越慵懒，连往窗外的花园飞一下都不愿意。做蝴蝶做到这样真是不值。我不认识别的蝴蝶，也从来不曾翩翩起舞。我知道如果我起舞的话一定很美，我有着如此美丽的容颜，蓝色的翅膀，上面有两滴金色的泪滴。这让我看起来与众不同。但是如今我只在蓝水冰的病房里栖息。如果能让蓝水冰苏醒，我愿意结束自己作为一只蝴蝶的旅程。蝴蝶除了怜悯之外，真的什么也做不了。

　　冬天终于来了。可是我已经看见聂小青和萧成双入对了。他们要是做蝴蝶的话一定比我快乐。我知道聂小青如今在网上也薄有虚名，妖精小青这个名字在各大BBS都有逗留。萧的事业也发展的不错。至于他们如何面对曾经的朋友，那不是我想要知道的。但是眼见聂小青这个小女人逐渐坚强起来，有自己的主见，并且走出自己的小圈子，着实可喜。

　　更令人大跌眼镜的是，庄小蝶终于成了杨西川的女友。虽然她还是冷冷的，杨西川也一直那么傲气，可是他们还是走到了一起。蓝水冰再不醒来的话，这世间真的已经千年了。真的是她该醒的时候了。

　　我用尽全身的力量，飞到了蓝水冰的身边。我伸出长长的触须，把我生命中的最后一点气息传输给她。她会醒来吗？我不知道。可是作为一只蝴蝶，我已经没有生存下去的力量了。眼见这段日子所发生的一切，我忽然觉得自己很幸福，因为曾经目睹了那么多的幸福发生在我的面前，除了蓝水冰。她丝毫不知道眼前发生了什么事。如果我可以把生命还给她，我愿意。她也应该明白什么叫做幸福。我是她，我又不是她。

　　迷迷糊糊睁开眼睛，眼前是我熟悉又陌生的地方。雪白的墙壁，浓烈的来苏水味，还有那些仪器。我忽然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一只蝴蝶落在我的枕边，是那只我曾经想亲手杀死的蓝色蝴蝶。现在，她已经完完全全成为一只标本。她不再那么怜悯的看着我了，我却忽然有流泪的欲望。一切恍如一梦，如今，我醒了。

　　我是蓝水冰。我杀死了那只蓝蝴蝶。

二、刚开始的结尾......

 “他一个人来到了车站。偌大的车站只有寥寥数人。光滑又阴暗的大理石地面长长地伸向远方，一路闪着冷冷的光。他茫然地看着四周。

　　他手中的马蹄莲已然有些萎焉了，无力地靠在他的胸前。马蹄莲是阿M最喜欢的花，当然，他也喜欢。他低下头，看着雪白的花苞,用手指将上面沾着的一粒灰尘轻轻拈掉。他将马蹄莲轻轻得拥在怀里,怀里硬硬的方盒硌在胸口有点痛。

　　他拨阿M的手机。

　　‘咔嗒咔嗒’，远处，终于传来了地铁撞击轨道的声音。阿M,他轻轻喊了一声……

　　他继续往前走。

　　眼前，湖面平静，水天一色……”

　　我止住了笔。其实，一开始就写结尾，本是禾子一直惯用的手法，但我并不擅长，这容易纷乱我所有的思绪。我不清楚今天为何要一反常态。怎么写呢？给禾子打个电话探讨一下吧，禾子会给我最好的建议，我对自己说。于是，我站起身，拿起手机，拨了禾子的电话……

　　我继续坐了下来，面前是昏暗的台灯，凌乱的稿纸。还是从他与阿M认识开始吧。

　　“如果不是那次应聘，他可能一辈子都不会认识阿M。这么大的一个北京城，没有谁会特地安排两个毫不起眼的小人物见面--除了上天！

　　在人民大学哲学系毕业整整两年间，他一直象只鹞子一样飘来荡去，始终找不到属于自己的天空。他终于深刻体会到了北京三等公民的含义。他本来深知正规哲学研究机构门槛的高低，因此，他很知趣地从未打过吃皇粮的奢望，他只是想去一家不错的公司施展才能。然而，全北京这么多形形色色的公司却没有一家是需要学哲学的，当每次坐在不同的人事部，面对不同的人流露出相同的奇怪的、甚至是嘲笑的表情时，他才知道他这个专业其实连鸡肋都算不上。他是在北京晚报的中缝看到天宇公司的招聘广告的，这是一家比较有名的广告公司。当时，他正团在租住处硬梆梆的旧沙发里嚼着快餐，他是首先瞥见了‘文案两名’四个字后才发现整则广告的。他本来对文案的工作不感兴趣，然而，在突然觉得自己活象是快餐盒里那条被刮了鳞又被人来回炒过的小鱼干一样时，他觉得有必要试一试。

　　——他就是在天宇公司遇见阿M的。

　　当时，阿M的履历正好叠放在他的上头，这样，他正好可以轻松地了解到里面这位正在应试的对手的大致情况，叫阿M，毕业于北大中文系，还是应届毕业生。他在心中叹了一口气，他回头看看身后交头接耳的其他应聘者--很明显，这些人都比他年轻。他不禁又暗暗咒骂起自己曾经喜欢的那个专业。他甚至想一走了之了。

　　阿M，就是这个时候，从董事长办公室走出来的。

　　所有人都停止了讲话，大家都看着阿M，也包括他。他突然面红耳赤起来，为心中莫名其妙冒出的一个念头感到羞愧，甚至有犯罪感。但同时，他改变了要走的主意。

　　他迎上前去，说：‘你叫阿M吧，应试怎么样？’

　　阿M清亮亮的眼睛看了他一眼，随即朝他挤了挤眼轻声说：‘你是下一位吧，小心，里面的好像是老姑娘，挑剔着呢。’两个小酒窝绽放在阿M细致的嘴角。他怔怔地看着阿M。

　　果不其然，坐在结实宽大的办公桌后面的是一个面无表情的女老总。不就是不年轻了吗，居然说人家是老姑娘，这阿M，他心里有些好笑，紧张的心情也放松了下来。由于不再怯场，他各方面的才能得到了淋漓尽致地发挥。老总在问了一系列问题之后，板着的脸上居然浮现出了一丝笑容。‘希望下星期能再次见到你！’结束时，老总站起身来同他握手并说了这么一句。--再次见到我？这么说面试成功了？！他心中一阵狂喜，但当着老总的面，他极力克制住了。

　　他出来的时候，才发觉背后已经湿透了。他突然想到了那个阿M，如果不是阿M的玩笑话，他可能不会这么轻松地应战，当然，结果也肯定会不同。他很想感谢这个俏皮的阿M。可人呢，他急急得追出公司，正好看见阿M跑上不远处的一辆大巴士，双肩包在背后跳动着。他试着追了几步没追上。他怅怅地站在哪里。

　　过了几天，天宇公司真得通知他去上班了。那天，他特地花了血本去买了套西服，并吹了个头。在与新同事一阵客套寒暄之后，他略显拘谨地正襟危坐在那里静静地等待部门经理黄经理分配任务。

　　‘啪！’有人不客气地在他肩上拍了一下，他疑惑地回过头去。于是，他看见了一对荡漾在嘴角的酒窝，接着又看到了一双清亮亮的眼睛。

　　阿M！

　　他没有想到，公司最后招的两个文案中，另一个就是阿M。这是上天的安排吗？他连忙与阿M打招呼。‘没想到是你！’他说。‘没想到的是我，居然你也混进来了。’‘什么，混进来，我可是凭真才实学进来的。’‘对呀，就你厉害，别人就不行？’阿M清亮亮地看着他笑了。他也笑了。

　　因为是新手，老总特地来到宣传部指示部门经理黄经理平时要多多关照，让两人尽快上手，及早融入公司的节奏进来。阿M居然对老总说：‘董事长您放心，没有什么事是我们学不来的。’老总不快地看了阿M一眼，他朝阿M使劲使眼色提醒阿M要谦逊一点，阿M却越过老总转过去的身躯朝他耸耸肩，他差点当着老总的面笑出声来。这阿M，就是与众不同，就像第一次……他心中突然咯噔一下,马上打消了再一次冒出的这个念头。他坐了下来，他的办公桌与阿M的正好是面对面，他朝阿M点点头，阿M朝他做了个鬼脸。他打心眼里高兴，为找到了一个不错的工作，也为有了这么一个可爱的同事。

　　他和阿M的工作进展的很快，到底都是重点大学毕业的高材生，他和阿M的才能很快就体现了出来。在北京一家著名的房地产开发公司的营销策划竞标会上，他和阿M的文案竟获得了第一名，这为天宇公司最终获得了这家大公司的营销资格起了关键的作用。老总大喜，特地在王府井最大的酒家请了宣传部所有的员工，还特地亲自向他和阿M敬了酒。阿M不胜酒力，很快脸就酡红了。他有些担心，于是，接下来他就替阿M灌下了不少白汤。他很吃惊，他从来不知自己有这么大的酒量。那天，大家喝了很晚才散去。因为他和阿M都是新来的，而且都还没有结婚，老总叫他负责送阿M回去。

　　当他扶着阿M走在王府井的大街上，他才突然想到他还不知道阿M住哪儿。于是，他问：‘阿M，你住哪里，我送你回去。’这时，阿M急得要吐，于是他拖着阿M来到人行道上一个相对偏僻的角落，让阿M一次吐个痛快。看着阿M狂呕不已，他为阿M担心起来，‘要不要给你爸妈打个电话？’他说。阿M边吐边朝他摇手。终于，阿M吐干净了，也似乎清醒了。阿M对着他笑了起来，接着拉着他的手往前一阵狂跑。他急急地问：‘你又发什么颠？’阿M却一个劲得往后面看，说：‘你这家伙，你不怕城管，我还怕呢？’他怔怔地看着阿M，两人都哈哈大笑起来。

　　‘你刚才说什么来着。’阿M已经恢复了清醒，问他。‘我说，要不要给你爸妈打个电话。’阿M突然不说话了，隔了会儿，阿M才说：‘我爸妈都已过世了，况且我也不是北京人，我是个孤儿。’他愣住了。他从未想到过阿M也不是本地人，而且还是个孤儿。阿M见他呆呆的，倒有些过意不去，说：‘你丫怎不说话了。’‘混蛋，你才丫呢。’他想去刮阿M的鼻子，阿M笑着闪开。他说：‘我也是外地人。’‘看来是一对天涯沦落人了。’阿M叹了口气说。一阵夜风吹来，阿M打了个喷嚏。‘冷了吧，可别着凉了，我送你回去。’‘我自个就能回去，要您送干吗，您又不是我哥。’‘居然还您呢，送你回去可是老总的命令，要不出了什么事儿，我可没法向她交待，行了行了，别再犯贫了，快回去呗，对呀，你住哪儿呀？’‘哈哈，不知道别人住哪里，还要送人回去，行了行了，给您一次拍那个老姑娘马屁的机会，我租住在西单xx街。’‘那么远，得坐地铁了？’‘怎么？嫌远就别犯殷勤。’‘嘿嘿。’他不由分说拉着阿M就走。这一次，阿M没有躲。

　　他陪着阿M坐地铁一直坐到西单。将要到站了，阿M对他说：‘行了，哥你回去吧。’‘谁是你哥？’他笑着说。阿M脸一红，没再说什么，径直下了地铁。他也跟了下去。‘咦，你下来干什么？’阿M惊讶的问。‘你哥也租住在西单，不过是bb街。’阿M睁大眼看着他。‘噢，是这样。’

　　他陪着阿M一直走到了xx街，在胡同口同阿M挥手告别。阿M转身的时候，回头看了他一眼。阿M的眼睛亮晶晶的。他看着阿M的身影消失在胡同口后，才转身加快步伐往回走。他得快一点，要不然，就赶不上下一班去东单的地铁了。”

　　我停住了手中的笔，往后倚在了靠背上。我抽起了一直烟。烟雾缭绕中，我闭起了眼睛。他与阿M应该就是这么认识的。那时候，他已经清楚有些事情是不会有结果的，但他不愿去多想，他只是想快乐地度过每一天。他不清楚阿M是否也一样。

　　“他与阿M的工作越来越出色。每逢有比较重要的业务，黄经理总是第一个想到他和阿M。他和阿M成了固定的搭档，阿M的创意一直是出人意料又卓尔不群的，而他的总体把握又极为稳重和周到，阿M的灵动弥补了他的刻板，他的成熟又纠正了阿M的稚嫩。他和阿M相互取长补短，配合默契。

　　天宇公司对业务的要求是很苛刻的，即便是做文案工作的，业务少的时候也要自己到外面去拉。因此，当经理交来的业务完成以后，接下来的时间，他与阿M就会经常出去拉业务。近的地方，两人坐巴士，远的就坐地铁。两人几乎走遍了北京城大大小小的地方，有时走累了，就干脆去公园坐坐，调整一下紧张的工作节奏。二月的北京，天气依然寒冷。一次，他和阿M坐在昆明湖畔的石凳上，昆明湖上的冰尚未消融，在孱弱的夕阳下，闪着陆离的光。一只不知名的黑鸟从老远的地方飞到冰面，停留了一会儿，又振翅飞走了。他转头看阿M，阿M默默地看着前方，清秀的脸庞在落日的余辉中看不真切。他轻轻地问阿M：‘在想什么呢？’‘没什么，我只是在想，咱俩就象是那只黑色的小鸟，这么大的一个北京城，连一个属于自己的港湾都不曾拥有。’他也沉默了。隔离许久，他笑着说：‘阿M，你知道么，公司的人都说咱俩是黄金搭档呢。’‘不含磷铜！’阿M紧跟着一句，说完，一下子笑了起来，接着阿M又说，‘送礼就送黄金搭档，公司招人就招你和阿M！’‘哈哈，行了行了，你丫又犯贫了，你什么时候嘴巴少张一点，说不准明天老总就挑你去做董事长助理了。’‘你丫别得意，你进公司，说不准是老姑娘喜欢你这个帅哥呢。’‘你丫又犯贫，看我不刮你鼻子。不过，老姑娘的气质很好哩……’‘哟嘿，打蛇顺棍上，你丫比我还贫，看我不抓你鼻子。’‘行了，阿M别闹了,别闹了。’阿M安静下来，看着他。

　　其实，自阿M喝醉酒那天起，他就每天晚上都陪阿M一起坐地铁到西单，然后送阿M到xx街的胡同口。他送阿M成了习惯，成了他生活中的一部分，是因为他与阿M都是外地公民，还是因为阿M是孤儿，抑或是……他说不清楚。他几次说要去阿M的租住处看看，阿M不让他去，说住的地方太乱，他看见了又要取笑了。他见阿M执意不肯，也就不强求了。

　　一天晚上公司加班，他和阿M到了11点才坐地铁回去。车厢里，只有稀稀拉拉的几个人。他和阿M坐在凳子上。阿M突然说：‘真想地铁永远不要停了。’‘什么？’他追问。阿M笑笑没说。在中途的时候，上来了一对母子坐在他和阿M的对面。男孩胖嘟嘟的，安静地坐着他母亲的身旁，手中捧着一束花。小男孩长得很可爱，大大的小鼻子象个蒜头一样。阿M一直在看着小男孩手里的花，小男孩则一眼不眨地看着阿M。‘小弟弟，这是什么花？’阿M终于忍不住了，问小男孩。小男孩迟疑地看看他母亲，在获得母亲允许的笑容后，他奶声奶气地回答说：‘妈妈以前告诉过我的，它叫马蹄莲。’阿M呆呆地看着马蹄莲，喃喃地说：‘这花可真漂亮，如果有人……’阿M突然涨红了脸,不说了。他看着阿M，阿M也看着他。他讪讪地转头看小男孩，涌到了喉咙口的一句话终究没有说出来。阿M低下了头。他心如刀绞。

　　第二天，黄经理陪着老总来了宣传部，黄经理宣布了老总的一个决定，因为三月份，他和阿M成绩斐然，公司的业务量有了明显的增长，公司为表示奖励，给他和阿M每人加薪200元，给宣传部的其他员工每人加薪50元。大家都鼓掌表示祝贺。中午的时候，阿M请公司每个人吃三明治。他坐在自己的办公桌前，看着阿M嘻嘻哈哈地跑前跑去。阿M夸张地说着笑话，夸张地笑着，却不朝他看一眼。他看着阿M。阿M终于坐了下来，自顾自吃着三明治，不和他讲话。他盯着阿M，说:‘疯够了吗？’阿M抬起头瞪着他，两人对视了十秒钟，阿M微微一笑，‘你没有无动于衷啊？’‘你希望还是不希望我无动于衷？’‘随便。’‘那就不希望好了。’‘你丫……’‘你丫又贫嘴。’‘你才贫嘴。’‘再贫，给你三明治加点磷铜。’阿M一愣，随即笑出声来，深深的酒窝印入他的眼帘。他也笑了，却笑不出声来。”

　　其实，很多事情明知没有结果，但还是无法让人下决心就此结束，直到……。我站起身推开窗。窗外，夜已深。一轮弯月被几片云彩遮掩着，像戴上了口罩一样,呆呆地挂在天边。我再一次打电话给禾子，对禾子说一定会继续写下去的。

　　“时间在一天天的过去。

　　这一天，他接到老家的电话，父亲在电话中说母亲很想念他……，叫他回去一次。他迟疑一下答应了。他是孝子。他向老总请了两周的假，他的老家在安徽。晚上，他与阿M坐地铁到西单。在车厢内一晃一晃的日光灯下，他对阿M说：‘阿M，……我要走了。’‘走？！——去哪里？’‘噢，不是辞职，是请假回老家一趟。’阿M听了松了口气，接着说：‘家里有事？’‘不是，是我妈给我介绍了一个女朋友，是个高中英语老师。’他看着阿M，日光灯下，阿M的脸一下子变得煞白。过了一会儿，阿M轻轻地说：‘好事情啊，我应该早想到的。’‘阿M！’‘什么事？’‘……没……没什么……’‘……真没什么？’‘真没什么。’‘……好，很好。’阿M不再说话了，把脸别向了窗外。窗外，所有的东西飞驰而过，看不清。

　　西单到了，他送阿M回租住处，一路上，两人都默默无语。到了xx街胡同口，阿M主动说你要不要进去坐坐，他说不必了还要赶回去收拾东西，明天一早的火车。阿M不再说话了。他转身往回走，他真切地感觉到背后阿M清亮亮的眼睛依然在注视着他。

　　他是四月一日回到老家的。他的爸妈对他的到来激动地哭了起来，这是他大学毕业几年后第一次回家。他妈对他说：‘你可回来了，这次别再去北京了，妈给你挑了一个相当好的女朋友，你就回家安家落户吧。’‘死老太婆，就想着自己，也不为儿子想想，儿子现在在首都打天下，你让他回来干吗，儿子结了婚小夫妻还是要去北京工作的，真是的。’‘死老头子，还不是你整天念叨着儿子，儿子回来了，就推到我身上来了。儿子啊，明天去看看，人家也是高材生，是南京师范大学毕业的，漂亮着呢。’他想说不去，但看着父母急切的目光和萎缩的脸庞，他迟疑了半天，嗯了一声。

　　他踌躇了好几天，终于在一天深夜，下定决心要给阿M打个电话。不想阿M先发短信息过来了。阿M发道‘哥，你怎么就此消失了？’他复道‘怎么才几天，就想哥了。’‘哈哈，你以为自己是万人迷小贝啊？我只是关心自己。’‘关心自己？’‘我一个人开展业务可不如以前那么顺手，我想要是这个月成绩不好的话，老姑娘刚加的薪可就岌岌可危了，所以，问问你什么时候回来帮帮老姑娘？’‘嘻，贫！是你自个儿急，还是老姑娘急？如果老姑娘的话，我还不一定回北京……’‘……你真的不回来了?’‘我是说如果为了老姑娘我是不想回来了。’‘哦……是这样。哥，你在那边，还顺利吧……’‘你指那一方面？’‘……’‘阿M，你是不是问你哥相亲的事儿？’‘……关我什么事儿？’‘我和她崩了！’‘真的！？’‘哟，你哥相亲失败，你丫哪这么兴奋？’‘谁兴奋了？我代你丫痛哭流涕呢。’‘好，哭得好啊。其实，她只是我妈看中的。’‘你没看中？’‘没感觉。我有感觉的不是她。’‘……噢。’‘……’‘……’，阿M继续着，‘哥，你继续发呀’‘你先发。’‘哥，……你什么时候回来？’‘快了，哥回来了还要每天送你回家呢--。’‘……哥，你真好,其实……我一直知道你住在东单，为了送我，你故意骗我住在西单，我不说破是因为……是因为想让你送我……’‘阿M……’‘哥……还有话吗？’‘……没了。’‘没了?没话跟我说了？’‘……真没了。’‘噢……那好，哥，路上当心，再见了。’‘再见……’手机屏幕一下子暗了下去。

　　他坐在黑暗里，整整一夜。

　　后来，他没有再与阿M联系，他想他马上就要回去了。

　　他至今没有忘记那天，X月X日，中央突然宣布撤掉国家卫生部部长和北京市市长。那是在他回北京的前天晚上，他在中央电视台的节目中看到的。一场前所未有的灾难真正降临到了北京......他突然感到了紧张。他坐上了去北京的列车。

　　北京的火车站已不似往日，入口处、出口处、甬道口，凡是有人进出的地方，都是白大褂的人，到处都是带着厚厚口罩的脸，谁也分不清谁。一切都变得如临大敌。‘嗨，过来，嗨，说你呢!’他转头看的时候，一个穿白大褂的中年妇女已经冲过来拽住了他，‘量体温！’。他‘噢’了一声，把前额伸了过去。中年妇女拿了一个大拇指粗的东西往他前额一戳，一束红光射了过来。‘好，没事！走人！--慢着！你这小伙咋口罩都没带，找死啊，去那边买两个。下一个，嗨，嗨，说你呢！’

　　他把口罩包住了大半张脸，一切都变得不一样了。

　　他急急地赶去公司。公司里一个人都没有。

　　他跑到大楼的底下，问大楼的门卫他们天宇公司怎么没人上班？门卫大半张脸躲在口罩里，混沌地说：‘你是哪个公司的？我查一下，噢，天宇公司，啊！……’门卫突然跳起来后退几步，尖声叫到：‘走！快走！你快走！别过来！你别过来！再靠近，我报警了！’他呆住了，‘你有病啊？’他说。门卫边跑边喊，‘你才有病呢！’

　　他气得满脸通红。他打电话给阿M，可是阿M的手机关机，打不通。他又打电话给黄经理，大半天，黄经理的手机才接通。‘喂，黄经理，是我，是不是公司放假，怎么一个人都没有？’‘是你啊，我们……我们都被隔离了。’‘什么，隔离？’‘公司有人被确认为非典病例，我们都在被隔离检查。’‘什么？那阿M呢？阿M是不是也跟你们在一起？’‘阿M！？就是阿M！就是那个阿M被确诊为非典的，他妈的，不是那个阿M，我们哪会怎么倒霉……！’

　　他的耳边嗡了一下，眼前一黑……’

　　我倒在了台灯下，钢笔摔在了地上。我的眼前一片模糊。我打电话给禾子，我要告诉禾子我不想写了。我又拨了禾子的电话。但我又改变了主意，我可是答应禾子要写完的呀！我捡起了笔。

　　“他终于打听到了阿M现在的住所，其实，那些非典病人住在什么地方，全北京的人知道，全中国的人也都知道！他叫上一辆计程车，司机问他去哪儿，他说小汤山。‘什么？小汤山！不去那儿！您下车吧！’‘你！为什么？……求求师傅给帮个忙，我去看一个人。’‘兄弟，咱可有妻儿老小，您要去其他地方，咱没二话说，一个子儿都可以不要您的，可小汤山，您就是投诉了咱也不能去啊，咱可要对得住妻儿老小，对不住了您，咱这边给您开门来着，您好走，好走。’他又叫了一部车，这次，他说去aa街，这是离小汤山最近的一个地方。他终于到了aa街，他步行往小汤山走。他走了整整两个小时，就要到小汤山了。然而，他在山脚下，被三个穿着宇航服一样服装的荷枪实弹的士兵拦住了，‘干什么的？’士兵们吼道。‘我去小汤山医院看个人。’‘这个时候，看什么人，不想活命了，回去！回去！’士兵们赶着他。”兄弟哥，帮个忙，我真要看个人！”他哀求道。”不行！说了不行就不行！我说你这个人怎么就这么强，回去！回去”。他猛地冲上去，一个士兵举起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他。他叹了口气，转身离去。他在路边继续打阿M的手机，但是阿M的手机仍未开通。阿M，你在哪里啊？他在心里喊着。他又拿出手机问110小汤山医院的电话号码，手机里一个女声毫无表情地说：‘对不起，您要的号码尚未开通。’他蹲在了地上，泪流满面。

　　他在第四天终于接到阿M的电话，阿M是用别人的手机打过来的。阿M的声音虚弱无力。他的手在颤抖。

　　‘阿M！阿M！你还好吧。’

　　‘哥，又听到你的声音了，真太好了，我以为再也听不到你的声音了。’

　　‘阿M啊，哥就在山脚上，他们不让进，哥想来看你。’

　　‘不要！哥，这里太危险！你不能进来，你快走，哥，离得远远的。’

　　‘不！阿M！哥一定要看到你！’

　　‘哥，这里真的危险。’

　　‘阿M，你怎么这么不当心，你怎么会得非典的呀，哥多担心啊。’

　　‘哥，你不知道，其实，你请假老姑娘很不高兴，你走了之后还大发雷霆，说公司业务这么紧，有人还要忙私事，她还说要扣你奖金，我生怕你被扣奖金，就天天在外面跑业务，也不知怎的，就感冒了，咳了几天还咳出了血就去医院检查，医生就不让我走了……’

　　‘阿M！……’

　　‘哥，你不要哭，你哭了，阿M也要哭的，哥，听阿M的话，快走，这里太危险了，你走吧！’

　　‘阿M，哥就是死了，也不会离开你的。’

　　‘哥……,你放心，阿M会好的，我们这里已经有很多人出院了。我出院之后，记着……送我一打马蹄莲。’

　　‘阿M！你要什么，哥就给你买什么。哥只是不放心你啊。’

　　‘哥，你放心，这里的医生、护士可好了，他们一心都扑在我们身上，我们会好的。这部手机也是护士李小姐的，我的手机已经找不到了。’

　　‘阿M，你一定要振作精神，好了之后，哥还要每天都陪你坐地铁！’

　　‘哥……以后我不要你送了，你不应该……你不应该同你老家的那位老师断了，阿M以前不懂事，老是要逼你讲出你不想讲的话，阿M现在懂了，有些东西本来就不可能，也就不应该强求……我们……是根本不可能的……’

　　‘傻孩子……’

　　‘哥，我累了，讲不动了，下次我再打给你。哥，平时你就不要打过来，李小姐他们都忙得要虚脱了，你不要为了我打扰他们。哥，我挂了。哥，再见……’

　　‘阿M，别挂，哥还有话告诉你呢，阿M，别挂——’

　　他喊着，可是阿M已经挂了。他急切地回拨，可再也拨不通了。”

　　我合上了稿纸，该写的都已经写了。我该出去了。我套上了一件外套，把稿纸小心地折好放进信封，又拿起一个方木盒裹在身上，走了出去。

　　我在附近的邮筒停下，将信封塞了进去。禾子会收到的。

　　我来到一个花店，花店里鲜花盛开，我对老板娘说：“要一打马蹄莲。”

　　我捧着马蹄莲，坐上了计程车，来到了地铁车站。

　　偌大的车站只有寥寥数人。光滑又阴暗的大理石地面长长地伸向远方，一路闪着冷冷的光。我茫然地看着四周。

　　我手中的马蹄莲已然有些萎焉了，无力地靠在我的胸前。马蹄莲是禾子最喜欢的花，当然，我也喜欢。我低下头，看着雪白的花苞,用手指将上面沾着的一粒灰尘轻轻拈掉。我将马蹄莲轻轻得拥在怀里,怀里硬硬的方盒硌在胸口有点痛。

　　我拨了禾子的手机，我的耳边传来一遍又一遍熟悉的声音：对不起，您拨的电话现在无法接通，请稍候再拨。

　　“咔嗒咔嗒”，远处，终于传来了地铁撞击轨道的声音。禾子,我轻轻喊了一声，抬起了头。

　　我上了地铁，我坐在窗口，那是禾子最喜欢坐的位置。在中单门，上来了一对母子。小男孩胖嘟嘟的，大大的口罩遮住了蒜头一样可爱的鼻子。母子俩就坐在我的面前。小男孩一眼不眨地看着我手中的马蹄莲。小男孩突然喊了起来，“妈妈、妈妈，上次这位大哥哥也坐在这里的，旁边另外一个很好看的大哥哥还问我这是什么花呢。”

　　我是在禾子挂掉电话的第五天接到李小姐的手机的，李小姐说：“喂，你是禾子的哥吧，我是小汤山医院的护士，姓李……有件事我不得不告诉你，禾子……禾子……禾子最后走的时候一直喊着你的名字……我们……我们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对不起……喂，喂!!!……”

　　我含笑看着小男孩。

　　我答应禾子把我们的故事写出来，寄到天堂……

　　我下了车，抱着马蹄莲和骨灰盒，我对禾子说：“禾子，哥陪着你又坐了一次地铁了,你看到了吗?禾子，哥知道，有一句话你一直想听，哥却懦弱一直没有讲出来。哥心里悔啊！哥现在告诉你，哥一直一直都想对你说，哥--爱--你啊！禾子，你听到了吗?”

　　我继续往前走，我又拦了一辆计程车，“昆明湖。”我说。

　　昆明湖到了。我一个人坐在石凳上。夜风滑过湖面冷冷地吹了过来。那时候，落日的余辉照在禾子清秀的脸庞上，禾子说：“……咱俩就象是那只黑色的小鸟……连一个属于自己的港湾都不曾拥有……”

　　我紧紧地抱着禾子。

　　眼前，湖面平静，水天一色……

　　（THE END）

三、[小说]徘徊于傻A与傻C之间